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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幸福_我的飞来峰

_8 木梵(当代)
  "冯隐竺,你当我愿意操这份心?"
  隐竺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君飞,他冷冷的,仿佛每个字都结了冰似的砸过来."不愿意操心,你还惹出这些事出来."心已经慌了,可嘴还是硬的.
  "我惹事,我能惹出什么事?"沈君飞今天就一个感觉,就是窝囊.还有比他更窝囊的人么?此时才发现,人家犹在伉俪情深,他只是不入流的露水而已.
  不等隐竺再说什么,沈君飞又说:"我找他谈,是因为有些事,必须要我和他当面说清楚.不找你谈,是因为,我总觉得不是我们之间有问题,只是造化弄人.现在看,是我糊涂了."越过隐竺去找吴夜来谈,是他糊涂了.他以为她是在自己身后的,没料到,她却要挡在他身前,挡在他身前护住吴夜来.他们才是一伙儿的.
  "你下车吧.我回去了."
  "不要,我不走,"隐竺也知道不能这样分开,"反正都出来了,咱们一起吃午饭去吧."吃吃聊聊,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各自上班呗,我下午不能再逃班了."隐竺瞄了眼手机,公司那边没电话来找,下午回去应该没问题.
  "隐竺,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是说一起吃顿好的,就什么烦恼都忘掉了.我问你然后,是想问你,你对将来究竟有没有想法,还是,你是要陪他一辈子?"
  "你想的太严重了......."
  "不是我想的严重,是他的伤本身就很严重.提咱们俩的事情,你就会推说等他好些,究竟好多少,才算得上好呢?"几乎句句都是疑问句,却还是道不尽心头的疑问.冯隐竺,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还是根本什么都没想?
  "我也不知道,飞人,我也不知道."隐竺叹气,"看着他终于活过来了,能动了,我好像才能放心的大口喘气了.不然,我觉得呼吸都罪过,都是抢了他的空气."
  沈君飞把车发动起来,他想他明白隐竺的负疚感,所以他并不愿意逼她.但吴夜来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他在这里高姿态,又有什么意义."隐竺,是去,是留,你总得有个选择."在远处看着她与等她回转,是两个心情,心里有了得失,就有了太多太多的计较.
  冯隐竺没说话,明明知道该坐在那儿不动,明明知道不该放开唾手可得的幸福,可她还是下车了.她不能让那样的吴夜来一个人待着,只这一个原因,就敌得过这样那样的诱惑.是啊,幸福就该要向苦处寻,费劲巴力的,百转千回的那种好像才更容易令人相信,相信折腾到手的就是自己曾经想要的幸福.
  七十三章
  隐竺那天没能跟沈君飞走,却也没回医院,没回公司.她把在家待产的石芷劫了出来,称之为劫,是因为她扶着石芷上出租车的时候,葛言还在后面挥着拳头哇哇大叫呢.
  "你说我是不是没事找虐呢.如今,正是憋屈的时候,却还找个幸福典范放在对面,偏还觉得赏心悦目."
  "既然赏心悦目,那就算不上虐了.我就是你那乱成一团的生活中的一个线头,揪住了我,你多少还能顺溜一段."石芷喝着热牛奶,随意开解她.她对冯隐竺,已经不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了,谁让这倒霉的孩子净遇到倒霉的事情呢.劝她放弃哪头都是不现实,可让她两边兼顾着,更是不现实.所以她只能继续充当她的小桃源的角色,时不时的再把家里偶尔的不愉快放大尺寸地晒出来,让隐竺释放压力的同时也能平衡一下.
  "既然你是线头,帮我把另一头呼唤出来吧,省得我在这里把自己绕晕了也捋不到头."
  "我是线头,但是我只能叫出来我的另一头.你想要什么,还是得你自己来.选了这头,才能找到那头不是?"石芷淡定地转着她手上的杯子,没被头来头去的绕迷糊,能说出这么有寓意的话来,她在心里对自己的口才和逻辑表示赞叹.
  "饶了我吧,我怎么选,我选什么?"谁也不能太把自己当盘菜不是?隐竺很知道,那种若有似无的名叫主动权的东西,再怎么世易时移,也不会在她的手里.
  "你总这么随行就市的,跟着潮起潮落也不是办法."石芷慢慢说道.胎教不知道对宝宝到底有什么作用,但是对她脾气的改造倒是特明显,急脾气如今慢了几拍.
  "事情不是总会过去的么,结果也会自己冒出来,我拿不了主意,就等结果好了."
  "要是随便冒出来什么结果,你都满意,等着也是个好办法,虽然你这个拖字诀有点欺负人."石芷心里还是偏帮着沈君飞的,以往的印象好是一方面,关键是隐竺跟吴夜来试了,结果是不行,她总觉得再来一次也就是那么回事.何况,吴夜来能不能站起来,以后能不能生活自理都是未知,她还是希望隐竺不要选那么艰难的路走.
  "欺负人了么?我不是存心的."隐竺摇摇头,"可能还是有点抗拒吧,突然又谈婚论嫁,就觉得怕得很."
  "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个时候陪着吴夜来,是一种态度,甚至飞人都这么觉得.可我自己,真的没把做什么同我和他的关系联系起来.我认识他十多年了,即使是分开,在心里好像也没真正的疏远太多,总是当一家人看着."
  "少来,别说别人,就说我吧,要是我有那么一天,你能做到什么都不顾了,就伺候我?不是我说,一般人就是对父母都没你这么尽心尽力,不离不弃的,他吐口痰你都要亲自撕纸接着,你还说不说明什么,你当别人都瞎子聋子啊."那一幕是石芷亲眼看到的,当时就把她跟葛言震了.有痰盂在那儿放着,可隐竺每次都是把纸凑到吴夜来嘴边,不让他有一点的不方便.
  隐竺一脸茫然,"这还值得一提?"
  "是,只是小动作,是不如那种捐骨髓捐肾来的惊天动地,但让人看着特感动.那天我们俩回家,谁都没提你们的事情.还是过了几天,葛言跟我说,说你真不容易,让我能帮点是点儿."
  隐竺挑挑眉,"难道刚刚意图拦车的不是你家相公?"她被石芷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所以不自然的转移话题.
  "是,所以说人做好事,都是要量力而行的.他觉得我这个时候,这个状态出来友情支持,已经超出了他的许可范围,自然反应激烈了点,你多理解啊."
  "我没你们想的那么伟大,就刚刚,我还在想,要是伤到的是我就好了,那我就没这么烦恼了.我好像就是缺了这个底线.做事情一股脑的来,没有计划,也没有分寸."
  "你是不是还是不够在意飞人?"石芷只能这么推测,什么是底线,她心里最重的部分就是底线.
  "在意?"隐竺想起沈君飞刚刚的绝尘而去,心里好像这会儿才觉出疼来."够不够我说不好,但我是在意的."
  石芷点点头,表示理解.这种情况下,她也说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来,虽然她很担心隐竺会两面受累却两面不讨好.
  冯隐竺也不再说话.对面的好友挺着要足月的肚子等着为她分忧,可是她说来说去,却觉得解不了她哪怕万分之一的烦恼.倒出去的,还是要全部装回来自己慢慢消化.可只这么一个来回,却仿佛是把神经一根根洗涮一遍,疼之外,就是虚脱一样的感觉,离解脱,实在是太远.
  那天晚上,隐竺没去医院,她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就想缓一缓,缓一缓或者就想到该怎么做了.
  同沈君飞,就此失去了联络.隐竺的手机好好的,每天的电话不断,但就是没有来自他的只言片语.隐竺总是下决心,今天他要是再不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我晚上就给他打.可是到了夜里,真正从医院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又会每每觉得时间太晚,会找这样那样的原因,消磨掉她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
  给他打电话是需要勇气的,短信编辑好了,去按那个发送键,也是需要勇气的.草稿箱里面自动保存了太多她言不及义,修饰又修饰,精简又精简的语句,却都在临发送前,被她放弃了.
  她何尝不知道,这样日积月累,放弃的就是他这个人,放弃的是他们共有的那段过去和会有的将来.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她不敢说她是为了谁,可是看到坚强倔强的吴夜来眼里偶尔闪过的不安,她就知道,她的取舍只能是舍掉沈君飞.或许,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毫无悬念的选择,但是,在隐竺这里,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认得清楚的.
  沈君飞来过的事情,吴夜来和冯隐竺谁都没对彼此提过,他们都尽量做到一如既往.隐竺一如既往地无微不至,吴夜来一如既往地坦然接受,积极治疗,可他们都知道,事情挑明了之后,变化的,谁也阻拦不了.
  隐竺会下意识地多一分客气,做什么事情前,会询问吴夜来的意思,再不会自作主张.吴夜来呢,对着她多少会带着点笼络和试探的心,但所有心愿实现的前提都是他能好起来.所以,他对他自己的要求开始严苛起来,他的这种急进的做法,被马医生批评了好几次,提醒他欲速则不达.
  隐竺也劝,但劝了几次见他不听,也就不深说了,尽量不经意地打断他几次,让他能有适度的休息.
  公婆提了几次,想让她回家住,说是她晚上回去那么晚,会给她父母添麻烦.而且送饭的话,也是在家里住着方便.当然,在他们看来,诸多不方便的解决办法就是媳妇还是自家媳妇,那自然就没什么没方便了.
  隐竺当然不能搬回去住,别的不说,自己爸妈这边就不会肯放人.用妈妈的话说,不会游泳的,一条腿踩到河里救人,那是见义勇为,要是整个人都进去了,那就等着灭顶之灾吧,毁了自己个儿,也救不了别人.在妈妈看来,对吴夜来最没啥帮助的就是自家女儿了,三心两意的,还是留在家里稳妥些.他们也不盼望着她能跟谁修成正果了,只要她自己高兴,怎么过都随她.
  七十四章
  吴夜来的好转速度,用马医生的话来形容,是惊人喜人的.住院半年后,他的腿部和脚部已经在刺激下有所反应,下一步就是到疗养院进行专门的康复训练了.当然,他早被允许坐在轮椅上,出去转转.但是由于是隆冬季节,天气太冷,他在户外的时间被严格限制,只能是每天阳光正好的时候,上下午各半小时.
  周末的时候,隐竺常常推着他在医院后院的花园散步,走到正中的一个长椅边,两个人都会坐在那里晒晒太阳,聊聊天.
  这天,隐竺推着吴夜来慢慢走向那里,才发现,那个长椅被一对正在吵架的小情侣占据,两个人都站在上面,正吵的不可开交.
  "你到底去不去道歉?"
  "我不去,他背着我约你就是他不对,我干嘛道歉!"
  "不道歉你来这儿干嘛,"那个满头漂染的五颜六色的女孩往下跳,"我忙着呢,你爱哪儿玩哪儿玩去."
  男孩死命的抱住她,"我不让你去,他不就鼻子断了么,医药费我出.你干嘛去陪他啊!"
  女孩也不推他,"好吧,你反正有钱.他们家要求学校给你处分,你一并花钱摆平好了."
  男孩显然愣了一下,"处分就处分呗,有啥了不起的,反正不许你见他."
  "最烦你跟没断奶似的,"女孩蹲在椅子上,"离我远点."
  男孩马上跳到地上,半跪着,手支在椅子上,"够远了吧.你别生我气了,都是我不好."
  女孩伸脚踹了男孩一脚,"滚一边儿去,每次闯祸后都装可怜.你当你是韦小宝啊,人家还美人三招,英雄三招呢,你就会装可怜这一招."
  "会那么多招有什么用,我这一招制敌,管用就行."男孩抱住女孩的脚,"求求你了,别生气了啊."
  "不再乱吃醋,不再乱打人,能做到么?"
  "能,能,做不到你就打我,好不?"
  女孩闻言又是一脚,"我打你有什么用,打不死,你还是要惹事生非个不停."
  两个人打闹着,但显然已经和好,不一会儿就手拉手的跑回楼里去了.
  隐竺推吴夜来走到长椅边,坐下,今天阳光正好.
  "原来小朋友都这样谈恋爱."隐竺不无感慨.高中生此时在她看来,已经可以称之为小朋友了.
  "你,羡慕?"吴夜来看隐竺擦都不擦地坐在了长椅上,显然是不介意那里被踩过.
  "是啊,很羡慕.尤其羡慕她可以居高临下,羡慕她可以对那个男孩呼来喝去的,还呼来喝去的那么甜蜜."
  吴夜来笑笑,没说什么.居高临下,看起来是的,但实际上却是未必.那个男孩不也说是一招制敌?优势劣势往往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很有可能是一方有意示弱,为了最后的胜利,示弱一下,麻痹对方,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战术了.
  "你笑什么,不以为然?"
  "不是,我是觉得那个男孩应该不是那么怕那个女孩."
  隐竺想了想,不禁莞尔,"可能是吧.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在意是真的."在意才会肯伏低做小,在意才会做什么都那么自然,毫无作伪之态.
  "在意是真的就可以的么?"吴夜来这句显然是语带双关,说的很慢,却很用力.
  隐竺把吴夜来腿上的电热毯拉到腰际掖好,才说:"小孩子么,玩在一起,当然是在意最重要了."长大了,就知道,在意有的时候也是不顶事的,在意也是要两个人都在意的.否则,往往也抵不过时间与空间那么一次次的消磨,消磨到最后,两个人的感情外面锈蚀,里面蛀空,摆在那儿不堪,守在那儿不甘,终究是要丢开手去,解放后怀念.
  "长大后呢?"
  "责任与在意并重吧."隐竺想了想说.毕竟成人后,感情受挫并不一定是感情本身出了问题.诱惑太多,累心的事情也多,想要在一起,用来维系的就不可能是感情本身了.
  "有少时的在意,有成年后的责任,就不会分开?"隐竺有少时的在意,他有成年的责任,不一样是分手收场.
  隐竺叹气,"单是一样份量十足,估计也会是好结局."
  "份量不足,咱们就添上.隐竺,等我好起来,咱们复婚吧."这是他第二次开口要求,尽管依然毫无把握.
  隐竺没回答,只是学那个女孩一样,蹲在了长椅了,手搭在膝盖上托头,望着吴夜来.看得他都有些发慌了,才开口问他:"被我感动了,要以身相许?"语气并不像内容那般轻松.
  "你知道么?以前,很久很久以前,我相信只要我爱你,就够了.但慢慢的,我越来越觉得你不够爱我,甚至是不爱我.于是我就像是失去丈夫宠爱,不受丈夫关注的中年妇女一样,一方面想找到你有点点爱我的证据,一方面想找到你彻底变心的证明.两相是矛盾的,却不妨碍各占一边,互相拉锯.
  "所以,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也能让我彻底失望,一点点的坏情绪也会酝酿成大风暴,彻底摧毁咱们的婚姻."
  "我现在好像能够明白你对我的感情,就像是我对你一样.辨不出到底都由什么成分组成,但一定是很重的.我太想要的时候,就会想的太多太复杂,难怪你那时候会觉得烦."
  吴夜来伸出手,轻拍隐竺的肩,"我的烦,我自己都不明白,你又明白了?"不够爱,在当时或者是的,毕竟是没发觉有多爱,但一定不是不爱.
  隐竺笑笑,"是啊,我不明白.我只能够从我自己这里去想,去庸人自扰,同时也扰民.不过,鉴于我都是实打实的真心,开心是真开心,伤心也是真伤心,我就不说抱歉啦."
  她反手拉下吴夜来的手,轻拍了下,送回轮椅扶手放好,"以前,总盼着你能有时间陪我,不用你做什么,你在家,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就行,这几个月,咱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往几年加起来的都多.可是我却完全没有了那种心情,不会因你在身边,就傻笑上一整天,不会因是照顾你,不眠不休也不觉得累.吴夜来,在我这里,"隐竺指指自己的头,"直通你的那根神经已经断了."
  这一次,她没有用或者,或许,好像之类的词来给她的句子做任何修饰.因为,她已经不需要用婉转来预留什么余地,她对他的爱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一点点的失落了.而她到此时才堪堪明晰爱情与婚姻的区别.爱情,说到底,是自己的事情,爱上,爱着,一个人,刹那,永远,都可以完成.婚姻呢,却恰恰相反,一个人在里面奔走突袭,最终只会是失败,往往还不知道败在哪阵上.
  "我身上,不是断了更多条神经?会有奇迹."吴夜来轻声说,仿佛生怕声音大了,打扰了任何奇迹的降临.
  "不需要奇迹,你也会慢慢康复的,这点我一直相信.可是,我这根神经,估计奇迹无能为力,只能有待神迹降临了."
  "你,爱上沈君飞了?"吴夜来不愿问,但是不问的话,永远是不明不白的.
  "如果要是非此即彼那么简单就好了."隐竺不是不想正面回答,可有时候,真的不是单凭爱或不爱来做决定.不再爱了,也会抛不下舍不得,爱上了,可能也不够支持两个人度过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危机.
  吴夜来若有所思,终究没再发问.沈君飞自那次跟他谈过后,再没出现,怕是跟隐竺也没再有什么来往.隐竺这些日子隐隐地落寞,好像正印证了这一点.她是觉得她的"彼"已经无法去即了,还是她本身就没有即的打算呢?他决定静观其变,也只能静观其变,在隐竺的世界里,他已经是门外客.
  七十五章
  又到芳草萋萋的六月,吴夜来终于出院了,部队的疗养院在海边,很舒适安静的地方,隐竺送他们过去,安顿下来就赶回来上班,手上的工作压大多了,她加班加点都不知道能不能弄完。
  疗养院那边,隐竺本想留下来带带吴夜来的新看护,毕竟公婆他们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他们记不清,吴夜来又不是个肯说的性格。但吴夜来却很坚决地撵人,她只好回来了。
  同吴夜来,隐竺似乎是解开了原来的结,换了个手法又系上一个结。他们的相处自然坦诚,十分愉快,他们聊天,下棋,甚至一起打球,唱歌。若不是心里有着别的惦念,恐怕再一次爱上也会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毕竟是优秀的吴夜来,毕竟是如此无防备的敞开。但,分别时,隐竺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依依不舍,只是拥抱了一下靠拐杖站立的吴夜来,“下次咱们比百米。”她相信吴夜来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也相信,她再来的时候,比这个她也定会输。
  回来的路上,隐竺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折到J市去找沈君飞。可是,思来想去,她还是没去。不是她不想去找他,只是没有那个脸面,谁也不是生来为谁查缺补漏的,她不能这边的事情一了,就去他那边周旋,不仅说不出,更做不出。
  照顾吴夜来的时候,隐竺总会不自觉地按照沈君飞的习惯来,比如,喝水要刚刚能入口的热度,牙膏要挤两厘米长......诸如此类的小事,她以为她并未在意,却原来早就记在心底。往往她做过之后,会出神很久,然后,继续用他的习惯来过她的生活。
  以些作为纪念,就此放弃吗?隐竺好像不是这样,也并不想这样,可怎么去找回沈君飞,她束手无策。以她的经验,主动出击的结果都不是很如意。她对自己执著于未得到与已失去的别扭性格深觉无力。
  “功成身退?”萧离看着终于少了黑眼圈和肿眼袋的冯隐竺,不由得打趣她。
  “还成吧。”隐竺也不谦虚。
  “你有护照吗?”萧离突然问。
  “没有。”
  “一会去办一下。九月去法国,拍照下来得抓紧办签证了。”这次集团委托法国索邦大学专门开设一个管理学硕士班,英文授课。十二个名额,已经最后敲定了,只差对外公布名单了。
  隐竺愣了一下,这件事在集团传了很久了,多少人明争暗抢,她怎么也没想过这样的好机会能落到她头上。“我不会法语,英语也不怎么好。”实在是太久不用了,她的英文程度一日千里的后退。真去念这个课程,拿不到学位,不是她自己丢人,也要连累萧离。她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的机会 ,应该是他帮助争取的。
  “你不想去?”萧离眯了下眼,敛去眼里的精光。隐竺不是专业出身,想在公司立足,发展,起码要修一个管理类的学位,如今有这个机会 ,到国外拿学位,要落到别人身上,说是天降洪福也不为过,可她一上来就婉拒,让他难免有点火儿大。
  “不是,不是的。”隐竺也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解释,“我是担心自己做不好。”一年的时间,可以拿一个国外的学位,公司是砸了大钱培养的,一定会委以重任,回来后,必会节节高升,不会有任何下岗的危险,这样的好事谁会不想去呢。
  “还有三个月时间,你报个口语班,准备一下。”萧离用毋庸置疑的口气结束了关于这件事的讨论。
  管理,战略,组织,信息系统硕士,隐竺拿着法国方面发来的资料翻看着,看起来怎么这么高深,用英语授课,要命啊!
  中午匆忙回家吃了个午饭,隐竺拿了户口本和身份证就去办护照。能不能去另说,护照总是要提前办好的。
  市局的出入境办公大厅人不算多,办公程序也很简便。隐竺拿了号,填了单子,老实地坐在那里等。忽然,窗口的一个身影,让她不自觉地站起来,走了过去。
  “沈君飞......”这个仿佛绝地消失的人,突然近在眼前,倒叫她不敢认了。
  窗口那个身影陡然回头,可不正是他,也该正是他。
  这样意外的见面,让两个人都失神了一下,直到窗口里的警员喊“沈君飞”,他才说:“你去那边等我一下,我咨询个事情马上过来。”
  沈君飞走过来的时候,广播里面正在喊隐竺的号码,但她没有听到。即使是听到了,她也不会去。她不会再为任何事怠慢沈君飞,怠慢了这次难得的偶遇。
  “我来问一下护照换新的事,你呢?”沈君飞坐到隐竺身边。
  “我来办护照。”
  “要出国?玩,还是......”沈君飞没再看她,她看起来还不错,但好或不好对他来说,终归都是刺激。
  “是公司的一个培训计划。”隐竺不欲多谈,“你怎么样,最近出差了?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嗯,有点儿忙。”
  回答完这句,沈君飞就不再说话,仿佛对跟隐竺交谈有点意兴阑珊似的。
  隐竺并不介意,她望着沈君飞,毫不掩饰眼里的热切,能遇到他,真好!他再怎么不满,再怎么生气,毕竟还是没离开这个城市,到底没有真正远离她。
  终究还是沈君飞道行太浅,他的目不斜视被冯隐竺的目不斜视打败了。“你看什么?”问得理直气壮,却掩饰不了那一丝狼狈的惶然。
  “看你呗。”隐竺有点无赖地说。她的手臂甚至环上了沈君飞的,“你不愿意看我,只好我来看你了。”
  “这叫你来看我?”沈君飞一点儿也不感动。如果今天没遇到,他们见面怕是遥遥无期了。他早在前几个月的等待中,自绝了任何念头,甚至磨去了怨念。而她呢,办护照,出国,怕是也没把他考虑在日程里吧。
  隐竺拉起他,“咱们换个地方吧,对着穿制服的,我更紧张了。”
  “你办护照吧,我还有事。”沈君飞拉开隐竺握在他手臂上的手,动作很轻,却不容拒绝。对着这个当没事发生过的冯隐竺,他无话可说。
  隐竺被他拉开一只手,另一只手马上补位,“我不办,办了要去一年。”
  沈君飞轻笑,笑容却没到眼里,那里都是冷嘲,“我没出现的话,你不还是要办?你不还是要去吗?说这些,给我听?”他甩开手就走,不管会不会难看。
  隐竺追了出去,自动自发地上了他的车。
  “你下去。”沈君飞冷硬地说。
  “我不下去。”看沈君飞打开车门,明显是要弃车先走,隐竺大喊,“你也不许下去!”
  沈君飞真是气结,索性坐住不动,“冯隐竺,好像这是我的车,请你下去,我还有事。”
  “你真要我下车吗?我下去,就不会真有勇气再上来了。”隐竺的手开始发抖,她把双手坐到身下,等沈君飞开口。
  对沈君飞的信心,甚至是对她自己的信心,来自他无条件而且不会枯竭的爱与付出。虽然,隐竺知道,那可能不会代表永远,就好像是山一样,在后面稳稳地撑住她。回首,未必能看得到他,可她知道他曾经久久站立的地方,知道他的目光所向。
  “你要说什么?”沈君飞终于还是没再撵人,把车缓缓开出市局的停车场。
  说什么?隐竺努力地想找出一个能渐次深入的话题,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想来想去,没找到一句得体的话来开篇。
  “沈君飞,我想你了,我没想说什么,我只是不想走,不舍得走。”这句话就这样冒出来,眼泪也这样冒出来。
  沈君飞把车猛地停在路边,也不管这里让不让停车,“想我很了不起?想我就可以理直气壮?”
  “没有了不起,我就是想让你知道。”隐竺擦着眼泪,用纸巾捂着眼前,委屈的人才有资格哭哭啼啼,她不该哭。
  “我已经不想知道这些了,跟我没什么关系。”
  小半年了,隐竺虽然没跟沈君飞有过直接的联系,但她还是会知道他的消息。陶大勇、石芷,他们都会积极主动地提供任何他们所知道的消息,这其中最有含金量的就是,他没交新女朋友。
  所以,隐竺并没有如沈君飞所料到的被打击到,既然遇到了,她就不能再让他这么走掉。她捂住脸说:“只要别人跟你没什么关系,咱们的关系可以慢慢恢复啊。”
  “没兴趣。”沈君飞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或许还觉得今天的相遇是缘分?其实是中午石芷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下午会去办护照,我来,就是要看看,终于忙完了吴夜来那边,你会不会想办法让我回心转意,想什么办法来付诸实施。”
  沈君飞嘲弄的语气还是刺痛了隐竺,她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让你见笑了。”她艰难地开口,想挽回的不是颜面,她知道,此里哪里顾得上颜面。
  沈君飞扯了下嘴角,真能笑出来就好了。飞车赶回来,一次次排号,这个傻里傻气,非要制造不着痕迹的偶遇的人,就是他自己。
  “那时候,我真的不能刺激吴夜来。在刚果,车祸中唯一身亡的那个,是他的战友,陆野。当里是吴夜来开车,所以他一直很自责,求生的欲望也很低。医生跟我谈过几次,他拒绝接受心理治疗,拒绝跟别人谈这件事,甚至拒绝见相关的人,这种情况下,只有靠家属慢慢开导他。”
  “所以最需要你这个以家属自居的人去照顾他。”沈君飞忍不住讽刺一句。
  隐竺叹气,就知道说出来也博不到同情,获不了认可。“我不是自居,我是真觉得我是他的家人。”
  沈君飞“哼”了一声,终究没再说什么。
  振作了一下,隐竺突然说:“沈君飞,你看,做我的家人多好,福利多,售后服务也好,那个,你考虑一下好吗?”
  “冯隐竺,你是在向我求婚吗?”沈君飞把刚拿到手上的烟盒丢在一旁,这个转折让他有点诧异。
  “接受吗?接受吧。”隐竺用手上的纸紧张地拧了下鼻子,声音有些可怜兮兮的。
  “你的家人太多,总有顾不上的时候,你也习惯了顾前不顾后,有什么好?”
  隐竺被他噎得接不下去,只好说:“不要拉倒!”家人和家人的确不一样,即使结了婚,她也许真的会顾前不顾后的,沈君飞还是很了解她的,在她这儿,至亲的人是要跟她一起委屈点儿的。
  沈君飞被她这个逼迫出来的硬气逗笑了,“真有那么好?”
  “真的,真的!”唯恐沈君飞不相信似的,隐竺连连点头。
  “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好了,看看是不是像某人保证的那么有品质。”沈君飞笑着说,仿佛浑然不觉得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有什么突兀可言。
  隐竺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懂他刚刚应承了什么,“死飞人,你诈我!”
  抱住连着拳头一起砸过来的冯隐竺,沈君飞想起先前石芷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要沈君飞一定要给隐竺点颜色瞧瞧。他知道,她是好意,她生怕他不肯去找隐竺,所以才会一个劲儿地游说,说这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严肃加严厉地惩罚她一下。
  他到是想,毕竟这几个月对他来说,是真的难。他也有灰心伤心的时候,尤其是每次回J市,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的时候,想到她在陪伴别人,而他只能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难受得要发狂。所以,他开始不停地出差,考察,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奔波上,这样似乎就能好过一点儿。可是,每次出发,都意味着会有返程,少了人等待的归途,少了人守候的家,只会让人望而却步,心生倦意。
  所以,他自己难受的这几个月,在他看来,已经过去,也只能过去。听到隐竺喊他的那个刹那,或者早在驱车向这里赶的时候,他的伤,他的疼,就已经被重聚的希望治愈了。
  面对哭泣的冯隐竺,他能忍这么久,他都很佩服自己,因为,他的心早已软了。不过,他忍,并不是要给隐竺什么教训,只是想确定她的心意。在正确的时间恰好出现,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可他更希望他是她在所有时间都唯一期盼的那个人。幸好,他发现他的是。
  一年后,巨大的婚纱照下,卸妆完毕的冯隐竺,躺在床上呈垂死状。
  “看别人结婚那么浪漫和梦幻,怎么到我这儿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了呢?”
  “怎么了?不是挺好?多热闹啊!”沈君飞拉过她的腿轻揉着,他真的觉得挺好的。
  “好什么好,敢情没让你穿高跟鞋跳着咬苹果了。”这个环节是他们蓝球队的那些人搞出来的。结果司仪营造出来的浪漫氛围被破坏殆尽。就只看到新娘跟新郎一起上窜下跳。下面还有喊口令的,一二三,跳!终于成功的时候,隐竺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仰头高跳的时候,这里,很美。”沈君飞的手沿着隐竺的颈部的线条轻划下。
  隐竺低头,用下巴夹住他的手,“这里美有什么用,你能让所有人都只看这里吧?你能让摄像只录这里吗?谁都只会记住一个跳得满头大汗的猴子一样的新娘子。”
  小小的气馁了一下,隐竺又来了精神,“是谁吊的苹果,谁吊得那么高,你知道吗?”
  沈君飞马上摇摇头。
  “让我知道是谁,他结婚的时候,我吊一个西瓜,让他们啃。”
  沈君飞拉拉她的头发,让她清醒点儿,“敢胡闹的都是结了婚的。”
  “我就不信,这个仇就报不了!”隐竺还万分愤恨,拖地的长婚纱啊,可以想像,跳起来就变成尾巴一样,能不郁闷吗?
  “能报,能报,等他们儿女结婚的时候,咱们去吊。”沈君飞哄着她说。
  “咱们那时候去闹显得多没身份啊,让咱儿子去!”冯隐竺豪气干云,丝毫没觉得有啥可害羞的。
  沈君飞想想说:“也好,那我把他派过去好了。”
  “沈君飞,你怎么那么色情,这个,你也好意思说出口。”隐竺欲推开明显要动手动脚的沈君飞。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说到时候派咱儿子去,我又没说是现在派发什么,想歪的人思想才不健康。”
  隐竺终于被他的这句话激得换了个姿势,手抬起来,掐住他的脖子,“我承认我不健康,我是怪婶婶......”
  沈君飞憋住笑,“请问一下,什么叫怪婶婶?”
  冯隐竺终于大怒,“怪叔叔的老婆就是怪婶婶了,你怎么这么啰唆!”
  所以,这个故事的结局不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是怪叔叔和怪婶婶终于生活在一起,幸福吗?幸福,不断的幸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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