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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人过招

张琦缘(当代)
  小情人过招
  作者:张琦缘
  第一章
  暴风雨。
  轰隆巨响的雷击撼动大地,倾盆大雨像水幕般从漆黑的天空裂缝中滂沦落下,接续不断的闪电及随后而到的雷声将“冷庄”这座华丽的巨宅映照出黑白分明的光影,衬托的咆哮风声,更显现出“冷庄”森寒狰狞形象。
  狂风呼啸掠过庭园中的林木发出哗然声响仿佛是鬼魅的猖獗啸声,这个风雨肆虐的夜晚就像是个永无止境的恶梦……
  冷庄二楼一间粉红色调、布置温馨的女孩房内,床铺上的小人儿被可怕的雷声及某种无以名状的事物所惊醒。
  闪光和巨响穿过了窗帘吓得睡眼惺松的小女孩惊跳起来,瑟瑟掩住了双耳,惊惶的泪珠由紧闭的双眼落下。
  “妈咪……”
  她徒劳无助地唤出不可能出现的依靠,随即转而实际地哽咽出照顾她多年的保姆名字:“美贞……”
  她在黯淡小灯的光线下胆怯地走向房门,扳动厚重的门锁,她又唤了一句:“美贞……”
  混乱愤怒的争执声音由楼下客厅传到楼梯间,好多人,好可怕……
  熟悉的嗓音吸引发畏缩却步的小女孩,是爸爸!爸爸回来了?她飞快地跑下楼梯。
  “你这个不贞的娼妇!”双眸燃烧着火焰的男主人怀恨说道。小女孩怎么也料不到熟悉的爸爸,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她停住脚步。
  客厅里正上演着一幕又一幕丑恶场面,性、谎言、虚伪的泪水、权势与暴力。
  “你没有资格这样批评紫茵!你根本不关心她!”黑发凌乱、赤裸着上身的年轻人狂野愤怒的反驳。
  在他身后的正是冷庄的大小姐——冷紫茵,浓密蓬松的云鬓遮掩了她的倾城倾国的绝美容颜,却遮不住半透明的蕾丝睡衣下性感诱人的胴体。
  “昌彦……”她莺啼宛转地哀求丈夫,“拜托你……别高声,你会吵醒爸爸的……”
  李昌彦大笑出声,“别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冷紫茵。低声下气并不符合你的个性及尊贵的身分……”
  人赘冷家多年,为自私自利的冷氏父女做牛做马至今,他李昌彦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丝一毫的尊重,冷紫茵跟她的你亲冷靖一同样冷无情,结婚九年以来,她一直以践踏丈夫的自尊心为乐,新婚初期,早就不是处子的冷紫茵以她的魅力软化了心有芥蒂的李昌彦,让他忍气吞声不去计较娇妻的婚前失足,孰料不过一年,对平淡的婚姻生活失去兴致的冷紫茵又开始传出排问,传闻中的男主角走马灯似地一个换过一个,埋首于冷氏辛勤工作的李昌彦俨然成为众人笑柄。
  咽不下这口气却始终捉不到证据的李昌彦甚至怀疑过他们的女儿——冷真晨,可能是别人的野种;一次又一次的剧烈争吵使得感情已出现裂痕的夫妻两人形同陌路,忍耐了许久,今晚皇天总算不负他李昌彦的一番苦心,让他当场逮到了一双奸夫淫妇!
  他冷笑,口气满是鄙夷不屑,“下贱的婊子!哼!你难道等不及进房间去吗?我甚至可以闻到你发情的骚味,冷紫茵,你真令我恶心!”
  “你住口!”脸色涨得通红的年轻人握她生气地甩下电影话在长毛地毯上跺步。
  一杯沁惊的马丁尼递到她颊边,磁性往惑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女王,什么事惹你不高兴呢?”
  余怒未熄的冷紫茵斜服了新欢一眼,“真是气人!还不是无能的投资顾问!害我平白无故损失了数百万!”
  她告诉年轻的新欢,她如何得到大户的内线消息想炒作X台投机股,却被经纪人劝阻的事——她浑然忘却了几年前她在股市大有斩获,并在崩盘之前全身而退是谁的功劳。
  “咐!”外貌酷似江口洋介的年轻男子惊异地吹了个口哨:“难怪你会生气!那家伙太无能了!——不过,这点损失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谁不知道冷大小姐美色倾国、富可敌国呢?”
  “少跟我油腔滑调!”已近一枝花年龄的冷紫茵填笑道。
  “紫茵……”他搂住了女主人以身体讨她欢心,这时有人却不识趣的敲了门,是真晨参加完开学典礼回来了。
  哇!他在心底发出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超级美少女!太……太可爱了!
  看到冷真晨一身学生制服,清秀端庄的模样,冷紫茵的眼眸逐渐冷硬。
  “妈妈。”真晨中规中矩地低唤。
  “什么事?”她一副女王的姿态,“要交学费?还是缺零用钱?”
  她的口气仿佛真展是一个不懂节制、奢侈浪费的娇纵千金,实际上自律节俭的真晨在金钱用度上甚至不比一个小学生来得多。
  “嗯……”真晨迟疑点头,“还有谢太太的薪水……”
  “这点小事你也来烦我?”冷紫茵不耐烦地说:“书房里的抽屉有钱,你要多少自己去拿呀!”
  真晨温驯地解释:“我只是先跟您说一声,怕您不晓得。”
  冷紫茵夸张地叹了口气,“得了!反正养育子女是为人父母的义务,花钱更是天经地义的事,管我晓不晓得!你自个儿有点分寸就好了!”
  年轻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纯真无邪的美少女,嘴角几乎快流出口水来。真是秀色可餐……
  这个清纯可人的小美女居然会是冷紫茵的女儿?不像!不……!很像!
  不像的原因是气质,冷紫茵是风情妖烧的天生尤物,怎会生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儿?
  很像是五官,眉、眼、鼻、唇……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完美无理,只不过冷真晨黑白分明的双瞳中有着母亲所没有的清明澄澈。
  看见新欢痴望着自己的女儿,冷紫首不禁怒火中烧,冷冷地支使他,“杰克!帮我倒冰茶来!”
  察觉到女王怫然不悦的杰克连忙退开,冷紫茵梳拢一头蓬松卷发,语气不耐地问真晨,“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她低声道:“妈,我去换衣服。”
  冷紫茵漠不关心地耸肩,示意真晨出去。
  一个与她等高、皮肤细致、身材窈窕的女儿,似乎总是在提醒她一一芳华不再、红颜已衰这种情形冷紫茵并不高兴,嫌恶、讨厌的感觉随着时日更为强烈。
  去而复返的杰克捧着一杯冰茶,讨好地说:“你女儿真像是你妹妹……”
  “别跟我来这一套!”
  脂粉堆里打滚多年的杰克当然不是省油灯,又哄又劝又捧又缠地让冷紫茵转怒为喜。
  搂抱着女王回到寝宫,他不忘奉承:“你女儿是可爱,但是要跟你比,还差上一大截呢……”
  “别打至主意,”冷紫茵慷懒警告:“我早安排好一桩良缘,你别弄坏了她的身价!”
  杰克为之咋舌,看情况,冷紫茵是打算把女儿“卖”给豪门世家了,他嘻皮笑脸道:“我哪敢呢?”
  在床上“曲意承欢”让冷紫茵满意低吟的时刻,杰克脑海中所幻想的是一个年轻秀丽的脸庞……
  ☆ ☆ ☆
  早就习惯了。
  真晨谨慎地锁好门锁才缓缓更衣。虽然不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有个时常更换情夫的母亲,她必须比平常女孩更加用心保护自己——没有人知道,她把这栋下人居住的房屋全都亲自换了门锁、钉上门栓以防万一,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她并不是认为母亲会纵容情夫侵犯女儿,如果可能,母亲会把她“嫁”给肯出高价的男人——不管那个女婿是否曾是她的人幕之宾。
  她并不是不晓得母亲所打的如意算盘,眼见这两年来冷家一直衰败,真晨早有了牺牲自己做“政策联姻”的心理准备,只是她希望那一天不要太早到来……
  换好了便服,真晨接例去陪爷爷。
  “爷爷。”她柔柔唤道,“我回来了。”
  “小茵……”老人家似懂非懂地重复:“小茵……”
  很难想像这个形容枯槁的痴呆老人曾经是个叱咤风云。权倾一时的商业巨子,曾经拥有矿山、林业,如今富可敌国的繁华已经随着时代的演变而沉寂落幕。
  冷靖一再一次把孙女错认为女儿,真晨放弃了辩白,继续诉说着学校琐事,温柔慰藉着老人对独生女的思念……
  ☆ ☆ ☆
  刺目的夕照光线绚烂得令他生厌,这是在超高层帷幕大楼中每天必须面对的落日景观,习惯了就觉得烦腻,什么“高处不胜寒”、“夕阳红尽处”的无病呻吟全与他无干。
  是累了吗?不!这些年来他汲汲于财富的累积,快速惊人地奠下稳固的基础后,已经没必要再像以往那样日以继夜、焚膏继暑般地燃烧自己的健康搏命的工作,他没有道理觉得累!
  他环顾着这间以天文数字的金钱所堆砌出的豪华舒适、格调高雅的办公室,心底并没有多少喜悦或骄傲;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本质上仍是一个会为生活咬牙奋斗的穷苦孩子,如果被眼前的成就冲昏了头而耽于逸乐,不啻自取灭亡。
  比起现在的养尊处优、尽做些行政决策的动脑工作,他突然怀念起几年前甚至更久之前,他和那些的轻力壮的劳工们在烈日风沙下挥汗工作的景况,在轻微晃动的高楼工地鹰架上感受强风呼啸的威力,在精疲力尽的下工时刻大口灌下伙伴们递来的廉价烈酒,因年轻稚嫩而饱受众人嘲笑戏谑、敲肩拍背的荤腥笑话……
  终于熬过来了。他漫不经心地拉回思绪,烦躁不耐的在一椿价值逾数十亿的土地开发案画下龙飞凤舞的签名,握著名牌钢笔的右手修长黝黑、关节粗硬,掌中仍带薄茧与旧痛疤痕,始终提醒他牢记自己的出身……也牢记杀父的仇恨。
  对讲机的能报冻结了他不快的回忆,随着敲门声进来的是他的得力助手何铭之,何明秋兄妹。
  “耿大哥,”清脆的女声扬起,“这是你要的调查资料。”
  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习惯于如此称呼老板,有意无意地泄露出彼此之间关系菲浅的情谊。
  他微微点头,接过了她所递过来的报告,快速精确地济览一遍。
  “其实……”揣度着上司的神色未变,何铭之温和地建议:“以目前情况看来,不需要你出面动手,对方也无力翻身再起……”
  “真令我失望广浑厚雄劲的嗓音不带一丝情感,冷冰冰地令助手识相闻嘴。
  何铭之在心底叹气,他知道上司要的是什么,他也不同情自取严灭亡的对手;之所以会一直若劝上司停止报复的举动与念头,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以“旁观者清”的态度深刻的明白:仇恨,并不能使人快乐,也无法挽回什么。
  “哥!”何明秋微笑嘲弄道:“你别那么迂腐罢!斩草除根、除恶务尽的道理没听过吗?想想耿大哥所为。”
  “你……哎!”河铭之叹了口气,对妹妹投选成票的态度不表苟同。
  铭之先处理这份合同,”拒绝谈论私事的耿曙天转移了话题到公事上。
  处理完公事,何氏兄妹主动告退,一走人电梯,何铭之便开始数落妹妹‘我一直劝他打消念头,你偏偏火上加油!”
  “哥!你不懂啦!我有我的用意在!”何明秋不耐烦地说。
  “什么用意?”何铭之一脸怀疑问。
  “我希望他解开心结,”何明秋平静说道。
  “心结?”何铭之没好气的说:“报复一个无力还击、形同废物的老人能解开他的心结,让他恢复成原来的耿曙天吗?”
  “或许不能!”何明秋目光灼灼地望着兄长,“但是至少能让他完全清醒地看清楚:那个毒如蛇蝎的狐狸精根本不值什么!”
  何铭之心头为之一紧,他知道妹妹学生时对耿曙天所投注的少女情债,只不过役想到会持续至今,“你应该知道:他一向只把你当成妹妹看待。”
  “可是他也从来没爱过任何一个女人广何明秋傲然说道:“对他而言,我是最特别的!
  “那……你的男朋友呢?”何铭之追问道:“我知道你早交过一、两个条件不错的男朋友!你不可能一直保持着少女时代的纯纯恋慕到现在不变!”
  “和他相比,那些男人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头。”何明秋轻声道。“现在的他是所有女人梦寐已求的伴侣,强悍冷酷、炎手可热的男人。”
  “你是在玩火,”何铭之警告妹妹,“明秋,别辜负他对你的信赖,一旦破坏了就再也挽不回来了。”
  “我不会!”明秋自信十足地说:“我会帮助他得到他所想要的,打开他的心结并且爱上我!”
  “他不爱你!他只是把你当妹妹看待!”何铭之徒劳无功地低吼出事实。
  “像兄妹般融洽的夫妻关系也不错!”何明秋无动于衷地微笑:“依他的个性,只要我成为他的妻子,他就永远不可能背叛、遗弃我——由我来爱他就够了!”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的心底还爱着伤了他的那条毒蛇?”何铭之心请沉重地说:“所以这些年来他才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动过真情?”
  “我当然有想过啦!哥!”何明睁大了一双明眸发出轻笑道:“看看我!以一男人的眼光看着我,如果是你的话,一个年近四十,容老色衰的毒妇,和一个朝夕相处、亲如小妹的女性,你会选择哪一个?”
  在帮忙耿曙天报复的同时,亦是她表现自己美好一面的绝好时机。
  她有信心,只要耿大哥清了冤怨,割下了心头的毒瘤,就有余裕注意到她的真心与情意。
  电梯到达了一楼,五味杂陈的何铭之由喉间挤出警告:“你会受伤!”
  “做任何事都会有风险。”何明秋意志坚定地说:“他值得!”
  跨出了车水马龙的街头,夕阳余晕早已消逝无踪,只有推级更胜星月的霓虹将台北盆地的夜空染上诡异惨淡的蓝紫色彩。
  受命运拨弄的人们始终身不由己地在人生舞台上演着悲喜剧……
  ☆ ☆ ☆
  秋去、冬残,季节的回递在熙攘的台北都市并不明显。
  可是暮春的细雨却冰冷得令人心寒,凉意直沁人真晨的心底、身里……
  一些原本和妈妈有生意往来的商贾名士已经在冷庄绝迹,短短数个月间,冷紫茵突然被摒弃于上流社会的交际困之外,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她和吴氏建设的董事长闹出不伦绯闻的那么单纯——有人,而且是极可怕的敌人正一步一步从容渐进地在摧毁冷家的基业。
  接连几项期货投资失当,损失不贷的冷紫茵原本只是焦躁忿怒地换怨“流年不利、”“冲煞犯小人”,还未警觉到有敌人存在。
  等到周围对她的事业有所助益的异性友人一个个消失之后,冷紫茵才嗅到了危险的气味,想抽身退步求自保时已经太迟了。
  以冷庄大宅向银行、民间借贷三,四胎的高额借款后,沉重的利息开始压得冷紫茵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变卖她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来偿债。
  当真晨听到喝醉酒的母亲破口大骂珠宝商没有良心,把她原价五百万的百达翡丽名表折旧到二分之一不到的价钱时,她只能绝望无助地暗地落泪,心中祈祷着事情不致如此糟糕。等到母亲为真晨用心安排的“政策联姻”触礁后,她们才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赵家是近几年靠搞灵芝直销事业而崛起的“蓝钻顶级”暴发户。原本是贪图冷氏这块败落的名门招牌能帮助赵家正式挤入上流社会的交际圈,可是听到风声不妙也打了退堂鼓。
  冷紫茵打电话痛骂赵老头出尔反尔,却被他的老婆尖酸刻薄了一顿:“别说你们冷家已经是一条将沉的破船,谁靠了谁就得倒大媚!光只说选亲家也得看对头门风呀!惹骚招祸的狐狸精,这种货色也不是我们赵家敢娶进门来贻笑亲友的!”
  不待冷紫茵还口,对方便挂断了电话,让发了狂似的冷紫茵将电话摔个稀烂,歇斯底里地尖叫怒骂还摔掉了一些名贵水晶器皿、瓷器花瓶。
  “哈哈哈……”发泄了怒火。筋疲力尽的冷紫茵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掩面狂笑出声,那凄厉的笑声比哭声还难听。
  ☆ ☆ ☆
  “真能撑!”隐身在暗处的复仇者丢下了报告冷冷评论。
  “这就是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明秋浅浅一笑;“不过,也快了,耿大哥,你什么时候要现身做个了结?”
  辗转取得了冷庄的抵押权,她迫不及待地促使耿曙天早日摊牌,完成复仇的心愿,了然于心的何铭之选择保持沉默,他并不看好妹妹一厢情愿的假设。
  “我等得够久了,不在乎再多等几日。”耿曙天不带温度的声调淡漠说道。
  留一线希望,让猎物挣扎到最后关头才钉上十字架,他要冷家永无翻身之日。“那……就让她再挣扎一阵了吧?”何明秋微笑,“我真想看见当她发觉真相时的表情。”
  何明秋并没有那个机会。
  在四十岁生日的前五天,冷紫茵选择了以“死亡”来逃避现实,自始至终,她从未弄明白是谁在幕后主导冷家的灭亡。
  死讯传到耿曙天的耳中,他所咆哮出的是愤怒、挫败的怒吼而不是胜利的笑声——那该死的娼妇!竟然如此轻易地躲开所有的羞辱、难堪。
  没有看见她屈辱悲惨的表情,报复一点意义也没有!复仇的果实也失去了它的甜美。该死!
  第二章
  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表情木然呆滞的真晨在心中呐喊。
  黑色的丧服使冷真晨脸色更形的重担压垮。
  “冷小姐,请节哀顺变”。担任冷家律师多年的罗氏父子低声而诚挚地说道。
  要料理母丧并面对丑闻,对一个未满十七岁的女孩是个太过沉重的负荷,更别提往后必须要负起的庞大债务和照顾爷爷、幼弟的责任。
  哎!冷家怎么会一败涂地至此?罗律师不由啼嘘。同一句话出自不同人口中,包涵的意义也截然不同。
  听了太多虚伪的安慰和刺探好奇的打听,冷真晨整个人的精神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突然听到熟如亲友的罗律师父子们真诚的悼问,她不禁热泪盈眶,只能无言地以点头做回应。
  宽敞的客厅仓促间布置成简陋灵堂,触目所及都是空洞瘀冷的黑白颜色,唯一的色彩是冷紫茵巧笑倩兮的遗照,孤伶伶地摆在两簇雪白菊花中,空气中仅留一缕焚香气味盈绕不散。
  上香祭奠之后,年轻的罗律师挽扶着年老退休的父亲走出冷庄大门。
  “真是冤孽呀!”老人家泪光闪烁,百感交集:“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
  曾经忠心耿耿地追随冷靖一看他创下荣耀光辉的基业,而今却见证了冷家的调零消散,老人家有物伤其类的感慨。
  “紫茵那孩子就吃亏在长相太好,受尽众人吹捧而导致性情变坏了!才会落得这种结果……”罗老律师嘘叹道:“留下了两个稚子和老父,她怎么这么忍心!”
  心情沉重的罗律师没有情绪和老父伤情,脑中盘算着该如何启齿告诉冷真晨:冷庄的新主人已经透过了律师要将旧主人逐出家园?
  “茂林”,老律师叮咛儿子道:“不管怎样,你一定尽心帮小小姐渡过这段难关。”
  在老人家保守念旧的观念里,即使冷家已经衰落了,主仆关系依然存在。
  明知这是件吃力不讨好而且没有酬劳的工作,罗茂林律师还是勉强答应了:“我会尽全力。”
  而用尽心力的罗律师绞尽脑汁想破了头,也只有让冷家宣告破产一途……
  ☆ ☆ ☆
  “啐!这种千年祸害似的妖精,连死法也跟人不同!”何明秋毫无半丝怜悯地挖苦道。
  她手上拿着一大叠异色杂志加油添醋后的报导——内容正是没落豪门千金冷紫茵离奇摔死的前因后果,经过了渲染更是腥膻淫秽、不堪入目。
  一向厚道温和的何铭之忍不住瞪了妹妹一眼,轻声警告:“‘死者已矣’。”
  “假道学。”何明秋对哥哥嗤之以鼻。
  戴着深色墨镜的耿曙天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何明秋怀着期待看他拿起了杂志翻阅,她希望藉由这种以文字“鞭尸”的报复方式能消除耿昭天来不及当面羞辱冷紫茵的遗憾,让他一吐胸中怨气,以前的他一心只惦记着复仇就已经是个极冷酷沉默的人,自从听到冷紫茵离奇死亡的消息后,心中的愤怒找不到宣泄的出处,强行压抑、累积的结果是害得他们这些身边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引爆了主子的怒火成了代罪羔羊。
  如果能让耿曙天心情好转,别说对死人大加挞伐了,就算挖出尸体鞭尸,她也在所不惜……
  比较保守的说法是:“冷紫茵因财务危机而郁郁寡欢,在喝醉酒的状态下误服名唤“亚当”的迷幻药,心脏负荷不了而休克,也有人说是酒醉呕吐秽物误吸入气管而导致窒息。
  最让好事者津津乐道的说法是:“冷紫茵是纵情性爱,死在牛郎怀里。”
  耿曙天木无情地跳过那些香艳刺激的文字报导,注意力集中在一帧照片上——显然是以长镜头偷拍的,一个穿着黑色丧服、扎着两条辫子少女正侧首整理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膝盖上的薄毯。
  虽然人物微小,却已以令他再度激起满腔怒火。
  冷靖一!那个几乎打瞎了他的左眼,间接害死他父亲的刽子手!
  杂志在耿曙天的手中扭曲变形,他的脸上开始抽搐。
  不!不够!不是由复仇者所执行的报复,算不上是正义的伸张!凭什么冷紫茵以“死亡”躲过了制裁?凭什么冷靖一以“痴呆”避开了屈辱?该死的冷氏父女!该死!竟然在执行复仇的最后关键,功亏一篑!
  ☆ ☆ ☆
  有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也扼住了她的伤悲。
  料理母丧,种种琐碎细节令冷真晨心力交瘁,年幼的真睿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而她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心底空空落落的不留半点意识,冷真晨机械式地听任司机摆布,跪拜叩首尽人子孝道。然后是以家属身分向致哀的宾客答礼。
  突如其来的晕眩令真晨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一旁的谢太太连忙扶着了她,不舍心疼地低语道:“再撑一会儿吧
  今天是冷紫茵的“告别式’,也是真晨所必须经过的最后一道考验。闲杂人等、媒体记者将在冷紫茵“入土为安”后放弃骚扰真晨爷孙三人,还予生者安宁吧!谢太太心想。
  “我没事……”真晨以微若蚊纳的声音回答。
  她强打起精神,再一次向拈香的宾客答礼,一直到接近尾声时,一道凌厉得几乎将她撕碎的目光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恍惚抬头接触到那道视线的主人时,真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色全失。
  一个感觉熟悉却又可怕的陌生男子,虽然深色墨镜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单手插在裤袋中的陌生人微微紧绷的肢体语言,及傲慢何首的姿态在明明确地表示出他深沉的愤怒及嫌怒、憎恨。
  如丝线般细微涉远的记忆在真晨脑海中乍现又忽断,她毫无所觉地发抖,深深地感觉到内心的恐惧。
  “真晨……”谢太太担忧的低唤收回了她的思绪。
  她麻木地低首答礼,再抬头时已经不见陌生人的踪影。
  ☆ ☆ ☆
  在罗律师父子的鼎力相助下,真晨总算撑过了丧礼,也帮母亲找到了一块清幽墓地并且安葬得宜。
  紧绷的精神像风筝断了线般,一回到家里,她便昏厥在谢大太怀中,幽幽然地睡了一整夜。
  葬礼翌日,该面对的又是千头万绪的难题。
  随着法院的处分裁定的公文送达,罗律师再一次带来了坏消息。
  原来寄望能保留的下人房也不保了。
  也因此,真晨原先还抱着一丝奢望——只要她能筹措得出小屋的银行贷款利息,至少还能为爷爷、弟弟留住一个遗风避雨的家。
  可是,连这最后一点期望也幻灭了。
  罗律师不敢正视一脸绝望伤心的真晨,难以启齿地做出说明,冷紫茵所遗留下的债务太过庞大,为了真晨爷孙三人着想,他建议三人全体抛弃继承。
  “我明白,可是……”真晨苍白而迷惑地说:“这间小屋的产权不是独立的吗?我记得爷爷为了节税,在很多年前就过户在我的名下了。”
  罗律师轻声吐出她所害怕的答案,冷紫茵在两年前又把产权移到自己名下以便设定多次抵押。
  “大宅那边情况比较复杂,除了银行贷款,似乎还借贷到民间三、四胎不等……”罗律师小心翼翼地说;“这间下人房情况虽然没有那么糟,也向中银借了第二顺位贷款;就算你付得出利息来……也于事无补,一旦抛弃继承,这间屋子也会落到债权人手中,只是时间稍迟些……”
  老天!他真痛恨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罗律师心中暗骂:冷紫茵呵!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祸及子女的事来?
  真晨努力地表现出坚强,但是微微颤抖的双唇却泄露出她的不安来。
  “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取得不在你母亲名下的财产变卖……”他压低了声音,娓娓指导真晨钻法律漏洞,最起码能多一点生活保障总是好的。
  真晨木然点头,罗律师接着建议她可以向市政府申请社会救助,“虽然少,但总是有点助益。”
  由千金小姐沦为接受政府救济的低收人户,真晨并不介意,她低声道:“我可以辍学工作。”
  私立名校的昂贵学费不是她可以负担的,她告诉罗律师想把弟弟真睿转学到公立小学的打算。
  看到真晨单纯天真的想扛下生活重担,张口欲言的罗律师脸色泛白又转红,他清了清喉咙,“真晨……有关真睿的事,也是我今天要跟你讨论的重点……”
  已经受够惊吓的真晨瞪大了眼望着他,不好的预兆令她花容失色。
  坐立难安的罗律师捧起了冷掉的绿茶喝了一口,在心底再次咒骂冷紫茵的自私浅薄。
  “罗律师……”惊惶的真晨眼泛泪光。
  “你还未成年,不能担任真睿的监护人。”他咬牙豁出去一口气说完坏消息。
  “还有爷爷啊!”真晨急促地说:“爷爷可以当真睿的监护人,不是吗?”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罗律师说出了最残酷的打击。
  “为了取得你爷爷的财产,你母亲曾向法院申请禁治产,换句话说:你爷爷在法律上并没有行为能力,也不能担任你和真睿的监护人。”他低头不敢看真晨的表情。
  总而言之,她和真睿都必须交给父亲那边的远亲收养,而最大的烫手山芋冷靖一可能得送入公立收容所去,冷家真的应验了“家破人亡”那句话。
  “不!这不会是真的!”一颗清泪落下真晨脸庞,悲苦交加的她情急地越过茶几,曲膝半跪在罗律师身前哀求道:“一定有其他的办法对不对?罗律师……”
  她已底有数:和母亲离婚的父亲或许有可能是她的生父,但是却绝对不是真睿的生父,更何况爸爸李昌彦三年前就因癌症去世了,连以女儿身分出席丧礼的她都因为母亲的缘故而受到嫌憎,那么,没有半点李家血统的真睿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她不敢想像!
  “真晨小姐,你别急……”罗律师满头大汗。
  老天!冷紫茵,你真是害人非浅!他在心中谴责道。
  真晨不顾一切地说出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你可以的!罗律师,请你当真睿的监护人好吗?”
  “这……”他一脸为难。哎!这真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担任身无恒产的小孩监护人别说酬劳了,弄不好他还得倒贴一笔。
  “我保证真睿绝不会给你添麻烦!他一向是个乖孩子。”仿佛看出了他的犹豫,真晨急迫地表明:“我有一些钱,还有些项链、戒指……如果卖掉的话一定足够支付真睿的食宿及教育费!要不!我也打算辍学就业,用那些钱租房子,我可以跟真睿一起住,只要你当法律上挂名的监护人就好!求求你……
  梨花带雨的真晨令人不忍拒绝。他不由感慨真是“乌雅窝里出凤凰”,那种母亲怎么会生下像真晨这样令人疼惜的女孩儿!
  “真……冷真晨小姐,这种事……”挣扎了良久,他勉为其难地说:“让我回去跟内人商量看看好吗?”
  听到了这句话,冷真晨心底凉了半截,再也无法强颜强求。
  果然不出她所料,第三天,她接到罗太太亲自打电话来婉拒,冷真晨并不晓得:为了她冒失的请求让罗氏夫妇吵了一架,曾受过冷紫茵阔气的罗太太大发雌威,扬言道如果让那狐狸精的女儿进门来,她绝不善罢甘休。任凭丈夫如何解释,罗太大吃了秤铊铁了心硬是不肯答应,还抢过电话文明有礼地告诉冷真晨无法帮得上忙的歉意……
  付清了薪资及寒怆的遣散费后,为冷家工作多年的厨娘管家夫妇以及司机、园丁唏嘘不舍地离开了冷庄大宅。
  没有人烟的冷庄静的像是座鬼屋。
  唯一坚持留下来的是谢太太,她告诉冷真晨:
  “她没有子女也没有房子,在还没找新工作之前希望冷真晨能让她暂时住下直到找到雇主再走。
  原本打算辍学的冷真晨遭到了谢太太的反对:“再两、三个礼拜就放暑假了!你好歹也读完这学期,等二年级开学了再作打算。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或许还能衔接上课业。”
  冷真晨有丝犹豫,家中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她实在无心上课。
  向学校请了假打点搬家,整理财物等琐事,为了不让真睿难过,她打发了他去上学。
  这一天,谢太太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爷爷去医院做例行检查,只剩下冷真晨一人在家。
  她好累。
  没有人在,她终于可以卸下强做镇定坚强的面具,放松紧绷的神经,不必再掩饰那已近崩溃、心力交瘁的疲态。
  好累,累得像身体都被挖空、心被淘虚似的累……眼泪由冷真晨紧闭的脸睫中落下,她几乎不敢去想往后的打算,仅存的那些钱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
  她蜷缩在窗口边平常惯坐的白色椅上无声而泣,浓绿的树荫遮住了晌午毒辣的艳阳,温热的暑风令悲伤的冷真晨昏昏欲睡。
  或许她真的睡着了,不过可能只有极短的几十分钟,甚至只有几分钟而已;她被某种声响所惊醒。
  是谢阿姨和爷爷回来了吗?她想不对!没有她所熟悉的轮椅声,而且方向……
  冷真晨迅速坐起身来,循着刚才所感觉到的声音方向打开了通向大宅的门,走向长廊去一探究竟。
  大概是野猫吧!冷真晨想:没有那么笨的小偷会来偷一间已经残败不堪、空空荡荡的屋子。
  她谨慎地开启大宅侧门,里面并没有任何异状。
  原本宽敞得可容纳百人的客厅里所摆饰的各种精致的家具、名画挂轴、进口地毯……都被搬一空,四壁萧条,只剩下色泽温暖的原木地板及弧形的典雅红木楼梯相互浑映,孤寂地诉说冷庄所曾拥有过的奢华与繁荣。
  突如其来的情绪激动令她的喉咙为之紧缩。
  阳光透过窗棂投影在地板上,微尘在光线中翻流通飞舞,缓缓游流动的时光仿佛在此刻静止了;过往景况像幻影般走马灯似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衣香鬓影的盛筵、逞奢斗艳的欢笑中,永远是众人焦点的母亲音容宛然在目。
  真晨不由得闭起双眸,太过鲜明的回忆,强烈的痛苦已经使身心俱疲的她无法辨别,对母亲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恨?
  一个鬼鬼崇崇的身影幢楼上潜行至楼梯间,视觉的死角使他和真晨两人皆没有看到对方。
  陷人回忆而痛苦的真晨是在听到一声模糊低咒后才由然惊醒,转过身来瞪视着那个人。
  “他妈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垂头丧气的家伙,真晨曾见过——是她母亲为数众多的年轻情夫之一,不过,她早已忘了这个二十多岁,长相酷似日本男星的男子叫什么名字。
  低声咕咙的男子抬头看见了静立在楼梯后的真晨,猛然吓了一大跳,“哇!你……你……”
  真晨冷冷地瞅着他,不发一言。
  “我……我……”作贼心虚的人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想看一看……嘿!真是‘沧’海‘桑’田……嘿!嘿!”对于母亲和小白脸鬼混的丑闻,深恶痛绝的真晨一如往常打从心底产生了一股嫌憎愤怒的敌意。
  “擅闯民宅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真晨不掩轻视表情道,“出去!”
  原本以为早已熄灭的怒火遂然在心中扬起,她怒声驱赶侵人者,忘了冷庄早已易主不再属于冷家的事实。
  “贼人无胆”这句话是没错,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乍见真晨时吓了一大跳,不过在虚惊一场之后又被真晨轻蔑斥责一顿,恼羞成怒的他耍起无赖性情来。
  “干嘛这么凶呢?论起交情来,咱们也不算外人……”忘了他是“迪克”还是“杰克”的家伙一脸令人作恶的笑脸:“算辈分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叔叔’呢!我跟你妈……”
  “你再不走我就打电话报警!小偷!”真展气得脸色泛白,大声打断他难以入耳的话。
  “哈!这屋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我偷什么?”他嗤之以鼻道,眼睛不忘偷找电话,没有!
  咦?!这不正意味着……
  思想龌龊的人歪脑筋动得特别快,原先只打算偷摸点银制餐具、音响之类的,可是,现在,有更令他心动的猎物。
  看到他在瞬间变了眼色,一副色欲熏心的表情,真晨陡然察觉到情况对自己并不利,心脏因惶恐而逐渐加快速度,她惊戒地盯着这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同时缓慢地移动脚步。
  “不过……你说对了一点,我正想做的是偷香……”
  不待他说完,真晨已经拔腿而逃,像兔子般奔向侧门。
  “暧!”那家伙的动作比她更快,早了半步拦在侧门,“你跑什么?别怕嘛!”
  真晨转身想跑却被拉住了长辫动弹不得,她忍痛挣扎,“放手!”
  自诩阅历丰富的下流痞子兴奋激动不已,他敢打赌:这个像水蜜桃似娇嫩欲滴的美少女十之八九还是个未开苞的处女,真是卯死了!
  他一把抱住了真晨上下其手,嘴里不干不净地自吹自擂,惊怒交集的真晨拳打脚踢外低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哎哟!你这个小泼妇……”吃痛松手的痞子捂住流血的虎口,不忘追逐猎物。
  跑向宅邸玄关的真晨发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大门是由外锁住,唯一的出口只有侧门。“你合作一点还可以享乐子……”那家伙垂涎欲滴兴奋喘气。
  “不要过来!”走投无路的真晨使尽力气掴了他一巴掌,低身从他腰侧窜过。
  “他妈的!”吃疼气极的他伸手钦提,扯住了真晨黑色洋装肩上的白蕾丝,发出了裂制声响硬是扯下了一片布料。
  真晨惊叫出声,被色欲冲昏头的痞子恶虎扑羊似地扑上来,嘴里叨念着不识好歹云云,“嘶!”地一声,黑色洋装被撕裂得惨不忍睹,拼死反抗的真晨一拳打得他抱肚呻吟。
  “你给我听话点!”恶向胆边生的痞子狠狠地掴了她一巴掌,“不然老子就把你卖给人口贩子当妓女!”
  她宁愿死!真晨疯狂挣扎在他脸上划下了五道血水淋漓的抓痕。
  “鸣……”真晨的难缠令他疼得眼泛泪光,不过到了这种地步要他放过不成了一场笑话?!
  他又掴了真晨一巴掌,虚声恫吓失声尖叫的真晨,“你再叫!我宰了你!”
  真晨盲目地踹一脚,踢中了小腹,趁着他呻吟的空档爬起往外跑……
  呜咽吸泣的她掩着裂至腰际的洋装冲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惊叫出声的她透过泪光看见一张戴着墨镜仍掩不住多种多样狞伤痕的阴沉面孔。
  是他……惊疑羞惧的情绪像滔天巨浪,瞬间淹没了真晨的意识,慕地昏厥过去,像断了线的傀儡娃娃般冉冉瘫倒在他的脚下。
  “你……你是谁?”狼狈不堪的痞子无赖心惊地盘问。
  穿着手工精致、昂贵高雅的三件头西装的男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瞅着昏倒在他脚边的真晨,似乎并没有多大惊讶,也不打算扶起落难的少女表现英雄救美的情操。
  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是想强暴真晨未遂的家伙也确知苗头不对,这个木天表情的“黑眼镜”身上有一股深沉慑人的危险气息,令他直冒冷汗。
  “呃!我只是跟她玩玩……”他结巴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脚底抹油,溜!
  “黑眼镜”大哥仿佛忘了他的存在,褪下了酉装外套准确无误地落在衣衫不整的真晨身上,遮住了她暴露在外的上半身肌肤。
  发现有机可乘,他小心翼翼地绕路而行,准备由侧门开溜。
  “黑眼镜”却在这时候跨过真晨,挡住了他的去路,紧抿的嘴角浮现一丝冷酷的决心。
  “嘿!大哥……”心生警惕的痞子惶恐倒退一步,牵强扮起笑脸,“别这样嘛!这小妞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她只不过吓着了而已……”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记重拳打得他衷嚎出声,“我……我的脸……”
  岂止是他的脸!对方根本是把他当成沙包在练拳头,每一击都是直捣要害的重拳。
  一副“绣花枕头”的外表,欺软怕硬的他根本无力还击,被“黑眼镜”打得鬼哭狼嚎、痛哭流涕地哀哀求饶。
  牙齿飞出去了一颗,胸口、丹田一阵剧痛,可能连肋骨也断了一、两根……他意识模糊不清地想。
  头昏眼花的他听见有人低呼:“总裁……”才让他免于挨打,瘫倒在地板上。
  “你该庆幸没有得逞!”冷飓飓的嗓音低沉轻语,随即扬声命令:“丢出去!”
  虚脱无力的他被人架起,仿佛像包垃圾似地被拎到庭园中,训练有素的司机或许是黑社会保镖之类的人,极为熟练地翻查他的皮夹、盘问资料。
  最后终于得以脱身的痞子痛苦呻吟,老天!他到底招惹了什么凶神恶煞呀?呜——!真是“吃不着羊肉反而惹得一身骚”……
  第三章
  打开了上锁的主卧室,他抱起柔若无骨的小女孩放置在罩上一层防尘布套的大床上。
  不管他原先预计会看到的是何等场面,绝对不是眼前的怪异景况——他居然出手救了一个他想摧毁、迁怒的代罪羔羊?
  真是讽刺!早就忘了“笑容”是何物的耿曙天的唇际扯出了一个扭曲的孤度。
  他拿开了披在真晨身上的西装外套,将几近半裸的年轻躯体肆无忌惮地看个饱。
  青春的光辉是如此甜美而且刺目……
  稍嫌苍白的脸庞上细致无瑕,那是属于含苞待放的少女才能拥有的柔滑肤质,再高明的美容科技、再昂贵的金钱也换不回来。
  相较于他粗犷刚硬的手掌,指头关节处还有刚才殴打那个痞子所留下的淡淡瘀青,她全身上下所散发的纯洁的天真气质更是脆弱得令人可恨!他炽热的眸光闪烁,燃起那种想把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而且属于他人的稀世珍宝加以掠夺、破坏的嫉妒欲!
  轻浅的呼吸使床上的小人儿胸脯微微起伏,她的脸蛋像沉睡的天使,身躯却是不折不扣的小女人体态,揉合了小女孩的特质,娇嫩雪白的双峰像新萌春笋,粉红色的蓓蕾像片玫瑰花瓣在呼吸起伏间隐约可见。
  锐不可挡的欲望席卷了他,强烈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全心全意投注在金钱厮杀游戏的他,并没有多余时间浪费在竟逐声色上,但是他也不是禁欲的僧侣,不乏以金钱买到暖床女伴的纤解管道。
  对心无旁骛的他而言,“性欲”和“食欲”是异曲同工的两档子事;没有什么特殊喜爱,不过是令人苦恼却又不得不解决的生理需求。
  而现在他居然被一个稚嫩的黄毛丫头挑起了性欲!强烈的渴望令他的身体亢奋,甚至微微发疼。
  他将原因归咎于刚刚的暴力场面,愤怒懊恼一直使他的情绪处于紧绷状态,那个阴错阳差撞上来的痞子刚好释放了他的戾气,仍在他血液里奔腾的肾上腺激素起了男性原始野蛮的掠夺本能,还有什么可以比得上“报复”加上“暴力”之后产生的惊人催情效力!一抹冷酷的笑意变曲了他线条坚毅的双唇。
  他要她!
  耿曙天清楚地明白:他一定要占有这个脆弱细致的小女孩,光凭她令人痛恨的姓就是足够的理由了。
  如果说报复是甜美的果实,那么耐心的等待会让它更添滋味。
  而他最不缺的就是耐性,他坐在床畔的椅子上静静等待。
  冷真晨。他在心中反覆咀嚼少女的调查资料,恼怒于她的名字居然该死的清新、脱俗,多么像一位落难的公主;下个月五日才满十七岁,也是曾经为冷家工作的离职人员口中一致赞扬的乖巧女孩。
  和她妈妈完全不同。这句话几乎成了众人异口同声的称赞。
  师长、同学给的评语全是温柔有礼、成绩优秀。
  最令他无法释然的是:曾担任冷靖一特别看护的护土也都一致赞美这个女孩极为孝顺,从国中时代就负起了照顾爷爷的责任,甚至还姊代母职地照料“父不详”的弟弟真睿。
  毒如蛇蝎的母亲居然可以生下一个众人称颂、品德无瑕的女儿!这一点令他不悦到了极点。想要挫折、羞辱这个宛若天使的女孩的邪恶念头更加剧烈。
  她将属于我!耿曙天确信。
  从昏过去到醒过来,可能还没有超过十分钟;嘤咛低吟的真晨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将从此走上另一条坎坷的路。
  悠悠转醒的真晨看见了坐在椅上虎视眈眈的男子失声惊叫。
  她的脸色惨白,蜷缩成一团,理智告诉她要赶快逃走,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动弹不得。
  属于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西装革履、沉默不语的男子比刚才企图强暴她的无赖更加危险。
  那种恶心的感觉今真晨抖得更厉害,紧紧抓住惨不忍睹的破碎衣衫遮蔽自己。
  而眼前的男人依然一副无动于衷、铁石心肠的模样,没有只字片语的安慰、同情。
  吞咽了好几次口水,她才能勉强开口询问:“你是谁?”
  得不到回应的真晨谨慎戒惧地说:“谢谢你救了我……请问你是谁?”
  的确是个有礼貌的孩子。耿曙天讥诮地想道,嘴角不由得扬起弧度,“你的新主人。”
  她将会成为他所豢养的情妇。未成年,是有点棘手,不过并不是无法解决的问题,不是吗?
  “啊?!”确信自己没听错的真晨略加思索后恍然大悟,“你……就是买下……”哀伤使她的声音变得低微,将“我家”两字硬生生吞咽下,改口说:“冷庄的新庄的新主人?”
  耿曙天莞尔点头,黑色墨镜遮住了他眼底的笑意与欲望。他感觉自己就像童话里戏耍小红帽的大野狼,想把纯真的小女孩一口吞下。
  困扰了他多日并让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狂暴怒火居然在此刻消失无踪。他是否感谢那个让他练拳头的倒霉鬼?或者干脆加入拳击社以发泄他过多的精力?
  不。耿曙天在心底纠正:让他情绪好转的是冷真晨天真单纯的语言,以及不知人心险恶的无邪表情。
  知道他是冷庄的新主人后,真晨如释重负地再次道谢,低着头满脸通红的她羞涩结巴地解释:“……那个人是小偷,我……听到声音才……结果……就……谢谢你!”
  碍难启齿的真晨跳过了许多关键字眼,只要目睹一切的耿曙天听得懂就够了。
  依然没有反应的男人让她又开始产生不安,补充说明:“我不是可疑的人,这里……本来是我的家,不过你放心……我没有赖着不走的意思,事实上我和爷爷本来就一起住在后头的小屋,正准备打点行李搬走。那间小屋的产权并不属于冷庄……”
  “现在是属于我的了。”耿曙天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淡淡宣布。
  “什么?”她不敢置信。
  “风水轮流转呵!”他的声音既冰冷又满足,“有谁想得到,冷家会落败至此?”
  真晨的不安再次加深,急欲脱身的她慑懦道:“我……该回去了,能不能请你……转过头去?”
  她的眼睛搜寻着屋内可以用来蔽身的布料,遽然响起的评语令她羞愧不已。
  “没有必要,可看的我早就看光了。”他竟然如此说道:“你的胸部很美。
  真晨迅速涨红了双颊,像惊弓之鸟般将自己环抱得更紧。
  “你还是处女吗?”他平静询问。
  天!她不会才逃离狼吻又落入虎口吧?真晨惊惶失措地想。
  “不……不关你的事!”她费力地挤出残余的勇气反驳道。
  他微扬嘴角,坐在椅上跷起二郎腿的姿态既轻松又惬意,“当然有关,在买卖之前,我通常会谨慎评估商品的价值。”
  真晨的脸白了,“我不是商品……”
  “那太可惜了。”他悠然说道:“你难道不明白:你有最珍贵的资产可以卖得高价?”
  评估他的悠闲坐姿和两公尺远的距离,决心放手一搏的真晨淬然跃下了床铺往卧室门口奔逃:才刚转动门把开启了一条门缝时,房门马上被砰然关上。
  她像只被逼到死路的猎物,背对着猎人被他的双臂围困在门前与他的怀里。
  “不要……”真晨低声哀求,双手攫紧了胸前的衣衫。身躯不住颤抖。
  他虽然没有真正碰触到她的身体,却比那个轻薄她的无赖更令她感到害怕。
  如梦初醒的她发出呜咽哭声,在这之前几乎用尽了所有体力的她,软弱无力的推拒他的胸膛,后果是敞露了更多雪白肌肤被他的衬衫钮扣磨蹭得肌肤微疼。
  等到他主动放手时,惊吓过度的真晨“哇!”地一声嚎啕大哭,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缩成一团。
  “别哭!”耿曙天粗声命令,反而使她哭得更厉害。
  “老天!如果不是你的脸蛋长得跟她一模一样,我真会怀疑她在医院里抱错了婴儿!”他不耐烦地咆哮,“冷庄怎么可能会有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
  “你……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真晨语音破碎地问。
  居高临下望着她的男子言简意赅地回答了真晨的疑问,“我是向冷家索债的复仇者。”
  “不管你有什么冤仇……”她哽咽开口:“冷家已经家破人亡了,这样还不够吗?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欠什么!”
  以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女孩来说,她算是勇气可嘉了。他扬起嘴角想道:
  “欠不欠已没有争论的必要,小真晨。”他说,“重点是你将属于我!”
  说不出话的真晨含着泪拼命摇头,这个男人令她感到恐怖。
  为什么她得遭遇这种事?!真晨在心底呐喊。
  他俯身以手指抬起了她细致的下巴,让真晨睁大了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惊惧地仰望着他。
  “……别碰我……”她虚弱地说:“我……我会去告你!”
  “告我什么罪名?”他冷冷噙笑嘲弄道:“不知感恩的小女孩,是我从狼口下救了你呀!还是你打算反咬我一口藉机勒索?!这倒很像冷氏家风!”
  神智晕沉的真晨已经无法理清思路,她语无伦次地否认,“不……不是!我不属于你……我不是……”
  “我只晃提出了价码买你能出售的资产而已。”他冷酷地说,“你应该感到庆幸!女人的美貌与贞洁都是经不起摧折污损的;两者兼备的话更应该把握机会卖个好价钱,不是吗?”
  “我不出卖自己!”她将自己缩得更渺小,试着忽略他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柔移动的触感。
  “有骨气。”他语带赞许:“小真晨……不出卖自己你要如何生存?年轻人的纯真是令人赞叹!生长在温室里的你根本不明白,在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在出卖自己,卖劳力、卖色相、卖智慧、卖时间……只是所得不同罢了!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清高地置身事外?”
  “不……不一样……”她垂泪反驳,“至少靠劳力工作的人活得心安理得、有尊严……”
  深感不可思议的耿曙天爆出快心而愉悦的大笑,“啊!小真晨,你真是一个奇迹"她越是如此执拗,就越挑起他的兴趣
  “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骨气?、尊严是无法让你赚到太多钱的,你如何抚养风烛残年的爷爷和年幼弱小的弟弟?也许……是我估计错误,你本来就打算抛弃亲人,免得他们成为你‘骨气、‘尊严’的绊脚石?”
  “真晨,我该提醒你刚才的教训,"他冷酷讥嘲道:“你的‘骨气’与‘尊严’并不能保护你不受禽兽侵犯,小真晨,到那时候你还剩下什么可以出售?”
  真晨的一颗心瞬间落人了冰窖之中,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扬起嘴角轻声说:“你没有选择余地。”
  ☆ ☆ ☆
  她的良心在做困兽挣扎。
  势在必得的耿曙天并没有急着撷取胜利的困实,反而留给她考虑的时间,写下了他私人电话号码后,淡淡地叮咛:“别让我久等。”
  仿佛虎口余生的真晨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泪痕未干的双眸目送他离去。
  僵坐在地上的她过了好久才拾回力气,慢慢地走回小屋换衣服,不打算让从医院回来的谢太太,和放学回来真睿知道她险遭狼吻又被人出价卖身的遭遇。
  一整晚精神恍惚的真晨在面对谢太太的关切时,以“疲倦”为藉口搪塞,不到九点就被谢太催促上床睡觉补充体力。
  时测滴答作响,了无睡意的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挣扎良久,掩面落泪的真晨终于下定了决心。
  时针指着子夜十一点半,她披衣而起,在黑暗中轻灵无声地开门走到巷口去打公用电话。
  她颤抖着手指拨出了电话号码,电话那端的人仿佛心有灵犀地在仅响一声后拿起了电话,极为自信而深沉的嗓音说的不是“喂”,竟是“你让我等了很久。”
  真晨闭上了眼睛深呼吸,半晌说不出话来。
  “真晨,”他轻声温和地鼓励,“别退缩,每个人都有注定好的路要走……”
  “你……愿意出多少价钱买我?”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原本是个粗鄙猥亵的问题,由她的口中说出却是令人疼惜的稚嫩生涩。
  他微微一笑,声音是温柔好听的男中音,“我没概念,通常这是由你自出价的。”
  “我要的钱很多。”真晨抛弃了羞耻说道。
  “多少?”他平淡地问。
  真晨开出的是足够她和爷爷三人可以衣食无虞、不必工作的五年生活费——五百万,这个数字是她根据以往两年的花费再行之有适度增添、计算的。
  电话彼端的沉默让她屏息以待,惶惑不安地想:她是不是太高估自己,太自不量力了?
  “小真晨,你又再一次让我大吃一惊,”他徐缓地说:“你把自己卖得比我预期的价钱低得太多。”
  她掩住了话筒放松地喘口气,迟疑地说出原本不敢启齿的奢望,“我……我还有一个要求,那间小屋……你必须无条件给我和家人……”
  “我知道了!”他打屡了她的话:“我会将它过户在你名下。”他的大方令真晨震惊不已,这已经超过她所预期的——她的本意只是想无偿居住而已啊!”
  “还有吗?”他问。
  “没有了。”她木然回答,为自己的“身价”惊异;五百万加上一栋房子,她希望他不会反悔。
  “明天早上十点,在家等我。”他停顿一秒后,沉声警告真晨,“别临阵脱逃!我不喜欢被戏弄,那会让我非常生气……明白吗?”
  真晨吞咽下喉间不存在的硬块,细声回答:“明白。”
  他放缓了声调,“好好睡吧!别让我看到你脸上有黑眼圈。”
  “嗯……”她低声答应,“……晚安。”
  打扮自己取悦主人,是她今后的首要“工作”了……真晨默然想道,挂断了电话。
  走回小屋的途中,她忍不住抬头凝望朦胧月色,深深地吸入飘有夜来香香气的冷空气;眨了眨清明的澄澈的双眸,用坚强来武装自己。
  将眼泪抛向夜空,不再流泪。
  ☆ ☆ ☆
  “你说什么?”何明秋尖声咆哮,“耿大哥‘买’了冷家的小女孩当情妇!”
  不!不可能!何明秋咬牙切齿,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不相信耿大哥有那种恶心的“恋童癖”嗜好!
  “千真万确。”何铭之愁眉苦脸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昨天就已经汇了一大笔钱到那女孩的帐户里面,详细情节得问江律师。”
  “你得阻止他!”何明秋脸色铁青,“该死的!狐狸精生的女儿也是狐狸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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