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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幸福_我的飞来峰

_7 木梵(当代)
  第六十三章:
  当然,对于那晚的事情,隐竺还是有很多疑问的。
  “你当时不是克制了一下么,我以为你会点到即止的。”在一次不那么累的运动之后,隐竺发问了。
  “什么时候?”沈君飞没觉得他有过这类想法。那天的冯隐竺每个表情、每个动作好像都在表示接纳,那种情形,他脑子里怎么会有克制这两个字。
  “唔???”隐竺欠了下身,够到他,“就是这样之后,你不是停了一会儿么。”
  沈君飞失笑,“你觉得我当时在克制么?”他当时只是在脑子里不断的过他需要的资料,文字的、影像的,他没有自身可循的经验,仓促之间只好借鉴加整理。这不是露怯的时候,他是要爱她, 他不想让她有任何不适,他要她跟他一样,那么着魔,那么沉迷。现在看,好像效果还不错。
  隐竺有点犹豫,“不是么?”
  沈君飞摇摇头,“要说克制,也不是那个时候。”
  “啊?”隐竺忽然被他摁住,现在他一这个动作,她就会条件反射的想歪。
  “我的克制,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沈君飞说着,好像是按步骤解说一样,一步步的说着他那时的想法。
  “手放在这里的时候,我会担心捏疼你,所以我克制了一下???”
  “亲吻这里的时候,看,就是这里,我怕扎疼你,所以也克制了一下???”
  “压住你的时候,怕弄疼你???”
  “前面的做全套太磨人,可是我怕吓到你???”
  “这里,我那么想,那么想放肆的就这么冲进去,可还是克制了???”
  隐竺早被他的话惹得羞恼的捂住了耳朵,“沈君飞,我不要听了!”她原是心中柔情蜜意的想引他说两句甜言蜜语,沈君飞虽然体贴,但是他很少表白什么。
  “不要听不也全听到了么,你要堵住的,不是你的耳朵,来,堵住这里,”隐竺的双手就这样被沈君飞覆在了他的嘴上,见隐竺要收回去,沈君飞威胁她,“拿开的话,我又要胡言乱语喽???”
  后面的话瞬间被隐竺盖了回去。
  尽管是堵住了他的嘴,可隐竺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赢回了主动。他的唇舌在她的手心上扫来扫去,轻点细舔的,让她心里毛毛的,却又痒痒的。而身上呢,他在之前的讲解中四处撩火,现在她的手被限,更方便了他的上下其手。捂住了他的嘴,隐竺似乎也忘记了自己还有说话的功能,她不开口,只是靠闪躲来回避。
  所以,两个人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夜晚,初次的那个夜晚,没有两个人的交谈,却那么深那么重的碰撞。
  沈君飞在隐竺的默许下,渐渐把重要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很快的就占据了半壁江山。
  要融合就一定有冲突,每天早上对于卫生间的争夺就是其一。隐竺虽然婚龄算不上短,但她没有多少和异性同居的经验。她忍受不了她正在洗脸,沈君飞就那么大刺刺的进来上厕所,反之亦然。当然,
  反过来的情况只在她的疏忽中出现过一次,就被彻底杜绝了。
  “你要给我起码的尊重,主义基本的礼节。”
  “我下次注意,我这不是着急给你做早饭么。”沈君飞笑得什么似的,一看就是没往心里去。
  再有就是他收拾东西的习惯。他在家务上,绝对是个非常自动自发的人。隐竺的东西,很快就被他重新归置,害的隐竺在家里几乎天天要喊,什么什么在哪里啊?想凭她一己之力在这个房子里面生存,是越来越难了。她又一次,竟然连方便面都没有找到,懒得下去买,就那么饿了一顿。
  “沈君飞,你故意的吧。”隐竺看着他在那儿装忙就来气,每天都好像有做不完的工作,却偏偏能滴水不漏的把她管得死死的,他已经全面入主了这个家,也入主了她。
  “嗯?”他坐在厅里新买的写字台前面一边忙,一边应了一句。
  “你要把我变成低能儿。”隐竺有时候都觉得无所事事,她真的不知道有什么事她需要做的。公司里面的事情,不会繁重到需要她带回家来做。家事呢,又有万能的沈君飞同学一手包揽。她第二天穿什么衣服, 他甚至都会准备好放在床头。
  以前,他还隔三差五出个差。现在时即使出差,也是当天的飞机来回,只要能不再外面过夜,踏实不会在外面过夜的。所以,隐竺的所有功用,似乎只剩下陪床一项。这样懒散的生活,虽然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好,可是她还是会无聊,有时候也觉得些许窒息。
  “哈,你原来不是么?”沈君飞没当回事一般,还跟她逗着趣。
  隐竺叹了口气,不欲再说。她习惯了不依赖,习惯了不去讨要关照,习惯了主动去做一切事情,主动的结局并不好。可如今,整掉了一个个儿,她变成了完全被动。被照顾被呵护当然好,她不能不领情。可是,她心里总是有种自己一直在飘得错觉,很不踏实。拖着她的这团云,可以带着她历尽风光,但美景当前,她根本无心去看,她只是担心,会不会突然从云上掉落。
  是啊,她何德何能,能让这么出色的人围着她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有哪里值得他如此尽心的照拂。隐竺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得不到回应的吴夜来面前都未打击到得自信,却在沈君飞这儿受到了她自己的怀疑。
  “多思多虑,”沈君飞伸出手在隐竺的脸上一抹,“脸会被揪成包子样的。”
  玩笑之后,他突然说:隐竺,我要做你的大树,让你靠,让你乘凉,或者冬天里被你砍些枝杈去取暖,我不会移动,我就在那里。但是我不会期望你是在我身上垒窝的鸟,我真的枯了,倒了,你也不用怕,你还是你。“
  隐竺愣了一会儿,然后冒出来一句,”沈君飞,你很有钱么?“
  ”怎么?“
  “因为你刚刚的话,很大款。”
  沈君飞哈哈大笑起来,“不应该啊,我这是改编自偶像剧的台词啊。”
  隐竺翻了翻白眼,她在沈君飞面前从来不顾形象,因为自觉没有什么形象可言。
  “我先去睡了啊。”明早上公司有会,她要提前去准备。这个沈君飞,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睡多了,现在几乎可以不睡觉一样。睡得比她晚,起的比她早,不眠不休一般,却看起来精力充沛得很。
  沈君飞皱了皱眉,“这么早?”刚刚过九点而已。
  隐竺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往屋里走。他的那段话,她怎么会不感动。他是说,他什么都不要,不非要隐竺以他为家,他只是尽可能的提供给她,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感动也要自己偷偷的感动,不然准会被他嘲笑了去。
  “你干嘛,不是还有事情没做完么?”隐竺正往脸上抹护肤品呢,就看到沈君飞身着睡衣,一身清爽的进屋了。隐竺也是住在一起后才察觉,他这个人,实在是很讲究的。他进门,要先换衣服,把 外面的衣服换掉,换成在家穿的衣服。睡觉前呢,再把衣服换成睡衣。第二天出门穿的衣服,即使是重复的,里面的衣服也是要还的。标准的三脱三换型人物。
  沈君飞钻进被里,躺在隐竺长睡的一边。“你刚吃晚饭,我觉得你还是运动一下再睡会比较好。”
  隐竺不理他的调笑,“我感冒了,之需要休息。”
  “你不知道,之类运动还有治病救人的功效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包治百病也就是屁用不顶,”隐竺掀开被角,“边儿去!”
  沈君飞磨蹭了一下才起来,“那我出去了,还有点儿没弄完呢。”被里面已经被他捂暖了,隐竺进来也不会冻得直抖了。
  隐竺躺下,沈君飞把被角给她掖好,上面又压好毯子才出去。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每年最难熬的时候,温度已经零下十几度,可供暖还没开始。隐竺躺在都是他的体温和味道的被窝里面,忽而眩晕起来,真的仿佛再世为人一样。以前,这类暖床的工作,都是她悄悄的为吴夜来做好。赖在他那边躺上半天,然后在他的驱赶下,才不情不愿的回自己这边。她和沈君飞,都是雷锋型人物啊。
  隐竺不由得想起石芷的问题,这两个男人,究竟哪个好?当然,石芷是另有所指的,因为她在“好”这个字上,坏坏的加重了语气,眼神还上上下下的,明显保藏这那么点龌龊的心思。隐竺当时老老实实的回答,说不上来。真的,不论是比较哪一个方面,她都说不上来。她竟然好像是已经把前尘旧事完全忘记了一样,所以,她无从比较。
  当然,真的有雷同的场景,以前的事情会突然浮现一下,就像刚刚一样。但,这并不是她存了比较的心思,也不是什么就是难忘,只是大脑自行的联想功能在工作吧。是啊,她根本是不愿回想,也不愿比较的。
  比较之下,她难免会有点唏嘘,比较之下,她就会觉得她对沈君飞不够好。
  第六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隐竺在枕下的微震中醒来。她特意没开声音,她不想总让这个后半夜才睡的人每天早早起来,只是为了送她上班。
  小心翼翼的看向身边,沈君 飞睡得正熟。他的头是靠在隐竺的枕边的,也就是放在两个人枕间的缝隙里。手呢,一只枕在头下,另一只轻贴在隐竺的身边。隐竺想了下,这个好像是因为他夜里 搭过来,被她毫不留情的扫落一旁,她睡觉时不容打扰的。有那种吃相让人看起来就觉得他吃的东西美味无比的,而沈君飞就是那种睡相引人入胜的。看着他就让人 觉得,睡觉实在是天下第一乐事。隐竺此时也的确是这么觉得的,睡眼惺忪的看着他沉睡的样子,能不羡慕么。
  把手臂伸出去,接触到冷冽的空气,又马上缩了回来。隐竺试着纵容自己,再躺一会儿吧,骤然离开此时的温暖,她实在是做不到。手机反正还有再响功能,等它再叫,再起来好了。这么想着,她又缓缓闭上眼睛,再五分钟,再五分钟就爬起来。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隐竺突然惊醒。掏出来手机一看,竟然已经是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迅速的脱掉身上的睡衣,什么冷不冷的,此时都顾不上了。会议室的钥匙在她手上,相关工作人员是要进去准备的,她是万万不能迟到的。
  她如此紧张,并不是萧离给了她多大的压力。事实上,婚后的萧离好像慢慢有了些改变。隐竺明显感觉到,他沉稳了许多。跟现在的他比起来,先前的他还是会显得有些急躁、不成熟。他对人对事的态度,也有了些许改变。
  当然,以前他已经是高手,现在更是高手中的高手——绝世高手。真正是,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能不脱胎换骨么,结婚前,冯隐竺是萧离唯一的软肋。婚后,这个软肋从外面被加了个牢固的防护罩,就连萧离自己,都用不会再碰触。所以,他增设了一个助理的职位,分管对外业务;隐竺呢,就专管公司内部的事务。
  这样的分工,从工作量上的考量来看,也是合适的。变动是在隐竺病假期间,一切安排都是合情合理,在公司内外,都没引起什么议论。但是,对于冯隐竺,萧离还 是无意间会多照顾一些。对外的应酬,他一般都不会叫上她;在公司,偶尔她除了什么差错,他也不会深究。他永远记得他们共渡的那个春节,火车上,阳光掠过车 窗,隐竺那张惨白的脸,以及,因他而来的那个笑容。
  冲出房门,隐竺才发现,沈君飞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准备早餐呢。
  “你别忙了,我不吃了,洗完脸就走!‘隐竺冲到卫生间,两把洗好脸,进屋擦了点润肤的,穿鞋拎包就要走。
  “急什么,我送你。”沈君飞递给她一杯牛奶,微烫,正是她喜欢的温度。
  “我今天有会,得马上走了。”隐竺说着,还是把牛奶喝光,杯子还给沈君飞。
  “怪不得你把闹钟提前了半个小时。”沈君飞说着,打开门,跟隐竺一起出门。
  他走在前面,隐竺就是再着急,也不可能就这么挤过去。偏偏沈君飞还一步一阶,稳当的很。
  “少爷,要送人就有点诚意,这不逼我一会儿求你飞车么,”隐竺在后面把住沈君飞的腰就往下推,“你给我快着点!”
  沈 君飞二话不说,转身拉住她就开始往下跳,跨度太大,跳得隐竺惊叫连连。她和沈君飞不一样,她毕竟没有受过长期的专业训练。自上而下的跳跃,她总觉得会伤到 脚踝。但是,跳着跳着,隐竺就不害怕了,因为沈君飞都会先起跳,先着地,在她要落地之前拉她一下,让她缓上一缓,根本就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所以,两个人就 像袋鼠一样,跳着下去了。踏上平地的时候,隐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沈君飞脚下不停,半搂半抱的把隐竺带到了车上。“干嘛笑得这么恐怖?”
  隐竺又傻笑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咱们刚才的动作,有点像以前香港电影里面的江湖侠客,桥段么,是英雄救美。”
  “就你?”沈君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摸出一包面包给她,“吃一点。”
  “刚醒,吃不下。”
  “最少把两边的吃掉。”
  隐竺看了看面包,是她喜欢的一种。而她喜欢这种面包的原因,就是这种切片时用一个整个烤出来的面包做成的。她最爱的就是两端烤得香软的那两片,买回来 会第一时间吃掉这两片,其余的,就要等真饿的时候再吃了。抱着这包面包,隐竺看向窗外,眼前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模糊起来。 原来,这就是被人放在心上的 感觉,原来这就是被在意,被用心的感觉。有个人,他会比爱自己更爱你,会一切以你为先。
  牛奶的温度,面包的喜好,这么小小的细节,他都会一一记在心里。不是为了讨好,而是那么随意的就为你做好,那么自然而然,那么天经地义。
  “我到了公司会吃。”隐竺一直没敢回头,到了公司就抱着面包匆匆跑掉了。她怕,沈君飞看到她的一脸泪水。
  转眼间又到了春节,隐竺和沈君飞在一起同住也有近半年的时间了。隐竺自己觉得,他们两个已经越来越合拍了。
  沈君飞好像是把工作推出去了一部分,因为过了刚搬过来的那个月,他渐渐可以正常上下班,回家以后也不再是工作如山,出差更是凤毛麟角。他把所有的私人 时间,都放在隐竺身上,不论是为她服务或是跟她出去玩,他都显得兴致勃勃。 隐竺呢,也投桃报李的把心思放在了他身上,对他更关心起来。饥饱冷暖自不必 说,也渐渐开始帮他置办衣物。这方面,隐竺可以说是没有多少经验的。吴夜来很少穿便装,他的便装也多是正装,男装在隐竺看来都是差不多的,所以一直买一个 风格的,准没错。而沈君飞不一样,他的衣服是偏休闲运动的,很多牌子隐竺见都没见过,根本不知道去哪里买。开始的时候,隐竺是把沈君飞衣服的牌子都抄在一 个小本上,逛街的话,就多留心一些。看他需要什么,就照着买回来。后来,他们两个人一起去逛,隐竺也试着给沈君飞挑看中的衣服。隐竺让他试哪件,他就试哪 件,问他喜欢哪个,他就说都好。所以,最后的决定还是要隐竺做。她也不知道沈君飞究竟喜欢不喜欢她选的衣服,但是每次买回来,他都会可这一件穿上好一阵就 是了。她知道,他是想让她明白,只要是她喜欢的,他就喜欢。
  连个人的相处时没任何问题,但是依然有分歧存在,最大的分歧就是两个人的关系要不要让家里人知道。
  目前知道隐竺和沈君飞在一起的,也就是大个儿和石芷他们。隐竺不愿意让太多的人知道。虽然她知道沈君飞是爱她的,知道他对自己好,但是两个人的关系会 怎样发展,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结过婚,对婚姻完全没有一点渴望。她觉得现在这样两个人搭伴过日子已经很好,不需要扩大影响,给大 家找不必要的麻烦。
  沈君飞的想法当然不同。他喜欢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虽然不至于要炫耀得世人皆知,但起码,他想让家里的长辈知道。他想让他们都知道,他是很认真很正 式的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希望得到至亲的人的认可。自己爸妈那边,他很早就透露过一些。他喜欢她,也只喜欢她,这个爸妈早就知道。隐竺有过婚史,应该算不 上是问题。
  隐竺的爸妈呢,能看出并不反感他同隐竺的来往,他心里有八成把握不被反对。所以,问题只出在隐竺一个人身上。以前,两个人没什么的时候,回C市,他都 会送她到楼下。可自从在一起之后,她只肯让他送到附近,上她家坐坐,那是妄想。偶尔借着去大个儿那儿玩的机会,或者还能见着一面。否则,回C市,要依靠短 信沟通,反而比之前还要来的疏远似的。
  沈君飞并不知道,隐竺在顾虑些什么,他也没想过跟她谈这个问题。有的时候,说多了,他怕她会想更多。一切都见机行事好了,这只笨鸭子现在就在自己的锅里,也不担心她会飞走。
  65
  可这周,从c市回来,沈君飞觉得隐竺心事重重,跟她说什么,她要么就没有意义的“嗯”两声,要么就干脆一声回应也没有。这就不仅仅是心不在焉那么简单了,隐竺简直是有些失魂落魄了。
  果真,隐竺到了家里,连衣服也没换,就进屋躺下了。任沈君飞怎么劝,都不出来吃晚饭。
  沈君飞无奈,走进屋坐有床边问她:“说吧,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到底是什么原因?”
  隐竺看沈君飞如此,也知道不正面回答定是不行,她已经让他觉得是有大事发生了。 “我...”别乱找理由搪塞我,认识你不是一天两天”沈君飞见她犹犹豫豫,又加上一句隐竺抬起头,惶然的双眼直视沈君飞,“今天,我陪我妈去镶牙,有医院遇到吴夜来,他去体检。他被选派参加这次的维和行动。”她也知道,这不该她来担心。可是已经担心了,再瞒住沈君飞的话,她会觉得更不安的。
  沈君飞皱了皱眉,“维和部队有军队一般抽调的都是工程部队和医疗队,他去能干什么?”
  隐竺可怜巴巴地说:“我不知道。我当时还觉得这是个好差事,电视里面不都演了吗,戴那种蓝色贝雷帽不是很神气吗?我只顾着恭喜他来着,连他去哪里,执行什么任务,去多久什么的都没问。”回来好奇之下在网上一查,才知道完全不是她想当然的那回事。维和绝对不是什么装裝样子、摆摆威风的优差,美差,去的都是国际上急需支援的国家,条件艰苦不说,危险时时刻刻都是存在。
  “你要是担心,现在打电话问清楚也不迟。”沈君飞按捺住心里的那丝不安,提议道。
  隐竺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我在这里胡思乱想没有用,可是我不敢给我婆婆打电话问,要是有危险的话,他八成不会告诉他们。我打给他,也不是很方便。离婚以后,他们连的指导员找过我,离婚这件事,好像已经给他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我猜他身边可能也有了人。”今天他问起她和沈君飞,还说如果他们结婚,他人不到,礼也会到。其实两个人就是在走廊遇到,隐竺要去药房拿药,吴夜来呢,正在按科室参加体检。时间很短,根本就没说上几句话。突然说到这样的话题,隐竺也有点儿猝不及防,也就心虚地支吾了两句。为什么心虚,她也说不清楚。听着他平静无波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题,让她有心虚之余,更多的是介怀他的不在意。不论是心虚或是介怀,都不是她对着吴夜来该有的情绪,所以,她又说了两句,就落荒而逃。
  女人啊,还是小心眼的。她只凭吴夜来的一句探问,就给他坐实了身边已有新欢的罪名,比捕风捉影都来得轻易。
  沈君飞也想叹气,“那,我来打这个电话?”
  隐竺歪歪头,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算了,他体检也有可能不合格。即使合格了,真的要去,这么大事情,媒体也会有报道,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沈君飞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他觉得,应该给隐竺一些空间,而他自己,恰恰也需要独处一下。
  过了好几天,隐竺才觉出沈君飞有些不对劲。日常的事情,他还是照做,但除发必要的词句,他基本上不说话。两个人之间互动的频率,更是直接下降为零,同前一阵的火热,实在是有强烈的反差。这是在冷战吗?隐竺有些后知后觉。
  “飞人,你怎么了?”在一起之后,她有时还会这么称呼他,显得两个人渊源很深的感觉,大多是在她想讨好他的时候会不自觉地使用。
  隐竺并不候装糊涂,表示自己的无辜。她马上说:“我那天是有点儿过了,你别生我的气。可你不知道,我当时傻傻地恭喜他好半天,回来后又……”
  沈君飞端坐在一旁。轻拍下她的头,“我没生气,真的没有。”
  或者说,他现在并不生气,已经不是生气的感觉。他抽空去了趟吴夜来那里,找到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为什么去,为了隐竺和他的疑问。是的,他不单单是为了给冯隐竺解惑,更重要的是,他突然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为什么还离得那么干脆。
  是啊,真的要有个新的开始,真的要带隐竺上路,就不可能回避她的这段过去。以前,他没这个野心,后来呢,是自己被甜蜜的假象迷惑了,真的以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行,不需要再去多虑其他。但是,就好像用偷来的法宝去对付孙悟空一样,随便哪个来收回法宝,他就真的无计可施了。他也好抛开那个幻影,只看她。
  66
  这个疑问,他当然也可以向隐竺寻求答案。可他觉得,她认为有必要的时候自然会说,他不想让她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舒服。所以,他对吴夜来开这个口,相对而言,实在是容易得多。
  “找我有事?”吴夜来递过来一根烟,给沈君飞点上,然后自己也点燃一根,开口问道。他们两个,并不是高中走得最近的,却因为一个冯隐竺,总和对方有着扯不断,理不清的关系。
  “听说你要进‘蓝盔’,要是去的话,去哪里?”沈君飞吸了口烟问道。他虽然已经式了很多年了,但对面这个男人,不能跟他喝酒,一起抽根烟总是要的。
  “去刚果,负责运输。”
  沈君飞不由得皱眉,那儿的条件不是普通的恶劣。单是气候,就很难让人适应,何况还有各种说得出名、说不出名的致死性传染病,让人防不胜防。如果如实地转告隐竺的话,估计够她提心吊胆好一阵。沈君飞不说话,吴夜来也不再开口。他猜不透沈君飞的来意,所以只是一根一根地抽烟,两个人就在烟气萦绕中,各怀心事。
  沈君飞一上来就问他去哪儿,估计也是隐竺回去提起的吧。那天见到隐竺,纯属意外。他当时排在队尾的位置,从走廊转过来时,冯隐竺就那样出现有他面前。时隔这么久后相遇,他突然发现,原来,在人群中间,随便看过去,就很难不看到她;原来,只要是有她的人群,他也只能看到她。可是,这个原来,来得太迟,迟得他只能有原地回望。
  终于,沈君飞掐来发手上的烟,“你们当初为什么离婚?”
  “你想知道,怎么不问她?”
  “没有问的立场。而且,我不认为她希望我旧事重提。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再问。”
  吴夜来习惯性地揉了下眉心,“知道这些,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何尝愿意重提旧事,自己翻腾已经够受的了,还翻出来讲给别人听,讲给她的旧友新欢听,他实在是不愿意。
  “隐竺很担心你。”
  “你劝和?”吴夜来不禁有点儿愕然,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怎么会?”沈君飞波澜不兴,“我把她交给过你一次,结果呢?我不会再交第二次了。她现在有点儿六神无主,但她的手是在我手里的。我问你原因,是想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来做她的主心骨。”
  吴夜来闻言仿佛陷入了沉思,“你直接问她的想法吧。”他不觉得翻旧账有什么意义。
  沈君飞突然笑了,笑容里有一丝了然,“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们的问题有哪里了。你觉得问她的想法,她说出来的就是她心里想的?”
  不等吴夜来做出反应,沈君飞又说 “不是的,她说的有她想的一一也许是真正想的,有时候是两回事。这不是说她口是心非,换了谁都一样,你,我,都一样。心里真正想的,有的时候是说不明白的。”
  沈君飞的话,吴夜来是听进去了,但是听过了,反倒糊涂起来。他的性格是内敛,却不是不干不脆,沈君飞说到这种程度,理解不理解,他都得说了。
  “我们离婚,好像也沒有什么说得出的原因。没经过天翻地覆的恶斗,甚至她开口提出离婚前,我还觉得我们挺好。”沉吟了一下,他又说,“也不能说一点儿原因也没有,那时候,孔晨的照片在我电脑里,她好像误会了。那晚,她提出离婚,第二天我们就办手续了。就这样。”
  沈君飞惊讶地发现,在吴夜来的陈述中,没有一点儿他的因素在里面。被误会,被要求离婚,仿佛他参与的这些事情,只是按照隐竺的剧本来,充其量他只算得上是一个龙套演员。 “难道你没想法?”他实在忍不住发问,说实话,也是忍不住发飙。
  “我的情况… 她跟着我,太苦。我总觉得,她迟早也会离开。”这话,吴夜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感情,隐竺,都是他不能拿出来谈的。
  “你自卑?吴夜来,别告诉我你这么对她是因为你自卑!隐竺怎么对你,她心里怎么想的,你比谁都该清楚,事是吗?”虽说不是来劝和,可是触及往事,他还是忍不住暴跳如雷。
  “谈不上自卑,只是对自己的情况太了解了,知道自己的斤两。我能给她的,充其量也只是个婚姻的架子,这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了。”
  “你有这种自知之明,你还娶她?”沈君飞的声音低了些,却带了点儿阴恻恻的味道。
  “娶她,那时候啊,”吴夜来轻叹,“我以为娶了她,她就会幸福。她要的太多,我不是她。”
  “倒是她的错了?”
  “那时候,我的心思不全在她身上,我的确忽视她的厂感受了。”吴夜来回避了谁对谁错的问题。认错,也是要对隐竺认错,在沈君飞面前,他还想谈。
  沈君飞不再发问,前后串一下,大致的情形,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后来吴夜来一定是后悔了,所以才有医院的那幕。隐竺呢,离婚的原因有误会有心寒,但这颗心,应该算不上是死了。这两个人,哥有心,妹有情的,中间如果不是隔着个他,恐怕仍是大有可为吧。起码,复婚的障碍几乎没有,至于感情怎么沟通和经营,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日,他离开的时候,要求吴夜来时不时给隐竺寄个明信片报平安,他此去,除安危之外无大事。
  从吴夜来那儿得到的第一手资料,对沈君飞处理和隐竺此时的问题,一点儿帮助也没有。他们的离婚,应该说是问题没有得到妥善处理而导致的一个意外结局。隐行可能并没有离婚的决心起码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她的担心,她的摇摆都是情理之中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和隐竺的开始,反而显得草率了。不过,这件事也怪不得谁,不是他乘虚而入,也不是隐竺水性杨花。想在一起的时候,顾虑不了那么多,旧事就足会被抛开,但不能当不存在。
  现在,沈君飞多少存着些侥幸的心理,吴夜来只要在国外好好的,隐竺总有平静下来的一天,那么,他们的日子就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没生气你这么多天不说话?”隐竺不信,她觉得沈君飞是不想谈,所以敷衍她。
  “你希望我说什么?”沈君飞慢慢道。他的语气很平缓,没有一丝反问的意思。
  “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那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买只鸟好了。”隐竺不喜欢听这样的话,这一次,她希望,他给的正是她想要的,她不用求,不用盼,自是圆满。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要求高了。
  沈君飞伸手揪了一下隐竺的鼻子,“给你清净,你倒不稀罕了。咱们去看电影吧,学点儿时髦的词。鸟哪有我好,我有联想功能,即学即用,还能活学活用。”
  沈君飞不想在隐竺面前装圣人,他可以让隐竺心里惦念吴夜来,但他却不想出言鼓励。他可以大方地让他们单独联络,让隐竺安心,却不想同她分享这种心事。他的爱情,可以包容,但他希望,味道是单一的,心情是单一的。
  67
  吴夜来他们派出的消息,隐竺是在网上得知的。那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她已经不那么担心了。毕竟,也不是吴夜来一个人去热带丛林,不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跟野人作战。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得他就那么倒霉,会出什么意外。
  她比较烦恼的是她自己工作的去留问题。萧离在J市已经干足了两年,调回总公司,已经是板上钉钉儿的事了。如果有以前,隐竺当然是要跟着回去的,她的关系本来就在总公司。可是沈君飞的厂在这边,如果她真的回c市,那么他们要么两地,要么就要沈君飞每天往返于两市。他们的关系目前还没有公开,所以,真的回c市的话,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对。
  如果留在J市,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她目前的状况属于借调,如果要留下来,首先需要有编制。他们公司的名额,正所谓是万金难求。她留下,就意味着会挤掉很多人的机会,有的人恨不得把她往外推呢。何况她也没有什么后台,想留下也得留得下,不是吗?
  萧离就这个问题,单独找她谈过。沈君飞跟隐竺一起住在公寓里,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闻。他预感到隐竺会在回不回总公司的问题上犹豫,所以在他的调令内部通过还未公示的时候他就跟隐竺说了这件事,人是他带来的,不论能不能带回去,总是要安置好。如果跟着他回去,隐竺能够升一点儿的,但如果留在这里,以他的力量,最多只能让她待在现在的位置上。
  “你回去考虑一下,做个决定,然后告诉我。”萧离直截了当把事情讲清楚。她总是有个决定,他才好想办法。
  “嗯,我知道了。”隐竺心里突然不确定起来。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在这两年变化真是剧烈。到一个新城市工作,离婚,跟沈君飞有一起,目前,又面临工作上的变动。但是怎么变动似乎都是在原地踏步似的,好也是一天,赖也是一天。
  感情、工作,一样一样,都让她茫然。有时候说着说着,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做着做着,也不知道自己做来干吗。感情不好不坏,工作不好不坏,好像生活到这里就只能温吞温吞起来,让她很没有情绪。但事实上,他们的生活一点儿也不温吞,相反,有时候还电闪雷鸣,激情四射。
  沈君飞是那种越重要的话,越不会轻易说出口的人。有时候两个人吵嘴,如果觉得不是他错,他绝对不会服那个软,开口来哄她,但他也不会摆出拒绝和好的架子,他只是不会就这件事模糊是非,隐竺过了那个劲儿了,他并不会揪住不放,只不过他不会纵着她的小性子就是了。
  隐竺对沈君飞的这个姿态也存疑问,不过说给石芷听时,反被她嘲笑一番,“你心里觉得,你跟了他,他就该对你千依百顺,只顾讨好是吧?现在他没那样,你又会猜测,是不是得到手了不是他哈你的时候了,所以不拿你当一回事了。”
  “也不是不当回事。”隐竺试图讲得好懂一些,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石芷倒是个明白人,她手一挥,这个动作对于一个孕妇来说,看起来多少有点儿危险,“我明白,就是宠你归宠你,可修理你的时候,绝对不会姑息。”
  不用问,隐竺崇拜的目光说明,石芷算是说到她心里去了,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怎么这么神啊!”
  石芷揉揉腰,怀孕五个月已经让她觉得不适了,“不是我神,我跟你的遭遇雷同,男人咋换,最后都会发现,最好说话的还是自个儿,最没原则、最好糊弄的也是自己。想有出息,要么你去抓人家一个错处,要么就只有自己争气,别犯大错,别惹恼他呗。”
  人家挺着个肚子,都没啥俦,沈君飞对自己这样,隐竺也就认命了,看来她就没有当女王的命,就别指望了。
  跟他在一起,实事求是地说,隐竺还是很开心的,这种开心,既然不是源自他的刻意讨好,那就是冯隐竺自动自发的了。爱,还是有吧。但是,同以往的激烈汹涌相比,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想了又想,隐竺觉得还是直接跟沈君飞商量比较有效率。 “萧离要调回总公司了,我可能也得跟着走。”
  沈君飞正在给隐竺安装跳舞毯,听她这么说,停了下来,“什么叫可能跟着走?”
  “就是我想留下的话,也不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萧离说,等做决定。”
  “那你自己呢,怎么想的?”
  “我听你的。”
  同吴夜来在一起时,尽管他处于优势地位,但由于他常年不在家,所以家里家外的事情,尤其是隐竺自己的事情,多半还是她自己拿主意,和沈君飞呢,明明是他做出随时迁就的样子,事实上,他却始终主导着他们的生活,隐竺发觉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主导,并依赖他的决策。
  沈君飞点点头,“你让我想想。”看到隐竺欲言又止,他又说,“知道你着急决定,明早,明早我给你答案。”
  隐竺突然觉得,自己让沈君飞去拿这种主意,负这种责任,其实是有点儿略显卑鄙的。让她回去,他要辛苦地奔行于两市之间,这种负担算是小的,对他来说相对容易的;可是,开口让她留下,她以后遇到的任何问题都可能与这次选择有关,偏偏这个选择还不是她自己做的,是他要求的。所以,明摆着,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他只有开口让她走。但是,他没马上回复她应该是有不希望她回去的理由吧。
  隐竺想的也正是沈君飞所担忧的。他同隐竺开始时,已经考虑到隐竺会有调回去的一天,这是明摆着的,所以,手下带着的几个人能独当一面之后,他就有计划地把手上的工作分摊出去了。因此,他才日渐轻松起来,能有时间跟隐竺时不时时出去逛逛, 过过他们的小日子。
  工厂已经步入轨道,手上的几个大单足够维持正常运转与支撑一定的研发,而他,想的就是从管理的位置上退下来,在家编点儿小程序,工作生活两不误。回c市,两个人就像是从童话世界回到了现实生活中,同家人同朋友的关系处理,都需要面对,他觉得隐竺远远没有准备好。如果此时,他放弃这边的工作,跟她回去, 那么只会让她觉得不堪重负,对两个人的关系,有百害而无一利。
  开口让隐竺留下来,他是想都没想过的,留下来,只是拖延一时,不是长久之计。即使留下来,也要是她想,很想才可以。
  所以,第二天早上,在上班路上等红灯的时候,沈君飞终于说:“你先回去吧。我们也有回去投资的计划,我迟早会回去,何况,又不是很远。”
  尽管知道沈君飞多半会这么说,可是隐竺听了,心里却觉得失望。她好希望他霸道地说,回什么回,我在这里,你还想去哪儿。
  很久以后,隐竺才明白,她当时的失望所为何来。她太渴望被需要她着魔地要吴夜来的时候,她的所有诉求就是去爱,去付出。但是,换了男一个人,当感情似是而非, 游移不定的时候她需要这个人死命的拽住她。而当时,沈君飞却没有这么做。他理智地,甚至是客气地指给了她一条康庄大道。
  68
  过了不到两个月,调令就下来了。交接手续对她来说不算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非搬家莫属,搬家引发的麻烦,那叫后患无穷。在那个小公寓里面,她的东西和沈君飞的东西已经掺杂有一起,很难分得出是谁的,日用品之类的都是共用的,她想通通留给他,咱们俩的也给我了,我不想跟你分开,结果弄得像是分手时在分家产一样。”说着把怀说是隐竺已经用惯了的,让她都带走,反正是开车回去,多带少带还不是一样。
  可隐竺抱着沈君飞递给她的一大堆东西,突然眼泪涟涟地伤感起来,“你干吗都给我,我的给我了,里的东西放到沈君飞怀里,自己也压上去,“你说,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这句话她重复了很多遍,可是就是说不出他故意要干吗。故意要跟她分开,故意要跟她撇清,故意要让她难受,故意要让她内疚?好像都有点儿,好像又都不是。
  沈君飞心里也不好受。他原来的的住处已经空置了大半年了,他又何尝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那里。他轻拍隐竺,为已经哭得有些抽噎的她顺着气,然后开口说 “谁也不想分开,咱们也不会分开。”
  隐竺听了这句,心突然就安定了。谁也不会比隐竺更清楚,这样的话,出自沈君飞的口,是多么难得,所以这句前半句可当做甜言蜜语,后半句可当做承诺的话听起来实在是大大地可心。
  “这里还算不上是一个家呢,怎么是分家产?”沈君飞扶起她,“隐竺,咱们结婚吧!”这句话在这个当口说,并非蓄意,但沈君飞就是这样,他会计划,但出不排斥即兴发挥。情之所至他也就随性随意了。
  隐竺坐在他怀里,结婚了,就能永远不分开了?她很怀疑。但是,此刻不是她煞风景的时候,沈君飞殷切地看着她,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点了点头,下一瞬间,她就被紧紧地抱住了。隐竺挣扎了一下,在两个人中间腾出点儿空隙,把之间夹住的东西推到一边,才紧紧地回抱他,“结婚的话,你要让着我,还要无条件地服从我,错也是对,对更是对,是大大的对。”
  “好。”
  就一个字,只一个字,就让隐竺觉得心花怒放,觉得她点个头就获得了这样的应允,怎样都值了。 “那先试一试?”
  “试用期?”
  “是啊,不然你骗我怎么办?”
  “怎么试?”
  “嗯,这个嘛……这样好了,我说什么,你做什么。这个测试呢,是看你的服从性够不够。”
  “听口令,站起来……哎,你总得先把我放下啊……啊!不是这么丢下去好不?是轻轻地放……我提个意见罢了,也不用再拎起来重新放吧……你抱哪儿呢,你手别放那儿,放这儿也不行,这儿更不行了,下半身都不行……沈君飞!你怎么又把我扔地上了,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人,你说了不算,我也要收回,收回!”
  说出去的话,既是泼出去的水,沈君飞哪会许她真的收回。隐竺也只能张牙舞爪地表达不满,但牙被人吞了,爪被人握住,两个人就站在地上厮缠起来。
  隐竺的手被制住,能动用的只有腿脚了。她一蹿,腿盘在沈君飞的腰间,高度上去了,她才有夺回自由的可能。果真,只两下,他就松了手,转而托住她。可是,隐竺高兴得太早了,他一只手托住她,另一只手还不忘搞怪。很快,他们就在乱营中间,开辟了第二战场。
  在沈君飞初步得逞之后,隐竺才开口,“不带这样的,你怎么总欺负我?”
  沈君飞咬在她的耳侧,轻轻舔弄着,“这怎么能是欺负呢?我都是顺着你的意思……”
  隐竺努力地勾住他的脖子,是啊,好像是自己扑上来的,“哎,你轻点儿,那儿还疼着呢!”这个姿势,对于两次被砸到地上,且同一位置着地的她来说,真真是痛并快乐着。
  在他的怀里纵情声色,隐竺已经很适应了,这要归功于沈君飞的引导得当,他总会拿了一点儿科学钻研的精神来对待这个问题,两个人往往研究研究着,就付诸实践去体验一下。研究,改进,再研究,再改进。名目得体,其间再食髓知味,隐竺已经不那么抗拒展现那么私密的情绪给他看了。
  是啊,这样的自己都被他看到了,隐竺觉得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了。贴靠着他满是汗水的脸,她清楚地意识到,她不敢。她很怕一拒绝,他就会离开,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离开J市的那天,并不是个好天气,天闷得厉害,闪电劈来,雷声传来,却迟迟不见雨落下来。
  隐竺看着身边的沈君飞,他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看来,今天的正式拜见,是在所难免了。明明是顺理成章,很让人开心的事情,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喜欢沈君飞,也愿意跟他在一起。答应结婚,不论怎样,也是她自己情愿的,但要不要这么快呢?沈君飞越是着急,她就越是心慌。
  车子终于停到了自家楼下,隐竺的手却被沈君飞握住,“隐竺,你放松点儿,我们只是要在一起,结婚,也是为丁要在一起,不是谁要绑住谁,也不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揽过隐竺,轻轻地亲了亲她,“什么都不考虑,我只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只要愿意就行了,其他的,都交给我。”
  隐竺看着眼前的沈君飞,陌生而又熟悉的沈君飞。他没有说过一句爱她,即使是曾经的表白,他也没说过。但是,他所给予的,又岂是一个“爱”字所能涵盖得了的?他给了她少年的友爱,给了她青年的慕恋,给了她成年的护持,如今,他要她的交付,而她,除了欣然答允,竭力回报,还有什么选择呢?
  69
  小竺,你怎么回来了?”妈妈的声音传来,但语气听起来并非满心欢迎似的。
  “我不是说这两天搬回来吗?”她见沈君飞绕到了这边,就让了让,说,“正好今天他有空,就送我回来了。”隐竺的这个“他”用得很妙,让两个老人一听就听出来他们的关系不简单。
  我和你爸现在要出去,钥匙给你,你们先搬。你屋我都收拾好了。”妈妈把钥匙塞进隐竺手里,就急着要走。
  “叔叔,阿姨你们去哪儿?我先送你们过去吧。”
  他还怪会表现的隐竺看了眼沈君飞,嘴上也跟着帮腔,“是啊,我东西不多,送你们过去,回来搬一样的。”
  “我们要去医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不用送了。”妈妈忙说。
  可爸爸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走吧,一起去吧。”
  隐竺觉出来事情有些不寻常,在后面悄悄地问妈妈:“妈,你们这是要去看谁啊,这么急?”
  妈妈摇摇头,不肯说。爸爸在前面开口了,“你就是小家气,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孩子现在调回来了,难道能一直瞒着她?”
  隐竺更晕了,难道是爹妈谁身体不便服? “妈,到底……”
  妈妈看了眼爸爸,眼里都是埋怨。别说他们是两个人一起回来的,就是隐竺自己回来,她都不想说呢。
  偏偏老头子不肯罢休,车停在住院处门口,他叫隐竺也下车。车不可能停在这个地方,沈君飞就不能下车了。
  “你们先上去,我找到位子停好车就给你打电话。”沈君飞握了下隐竺的手,她眼里的歉意才少了些。
  隐竺觉得爸爸今天有点儿太不近人情,怎么也算是第一次把沈君飞正式领回家,他竟然拿人家当司机使唤,下车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
  “爸……”隐竺叫住爸爸,“你跟我妈怎么了,觉得他不好?”
  “都什么时候了,哪还顾得上他好不好。”爸爸无奈地说,“我跟你妈昨天一宿没睡,就是考虑要不要告诉你,结果你今天就回来了。”
  “老冯,还是我说。”
  “隐竺,我们来看小来。”
  “啊?他不是在刚果吗?怎么……”
  “他被送回来都有一个月了,但一直处于隔离状态,也是这几天才允许探视。”
  “他,怎么了?”隐竺不由得停下脚步,不敢问,却不得不问。
  他在那边出了车祸,车上四个人,两个轻伤,一个重伤,一个当场死亡。他是重伤的那个。那边的医疗条件太差,所以伤情稳定点儿之后,他就被专机送回国了。”
  “现在呢,重伤是多重?”
  “我们也没看到呢。昨天,陪你妈妈回来复诊,遇到了小来的爹妈。他们两个要看他,都有规定的时间。我估计情况不会太好。”
  隐竺不由得脚都发软了,靠在妈妈身上,“几楼,我们上去。”以前,一想到他的工作性质,她就担心,不过幸好一直没什么事情发生。她也经常自己安慰自己,飞机的安全系数还是最高的。竟然,这次会在民国他乡,在陆地上,出这么大的事情,遭这么多的罪,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听说他不肯配合治疗,我们才想今天过来帮忙劝劝。”妈妈小声说。
  隐竺紧了紧拳头,不再说话。
  进了电梯,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突然响起,隐竺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手机铃声。这是提到结婚那晚,沈君飞给她换的铃声,因为日子太短,她还没建立条件反射。找到手机,接起电话,沈君飞的声音传过来,“你在哪儿呢?我这就上去。”
  “我在电梯里。你先回家吧,东西我明天联络你再搬好了。一个认识的人在生重症监护室呢,我去看看。”梦游似的说完这些话,隐竺就关掉了手机。空虚时候,这种场合,无论如何,他都不适合出现。
  跟在爸妈的身后,隐竺觉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惊慌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脱离了危险期,不知道头部受创严重不,不知道在那边耽误了没有,什么都不知道。
  进了病房,她就看到几乎被全身包裹住的吴夜来和旁边不住抹眼泪的公公婆婆。
  背挺得那么直的吴夜来,永远不会放任分毫的吴夜来,如今,就被那些石膏、纱布、胶带牢牢地固定在床上,让隐竺难以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吴夜来,原来也是血肉之躯,也会倒下,也会受伤,也会只能有这两平米的床上任人摆布。
  “妈!”隐竺喊了一声,再也忍不住,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隐竺用手背擦着泪水,却怎么也不能让眼前恢复清晰。她不敢碰他,觉得好像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可能是碎的,“他醒着吗?都哪儿伤着了?”
  婆婆也跟着哭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哪儿都伤着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是睡呢还是醒着,他不肯开口说话。”
  隐竺走到床边,“是不是伤到头了?”
  “头部没大问题,关键是脊柱受创比较严重。”一个比较陌生的声音说。
  隐竺抬头看过去,是一个年龄很小的小护士,穿着特护的衣服。 “你是他的特护吗?”
  “是,我是白班的看护,我叫胡薇,晚上是刘姐。”
  隐竺看了眼吴夜来,感觉听到她们的对话,他好像略动了动似的。
  “他跟你们说过话吗?”
  “没有,但是他不愿意让我们给他擦身,有时候会做手势推开我们。”胡薇说着话还比画了下他的动作,像机器人一样的手臂格挡。要不是在场的都是他至亲的人,保不准真的会被逗笑,可惜,他们都没有笑出来的心情。
  隐竺点点头。脊柱受创,那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她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了。她需要问问主治医生,需要有个人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吴夜来怎么了,他将会怎样。
  爸爸妈妈已经跟公公婆婆坐到那边的沙发上去聊了。她能理解爸妈的想法,他们总觉得他们做岳父岳母的时候,对吴夜来不够好,虽说是把他当做一家人的那种挑剔,可不好就是不好。离婚后他诸事不顺,可隐竺已经又找了一个,眼看着好事将近,眼下,吴夜来竟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即使再为女儿高兴,也不能心安。
  “什么时候可以擦身?”隐竺问。
  “换药的时候,现在是两天换一次药,昨天换的,下次是明天早上。”胡薇说。
  隐竺点点头,“明天我来。”
  “那个时间,还不让进呢!”有人主动帮忙当然好,可她没本事把人放进来,这里都有警卫站岗。
  隐竺摇摇头,再不让进也得进,她不能让他这么躺在床上任人摆弄,她不能眼看他的骄傲,被人这样一层一层地磨光。"
  拿过一旁的毛巾,隐竺开始给吴夜来擦手。这么热的天,他被包裹成这样,手心里全是汗。
  “你的指甲怎么这么长了,都不知道剪一剪。”隐竺翻着自己的包,昨天把零碎的东西都扔到包里了,应该有指甲刀。
  果真,她很快找到了。“我给你剪短一点儿,磨得光光的,省得身上哪里痒,你再不小心抓破了。”
  胡薇在那儿小声地说:“我和刘姐每次要剪,他都攥拳头的,所以剪得乱七八糟的。”
  隐竺叹气,“你别多心,他这个人是这样的,这些事,以前我做他都未必肯。”看了眼婆婆,那么坚强开朗的婆婆,估计也被这件事压垮了,在那儿只是哭,好像什么事都顾不上了。
  剪好了指甲,隐竺又细细地给他擦了一遍手。她又去洗了毛巾回来,把他的脸和脖子露出来的地方轻轻地擦了擦,擦到脖子的时候,隐竺觉得吴夜来的头微微抬了一下。
  隐竺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在他的耳边轻声问:“是我,你知道是我,是不是?”
  满怀期待地等了半天,可吴夜来不再有任何动作,这让隐竺以为,自己刚刚是太过期盼而产生了错觉,感觉只是拉着他的手流连了一会儿,胡薇就告诉他们,探视时间结束了,让他们明天再来。
  婆婆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便过来招呼隐竺,“走吧,一会儿主任带队查房,咱们在这儿,小胡要挨骂的。”
  隐竺点点头,就要站起来,可她忽然发现,她的手被勾住了,虽然那个力道不大,但明显是施力者有意为之。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被他给勾出来了,“我在这儿,吴夜来,你要撑住!你到家了,我们都在。”
70
  那天,隐竺没跟爸妈他们一起离开,四位老人一起走了,她在走廊多等一会儿,等到主治医生查完房,她跟过去咨询吴夜来的病情。
  吴夜来的主任医生马医生三十岁左右,面相很凶的那种。他一上来就冲隐竺说:“不是跟家属说过一次了,你干吗去了?”
  “我那时候还在外地。”隐竺尽可能地不去计较他的语气,只要他能治好吴夜来就行了,至于他的脾气好坏,都没有关系。
  “他的状况很不好,外伤恢复得慢,这个就不说了,从目前核磁共振的结果看,他的脊柱神经受损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到什么程度,会有多大影响,还得他配合我们的检查。”
  “我能不能在这儿照顾他?”隐竺明白医生的意思了。他所说的损伤,就是说或许会瘫痪。
  “我们已经给他配备了最好的看护,你没有相关的医疗常识,帮不上什么忙。“马医生一口拒绝。
  “他总是要出院的,我也得先来学着点儿啊!”隐竺知道,马医生以为她是吴夜来的妻子,所以才跟她说了这么多。看他一副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肯停下来听她说话已经是很给面子。
  “出院的话,他也会被送到军区的疗养院,进行相关的复健治疗。他这种情况,是不能回家的。”马医生说着就往外走,“先这样吧,我马上有个手术。”
  隐竺不死心,跟在他后面哀求,“他这种情况,老人实在不放心。我们不会多待,一定不影响你们正常的医疗工作。”
  马医生回头,“你去护理站办张卡吧。”吴夜来是从国外送回来的,除了他是重症患者的原因之外,还要考虑他是否携带病毒,所以一直隔离,对吴夜来来说,无疑就和关禁闭一样,也或多或少地导致了他的抵触情绪。对他的康复来说,的确不是好事情。
  隐竺拿了卡,整个人就瘫倒在走廊的椅子上,不想动,更不能动。她觉得损伤的不只是吴夜来的神经,连她的神经好像也被挑断了一样,手脚也不听使唤了,连脸部的神经都一直在抖。她已经不哭了,已经不流泪了,可是却不受控制地抖得像筛糠一样。她不住地后怕,要是当场死亡的那个是他……隐竺想都不敢想。他瘫了,即使一辈子站不起来,那又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他回来了,他还活着,就行了。
  隐竺靠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个声音说:“姐,你还没回家啊!”
  隐竺抬头看去,是胡薇,“你要去吃午饭吗?那我进去吧!”
  “我已经和刘姐换班了啊!现在都快五点了。”胡薇纳闷地说。
  隐竺拿出手机,开机,可不是吗,竟然都到这个时候了。刚开机,就在电话打进来,隐竺看了下,是沈君飞。
  不等她出声,他就在那边问道;“你在哪儿呢?”
  “我还在医院。”
  “你下来吧,我送你回家。”
  隐竺这边还没回答,胡薇已经摆摆手先走了。她站起来,不知道是太久没动还是因为一天滴水未进,还未站直,就晃了下又跌坐回去。“啊!”隐竺禁不住低喊。
  “怎么了,冯隐竺你怎么了,你在几楼,你倒是说话啊!”
  “我没事,刚刚有点儿头晕。”
  “下来再说。”沈君飞不由分说地把电话挂断了。
  隐竺扶着墙慢慢走了几步,好像才找到了直立行走的感觉。她知道,她现在最需要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做事;休息好了,才能把事情做好。想是榻得很明白,但她还是折回了病房门口,她既然要留在这里,还是跟刘姐打个照面比较好,照顾可能是本分,但照顾好就要靠情分了。
  隐竺下楼来,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了。沈君飞的车突兀地停在台阶下面,正对着门口。他把车停在那个位置,又是在这个时间,尽管没有挡车流,但还是造成了交通阻碍,所以他的车被医院的几个停车场保安团团围住,双方正在交涉,说是交涉,可沈君飞一副油盐不进,安坐车里的样子,把几个保安都气得不轻,眼看着好话说尽,就要动手了。
  隐竺敲了敲车窗,沈君飞抬了抬眼皮,打开了中央控制锁。待隐竺上车,他打开车窗,“得罚多少钱?”沈君飞掏钱,拿回收据放好,“今天对不住了。”说完,他才开车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几近暴跳如雷的这哥儿几个,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他们都琢磨着,这家人一定是出了大事,两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失魂落魄。
  “去哪儿?”
  隐竺转向沈君飞,忽然看到后视镜里面自己红肿的双眼,“我想先吃饭。”他们需要谈一下,这件事拖不得,自己这么不争气地乱了分寸,隐竺只希望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沈君飞摇扔头,“你这样,吃什么也不会有胃口,不如送你回家喝点儿粥吧。”
  他早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之前,他等在医院,将四位老人都送回了家。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都不希望的。
  他若是个懂事的,当然可以不出现,可以退让,毕竟,他的身份,此刻绝对不会受欢迎,但是,他不能不出现,不能冒这个险,不受欢迎倒是其次,怕就怕,他退来退去的,身份都被弄没了,所以他只能不识趣地咬住,只能不识趣地跟上。
  隐竺之前已经看到他发的几条短信,知道他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她见他并不想谈,可她非谈不可,吴夜来那边的情况,容不得她拖泥带水。
  “我这段时间得来医院照顾他一阵儿,他……”饶是已经慢慢接受了这个突发的事实,可一想到吴夜来躺在那里的样子,隐竺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没有特护?”
  “有,可那只是她们的工作。”隐竺的言外之意,就是觉得还是自己人才能尽心尽力。
  这是她真实的想法。她不求能够给他多专业的照顾,也许在医院反而多少会给人家添乱,但是,她的心意,公公婆婆的心意,却是不容怀疑的。吴夜来需要的扶持,绝对不仅仅是专业的护理,他需要鼓励的支持,来自家人的坚定的鼓励和支持。
  沈君飞没再发问,也没再试图改变她的决定。隐竺的语气虽然哀婉,意思却是向他通知,并不是征询他的意见。隐竺的东西,上午就已经搬好了,所以,沈君飞把她送到楼下,就开车走了。
  今天这一天,对谁都是折磨与考验。
  沈君飞把车开回了医院,怎么也要亲自去看一下,看看那个没用的家伙,看看他怎么就好好地把自己折腾散架了,怎么不这么悄无声息地、无招无式地把隐竺拉回去了。
  傍晚的天空,一半红得谄媚,一半蓝得做作,沈君飞呢,就在这交汇晕染之下,艰难地前行,他比谁都希望,吴夜来能快点儿好起来;他比谁都希望,这一切赶快过去。
71
  事与愿违,当沈君飞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吴夜来已经牢牢地霸占了隐竺的所有时间,包括工作时间。
  这是因为,吴夜来的妈妈在隐竺回来不久,就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倒的时候,她偏偏下意识地用手去撑,结果导致手骨挫伤,肩胛骨裂。虽然不算严重,但伤的是右手臂,照顾吴夜来的重担就落在了隐竺一个人身上。
  老人们显然对隐竺守在吴夜来身边乐见其成的,起码吴夜来的父母是这样认为的。吴夜来的妈妈对她自己的手臂过度紧张,迟迟不肯拆了石膏,多热的天都那么包着吊着。
  沈君飞不是不理解老人的想法,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他知道他不受欢迎,但他还是尽量保证出现的频率,他得让他们知道,隐竺并不是他们的。她去,是她仁义,是她善良,但不是应当应分的。她已经不是他们的家人了,她已经有了新的身份。
  他能做的仅此而已。他不能在吴夜来人还躺在那里,动一动都需要人帮忙的情况下,跟隐竺谈什么该不该的问题,这倒不是他觉得他没有约束她的立场,而是隐竺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他拦不了,也不能拦。他得让她把这件事做了,而且还得做尽、做好了。否则,即使他把人拉回来,又有什么意思?她的心还在他那儿,哪怕对他只是担心。
  眼见着吴夜来在隐竺的照顾下有了些起色,但这种起色是微小而缓慢的,比如手能渐渐抬起来了,比如手指的细微动作他能控制了。比较突出的是,他开口说话了,尽管说得不多,但毕竟肯跟人沟通了。他好像早就知道,他的下半身可能会永远罢工。所以,他想动而动不了的时候,他不会歇斯底里,他会在那里静静地等着,等隐竺来,跟她说。是,他绝少支使隐竺以外的任何人,即使是他自己的父母。
  吴夜来的这种表现,很多人都看在眼里。隐竺的妈妈就不止一次地跟隐竺说:“你这么伺候他,什么时候是个头?要是你们还是夫妻,那爸妈什么都不说,你做得对。可小沈怎么办?你们就不结婚了,还是你要结婚后也这么乱来?再也找不到对你这么忍让的孩子了,我都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了。”当父母的,再怎样也是自私的。
  隐竺也叹气,她也不知道沈君飞看上她什么了。现在的她,对吴夜来是有情有义了,但对沈君飞,说无情无义了,但对沈君飞,说无情无义,真是一点儿也不为过。他们根本没有什么约会时间,偶尔见见面,还是在医院。而她,还不能离开吴夜来太久,他虽然不说,可胡薇和刘姐都说,他的眼睛总是在找她。
  当然,她尽量守着吴夜来,不只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他身上有无数的地方在愈合中,而愈合,很直接的感觉就是痒。医生会说,不要挠,不然会留疤,但是痒极了,任谁也会抓一把的。可吴夜来不能,他目前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还不能做那么精确的动作,所以他只能忍。胡薇和刘姐也会主动拿纱布包裹上手指,帮他蹭蹭可能会痒的地方,但他总是说不用。只有隐竺在的时候,他才会小声地、一点点地指引她的手指找到的痒处,助他止痒。
  扶着,挠着,说笑着,这样的场面,如果排除了吴夜来不能动的原因,那么看起来就只能用甜蜜温馨来形容。
  “是这儿吗?”
  “……嗯。”吴夜来并没有说很多字。但就这一个字,就已经流露出他的所有感受,那就是——满足。他任何时刻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满足。虽然不能动,但起码背部还有知觉,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背上飞舞,在背后穿行。
  沈君飞部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无比的荒谬可笑。他沉默,并不是他没有什么想说的。他只是尊重他们,并试图在这种尊重中说服自己,他和隐竺,还有更长的日子,但,显然事情的发展跟他的希望、跟他的感受并没有什么相关。他的尊重,对他们来说,看来是可有可无,甚至是毫不必要的东西。那么,他也不用谦谦君子似的伪装了,有些事,还是摆在明面上比较好。
  沈君飞下定决心,但却不会莽撞行事。他挑了一个上午,趁隐竺不在的时候,直接去找吴夜来。
  “我早就觉得你蔫儿蔫儿坏的,没想到,不能动了还跟我来阴的。”他开口没有好话,虽然知道骂得解气也不能解决问题,但实在是不吐不快,这口气堵在心里太久了。
  吴夜来没说什么,倒是胡薇不高兴了,“您怎么说话呢?”!
  沈君飞的声音并不大,“这里没你什么事,我跟他有话说,说完我就走,能不能先回避一下?”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盯着吴夜来的,根本不看胡薇。
  只见吴夜来微点了下头,“你去吧,我们说几句话。”
  “我就在门口。”胡薇虽然不放心,但还是走了出去。
  吴夜来见胡薇出去了,就双手撑着上身,想让自己坐起来。他不想躺着和沈君飞对话,他的上肢算是恢复得很好了,但没有下肢的配合,甚至没有腰部力量的配合,这个动作显得无比艰难。沈君飞坐在一旁,没试图去帮忙。他刚才的话,显然已经打击到吴夜来的自尊心了,他不想再做什么刺激到他。
  等了好一会儿,吴夜来终于把他自己摆成了坐姿。“好了,你说吧。”虽然已经开口说话很多天了,但他的声音还是带着一丝很久没发声的那种嘶哑,显得有些苍老,有些无力。
  “对隐竺,你怎么打算的?别说要看她的想法之类的废话,我就问你,你怎么想?”
  吴夜来坐在那里,握拳,伸开,这是医生叮嘱他要多做的运动。可笑吗?这也可以称之为运动了,但是,这就是他目前的最佳运动项目。又做了几次,他才开口,“我想把她留在身边。”
  沈君飞听他这么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身体状况如此的一个人,你能怎么说他,攻击他吗?说他不自量力,厚颜无耻吗?吴夜来承认想把隐竺留在身边,需要太大的勇气,沈君飞不知道,换作自己,敢不敢就这么承认。
  “凭什么?”他不愿问,却又不得不问。是啊,吴夜来凭什么,又怎么好意思,在这种情况下说想要留住她!
  “凭我会站起来,凭我会补给她一个圆满。”
  吴夜来并不觉得,自己用现在的状况拖住隐行有什么可卑鄙的。在病床上浑浑噩噩中听到隐竺说“我们都在”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安定了。
  他不想去分析自己的心情,不想去给自己的言行一一注解。他只知道,劫后余生,他很高兴有隐竺的陪伴。他喜欢听她低声的絮叨,叮嘱他注意什么,一定要做,一定不要做什么。
  他喜欢由她来喂他吃饭,她每喂他吃一口饭,数着他嚼了几下之后,就会再盛上一口递过来,这时,他刚好咽下一口饭,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他也喜欢隐竺帮他擦身,事实上一直都是她在帮他擦身。她会用很烫的毛巾,用力却灵巧地绕过他的那些伤口,每次都会让他舒畅得很。但吴夜来也知道,隐行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未必是欢喜的。开始的时候,她总会趁转身的时候偷偷地擦眼泪。他的伤,怕是把她吓坏了。
  吴夜来知道,他的伤势不乐观。虽然看上去,他的胳膊腿都在,但是知觉的恢复,功能的恢复,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能不能恢复,也是未知。但只要隐竺在身边,他就有信心站起来,能够恢复得偈常人一样。
  沈君飞不由得轻哼一声,“圆满?”吴夜来修补的,能否称之为圆满,这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就算的。“不久之前,你还说你只能给隐竺一个婚姻的架子,现在呢,你反而能给得更多了?”
  “我记得,是你提醒我,心里想的,有时候是说不明白的。我觉得我能给她很多……”吴夜来喘着气,声音很低,他的肺部有伤,说几句话都要喘上一阵。
  “我想晚饭后陪她在楼下的花园里散散步;想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剧,讨论一下剧情;想在雨天,打着伞接她下班;想给她做个菜尝尝;想在她入睡前,帮她暖暖脚……这些,都是本该想到,却从未想过,也从未为她做过的。”
  补上了就圆满了?又从哪里补呢?从自己这儿把冯隐竺拉走,再行修补之事?沈君飞发觉,来找吴夜来谈,看来并不是多此一举。既然吴夜来搞不清楚状况,那么就只有把事情给他摆明白了。
  “你想的这些,自然是我来做,你想的圆满,已经不是她的圆满了。”
  “你确定吗?你其实也不确定,所以你找我谈。隐竺现在可能是同情我,可能还比同情多一点儿什么,但不论是什么,她心里总是还有我,她现在还守着我。”说完这些话,吴夜来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靠在枕头上喘着粗气。
  “那你就要顺着这个形势霸着她?”
  良久,久得让沈君飞以为等不到回答,才听到吴夜来说:“所谓战机,都是稍纵即逝,我不敢摆什么高姿态,我所有的筹码,自然就要全部押上,包括我的残躯。你可以攻击我,就我自私无耻,但我求的就是留住她,用什么方法留下她,反而是次要的了。”
  吴夜来仰着头,不敢去看沈君飞的脸,“这样想,这样做,我知道对不住你。可如果不这样想,这样做,我就宁愿埋骨他乡……”
  他的话没有说完,沈君飞已经明白了。他怎么会不知道,此刻的吴夜来更需要隐竺。
  可是,这是爱情,不是慈善,并不是谁更急需,就可以先拨付给谁用用。沈君飞现在就是不确定隐竺给他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到底附加着什么属性,到底够不够分量称之为爱。疑人疑已,沈君飞不知道怎么会任自己的感情缭乱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
  想了想,他才开口,“你要知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不忍逼隐竺。我拿她从来没有办法。你要是有我一半这么爱她,就不会忍心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现在是背朝着你的。”吴夜毫不留情,两难,也要两个并重才是。
  “那是因为你需要她扶着,那是因为她知道,我随时准备好在后面扶她一把,所以她放心地背对着我。我不会眼看着她跌倒,也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她强大,是因为她信任我。”
  “你的意思,我们现下都是靠你扶持了?”终是躺在床上,吴夜来也染了些酸腐气息。
  “难道你能重新站立的自信,不是源于隐竺的存在吗?”
  “是,为了她,我也要站起来。”
  沈君飞更头疼了,似乎车祸把吴夜来同学的脑子撞坏了,他已经把前提牢牢地设定为隐竺还爱着他。而沈君飞,只是他们夫妻间的一段插曲,现在剧情不需要了,完全可以不再播放了。
  “跟你说这些,是我有病!我就明告诉你吧,我不会让隐竺一直在这儿的,那是我媳妇儿。你少做什么破镜重圆的美梦了,趁早死了那份心吧!”
  吴夜来仿佛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的身体状况本来也不允许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多说无益。”没脸总比没命好上许多,既然留了这条命在,既然还有挽回的可能,吴夜来也只有罔顾他的脸面了。谈判破裂,沈君飞只有离开,他没有任何办法,他是抱着好的心去的,总是太多顾忌。吴夜来呢,只要认准了抓住隐竺不撒手,谁也奈何不了他。
  吴夜来仿佛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的身体状况本来也不允许他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多说无益。”没脸总比没命要好上许多,既然留了这条命在,既然还有挽回的那么些许可能,他只有罔顾他的脸面了。
  谈判破裂,沈君飞只有离开,他没有任何办法,他是抱着求好的心去的,总是太多顾忌。吴夜来呢,只要认准只抓住隐竺不撒手,谁也奈何不了他。
  七十二章
  走出门口,隐竺竟然就在门口,扶着墙站着,沈君飞心道,不好.
  果然,打了照面,隐竺把他拉到医院门口,上了车,劈头盖脸地就来了一句:"有什么话,你找我谈,你去病房里闹什么?"
  "谁跟你说我去闹了?"
  "还用谁来说么?我看到了啊.吴夜来那是什么情况,刚过了危险期才多久,刚有点起色才几天,你就这么见不得他好?!"隐竺也是急火攻心,在单位正开会呢,胡薇打电话找她过来,说是有人闯进病房闹事.胡薇说不清楚,她就只好赶过来看看.结果到了病房门口,竟然是沈君飞在里面,也刚好听到了沈君飞的最后一句话.
  话说出口,见沈君飞的脸色忽地变得铁青,隐竺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你有话,可以跟我说啊,干嘛跟他去说."
  "跟你说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跟你说什么你能听得进去?我只不过是找他聊聊,就成了闹事.除了他,你还把谁当回事,把谁的话能放在心里?"
  "你是在跟我抱怨么,白长了这么大的个子,你怎么小肚鸡肠起来?"隐竺拍拍沈君飞的肩膀,想用玩笑话冲淡些两个人之间的不快.
  "这跟肚量有关系么?既然你说我抱怨,那咱们就说说,你有没有必要衣不解带地日日待在医院里照顾他.如果他无父母,也没个单位组织应着,那咱们怎么照顾他都不为过.且不说有你们以前的那层关系在,单说他眼下的情况,咱们做同学的,也得有多大力出多大力.但问题是他父母双全,一切医疗康复事宜都有部队上安排,有专人护理.你整日里在那里待着,除了让他生出不该有的期许,还有能什么作用?"
  "有没有作用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隐竺也不耐烦起来.整日里对着病人的那种压力,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工作要兼顾,能用来缓冲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还要听父母的念叨,看沈君飞的脸色.她真的是太累了,有的时候真想闭上眼睛,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当这些都是在梦里.
  "谁管得了你."沈君飞说这句话,并不是为了跟隐竺顶着来,他是真的这么认为.冯隐竺是典型的胸无大志却偏偏有那么几分小主意的女生,这几分主意,又都固守在感情这根弦上,分合聚散都由她自己的这根弦主导.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经历这许多却没真正的伤筋动骨.都是顺着她的意,哪个又真的伤得到她呢?
  如果两个人都清醒,如果两个人都明智,如果两个人还想珍重彼此的情谊,那么这个时候就应该双双住口才是.可一个倔的,两个也是倔的,这个时候已经想不了那么许多,只顾着逞口舌之快了.
  "谁管得了,就不用你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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