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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你过分美丽

_10 未再(当代)
  他怎么会带莫非妈妈去?婚礼上会有他的前任相亲对象,这是不合适的。他想。
  其后,在方竹的婚礼上,他对新娘和伴娘介绍莫非:“这是我儿子。”
  莫非乖乖叫阿姨。
  方竹尚可,只是震惊,只有杨筱光惊得呆了,过了好一会,才叫:“莫北你脑子有毛病啊,你儿子这么大了还来跟我相亲?”
  潘以伦扯一扯她的手,示意她在他人婚礼上镇静为先。但杨筱光镇静不了,对潘以伦说:“有没有搞错啊?我差点做了人家后妈。”
  莫非对杨筱光说:“阿姨,我有妈妈的,所以你不会当我的后妈的。那么我认你做干妈吧?你别生气了。”
  杨筱光看着眼前这孩子伶俐可爱,不好发作,想想干妈就干妈,结果莫非对着她叫了一声“干妈妈”,转个头看见了潘以伦。
  他可对潘以伦有印象,最近的电视剧里有这个帅哥哥呢!他们班的女生都把他当作白马王子。于是他对潘以伦叫了一声“哥哥好”。
  杨筱光顿时僵化,她指着潘以伦对莫北说:“你怎么可以在不该当爹的年龄当了爹,这是不道德的。你要在能当爹的年龄生一个孩子,生一个能叫他叔叔的。”
  这个问题让莫北在婚礼宴席上思索了很久,散客时,他对杨筱光诚恳地说:“你的意见相当不错,组织上会考虑的。”
  回到家里,莫向晚正在给他们父子俩洗衣服。昨天他同莫非去踢球,把父子运动衫弄得跟奥妙广告上的一样肮脏。但莫向晚在用奇强,奇强那是相当强,能把膏药旗洗成漂白的创可贴。
  莫北坐在沙发上,同莫向晚商量:“你应该算独生子女吧?”
  莫向晚说:“应该不算吧!”
  “怎么不算?你爸是离婚后再生二胎的。”
  “哦,那就算吧!你问这个干嘛?”
  莫北自她身后抱住她,说:“莫非妈妈,你老是当莫非妈妈单调不单调?”
  “不单调,别人都说我有两个儿子。”
  莫北一下小激动:“难道你——”小激动差一点变成大激动,他想他们一向保护措施做的好,但也会有意外,如果是意外,他就不用再动歪脑筋。
  莫向晚把洗衣机里滤干的衣服塞到他手里。
  “大儿子,你把小儿子的衣服一起晾干吧!”
  于是莫北手上挂着两件运动衫开始干活。
  第 62 章
  莫北吻就是一道火热印迹,将莫向晚的脑中陈年往事中仅有的美好经验勾引出来。
  她分明又回忆起他的温柔,从容不迫,彬彬有礼。在最亲密结合的那一个瞬间,他还是克制而体贴的。
  莫北是怎样一个人?少女时期的莫向晚从没有想过,成年以后的莫向晚也没有想过,与莫北相遇后的莫向晚还是不曾想过。
  但就在这一个吻之后,好像一把钥匙,慢慢拧开这个魔盒。
  莫向晚会害怕,一念及此,简直就要麻痹。
  他的唇,把他的体温留在她的额头;他的手,把他的体温留在她的掌心。他这样渗入到她的生活之中,她是惶恐的。
  可是就在刚才,他明明醉着,吻她一下,又是一下,却始终没有再逾越。还给她开门,送她回到她的家。
  “咔嗒”一声,是门阖上,也似打开。她的眼竟会一热。有一种亲切的温暖,从遥远的历史深处回笼,是她所未曾体验的。
  莫向晚在莫非的房里坐了大半夜,看着莫非的脸,竟是百感交集。
  第二天一早,莫非老早爬起来,给她挤好牙膏,放好水杯,还倒了洗脸水,才拉她起床。
  莫向晚问:“爸爸送早饭来了?”
  莫非答:“是啊是啊。爸爸买了早饭去南京路拿车子了,叫我们等他一下。”
  莫向晚亲一亲莫非,莫非拼命躲避母亲的吻,嚷:“妈妈,我是大小孩,你不要老是亲我。”说完又被母亲亲了一下。
  莫向晚看着儿子的面庞,他的鼻子似莫北,耳朵的轮廓也似莫北,眉宇之间的友善和温润都是他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
  莫向晚洗漱完毕,把莫北送来的艇仔粥吃了一个干净。携着儿子下楼。
  莫北早就等在下面了,车里还有另一个小客人于雷。莫向晚只好往驾驶位旁边坐。
  两个孩子一碰头就交流近况。
  “我今天还要去少年宫,你去不去啊?老师说我有几个音唱不准,要多练练,不然会丢脸的。”
  莫非问莫北:“我今天可以去哇?”
  莫北说:“我下班后去接你们。”
  于雷欢呼:“莫非,莫叔叔人真好。”
  莫非没有纠正他的伙伴,他对他最亲近的伙伴留着这一份坦荡,亦是小小襟怀。也或因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一位被他拼命认做是爸爸的人,根本就是他的亲身父亲。
  因此莫向晚突如其来就内疚了,她朝莫北抱歉地笑一笑。莫北看见了,也一笑,是不萦于怀的。
  于雷又对莫非说:“何老师说你很讨人欢喜的,老是有人送零食给你吃。”
  莫非烦恼地说:“是她女儿何晶晶老是跟着我,跟人家奶奶讨吃的东西,就拿我当冲头。”
  莫向晚把眉一锁:“小小孩子,不要老是说什么‘冲头’不‘冲头’的!”
  莫非就凑到莫向晚旁边讲:“有个奶奶老来少年宫活动等他孙子下课的,就是上次我碰到的那个,我就跟老奶奶说了几句话,何晶晶就在旁边说要吃这个那个,奶奶就帮我们买了。妈妈,我什么都没有要啊!”他说完把手一摊,以示无辜。
  莫北听了,问:“你有没有谢谢奶奶?”
  莫非马上说:“谢啦谢啦!”又对莫向晚说:“妈妈,要么我下次拿零用钱买一点东西给那个奶奶吃好了,我们不能白占人家便宜的对吧?”
  莫向晚点头,说:“那是应该的。那位奶奶对你好,你也不可以老是吃人家买吃的东西是不是?下次要是再碰见老奶奶,要好好道一个谢,但是要婉言谢绝人家。”
  莫非问:“什么叫‘婉言谢绝’?”
  莫向晚又多做了一番解释,莫北只是在一边听着,并没有插话。
  把孩子送到学校以后,莫北才开口:“别人或许是好意,你也不用太紧张了。”
  莫向晚说:“如果是好意,那才更加不好意思。平白的无功不受禄,让孩子知道能用什么方法吃到白食,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如果——”她停一停,才说,“陌生人总归是不了解的。”
  莫北微笑:“你就是太谨慎了。”
  但莫向晚在腹内嘀咕,莫非这种自来熟的性情好是好,可孩子毕竟小,对陌生人毫无防备并不是好事。但以前的莫非并不如此,虽然为人友善,可还有单亲家庭出身的孩子的敏感和谨慎。
  莫北遗传下来的东西,未必样样都好。莫向晚看一看身边的人,莫北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一触,是莫向晚先要躲闪。
  她清晰地听见他闷闷笑了一声,一阵意乱,勉定心神,才发觉他们早过了地铁口。
  莫北说:“我送你去公司。”
  “不用了。”
  “你瞧,你总这样,对别人的好意这么紧张。”
  他说完,忽就放下右手,伸过来就握住她的手,迫她手指慢慢张开,他能握得更牢。
  她的掌心都是汗,是坐在他身边就开始攥着拳憋出来的。被他握住,她才发现原来都出了这么多汗。
  这样更不好,是不能被他发现的。她要挣脱,但挣脱不掉。只能用刻板的声音讲:“注意开车。”
  莫北说:“我一向注意,从没被开过抄保单。”
  她还在挣着手:“你别——这样。”
  莫北忽然说:“向晚,你能不能接受我?”
  前方正巧有红灯,他停下了车,便以转头正眼看牢她。
  莫向晚别过头,心烦意乱说:“接受什么?我不是已经同意非非叫你爸爸了?”
  “向晚,你知道我指什么。”
  莫向晚又转头过来,说:“莫——”
  他接口:“莫北。”
  她只得再说:“莫北,如果只是给予非非一个完整的家庭,硬把我们俩凑在一起,这是不合适的。我们可以用友好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
  莫北的眼神前所未有变得犀利,直钉牢她,能钉住她的内心深处。
  他说:“拉倒吧!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莫向晚不作声不表态度,也不知道该怎么表态度,心跳太乱太快,她的思维混乱,她一向无法在思考尚未透彻时,作出重大决定。
  但莫北又说:“那一定是我表现上有缺漏,没关系,我可以再接再厉。”
  莫向晚无法应承他用这么认真的态度,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死死握牢她的手,让她呼吸都要艰难了。
  她摇下车窗,前方红灯变作绿灯,又是一个启程时刻。身边这个人应该小心驾驶,他就放开了手,果然小心驾驶。
  车上了高速公路,今天公路意外畅通,什么阻滞都没有。他把车开一个飞快,风呼呼刮过她的面庞。
  她又要胡思乱想,在这样疾风之下,毫无庇荫的赤条条的一个人站在高速公路的一端,经年累月被风吹至东倒西歪,还要强自不倒。忽而有辆车过来,愿意给予诚挚的呵护,也许,还有爱恋。
  她——该不该就此进了那辆车?
  第 63 章
  莫向晚一直到出了那辆车,都没有能想好是不是要进这辆车。
  这辆车的司机将她安然送到办公大楼前面,他还说:“其他别想了,好好工作。”
  他让她的心这样的乱,还要说这样的话。莫向晚反驳说:“当然,你也一样。”
  但车里这位意兴正浓的柴可夫如此答她:“恐怕我不行,吾日三省吾身,一定是我没做好。”
  莫向晚面对这样的莫北,软硬都施不出,只好硬板板讲一声:“谢谢,再会。”走人再说。
  反倒莫北在驾驶座上伸一个懒腰,目送她走入办公楼。后头有人摁喇叭,也是要送人在此地下车的,他应该让开。缓缓驶离此地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头的车里下来一名男士,为一名女士开了门,他们在车门前旁若无人地亲吻告别。
  莫北拉下遮阳板,太阳也热烈了,与他一同见证此番美好情景。他想,昨晚他吻她,她没有回避,这可真好。想完就开始吹口哨,还是“太阳天空照”。
  在大楼内的莫向晚则是一路疾步,连电梯的速度都开始嫌弃。她只愿快快坐入自己的格子间,这样就能被保护。
  也许一路走太急,进了公司遇到的第一个人史晶问:“你脸怎么这么红?”进到格子间遇到的第一个人邹南也问:“老大,你气色真好,脸色红润有光泽。”
  莫向晚打开电脑拿镜子过来照自己,镜子里的女人明明有一颗动荡的心,才心潮起伏到面色都不定。
  她吸两口气,决定先去茶水间给自己泡一杯金银花降火。
  许淮敏同林湘正在茶水间闲聊,莫向晚向两人道一声好,林湘说:“Merry早,今天来签剧集约。”
  林湘在朱迪晨的策划下,决定演而优则唱,加上一把火烧一烧曝光率。但是莫向晚并不赞同,因为林湘至年底前的通告几乎要排满了,此季正是各大奖项和演出的扎堆时节,此刻不多拿奖镀金更待何时?朱迪晨签的剧虽然也是最近炒翻了天引来各方关注的偶像剧,但对歌手来讲,总归是旁业,且就在近期开拍。
  莫向晚问林湘:“你应付得过来?”
  林湘古怪地笑了一笑,说:“我演女一号,罗风是万年男二。他再有后门接到好剧本,也摆脱不了男二的命。不能拔头筹就是不能拔,他在剧里对女一痴心不改死心塌地,最后还死于非命。就像《天桥风云》里的远钧哥。Merry,这个剧情好不好?”
  原来如此。
  林湘笑过以后,睫毛一闪,掩饰住的还有难以抑制的落寞。莫向晚看了一个清楚。
  女人非得用事业来替自己争口气,假设最后得胜,虽能扬眉吐气,心底那一份凄惶又是谁能得知?
  莫向晚怜惜道:“你好好注意身体,这样一来,你可一天睡不了三个小时。”
  许淮敏也说道:“男人嘛,还不是那回事。湘湘你叫太想不开了,你还记得以前和你一起选秀的赵露吗?人在北京傍一个低干子弟,都能得三环内公寓房一套,月花过万,老家的堂兄堂妹在北京谋一个好工作。这才叫豁的出去,有脑子。你这样拼死拼活,争这一口气做什么?累死的还不是自己?”
  林湘低头不语。莫向晚不太中意这样的话,便说:“湘湘有事业可忙,并不赖。个人有个人的生活方式。”
  林湘也接口:“那些高干低干子弟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花女人身上的钱,真是白白花?我还不如自己投资自己来一个干干净净。”
  许淮敏讪讪地,自己的意见被冷落,只得勉强做一个挽回面子的争辩:“别人家是有这个资本玩,银货两讫的事情。不过真别把那种圈子里的男人都当坏心肠。就拿上一次给我们做合同的莫北说吧,三十出头了都没女朋友呢!他以前高中的时候就和世交家里的千金谈朋友,结果家里的大老爷出了点事儿,从上边退下来了,得,两人立马从金玉良缘变成梁山伯和祝英台,当年他可是跑人家门口去求人姑娘不要绝情来着。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又恋上谁,把他爸妈可急得要命,到处找人介绍女朋友。他这条件哪用的着别人介绍啊?你们看看,长情够得上张歌神了吧?”
  莫向晚已经把茶倒好了,喝一口,又烫又涩又苦。她对许淮敏讲一声:“麻烦让一下。”
  许淮敏还要把她拉住,把这话茬接着问一句:“莫经理,你也看不出来吧?”
  莫向晚就说:“每个圈子里都有好有坏,说不准的事情。”
  她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又喝一口茶,还是烫口。这茶不对,金银花放了太多,颜色都暗黄,还这么不适口,莫向晚把杯子搁在一边。
  邹南拿了一叠文件过来请她过目签署,她打点精神仔细看。邹南在一边说:“老大,管姐那儿要做一个沙龙,想要请一请香港那儿的同行,要问下你呢!”
  莫向晚头都不抬,讲:“问我做什么?她又不是不认识这班艺人,而且是私人活动,不必通过我。”
  “她说想请秦琴去。”
  莫向晚停下笔。
  “秦姐脾气拗,不管是在电台还是电视台都不算太顺,也许这是一个好机会呢!但她这么傲气——”
  莫向晚继续看文件,边说:“那么我同秦姐说一下好了。”
  第 64 章
  莫北送了莫向晚,再驱车去了单位。江主任正接好电话,出来见着他就讲:“莫北,你可真行啊!要改行去做风投了啊?”
  莫北笑:“哪能啊!我跟着您大树能乘凉,招那种罪受干嘛呀?现在国际金融环境不景气着呢!”
  江主任不同他玩笑,面色严肃异常,说:“你别真管过火了,市一竟然要和百达勤重新谈融资合同条款,连外资委现在也发话要管了。你要晓得这件案子原是有人打了招呼的,你掺和一脚干什么?那是人管理层内部的问题,坏人好事犯得着吗?”
  莫北坐下来,拿着杯子就要泡茶,边对江所长说:“江主任所里闹老鼠呢!领导啥时候组织咱抓一抓?”
  江主任又气又着急:“你就跟我捣浆糊,我这儿你是捣的过去,别人那儿看你怎么捣!”
  莫北悠哉游哉去倒了茶,又对江主任说:“利空间还是有的,只要百达勤的股份进来,谁的好处都少不了。现在国际大环境不好,不少外资看中中国市场购买力,哭着喊着变着法子要进来,百达勤的既得利益就打一个折扣,将来做的好还是能赚的,市一那儿握住了自主权,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啊?”
  江主任摇头说:“一山还有一山高,不是什么人你都搞得定的。”
  莫北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但这天他的电话挺多,烦的他不能用心工作。
  第一个是于直,于直说:“嘿,兄弟,你行啊!有人找猎头打听你呢!百达勤的合同是你跟的条款吧?那叫一个漂亮,人家想把你从事业机关挖去当资本家呢!”
  莫北说:“开玩笑吧!连卡内基和普拉士达都倒了,这时候谁敢进风投做?近的你不知道昨天毕马威裁员两百人?”
  “是金子就算金融危机都会有人抢。”于直顿一顿,又说,“我们于正最近和香港那儿的娱乐公司正接触,你给我个面子,什么时候帮他看看那宗买卖吧?”
  莫北想也没想,先答应得一个爽快。
  第二个电话是关止打来的,关止先夸得他天花乱坠。
  “我才想明白,原来你用了一个‘拖’字诀。活生生把百达勤从牛市拖到熊市,市一的几个董事都快打起来了,结果百达勤被浪头呛一口,退了三百丈。你把我们敬爱的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学的真他妈的棒!”
  莫北给他两个字“瞎扯”,再问:“你有话就快说吧!”
  关止就直截了当讲了:“我和朋友投资的小咨询公司需要些技术支持,你能不能给我兼一份职?”顿一顿,坏心地说,“现在的市口,你的资本铁定缩水,以后又要养老婆又要养孩子的。”
  莫北“嗯”一声,没生气,且表达的意思是同意。
  关止接着还邀功:“我在阿姨面前发挥了我的专长,你真了解你家两老,叔叔当场差点没拿着皮带找你回去抽一顿。还是阿姨镇定,先问我你住哪儿,我说不知道,她也就没问了。我可给了徐斯电话,叫他不经意地透露一下你最近混在哪儿。”
  莫北笑着真诚说:“谢谢同志们配合。”
  关止说:“怎么样?我是不是够哥们?这个老娘舅做的比李九松都要好,你结婚十八个蹄膀我是肯定要吃的。”
  “八十个都没问题。”
  但是关止又问:“我没记错的话,八九年前你正和于直做不良少年吧?那时候你不是正陷入和田西分手的深深痛苦中,怎么就能和别的女人搞出了孩子呢?”
  莫北不想回忆昨天,他只说三个字:“际遇呗!”
  关止说:“行,这样我就放心了。田西小两口过的不错,你要是过不好就太不划算了!”
  “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如你所说,都八九年了。”
  “你爱你儿子的妈吗?”
  “嗯,我都怕她。”莫北讲出这句话,嘴角都能噙住笑。
  “你妈对人家注意着呢!连我都听了点风声,她不会查到户籍警那儿去吧?但她怎么不找你啊?这么多天你家没什么动静,也许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莫北嘘他:“去你的。”
  同关止道别,他看一下手表,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他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正是母亲来接的。
  那头是冷冷“哼”一声,讲:“你终于想到对你爸妈晨昏定省了啊?”
  莫北笑着说:“妈,您今晚想吃啥?我买回去。”
  那头的母亲说:“竹笋敲肉你要不要吃?”
  这天下午,莫北先是去了学校把莫非和于雷接回了家,再驱车到铜川路水产市场买了多宝鱼。母亲属猫科,饭桌上总是多鱼虾,他还顺道在超市买好李锦记的蒸鱼豉油。
  回到家里,保姆正围着母亲转。母亲找了洋裁店的人缝旗袍,正在试衣服。
  莫太太年轻时候也是一号讲究时髦的人,但因那样的时代,总难以顺遂心愿,到了如今,连职务上都要求有讲究的着装匹配,她才开了这个荤。
  那件旗袍是蓝色底子牡丹花纹,太过贴身,有几分俗艳。她不是很满意,对洋裁店里的人讲:“还是照胡夫人外访时的那种款式做,正经又端庄。”
  她是洋裁店的老主顾了,由他们的老板娘亲自上门服务。那位老板娘虽然身材肥硕,但一手手艺很衬莫太太的心,且兼能说会道,平时还同莫太太搓两把麻将,故而两人常能凑一起聊几句。
  那老板娘贴心地讲:“现在天气不算热,还是轻薄一些好。莫太太你听我说的总归没错,等我给你重新选一个花头就好了。”
  莫太太答应了,形色柔缓,莫北就乘机叫了一声“妈”,问:“又有外事活动啊?”
  “妇联的哪有什么外事活动?市里要举办女儿节,做一个‘上海名媛’的牌子出来。”
  莫北听了幽他一默:“原来是搞妇女工作。”还建议,“无产阶级都名媛了啊?是不是要去张爱玲的常德公寓办活动?”
  莫太太捶他一下:“你别扯开话题,你的帐本今晚要好好算算。就等着你爸回来收拾你吧!”
  那老板娘看到莫北交代阿姨拿了多宝鱼下去,笑道:“您是好福气,儿子这么孝顺。”
  莫太太把身上的旗袍除下来,讲:“是蛮孝顺的,孝顺得我跟他爸目瞪口呆。”
  莫北往沙发上一坐,微笑并且沉默是金。
  老板娘收拾随身包裹时,不小心把桌子上的几张纸扫到地板上,她连忙捡了起来,看一眼,忽而蹙了以蹙眉,对莫太太讲:“这照片里的小朋友好个机灵劲,是您亲戚的孩子啊?”
  莫北闻言,微微一怔,他忙站起来走过去,也看一眼那白纸,上面的人物他都熟悉,便笑道:“妈,你在安全局做过啊?”
  莫太太抽了那纸又敲他一记:“少油腔滑调。”
  但老板娘忽然就说:“小朋友身边的大人很面熟的嘛!”
  第 65 章
  莫太太问:“怎么?”
  老板娘诧异只在片刻,随即笑道:“没什么,像是以前认得的熟人,也许记混了。”
  莫北觑一眼老板娘,老板娘只还是笑笑,把手头事情做完了,便礼貌告辞。
  莫北对莫太太说:“妈,这家的旗袍你都穿了三年了,怎么不换一家试?”
  “解放初静安寺有一家‘俏佳人’,你外婆很欢喜,‘俏佳人’的老板娘有一手好手艺,做的旗袍料作好,手工好,穿在身上,就算没有可乐瓶子身材,也能得几分神韵。这位现在的手艺是差点,但摆在如今的上海滩也算一只鼎了。”
  莫太太拉着莫北坐下来,继续说道:“我不管她以前名声好不好的,只要现在肯做老实生意,又有这门功夫,我照样光顾。”
  莫北笑道:“妈,您才是高人。”
  莫太太斜睨他:“哪儿有你高?”
  莫北讪讪地笑,还是不答话。
  保姆进来报告:“小于来了。”
  莫北立刻叹气,这位小于真爱凑热闹。一叹完,果然听到于直的声音:“阿姨,我今朝来你这儿吃饭,哪能?”
  莫太太笑道:“我巴不得你们常来。”
  于直还带了他的台湾太太来,莫太太爱热闹,见着年轻人十分高兴,当下就撇开了莫北,拉着于直的新婚妻子一起下厨研究做菜。
  莫北对他笑:“你又来蹭饭了?”
  于直低声讲:“关二爷让我来救你呢!就怕你爹把你当贾宝玉揍一顿。”
  这正是莫北心底估量的事,他说:“他们的心理准备做的差不多了,有的气也该消了,这时候也没多少气,顶多恼一恼,我能应付。”
  于直摇头:“有你这么算计爹娘的儿子吗?”
  莫北说:“有啊。”
  于直问:“谁?”
  “我儿子。”
  于直推他一把,拉他一同给妻子和莫太太打下手。
  直到莫皓然回家吃饭,还是一阵和乐融融。
  莫北一直注意着父亲的动作和神态,一贯还是平和的,他的心又放下了几分。
  于直见他没出多大状况,吃完了饭就扯了他出去散步。两人沿着军区篮球场走了两圈,于直说起小时候的往事,很是感慨。
  及至后来又说回现今,他突然讲:“刚进你家时遇见了一个人。”
  莫北说:“那一定是给我妈做旗袍的裁缝。”
  “你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莫北只是望住他,他当然不知道,但马上就会知道。
  “我真没想到当年的飞飞姐会出来工作了,你还记得不记得你二十岁我给你找的那个女孩?就是飞飞姐牵的线,这位大姐,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白相人,做中介赚的真不算少。”
  莫北听了以后只是说:“她竟能做回正道,不容易。”
  “可不是,把我吓一跳。这位大姐看见还跟我打招呼呢!我老婆可就在我身边。”
  “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
  “年少荒唐事,就怕有一天来算总账。当年那家人,现在我都怕见他们,每个月除了塞点钱过去,我也没有其他办法。”
  莫北对他笑:“年少荒唐事是要还的。”
  他和于直又走回到莫家门外的梧桐树下抽了一支烟,在袅袅青烟里,沉默了会。
  莫北突然对于直说:“你们不是都想知道给我生了一个儿子的女人是谁吗?”
  于直带着疑惑的表情点头。
  “就是你给我找的那个女孩。”
  于直手里的香烟掉到地上,吐了一个字“靠”。
  “她给我生孩子的时候只有十八岁,那年我又回学校做回人了。”
  于直问:“你要娶她?”
  莫北把香烟熄灭:“我想娶,她还未必想嫁。”
  “你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吧?”
  “刚知道我有儿子那会儿确实这样觉得,而且儿子的妈也觉得我是个混蛋。”
  于直笑起来:“人生就是一出洒狗血的大戏!”
  “和有些人相比,我们还真不能算什么。”
  于直同意:“这点咱俩都有自知之明,刚从你家走出去的那位,我都想不到她变成如今这副良家妇女的模样。”
  莫北拍拍他的肩:“所以更该天天向上。”
  莫北同于直又扯一阵话,把于直夫妇送出了门。他得一个空,先到厨房找母亲讲话。
  莫太太正在给莫北父子切水果,见莫北走了来,问:“什么时候把孩子带回来?你爸还没见过呢!”
  莫北说:“那得孩子的妈妈同意。”
  “北北,我真的没法说你。那女孩生孩子的时候才多大啊?你才多大?”
  莫北讲:“妈,我给你去拿鸡毛掸子。”
  莫太太拿水果刀只叹气:“我是不好白天说人,晚上就应了己。你果真搞出一个小孽债,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了。按我的道理,你快点和孩子的妈妈结婚是正经。”
  莫北问母亲:“妈,你去见过孩子和孩子的妈妈?”
  “可不是?关止肚子里打什么主意我能听不出来?你打什么主意我能看不出来?你这种九曲肠子,害我老着面皮去请人查一查。我看自己的孙子都像是做贼,横确定来竖确定,你接送孩子还非避着我,明面上却让我看清楚你接的是哪个孩子,可精得狠哪!回头到了家我还被你爸念叨不够光明正大,我这是所为何来?”
  莫北端茶道歉:“妈,您受累了。不过,您这不是暗访嘛!当着孩子的面,我也不好解释。”
  莫太太“哼”一声:“你就是吃准我和你爸凡事都拿个准头对吧?是要我真真瞧着孙子瞧到眼馋,最后对你既往不咎对吧?”
  莫北笑:“妈,您圣明。”
  莫太太拿手指点他,又好恼又是喜事上心头无怨可发作。最后就只摆摆手,样子确实是大度了:“我是看到过小朋友的妈妈,可别当我存心去查的,不过是巧合遇到,也算得一层缘分。那孩子看着人厚道,就不知道怎么年纪这么小就和你搅和在一起生了娃娃。”
  这是莫北紧张的,也许父母尚未得知一切真实过往,他亦不愿将这一段晦暗岁月坦陈吐露。他且不做声,等母亲继续讲话。
  莫太太说:“后来没想到竟然是她,我倒放下一层心。她把小朋友带这么大不容易,你们以前的事我管不了;以后的事只要你记着我们莫家从来不欠别人什么,别堕了门风。”
  莫北一颗心平安落地,眉展眼笑,抱着母亲的肩亲她一下,把她的鬓角亲乱,惹的莫太太直骂他“骨头轻”。她切好了鲜橙和苹果,全部推到他手里,要他端去给父亲。
  莫皓然正在书房里看报,手边放着莫太太打印出来的彩色图片。
  莫北把果盘放到父亲手边,等着莫皓然训话。莫皓然只是清清喉咙,讲:“你妈妈想必已经跟你说了,这也是我的意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看今后了。”
  莫北正立:“谢谢爸爸。”
  “但——”莫皓然锁住眉头,严厉说道,“这是我们家欠了别人的,需要向对方父母郑重道歉。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安排,年底务必办妥。我希望孙子能在家里过春节。”
  莫北瞠目:“爸,时间稍微有点紧迫。”
  莫皓然训他:“不紧了,你不是已经算计好了?算计到我的气都消了,你还嫌时间太紧?是你这小兔崽子把日子过的太宽松了。”他拿起手边的彩色图片,看着上头活泼伶俐的小孩子,眉头又松开,叹一口气,再讲,“如果对方父母不能首肯,我们是不可以强人所难的。”
  莫北赶紧低头,说:“是,我知道了。”
  第 66 章
  但意外总是随时发生,莫北意料不到的是,他明显感觉到莫向晚近几天又开始远着他了。
  莫向晚的心思,是不会让莫北晓得的,实则她很无措。
  他的过去冷不丁从别人的口里漏到她的耳朵里,按不住要让她思起那些前因。
  八九年前,落拓的官家子,倜傥的笑容和无奈的不羁,还有冰凉的皮肤。他的拥抱急切而霸道,将她劈开两半,这尖锐的疼痛里,两个人都在挣扎。也是流了血的,到如今是一个结了疤的伤口。
  原来可能竟是那样的原因。
  这个男人是失恋买春。
  莫向晚背不进书本了,她要找一些旁的事情做一做。莫非正好吵着要吃馄饨,她就去买了肉馅和馄饨皮,下了厨房里,细细剁那肉糜和大白菜。还要把大白菜剁的细了,一丝一丝,女人的心思一样。
  莫非等着吃馄饨,捧着他的小碗在莫向晚的身边直转悠,一口一个“爸爸说”。莫向晚听得烦了,就说他:“别烦妈妈,你快去做功课,等一下就有的吃了。”
  口气前所未有的尖利,莫非扑闪了大眼睛,异常委屈。可他还有他的坚持,问:“给不给爸爸送一点过去啊?妈妈,你都好几天不坐爸爸的小轿车了。”
  莫向晚放下了菜刀,暗骂自己,太容易迁怒了。自己这般心思是作甚?那一个男人是买春,难不成她还要思春?
  念及此,咬一咬牙,实在不想自己沦落至此不堪境地。
  她弯腰亲一亲儿子,放柔了声音:“你快去做功课,在这里晃的妈妈都头晕了,影响到妈妈包馄饨。”
  莫非体贴地讲:“妈妈,我给你倒杯茶,你慢慢包。”
  小人儿还是不肯走的,这一次是乖乖坐在一边,看着她把馅料拌了,一折一捏,包出一只一只棱角分明的馄饨来。
  莫非在一边见缝插针帮上了手,在馄饨皮子里放了馅料。母子合作,一忽儿就完成了二十个,莫向晚开始烧水。
  莫非怯怯问:“妈妈,爸爸吃几个?”
  莫向晚心内叹气,又动手包了十个馄饨,又想想,他大约是吃不饱的,再加了十个,想想,还是不够,于是最后加五个。但这二十五个馄饨她并不打算下锅烧,全部用食品袋装好了,嘱咐莫非:“给爸爸送过去。”
  莫非应一声,做了小邮递员。
  莫北跟着莫非一起过来的,他还嬉皮笑脸:“用一下你的厨房行不行?”
  莫向晚抬眼皮子瞅他一眼:“你那儿厨房不能开火仗?”
  莫北并不明白她又因何事冷了面孔,但馄饨是送过来了,她不管因何事不自在,总已有了底线了。他说:“我想和你们一块儿吃。”
  这般企盼的口吻,快要和莫非一模一样。莫向晚顶受不了自家儿子做出央求的姿态,像无辜的动物一般。原来这种姿态也是遗传自他。
  他的姿态她同样受不了,但也不愿意就此回答,便侧开了身,让出煤气灶。
  但莫非看得很高兴,对莫北眨眨眼睛,父子俩的小表情传递得不亦乐乎。莫向晚只觉得嫌弃,干脆先回了房里。
  她的手机摆在桌上,已响了几回,是秦琴在找她。莫向晚就把电话回过去。
  秦琴听到她的声音先自迟疑了一阵,然后便开始说了:“向晚,我们是旧识了,有些话我不妨直说了。”
  莫向晚听出她的口气有愠意,片刻竟生出不知自处的噤若寒蝉。
  秦琴在那头讲:“我们这种圈子,外头看着光鲜,里面什么样子你我都是清楚的。刘晓庆说,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名女人难上加难。我们不至于到这样的程度,但要在这个圈子里保持自己的这一种身段已经实属不易。”
  这话太严重,莫向晚听得一片混乱,且并不能明白。
  “秦姐,我是不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了?”
  秦琴坦陈告之:“昨晚我去了管弦的沙龙,她那里一向鱼虾混杂,这也不好怪她的。”
  莫向晚的一颗心从天堂坠落到地底下,剧烈跳动,她很直觉就问:“是不是有发生让你为难的事情了?”
  秦琴说:“你代我向管弦转达,有些事情在我这里是不容商榷的,得罪了她的客人并非我所愿。”
  “是不是她请的人对你意图不轨?”
  莫向晚简直是要低叫出声,她从没有想过,秦琴会因为她的邀请,在管弦那里受到难堪。在秦琴表面所表述的,她能想象出胜于此难堪百倍的场面。
  这实在太难过了,两方都是朋友,她又如此信任管弦。
  秦琴没有正面答她的问题,只说:“有的人殚精竭虑,为一些不值得的人和事争来争去,这是浪费人生,思想也会误入歧途。我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向晚,你想好自己站的位置。”
  莫向晚下意识在这边就点点头。
  她是绝对无法接受这事实。
  秦琴年轻时候长得颇艳丽,也是吸引过好一阵狂蜂浪蝶的追逐,但她有一股自持的骄傲,能够支撑至今,足够莫向晚佩服。圈里的人都明白她几乎过分锐利的坚持,却有人尝试逾越她的雷池。
  这个人还把朋友当作了一条桥梁,莫向晚挂了电话,跌坐到沙发上,几乎就要打冷战,她无法确定。立刻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管弦迟了很久才接电话,声音娇慵,接电话那一刻还轻声对身边人说了一声“别乱动”。
  莫向晚听得头皮都要发麻。
  她是掷地有声地问管弦:“昨晚你的沙龙是另有所图?”
  管弦根本就是兵来将挡,没有丝毫意外,她柔声对莫向晚说:“小姑娘,你应该是晓得的呀!”
  莫向晚在低叫:“我晓得什么啊?秦琴受多大的委屈?”
  管弦说:“只不过香港那边的一个高管对她示一示好,那个人是大陆过去的,听了她的广播十多年了,只是粉丝见偶像热情了稍许,她又何必这么顶真呢?我们都是混在这个圈子内外的,公关交际上头的事情,大家心里有数。小姑娘,你应该早就习惯了。”
  “这一条线还是邹南搭的。”莫向晚说。
  “她是你带出来的,办事情有板有眼,从不会不稳当,你教的很好的。”
  “管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莫向晚就快要哑掉。
  但管弦说:“小姑娘,你一直知道我的沙龙是起什么作用的,你一直装傻不闻不问,现在犯到秦琴头上了,你才找我兴师问罪,是不是太厚此薄彼了?别人真的只是秦琴的粉丝,我找她列席一下,只不过给一个面子而已。这一大早你噼里啪啦训我一通,我很难过的,晓得吗?”
  莫向晚根本就是完全呆住了。
  管弦说的是事实,她根本从头到尾都知道管弦的沙龙从来不会太单纯。她却从不曾稍有微词,或许确因秦琴的缘故。连邹南都能晓得其中的关键,而她在秦琴的事情上竟然忽略了。
  这根本是咎由自取。这种自愧让她不能发出半点话。
  管弦被吵醒了,也不愉快了。这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她很劳累,也是身心俱疲。她放低声音,柔软了语气,几乎是耳语讲:“小姑娘,你应该可怜可怜我的。”
  第 67 章
  莫向晚魂不守舍地放下电话,难过至极。
  她受到的震荡很大,本该应是不可思议的,但又自疚是自己的疏忽。
  她凭何一直坚信管弦主持沙龙的目的?秦琴早已对此有微词,她不是不知道。但她固执,认定的表象,便一直自欺下去。
  莫向晚想要狠狠抽自己两巴掌,她致电秦琴时,还恳切地说:“管姐那边有香港的关系,我想多接触一下总是对你有帮助的,许多人跳去凤凰卫视都做的风生水起。”
  秦琴并不置可否,迟疑了一下,但她一再催请,秦琴最后选择同意她的建议。
  莫向晚几乎要像祥林嫂那样讲自己一句:“我太傻了。”
  她怎么就从头至尾坚信了管弦的沙龙真的是为人民服务?这些根本是这行内的例行事务,她这一些年看得多听得多,放在管弦身上,竟然选择性失聪,相信管弦不至于杀熟。
  但管弦的沙龙上从没曝光过任何不愉快,莫向晚一想,竟有下意识的心惊胆战。她都下手杀熟了,则说明那之前的宗宗事件已是处理得圆滑妥帖,宾主尽欢,再往深想,简直肮脏可鄙。
  身边最最信任的一个人,做出这一宗她最忌讳的事,她却从头至尾忽略不计,眼巴巴等到对方触到自己的底线,致使另一位朋友遭受到一定的侮辱。
  她吃下这一记闷亏,却不可开口,因其还不忍。
  是不忍。莫向晚坐在沙发上,就快五内巨焚。
  莫北在厨房自己动手做完了馄饨,往客厅探一探她,看她蜷在沙发上咬着手指甲,变作了忧愁小女人。
  他走过去问:“出了什么事?”
  莫向晚抬一抬头,眼前的男人有一脸的关切,真诚不隐藏。可看得她更自疚,若非为着他意乱情迷,在邹南提出过分要求时,她应会及时有所应激分析。
  遇到他,她的脑袋就不够用了。
  莫向晚扶着沙发柄,无力得几乎要睡倒。她说:“你回去,好不好?我想静一静。”
  她是不想看见他。
  莫北望住她,她的手正抚在沙发柄上,那儿有一朵冬日谎。细长条坚韧的叶,傲雪夺霜的花骨朵,能从冬天盛放到夏天。但总是躲着。
  她不愿意别人承担她经历的风霜雨露。
  刚才她讲的电话,他全部听到了。走出来时,是叫莫非自己在厨房好好吃东西别做声的。但她却表明态度,不需要他。
  这一层感觉让他通体难受,前所未有的失望。
  他不管这失望,也不离开,就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讲:“别气馁,你要记住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是障碍,只要你愿意跨出这一步。”
  莫向晚又抬头看他一眼,他的目光仿佛三月的阳光,安抚住她一颗从严冬里醒转的心。
  她又不想他离去了,吞吞吐吐说了一句:“我竟然无意中被安排了一个拉皮条的角色。”
  莫北坐在她的身边,说:“这只是一份工作,你承担的太多了。”
  是,这应当只是一份工作,莫向晚从没有当这是一份工作。她说:“或许我早把它当作我人生的一部分。工作和非非,是我最重要的。”
  莫北突然很想抱搂她,拂扫她心中的恐惧。
  她在恐惧,因为一份支柱的岌岌可危。
  莫向晚说:“我早该知道,是我太自欺欺人了。”
  莫北否定:“是你走的太快,罔顾沿途风景,你就像一个火车头,拼命要朝一个目的地开。向晚,你想去哪里?”
  莫向晚难受地看着莫北,委屈得就如一个孩子,就像莫非受委屈时的神态一样。
  莫北很想揉她的发,就像揉莫非的发一样。但只能说:“你太累了。”
  莫向晚才恍恍惚惚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去哪里。”
  她的发也迷乱,乱哄哄随着她轻摇的头晃到了额前。莫北终于忍不住,用手把她额前的发拂到她的耳后。他是小心翼翼又谨慎的,生怕又被她用手格开。做好这样的动作,眼睛一转,就看见莫非鬼鬼祟祟在门外探头探脑,还用手握着嘴偷笑。
  他能清楚了解儿子最大的心愿,也许,如今也是他的最大心愿。
  他向莫向晚建议:“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份工作?”
  莫向晚在整个周末都在考虑这个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事件的发展就像脱离了轨道的火车,她慢慢厘清自己的思绪。管弦对于她确有救命之恩,管弦平时为人亦有可爱之处。她的所作所为,如今为身边友人所知,因实属急功近利。
  是什么驱使她如此这般?莫向晚想,自己是知道答案的。
  这是她所恐惧的根本原因,她的工作牵扯着朋友和上司的私情,剪不断理还乱,她偏偏就用这么多年掺合在其中。
  莫北的话是一柄小铲子,撬开了她心里的缝隙。
  她沉静下来,将恐惧不安和内疚一一掩藏。事情不会更糟糕,她还有莫非,为了莫非,她也得重新审视将来的路。
  整个星期天,莫向晚能平心静气把莫非送到莫北的403室打了一天极品飞车。
  莫北新买了一台电脑,配了游戏手柄,一到星期天就带着莫非玩三个小时。
  他是在学她的样子教育儿子,劳逸结合,寓教于乐。莫北和儿子玩游戏的时候,教儿子敏锐的思维和迅速的跟进动作。
  莫向晚因前一天包了馄饨,这一天仍是以此做正餐,但她还想给他们父子加一些餐。她问莫北:“你想吃什么?”
  第 68 章
  莫北乐于答允,他答:“我不拘口味的,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这个回答等同她的随便,但他随和,看来是真的想要随便。但莫非从游戏里回神,帮着莫北说:“妈妈,爸爸喜欢吃辣的。”
  这是莫向晚不太晓得的,她就自己做了主张,问:“要么我买条鲶鱼做水煮鱼?”
  莫北本来想建议一家人出去吃,但听到她提议了,忽而很想尝试她的手艺。他说:“我送你去铜川路?”
  莫向晚没有拒绝,莫非更是自觉地讲:“妈妈,那么我就去大妈妈家里找晴晴姐姐背英文好来。”
  莫北弹他一记额,儿子越来越聪明,他挺自豪。
  莫向晚便把莫非送到崔妈妈家里,崔妈妈小声问:“你真的和403小莫谈了?”
  莫向晚本能就要否认,偏莫北已经走出来锁好了门,还叫她一声:“莫非妈妈,你好了没有?”
  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转头瞪他一眼。
  崔妈妈不知内情,却得意自己一猜就中,喜滋滋讲:“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莫向晚说:“崔阿姨,你误会了。”
  莫北存心要让他人误会,她一说完,就被他牵住了手,他还同崔妈妈打招呼:“非非又要麻烦你了。”
  崔妈妈眉开眼笑:“不麻烦的。”
  莫向晚跺跺脚,深悔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
  上了莫北的车以后,她赌气不跟他说话。
  莫北开开心心问她:“莫非妈妈,你喜欢玫瑰花还是百合花?”
  他这一副样子,又在得寸进尺。
  可她还记得许淮敏讲的话,他是个有故事的人,故事让她不愉快,她甚至是故事里的受害者。
  莫向晚就含着微微冷笑说:“我只喜欢狗尾巴花。”
  莫北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又微微凝住的面。
  这几天他想来想去想不通她怎么就突然态度又冷了,接连多日提早出门,虽然还是放着莫非由他接送。
  有一首歌叫做女人的心思很难猜,莫北一样没有猜明白。
  但他不想去猜明白,他们之间这段距离,不应该反复去猜,只需要靠近。他只想对她好。
  关止前几天按捺不住好奇,亲自来了一趟他的403,正好看到莫非在做作业。
  关止简直惊奇了,讲:“明明是个微缩版的小莫北嘛!你根本不用去验DNA。”
  莫北说:“血缘是个神奇的东西。”
  的确,莫非融合了他和她的外貌脾性,这个凭空出来的小人,就这样拉牢了他和她。
  莫非叫关止“叔叔”,还说:“我不要像爸爸妈妈一样戴眼镜,我以后要当飞行员。”
  关止笑他:“你这个当爹的被嫌弃了。”
  莫北说:“嫌弃也是应该的。”
  他把莫非送回了对门,关止暗中觑了一眼莫向晚。他说:“比田西漂亮。”
  莫北承认:“她是挺美的。”
  “你是为美色迷惑?”
  莫北笑而不答。
  在父母都首肯之后,更让他会产生一种奇异的心思,是一种男人的躁动,此类躁动烦乱他的心头,让他更想接近她。
  他把这种感觉描述给关止,关止说了很欠揍的话:“你是太久不开荤。”
  莫北真的要揍他。
  关止又说:“男人的欲望我理解。你不爱这个女人,欲望不是负担,找个异性开个房解决一下就OK了。一旦你爱了这个女人,欲望就是负担。你是不是特别想她又特别怕她?”
  莫北赞他:“你在华师大学了多久心理学?”
  关止谦虚:“一年,才一年,我这种天才顶多翻翻书,那什么,叫《社会心理学》。告诉你,这书特棒,改天给你买一本。”他扯一阵闲话,才回归正题,对莫北正经讲,“我说莫北,你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至于这么紧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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