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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门

_29 铁凝 (当代)
因了宋竹西,或许是因了她自己,反正裤子是暂时看不见了。她要亲自交给大旗,
还要怎么着?竹西说了,“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这句话她记住了——未尝不可。
大旗最仁义,大旗最省心,大旗最具理想色彩。
小玮和宝妹是被眉眉从街上找回来的。刚才婆婆一进里屋眉眉就跑出院子,
她知道小玮和宝妹一定正被婆婆安置在街上。她们在等她的粮票,她们也在等婆
婆的什么,书包?网兜?反正她们需要等。
眉眉在原地找到了她俩,她俩正贴着墙根一动不动,深信眉眉和婆婆都会回
来。
眉眉领回了她们。小玮一路都在问眉眉,粮票呢?粮票呢?怎么又不去了?
不是都说好了吗?
眉眉不回答。
小玮不再问了。她想,你问话大人不回答那便是“事儿”,这是小玮的经验
积累。她在农场就常遇到这种时刻:问爸,爸不说话;问妈,妈不说话。于是她
就锻炼自己跟自己说话了。
眉眉、小玮、宝妹、竹西和司猗纹,在一个共同的家里度过了一个共同的下
午一个共同的晚上。是共同,可谁也用不着管谁。想吃东西自己找,困了自己睡,
不困自己醒。然而又是共同,一个足能牵动起全家的共同的日子。
眉眉彻夜未眠。
鱼在水中游。
天不亮她就穿衣下床,灯也不开,从床下掏出从虽城带来的那只小帆布箱,
把自己的所有一股脑摁进去,又把妹妹的东西做了收敛,装进属于小玮的一只假
军挎。她推醒小玮,小玮就像时刻准备被眉眉推醒一样。
眉眉提起小箱,小玮会意地挎起军挎。她们静悄悄地出了屋门出了院门,一
路上她们还是什么也没说。
街上,晨曦中有首班车驶过。
许多年之后苏玮问苏眉:“那天夜里你准知道我跟你走?”
“我准知道。”
“可我并不知道那天出了什么事。”
“你用不着知道。”苏眉说。
“你说得有点对,当时我什么都用不着知道,我就知道跟着你。就像歌儿里
唱的‘我们永远跟着你,人类一定解放’。”
“别胡唱。”
“你说婆婆和竹西为什么不追我们?”
“我猜她们追过。”
“没追上?”
“她们为了追不上才追。”
“是竹西?”
“是婆婆。”
眉眉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拉着小玮,急急忙忙在街上走。斜背在小玮肩上的
书包不住掴打着她的小腿,使她步子趔趔趄趄。眉眉这才发现自己走得太急了。
她停住脚,想给小玮把书包带弄短,一看见小玮那满脸的汗气,索性把小玮的书
包也挎在自己肩上——她的肩上已经有一只书包。
然而小玮还是跟不上来,眉眉走几步就要回过头去催她一次。渐渐地她把催
促变成了呵斥,可小玮还是跟不上眉眉。
她们要去汽车站,今天的汽车站仿佛是一个永远也走不到的目标。当她们在
催促与被催促、呵斥与被呵斥的交替中好不容易找到站牌时,眉眉才发现原来她
们没有钱。
一辆汽车开过来停住了,小玮连滚带爬地爬进车门,眉眉把她拽了回来。小
玮惊异地看着眉眉,她不知为什么姐儿俩找了半天汽车站,汽车来了她却不能上。
“我们没有钱。”眉眉告诉小玮,眼里先泛出泪花。
眉眉眼里是毛毛细雨,却引出了小玮眼里的瓢泼大雨。姐姐说没钱,这当然
是人间一个寸步难行的大不幸。那么除了大哭一场还有什么办法呢?小玮一屁股
坐上马路牙子,跺着脚大哭,像是说都怪你都怪你,没钱你逞什么能?谁知你要
到哪儿去,你为什么非走不可?啊?为什么非走不可!
眉眉非走不可。她没有因为没钱就动摇自己这走,她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地方
去,今生今世。现在她就像从那里爬出来的一只动物,一只正在脱毛的浑身“擀
着毡”的不为人类欢迎的猫或者狗。
鱼在水中游。
又一辆车开过来,车门朝着她们哗地打开了。小玮号啕着又开始往车上爬,
眉眉又去抱她的腰。这次小玮却挣脱了眉眉,她勇猛地冲了上去。天气还早,车
上很空,小玮立刻就跑到一个眉眉够不着她的座位坐下。
眉眉无奈,只好手提肩背地跟上车来。
车门关上了。
眉眉脸很红,到处是空座位她却不敢坐。她不知两个没钱的穷光蛋上车会招
来什么。
一位中年女售票员走过来,嘴里说着“买票买票”,像自言自语,又像是专
说给她们。眉眉看看小玮,小玮也涨红着小脸看眉眉,像是知道是她给姐姐找了
天大的麻烦。
“到哪儿?”售票员终于冲眉眉开口了。
“我们……”眉眉吞吐着。
“我们要上火车。”小玮替眉眉答道。她摇晃着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售票员
跟前,脸上还挂着明显的泪痕。
“一毛五一张。”售票员说。也许她并没有看出她们与其他乘客有什么不同。
“我们……”眉眉仍然吞吐着,脸更红。
“我们没有钱。”小玮又替她做了回答。
“这个……”售票员为难起来。
“那我们下车吧,我们真没钱。”眉眉提起了刚放下的东西。
小玮见眉眉提起了东西,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捶胸顿足,身子因站不稳
而东倒西歪着。
小玮的大哭感动了售票员,她允许她们坐到终点——北京站。
“你们到车站就会有钱吗?”售票员又怀疑地看着她们。
她们谁也不说话。
当然,她们还是没有钱。
火车站到了,车站的大钟还是打着那个曲子,时针指着七点,一个早请示就
要开始了。
首先……
特大喜讯。
洋拉子。
青春痘。
鱼在水中游。
车站广场上人们都很匆忙,彼此都像仇人一般谁也不看谁,都是一副铁青脸。
鱼在水中游。
她们又混进大厅(眉眉不知为什么想到了“混”这个字)。大厅里的人们也
是匆忙的,彼此都像仇人一般谁也不看谁,都是一副铁青脸。
鱼在水中游。
她们混上电梯,混进二楼候车室,看见许多的“南”“北”和数字。南,对,
应该选择南。眉眉对自己说。
在南去候车室,眉眉不知为什么突然气势汹汹地非要叫一个躺着的女人从椅
子上坐起来不可,要她为她俩腾出一小块儿地盘。那女人还没有完全坐起来,小
玮就更加气势汹汹地挤着坐上了那地盘。也许她是想:你准知道我们没钱?
然而,她们没钱。没钱也得坐下去。
没钱。
一个乡下老头正拍手抹泪地跟一个警察大声诉说,说他丢了钱包,钱包里有
钱有粮票,还有刚买的车票。警察带着他朝一个地方走去。
她们没钱,也用不着丢。那丢钱的老头倒像是给了眉眉一个“启示”,为了
有钱,她仿佛已经在窥测谁的钱包了。是谁对她讲过,小偷偷钱包要用两个指头
伸进别人的口袋,用两个指头把钱包夹出来。眉眉不明白偷钱为什么非用两个指
头,然而好却下意识地拿出了两个指头。
指头还是像司猗纹,没有一点改变。
她觉得这两个指头很脏,她使劲在裤子上擦指头。
她擦着,听见那边传来一阵阵哄笑。笑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看见一个
人正从两排椅子中间走来,走到哪儿哪儿就是一阵哄笑。
那人终于走近了眉眉,眉眉也看清了那人。那是一个年轻的裸体女人,她头
发蓬乱,脸也不干净,但身体白皙结实,乳房挑衅似的坚挺着,朝着整个大厅。
眉眉恍惚又看见了竹西,然而她不是竹西,她比竹西的声音嘶哑。她左手握一大
团黄泥边走边喊:“来吧,来吧,不来摔上啦!”她喊着,用右手掰下一块块黄
泥往自己的下身狠狠摔着。
黄泥在她的下身四溅,发着啪啪的声响,下身已被泥弄得模糊不清,干的湿
的泥点粘在周围。她还在边走边喊边摔着:“来吧,来吧,不来摔上啦!”
她走近了眉眉,坚挺的乳房从眉眉眼前一掠而过。眉眉扭过头去。
还是那喊声,还是那黄泥摔在下身的啪啪声,还是人的哄笑声。
鱼在水中游。
眉眉看看身旁的小玮,小玮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原来她七折腾八折腾居
然为自己折腾出一块足能伸展开自己的地方,她头枕自己的假军挎睡得很香。眉
眉感到侥幸,她坚信刚才小玮没有看见那个裸体女人。
后来苏眉在学校上人体课,看过许多女人和许多女人的乳房,她再也没见过
那么好看、好看得吓人的乳房。也许那个女人正是为了自己那对好看的乳房才用
黄泥去糊住自己的下部。
女人过去了,小玮睡得很死。远处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好像在对人们
说那女人的事,说大家不应该笑她,应该让她把身体遮起来,有人问那男人为什
么不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那男人真的打开行李给她找出了衣服,并要求她
立即穿上。女人接过了衣服,却把它抛向空中,喊着:“捡吧!捡吧!”那男人
无可奈何地发表了一些议论,人们又去笑那男人了。
眉眉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观察过鸡的脸吗?”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绝对的直线。”
“应该让屎安静一会儿。”
是他,原来是他,是叶龙北。叶龙北朝着眉眉走来了。背上还是他那个四方
四正、豆腐干一样的背包,手里提着一只更精彩的可以折叠的小板凳。
他发现了她。
“到底把你们找到了!”叶龙北说着,放下板凳,把背包放在板凳上。
“是您?”眉眉惊喜着,一脸潮红。
“是我。我出站,看见你们挤在人群里,转眼又不见了。到处找,结果还好,
总算在这儿找到了你们。其实在哪儿找到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能找到。你们要到
哪儿去?”
眉眉本来要说,要站起来说,要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她们要回虽城,然后去
农场找爸和妈,但是她说不出也站不起来。她把头一埋就埋在自己的手掌里,失
声抽噎起来。她不愿放声痛哭,尽量把自己的哭限制在抽噎里。她觉得那声音很
怪,也许有人在笑她的怪声怪调,就像在笑刚才那个裸体女人一样。她站不起来,
捂住脸抽噎着。在这抽噎之中她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春日薄冰消融的小溪,
小溪正在奔流。她的心紧缩起来,脸更加潮红。于是身体下面一种不期而至的感
觉浸润了她。
她就是小溪,她浸润了她自己。
她想起她和马小思在一起的那期待,她“来了”。一定是“来了”。她无法
挪动自己,她夹紧两腿,她变成了一条鱼。
鱼在水中游。
叶龙北只看见她们的狼狈相儿,他早已猜出她们的窘境,或许连她们为什么
要离开响勺胡同都猜着了。
“我猜你们是没钱买票的,因为并没有人送你们。那么,我去买吧。虽城,
是不是?”叶龙北说完不等眉眉回答,扔下行李和板凳就大步出了候车室。
他举回了两张车票,一张整票,一张半票,并告诉她们乘这次车的旅客已开
始进站。
眉眉这才从椅子上别扭着站起来。她叫醒小玮,小玮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
大人,并且一下子就发现了眉眉手里的车票。
一切还用问?
叶龙北背起行李,又替眉眉提起箱子,另一只手拉小玮,领她们找到她们要
排的那个队。
眉眉想起马小思叫她去“后院”时那走路的姿势,她克服着别扭,尽量走正
确。但也许还是给叶龙北留下了一个步子不协调的形象,她猜。
他们随队伍走着,无话。
只在检票口分手时叶龙北才说:“我只想看看你,你们。现在看见了,这就
好了。我想你们走是对的,现在你观念里到底有了直线。快跟上去吧。”
他停在检票口,目送眉眉和小玮走下高高的台阶,又随着人流继续向前走。
眉眉回过头来看叶龙北,叶龙北在检票口露着一个完整的头。
眉眉这才真的觉出她是要走了,并为这要走感到几分悲凉。她本来什么都想
对叶龙北说,可她什么也没有说,连他的鸡被人吃掉也没说。
她什么都想问,可她什么也没有问,连他为什么又回到北京也没来得及问。
叶龙北的出现使她的一切委屈烟消云散,她就像从未来过北京。
叶龙北的出现又使她的委屈更加无限,仿佛她等待的就是这委屈的无限。
叶龙北送走了她们,又不由自主地回到候车室,他是用不着候车的。他找到
眉眉坐过的那排椅子本想坐一会儿,却发现眉眉刚才坐过的地方有一小块不清晰
的颜色。他盯着它默立片刻,想到这或许才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永恒。他觉得生命
之所以不可抗拒之所以能够成熟灿烂,都是因了那一小块颜色。
整个大厅的旅客都不可能看见。也许那是幻觉。
他分明看见了。
他又回到响勺。他发现院子很空,只有南屋那个大便干燥的小女孩在院里摆
摊“卖”东西。她前面用两只凳子作柜台,身后摆着两盆清水。柜台上摆着小瓶
子和码开了的“特大喜讯”,还有一本火柴盒大小的红宝书。
没有人光顾。那个孩子在凳子后面打着瞌睡。
苏玮从美国来信,告诉苏眉她正在边工作、边读书,收入不错。和尼尔暂时
住在公公家一幢别墅里,房租不必拿,星期日到园子里拔拔草还能从公公手里挣
出吃冰淇淋的钱。家晨有个长长的车道,尼尔教她开车,已经拿到驾驶执照。也
玩,到美国人的行列里去玩。坐上筏子漂白河,她勇敢地漂过了最险的五级浪区
“甜蜜的浪呀”“他妈的大石头”。鬼节时参加化装舞会,她把自己化装成葡萄
干,尼尔则化装成半裸体的里根。还有人把自己化装成厕所,屁股上挂一卷卫生
纸。美国式的玩,苏眉想。可她怎么也想不出葡萄干怎么化。
苏玮所学的专业却不时更换。上封信说正读“大众传播”,下封信却变成
“比较文学”;这封信是“国际贸易”,那封信又变成了“饭店管理”。这是苏
玮,苏眉想。又在七折腾八折腾。折腾着,得到了,却又有点不如愿,还有点患
得患失。
苏玮每次在信中先是一阵兴奋,然后就对美国节奏流露出一些不习惯。说有
时她真想懒散一下,有时很想喝一碗爸做的粉丝白菜汤,有时很想睡个午觉,哪
怕到响勺胡同去睡也行,“要是你再把我搂到沙发上睡,我一定不再‘咕容’。”
这使苏眉想起她们在响勺的日子,想起她们那天早晨逃出北京的狼狈情景。
赶汽车时苏玮追不上苏眉,那是因为她穿着挤脚的花布鞋,脚面被鞋挤得鼓出老
高,像个小肉包子。那时苏眉却在前边一味地呵斥她。可是,假如没有这个鼓着
脚面的家伙那如此坚决的大哭,也许她们还得回响勺胡同。世间的事都是这么偶
然又这么必然,如同她们当时只有共同的狼狈和从这狼狈中获得的共同亲密。谁
也不去想将来会怎样:能不能逃离北京,会不会长大。
但是偶然的,她们都长大成人了;必然的,她们都结婚了。像许多婚后的姐
妹一样,她们彼此还偶然地生出些小挑剔——必然。
苏玮说:“我觉得你结婚以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苏眉说:“怎么,你感到什么了?”
苏玮说:“一时也说不具体,反正和从前有点儿区别。”
苏眉对苏玮这小挑剔并不去用心。不大一样了,是不大一样了。也许苏玮是
指苏眉本人,也许是指她们之间。究竟是苏眉本人的什么,她们之间的哪方面,
这又何必深究?反正是结婚了,反正不是姐儿俩相依为命的时候了。要是再去来
个相依为命,肯定谁也受不了谁。
苏眉不是也一样地说苏玮吗。
苏眉说:“小玮,我觉得你结婚以后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苏玮说:“怎么,你感到什么了?”
苏眉说:“一时也说不具体,反正和从前有点儿区别。”
苏眉不是有意用苏玮的话去还击苏玮,因为这是她们的同感,无须探讨,也
不是唇枪舌剑,只是同感。
但苏眉对苏玮的“不大一样”毕竟有几分具体,比如她曾毫不掩饰地问苏玮:
“中国这么大,中国人这么多,你为什么单找尼尔做丈夫?”她送苏玮去机场那
天坐在“雪铁龙”里也想过这件事,她看着尼尔的后脑勺:这个小美国佬。也许
她在童年听的看的关于美国人——不,美国鬼子的事太多了,朝鲜、越南什么的。
她小时候在响勺胡同看过一本叫《南方来信》的书,当时美国正和越南打仗,在
那本书里单是美国兵对越南妇女的蹂躏就令人发指。有时在一个瞬间她总把尼尔
错看成书中画的那种美国兵,穿着大皮鞋,嘴里嚼着口香糖,喊着“哈罗”“ok”。
苏眉现在对苏玮结婚的非议远远不再是这些,那些年代的国际事端在她们这
代人的头脑里毕竟是淡漠的。尼尔还是尼尔,尼尔还是个连苏眉也觉得他单纯可
爱的“小美国佬”。她有时恨他是美国人恨苏玮跟美国人走,也许是因为美国太
远,远在地球另一面。这使得苏眉常常计算北京和纽约的时差,计算着当她做午
饭时苏玮正在睡觉;而当她午夜躺下时苏玮却正吃午饭。这仿佛是苏玮成心跟她
在时间上作对,于是一切还是因了苏玮的离去还是因了那个小美国佬,他们一块
儿成心和她作对。
这一切还不是她们共同觉出的那个“不大一样”,有了不大一样才会不大一
样,不大一样倒成了她们共有的先人为主。
比如苏玮常常为了苏眉事业上那过分的兢兢业业、艺术观点上那份难能的不
偏不倚给她下不来台。
苏玮说:“我对艺术一窍不通,这辈子也甭想让我再跟艺术结下什么缘。可
是我用一个普通观众的眼光看你,我总觉得你的作品……”
苏眉说:“你说吧,我不在乎。”
苏玮说:“你的作品少点看头,也可以说成没看头儿。
苏眉说:“你不愧是我妹妹,你不愧是苏玮。”
苏玮说:“你是不是嫌我太直截了当,伤害了你的……积极性,创作的积极
性。”
苏眉说:“我正需要点儿伤害,你没见我听的净是不伤害。”
苏玮说:“你是说评论界?”
苏眉说:“评论界、观众……领导,都有。”
苏玮说:“观众可不包括我吧?”
苏眉说:“不包括你。”
苏玮说:“这还差不多。”
苏眉说:“说真的,你最喜欢什么样的艺术?”
苏玮说:“要么就让人一目了然,要么干脆就让人什么也看不懂。”
苏眉说:“哪个画家不这么想?”
苏玮说:“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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