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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长剑

_5 徐剑(当代)
车辚辚,马萧萧。数万双艰难起落的步履,数万双凄迷绝望的眼睛,搅拌着飞扬的尘土和马粪的草味儿,在蓝天下,腾卷起没有尽头的粉红色的长龙。咆哮的珠江水,凝动的阳光,山谷旷野里的泥土的芳菲都被红色的喧嚣所遮没、充塞了。
这蹒跚的脚步,这淋漓的汗水,在官兵们毫无表情的脸上和混浊的河流之中浮沉冲刷,谁也不知道命运跋涉的最后的归宿。
部队匆匆忙忙地行驶至汕头,那些高级将官和家眷们早已经在广州就乘飞机飞往台湾,留下的只不过是一群中下层军官和他们的士兵,前边就是一片汪洋的南中国海,后边则是东野紧紧逼来的部队,既无生路也无退路。在他们望着茫茫大海绝望之际,由美国第七舰队护航的运兵船及时赶到了,登上运兵船,依倚在船栏上回眸大陆,宋广厚泪眼蒙蒙,那遥远的黄泛区贫瘠的土地上,有自己的父母双亲,l948年冬天最后一次告别时,二弟才8岁,小妹妹仅有6岁,他们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呀。这一回此去经年,不知何日再是归期?也许这将意味着自己永远回不了故乡了。
大海上的一片片迷雾将过去那些褪色的往事统统掩饰了,两个多小时的行程,香港岛已经清晰地凸现机翼下的视线里。
宋先生从九龙坐火车到广州,然后直奔许昌故里。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已衰。过去满目荒寂、饥馁遍地的黄泛区,如今已变了模样,到处绿荫成林、麦浪滚滚,年逾六旬的宋先生已认不出当年的故乡的样子。在好心的乡亲们的引领下,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故乡那一座熟悉而又陌生了的村庄。步履沉重地走到村口那株救过不少人命的老榆树下,宋先生一下子跪了下去,手里紧紧地攥了一把黄土,向着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老屋,连磕了三个头,嘴里嗫嚅道:"宋氏门宗的列祖列宗们,夏宋庄的父老兄弟们,广厚我活着回来啦......"
话未说完,一泓老泪已叭哒叭哒掉在地上。
老屋依旧是过去的老屋,但是离别时还是壮年的父母双亲,早已经埋进了一丘冰冷的黄土, 当时只有8岁的弟弟夭折了,剩下一个6岁的妹妹已经长大成家立业,而他在台湾苦苦等待终生不娶眷恋着的那个童养媳,已经再也看不见四十年后他归来了,惟一使他感到安慰的是妹妹有一儿子已长成人,并在当年将他们击败、赶下海岛的那支著名的军队里当了一名连长。宋老先生不知何故,他向多年不见的妹妹提出的一个惟一要求就是要见见这位在人民解放军的队伍里当了连长的亲外甥。
一封十万火急的电报飞往南国大莽林中的导弹部落。李军辉不知道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风尘仆仆赶回了老家禹县。在县里轻工机械厂当工人的妻子到车站接他时,告诉他在台湾的舅舅回来了。李军辉大吃一惊,从小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听母亲说过还有一个大舅在台湾。也许是那一个年代的政治株连,迫使母亲向他们永远隐藏了这一个秘密。
李军辉迈着矫健的军人步履走回家里,只见沙发上坐着一位仪表堂堂、和蔼可亲的老人,尽管岁月的风尘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了一道道密密匝匝的年轮,但是那挺直的腰板和一双犀利的目光里仍然透射着一位老军人的英气。母亲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眼里闪着泪花,喃喃地说:"辉儿,这是你大舅,妈妈过去不敢说呀,现在他从台湾回来了,你们甥舅两个好好聊聊。"
宋广厚望着肩上扛着上尉军衔的外甥,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一种自豪的慰藉感。从一身英气的外甥身上,他仿佛又寻找回了自己过去金戈铁马、英姿焕发的影子。他牵着外甥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热情地嘘寒问暖,外甥那有条有理的谈吐和一丝不动的军人姿势和从谈话中表现出来的坚毅的性格,使这位毕业于国民党军队陆军大学的上校军官从心底里掩饰不住一种由衷的好感。
一个月的时光匆匆走过。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李军辉陪着一生鳏寡孤独的舅舅游览中原大地上的名川胜景,感受新中国的建设成就,聆听老人当年在中原战区与日本鬼子白刃格斗、喋血疆场的故事。两代中国军人的血脉总是相通的,更何况这里边流淌的是一种任何政治篱栅和法律都无法取代的人间的血缘亲情。生活在不同的时代却同时服务于军旅这一共同的职业,尽管有意识形态的隔膜,但是,这些都不能阻隔甥舅之间心与心的沟通和接近。
宋广厚先生离乡返台的时间到了。李军辉假满归队的时间也到了。在最后辞别的时刻,宋先生把妹妹和妹夫叫到自己的跟前,非常不安而又充满希望地提出:"军辉这孩子前途无量,我对他非常器重。我在台湾有一份丰厚的产业,却又孤寡一人,无子无后,这是我多年的一块心病,如今再纳室生子,已经晚矣。将来,我闭眼一走,这份财产就没有人继承啦,我有意想让军辉跟我去台湾继承家业,不知你们愿意割爱否?"
李军辉的母亲快人快语:"不中,不中,大哥。他从小在这边的红旗下长大,咋能适应得了你们那边地主老财资本家当道的旧社会。"宋广厚嘿嘿一笑:"小妹,你看我像心狠手毒的资本家嘛?"一席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然而在这笑的后边,却不能掩饰四十年间由于两岸的敌对在宣传上造成的误解和隔膜之深。于是,宋广厚先生也把自己的心愿和请求暂时撂置了下来。
人世间有些事情就十分蹊跷。几十年间的苦恋和祈盼终于换来了骨肉至亲的匆匆一见,可谁会想到这竟会成为永诀。1990年4月,李军辉的母亲不幸染病身亡了。抛开了一个温馨的家匆匆地走了。宋广厚先生得知这一噩耗后,又从台湾岛飞了回来,面对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宋老先生悲痛欲绝,这意味着他失去了在大陆的最后一位亲人。那些天,他常常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父母墓旁的妹妹那荒冢前,荒草寂寂,荆棘丛生,一坐就是一个整天,从清晨到黄昏,仿佛要把四十年间不能陪伴父母亲人的时间都统统弥补回来。李军辉一次次地来劝舅舅不要在这荒村野地呆久了,不然会弄坏身体的,舅舅却老泪纵横,悲伤地说:"军辉,甭劝舅,舅舅欠他们的感情债实在太多。生不能尽孝,死不能尽忠,只有这几天的守灵时间,就让我多陪他们一些日子。我在台湾岛上孤独一人,今后要是走上黄泉路,要比你的母亲和外公外婆更凄凉、更悲惨呀......"
李军辉听了也不禁泪湿衣襟。
公元l992年清明时节。李军辉的舅舅宋广厚第三次从台湾回来了,专门召集族人对妹妹的忌日进行了隆重的祭祀。或许也是为了表达自己不在大陆那漫漫的岁月里,全靠妹妹那稚嫩孱弱的女性肩膀,撑起一个家庭赡养父母的艰辛的一片真情的报答和歉意。
在临别大陆前最后几个晚上,宋老先生将李军辉叫到自己跟前,舅甥两个进行了一场关于灵魂、意志、金钱和价值观的对话。
宋广厚:"舅舅今后回大陆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有句话,舅舅已经憋了四五年了,我说说你看中不中。"
李军辉:"中,中!请舅舅但说无妨。"
宋广厚:"我在那边有一大笔产业,你知道舅舅为了等大陆你那童养媳的舅妈,一生未娶。我老了,也会有你妈妈的这一天,要是我撒手一去,我那上千万的家产,留给谁呀。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相中了你。舅舅想让你跟我去那边,至于手续,我在军界有一大批朋友...""
李军辉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说:"舅舅,你也是一个尚武出身的军人,你知道作为一个军人是多么珍惜他手中的那一柄长剑。尤其是我所在的这支部队,它直接地关系着中国的大国地位和在世界上的声望。我怎.日anb轻易地就离去,我有许多战友就埋在那座大峡谷,我怎能离他们而去......"
宋广厚:"军辉啊,舅舅理解你这种军人情结、中国情结。我当年血气方刚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但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一个军人都不可能在军队戎马一生,尚武报国是年轻时代的事情,到了年长后,就该为自己寻找一方生活的乐土。"
李军辉:"我现在还很年轻,今后的路也还很长,正是报效祖国栽培的时候,我不能走啊。"
宋广厚:"不客气地说,台湾要比大陆先进二十年,那块土地,更适合有志青年发达啊。"
李军辉:"我承认台湾确实比大陆富有,但那只是一座孤岛,一块弹丸之地,根本经不起大的风浪。何况,世界上有远见的政治家都把中华民族希望之光放在大陆,改革开放这十几年来,大陆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我不企望到那里去坐在一棵大树的浓荫下,坐享别人的果实,自己酿造出来的,那怕青涩一点,吃着也是甜蜜的......"宋老先生怔住了。他的眼睛里溢着闪闪的泪光。嗖地站了起来,
拍拍李军辉的肩头说:"军辉,我快走到生命的尽头了,过去对把我们国军赶到孤岛上的那场内战,从心里讲,总有些不服输,这一回,我才真正明白我们到底输在哪里了。人各有志,舅舅不再勉强你啦..."
国民党老兵在屋里踱了几圈,仰天长叹,自言自语地说道:"唉!我得承认,这是世界上一支有希望的军队。我终于明白蒋老先生为什么再也回不来啦......"
宋广厚回到台湾后,每个月按时给李军辉的妻子寄美金,要外甥媳妇不为小家分心,支持军辉在军队里好好服役,报效国家。
一个国民党军队的上校老兵资助一个中国人民解放军导弹部队上尉军官安心服役的故事,在古老的中原大地、在绿色大峡谷里的战略导弹部落成为一个传奇性的故事。
5.一枚一等功臣的军功章挂在英雄的脖子上,可是他的兜里却揣着一份离婚判决的传票。他宁愿当打工仔偿还离婚的债务,仍无悔无怨地眷恋着那片多情的热土。陈品朝又一次走上了那一块辉煌而又沉重的荣誉的圣坛。公元l993年金秋。北京。第二炮兵"三爱"表彰大会在战略导弹
部队首脑机关里举行。第二炮兵司令员杨国梁中将和政治委员隋永举中将分别将一枚一等功军功章和证书授予全军志愿兵标兵、二炮某后勤基地专业军士陈品朝。捧着这沉甸甸的军功章,陈品朝心也是沉甸甸的,他的手在颤抖,泪在奔涌,一泓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流淌,簌簌地流到了他嘴角边上。他竟然不知道这是幸福的泪、苦涩的泪、甜蜜的泪、酸楚的泪,抑或还是自豪的泪......
有谁会知道,就在陈品朝戴上荣誉花环的一瞬间,他的口袋里却装着一份故乡江苏省靖江县的法院寄来的让他按时出席离婚判决的传票。如果他不按时出席,法庭将缺席予以宣判。
走下神圣的荣誉殿堂,陈品朝又将难堪地被推上法庭的被告席。刚一散会,陈品朝就匆匆赶往故乡。
火车在中国大地上奔驰,向着不知会给他带来是福是祸是喜是忧是苦是甜的金陵古城方向驶去。
列车已经进入了夜间行驶。陈品朝躺在卧铺上耿耿难眠,"铿锵,铿锵"的车轮与铁轨的磨擦声,又将他的思绪牵回了那遥远的过去......
1978年,陈品朝走进了战略导弹部队。但是,他没有那些亲手揿动红色发射按钮的士兵幸运,成为操纵中国战略导弹的光荣的火箭兵,而是继承了祖辈们的遗志,在遥远的导弹阵地旁,当了一名种粮的"军农"。
他们的屯军之地,那可是一片雪域茫茫的大草甸子,广袤无垠,一年四季天寒地冻达九个多月, 大片大片的芦荻在寒风冰雪中摇曳,一人多深的野草蒿丛沼泽地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仰望冰雪天悬挂在天边的太阳,就像浑沌的雾霭之中女神烙在天幕上的一个唇印。气温最低的时候竟达零下40。C,而官兵住的是低矮潮湿的小土屋,喝的是浑浊泛红的地下水,吃的是土豆熬大豆。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的陈品朝一脚踏上这一片蛮荒的土地,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被命运之神置于一个生命的炼狱场。许多同坐着一个车皮来的战友,伫立在这一片一望无际的凄凉的土地上,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个别的吃不得这种苦头的战士悄悄地溜了回去,而陈品朝却在这一块土地上扎下了根。
离场部15公里远的北河套是一块l700亩的沼泽地,涝灾多,每年产量低。陈品朝主动请缨去治理这一片沼泽地。他带着一个班上去,为了减少来回往返耽误时间,他们在雪野里搭了几间草棚栖身,吃住都在这里,整整一个严冬,气温降至零下40多度,风雪如剑,冻土似铁,白毛风裹挟着雪花呼啦啦地刮来,仿佛要把士兵们撕成碎片,冰冷的铁器,手一摸上去,就要粘掉一层皮,战士们的血肉之躯与大自然的淫威进行着意志与肉体的极限较量,硬是一锹一锹地挖,一车一车地推,用手一下一下地扒,有时不慎滑进沼泽地里,浑身上下像一个泥人,风一吹,很快就把人冻僵了,可他们硬是凭着一簇篝火、一腔热血,终于在次年雨季来临之前,沿着地头山脚筑起了一条长80(米、高2米、宽2米的土坝,在沼泽地里开掘出一条长4里、深2米、宽2米的排水沟,使山谷流下来的洪水改道,北河套再也没有发生列涝灾,当年就增产20万公斤。陈品朝也于当年荣立三等功。
陈品朝所在的农场有两万多亩耕地、数百台农业机械,是一个棚械化程度较高的大型军垦农场。能否熟练掌握这些机械,对生产影响很大,陈品朝当上拖拉机手后,不仅自己会开,而且他刻苦钻研,学会了修理,并进行多项技术革新,提高了机械的使用寿命。l989年,农场新进了一批75马力的拖拉机,刚用不久,履带轮就出现漏油,倦反复研究技术资料,仔细观察论证,终于发现是原油封设计有问题,立即进行了技术改造,消除了漏油现象。两年后,工厂新的改进型能75马力拖拉机问世,其漏油部分的改进与陈品朝的设计完全一致。农场有6台使用了近20年的天津"铁牛"牌拖拉机,启动后多次出现彭障,但是工厂早已经不再生产这些零配件,场里准备作报废处理。一下子报废这么多的机器,农场经费又十分紧张,陈品朝觉得实在可惜,他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反复试验,用75马力的启动机代替,并相应璀减了一些零配件,一举获得了成功,为农场节约了数十万的经费。他先后完成了23项重大技术革新,为部队培养了数百名生产技术骨干。陈品朝入伍16年来,先后荣立4次三等功、1次二等功、1次一等功,1985年被团中央授予"优秀边陲儿女"银质奖章,l993年襁解放军三总部评为全军优秀志愿兵。在导弹部队,他是一个好士兵,仰天无憾,俯地无愧。但是面对家乡父母妻子和儿子,他却不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
他的婚姻与许多军人的婚姻一样,并没有多少罗曼蒂克的故事。第一次探家,经人介绍,与邻村的姑娘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她见面了,没有花前月下的相伴,没有朝夕相处的相知,总共在一起呆的时间不到一周,他就假满归队了,惟一连接感情的纽带就只是那千里共婵娟的一张洁白的纸鸢。当爱情的词句写尽了之后,当炽热的话语说完之后,最后能容纳贫瘠抑或是浓烈情感的只有那一张简陋的婚床。但是当一对新婚的夫妇从蜜月的神秘和浪漫之中清醒冷静下来时,才发现真正进入生活的角色则意味着残酷。陈品朝结婚之后,家里并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新婚过后,妻子就住进了一间租来的小工棚里,而且情浓似火的感情还未冷却下来,陈品朝就向着那遥远的北方地平线飞去了,一年一次的北雁南回总是过客匆匆,一岁一次的相聚又是那么短促。当兵探家11次,陈品朝几乎次次提前归队。留给妻子的是一个冰冷的香巢,留给亲人的是一种长长的思念和难于弥补的遗恨。1985年,陈品朝的祖父病逝了。老人临走前那几天,嘴里时常念叨着孙子的名字,希望能最后见上一面。可是陈品朝却因工作忙而没有能够回家,老人溘然而去的那一刻却始终闭不上那双惦念远方大孙子的眼睛。不久,他的母亲又突然患了重病,一封"母病危速归"的电报,十万火急地飞到了白山黑水,部队领导劝他赶紧回去,可是当时正值抢收季节,人员少,任务重,动用的车辆多。他一边默默地在心底祈祷母亲早日康复,一边请求部队首长让他再干几天再回去。结果几天后,一封"母亲病故速回"的电文砸碎了他的最后一点希望,他千里迢迢赶回故乡时,母亲已变成了一捧骨灰,一丘黄土,与他隔着一个冰冷的世界,他一下子扑倒在母亲的墓前长跪不起,痛哭失声,那天晚上,他在含辛茹苦把他抚养大的母亲墓前整整坐了一夜......亲人们能原谅他对那一方热土的一片真情,可是,妻子却不能理解他那种对导弹岁月近似偏执的执著。也难怪,结婚这么多年来,妻子一直携带着孩子住在那间租来的小工棚里,找一个临时工做做还要到处求人,那些街上小流氓和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的骚扰就更不用说了。她那疲惫的生命翅膀非常渴望能依偎在丈夫宽厚的肩膀上小憩一会儿。但是现实生活对她的赐予似乎也过于吝啬,就连这一点作为女人的最小的欲望也不能满足。于是她再也不能忍受了,1989年正式提出与他离婚。部队领导十分爱惜他这个人才,地方政府也非常同情他的际遇,给他的妻子做了很多工作,并破例将他的妻子和孩子从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妻子才与他复了婚。他后来甚至将自己的津贴一分不留地全部寄给了妻子,但是也并未赢得她多少理解和支持。
1990年,陈品朝在部队服役已经十三年,按规定他可以转业回故乡安排一个好工作。他的那些战友早回去当上了老板,盖起一幢幢别墅式的小洋楼,成了十万元户、百万元户,只有他一贫如洗,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凭着他勤劳的双手和那么多的荣誉,他回去后完全可以为自己寻找到一方乐土。而且那个即将破碎的小家的情感也可以重新弥合和挽回。但是部队领导在找他谈话时,那眼神里透射出来的却是殷殷挽留之情,并诚恳地请他再干几年。说实话,他对军旅生活也充满了眷恋之情,他发现自己的青春热血和人生追求已经完全融合到恢宏的导弹事业里而不可分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留了下来。妻子没想到苦盼苦等竟盼来了他不能解甲回乡的信件,她彻底地失望了。一份要么要这个家、要么要那片土地的最后通牒犹如l 2道金牌似地传到了部队,让陈品朝作出选择。
他太难了。他既想要这一片军营热土,更舍不得那个见面就吵吵闹闹的家。他把痛苦埋藏在心底,用繁重的体力劳动来宣泄内心的苦楚。那年初夏,时值农作物施肥的季节,他突然得了重病,浑身无力,头晕眼花,全身骨节疼痛,在驾车喷药时,倏地昏迷过去,高烧不退,要不是副驾驶发现及时,几乎要酿成一个灾难。场领导亲自将他护送到数百里之外的驻军医院,一检查发现他患了当地死亡率最高的出血热,且已到了晚期,医院让准备后事。当部队领导将他那悲壮的故事讲给医护人员听时,许多人当场流下了热泪,院方表示要竭尽最后一点努力,抢救他的生命。经过医院的精心治疗,他的病情终于转危为安。可是,身体还没全部康复,他就软磨硬泡,缠着要求出院。医生给他开了两个月的全休假条,他却揣在衣兜里整整苦干了两个月。正是这一位铮铮军营男子汉,在困难、生死面前,他从未流过泪,但是,当他站在共和国国徽下的被告席上,他却止不住地流泪了。 渴望着有一个温馨的家,他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不让幼小的儿子撕碎那童年的五彩梦,过早地失去父爱或母爱,在心灵上留下永恒的创伤。但是这一切努力都已经晚了。面对着妻子的指控, 他眼里噙满了泪水,哽咽着无以作答。默默地承担了所有的责任乃至谴责。人世间有什么痛苦能比得上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执著的追求是对的却又不得不违心地接受亲人的指责而咽下委屈的泪水昵?!
法庭的判决宣布了。儿子和家产归妻子,留给陈品朝的是一张四千元的债单和一张没有被褥的破床。走出神圣的法庭,站在正午明媚的阳光下,抬头看看天空,一对对比翼双飞的银色的白鸽挟着悠扬的鸽哨,划破蓝天下的寂静,繁华的靖江市的街道店铺里不时地传出悠扬的"梁祝"小提琴的协奏和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歌声,处处洋溢着红尘滚滚的温馨。前妻牵着孩子,扭过头来向他作最后的一瞥,并无多少留恋之情地对他说:"我们本是一对同命鸟,现在是志不合来各自飞,你将来也许还会建立新的家庭,可是我要奉劝你一句,如果你不能真正尽一个丈夫的职责,最好别给另外一个女人带来像我一样的痛苦......"陈品朝沉默无言地点了点头。
妻子牵着儿子走远了。望着儿子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徘徊地想挣脱前妻的手,声音嘶哑地喊他:"爸爸,你怎么不要我啦,我乖......不惹妈妈生气啊......"陈品朝的心都要碎了,他强忍着马上就要溢出来的泪水,微笑着与儿子挥手告别,他不想让儿子在最后的回眸中永远记住一个流泪的军人的爸爸......
妻子和儿子的身影淹没在熙熙攘攘的尘嚣中。陈品朝环顾四周,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身无分文,太阳将他的影子透射到了大地上,他踩着自己的身影,孑然一身地回到了并不富裕的姐姐家里,与外甥同挤在一张床上。
"请给我找一份临时工吧,我不能让你们养活我,再说,我还要还债。"陈品朝对姐姐说。
1993年12月9日, 陈品朝脱下了军装,悄悄地来到了靖江县孤山镇一家生产空调器配件的个体户工厂,当了一位打工仔,他每天从早上八点干到晚上十一点, 工作十五个小时,每天领取十五元的报酬。打工仔不声不响地干着,他的主要工作是用锉刀锉铝材,用剪刀剪铝皮,当工厂的柴油机发生故障时,老板一筹莫展,他手到病除,机器一会儿就轰鸣起来。老板很赏识这位听话肯干的打工仔,但也不禁疑窦丛生,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怎么这么能干、会干,还有一手修理柴油机的绝活,却到我这里来谋生,而且又是无家可归。老板警觉起来,旁敲侧击地了解这位打工仔的底细。
为了在这短短的休假期间,不失去这个饭碗,以便还完那笔离婚的欠款,陈品朝无可奈何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位个体户老板一听,被深深地震撼了,立即将他的报酬由一天十五元提高到二十四元。但是,战略导弹部队一等功臣打工的消息不胫而走,深深地震动了靖江全市人民的灵魂和良知。在这座已经富裕起来的小城里,人们忘不了陈毅元帅领导的新四军在这里纵横驰骋、叱咤风云、喋血沙场的故事。更忘不了新一代最可爱的人戍边卫国,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安全稳定的建设环境的悲壮之举。市委书记孙龙山、市长王新民立即责成有关部门调查此事。l 2月15日,已经打工十六天的陈品朝被接到市政府。市委书记孙龙山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对不起,我代表故乡的人民对你表示歉意,你是人民功臣,我们知道得晚了,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头......"
一席理解万岁暖心窝的话语,使陈品朝这个在艰难的环境里和人生受到沉重的打击面前也没有掉过泪的硬汉子,顿时激动得泪水滚满了脸颊......
公元l994年2月4日,靖江市召开万人参加的陈品朝庆功表彰大会。会上,陈品朝向家乡人民汇报了他在边关戍边卫国十六载的事迹。他说:"今天,站在父老乡亲面前,我可以自豪地说一句,我没有给你们丢脸,是这块土地养育了我,是这块土地赐予我永远也不会趴下的精神,我今年36岁了,从物质财富上,我是一无所有,但是从另一个意义上说,我又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富有的人。我还要回到我的第二故乡--战略导弹部队里去。如果部队需要,我甘愿在那里当一辈子军农。我们这个社会总要有人作出牺牲,那就牺牲我吧,因为我是一名军人......"
陈品朝朴实深情的话语,使会场的听众感动得热泪纵横,经久不息的掌声,一次次淹没了他的讲话。会上,靖江市委号召全市人民向陈品朝同志学习,并奖给他一万元奖金。靖江市妇联当即表示,要为陈品朝牵线搭桥,帮他重新建立家庭。
一个历经坎坷的中国士兵在故乡的土地上终于得到了温暖;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民英雄在故乡人民的拥抱中获取了慰藉。
6.导弹阵地旁凸现出一个个夫妻哨所,它给共和国的军史出了一道难题,如何评价这一座座绿色的伊甸园。一幢孤零零的砖砌的士兵的小屋,藏身于高山之巅绿色的雨林深处,通向这孤独小屋的只有一条泥泞坎坷的山间小路,小径上铺满了落叶,终日不见阳光的林间活动着飞禽走兽。可是,就在这种被一代代文人墨客编织的世外桃源中,突然有一个穿国防绿的军人和他的妻子儿女住了进来,使这座过去住兵的小屋立时多了一些伊甸园的温馨。这就是矗立于高高的导弹阵地旁的夫妻哨所,其主要任务是守护着神秘的军事禁区,或维护着中央指挥中枢通往各个导弹群落的银线。但它们大多远离营区,几十里之外见不到人烟,是导弹部队有名的小远散单位,也是事故、案件的多发区域,多少年来一直成为各级领导的一块心病。
80年代初期,在我当兵的那个大型的导弹部落群里,有一个远离营区二三百公里的哨所,三名士兵在班长的带领下,住在荒山莽林之中,执行着千里银线的维护任务。一个来自中原大地的士兵王某,忍受不住失去了尘世烟火的孤独,公然违背铁一般严厉的军规,与河那边山寨里的姑娘建立超越禁界的感情关系。在三个人的世界里,这种隐秘的浪漫故事很快就被发现了,并且迅速传到来检查工作的连队干部的耳朵里,在那个时代,绿色的军营似乎绝不允许有一丝粉红色的罗曼,谁要跨越雷池一步,谁将会为自己的浪漫付出沉重的代价。王某深晓这一点。于是在一个黎明初破、血色溅染东方天际的清晨,他突然失去了理性,由人变成了魔鬼,举起站哨的步枪对准了与自己亲如兄弟的同班战友,酿成了这支部队一件悲惨的血案。
于是,如何用一种稳定的方式,使哨所的士兵热爱脚下这一片深山厚土,减少事故和案件的发生,成为各级领导关注的一个焦点。历史走进了80年代中期,当承包已成为各行各业兴旺发达的一剂灵丹妙药时,也许是群众的创造,也许是领导的默认,在红土高原的红水河旁边,突然冒出了一个现代夫妻哨所。哨长叫罗志华,一个有着十年军旅生涯的专业军士,而护线兵嘛,自然是他的妻子罗莲娥,一个来自湘水岸边,有着正式工作的湖南媳妇。
罗志华入伍十载,在深山沟里就呆TJk个春夏秋冬。部队刚搬进城去住了两年,他又要求进山独自一人去承包山麓里的一个哨所,那个哨所过去需要两个战士在那里驻守,远离营区数百余里,有的战士直到复员还未见过连长指导员是一个什么样子。长长的日子长长的寂寞使一个个本可以成为优秀军人的男性公民退却了,有的甚至是极不光彩地离开。连队只好派人去巡线,每次来回要走数百里的山路,十天半月回不来。罗志华自告奋勇地去了,而且还让妻子辞掉了在湖南邵阳市一座矿山的工作,带着咿呀学语的女儿来了。
承包哨所意味着举家搬迁,意味着常年厮守在一个山头上。一个哨所,覆盖五十公里的线路、六百多根电线杆,刚来那会儿,孩子还小,两口子出去查线,就把小姑娘锁在屋里或交给附近的苗族大妈照看,就这样丈夫在前头,妻子在后头,风里雨里,水里泥里,坎坎坷坷地走了三个春秋。一周两次,赶上下雾和雨季,每周就不止两次了,每次往返百多里路,几年下来,相当于绕中国走了一圈。
苦不怕,累也不怕,罗莲娥最怵的是爬电线杆,这本是童年时代男孩家玩的小把戏,她一个孩子的母亲,一个将近30岁的女性,每次一站到电线杆面前,她的脚就打颤,手就发抖,尤其是在半山腰上爬,浑身被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最终还是爬上去了,只不过在手上身上留下的永恒的纪念就是一块块伤疤。
如果说苦与累都是可以克服的,那么生存环境的恶劣则经常将这对夫妇逼入绝境。吃水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大难题。他们哨所的附近住着十几户苗族同胞,大家共用一小口水井饮水,但是近几年来水井的出水量越来越少,每到旱季,颇有些滴水贵如油的感觉。去年遇上大旱,井水干涸了,只好去担苗族老乡饮马喂牛洗衣的黄水塘里的浑水喝,水面上漂浮着牛屎马粪和洗衣的污垢,不喝这YF*,方圆十几里又没有水源。于是罗志华想了一办法,自己提炼"蒸馏水",把从黄水塘挑来的水放进一个大铁锅里烧,在锅上斜放一个锅盖,用棉纱浸湿作冷却剂,水蒸气冷却后沿着锅盖流下来了。后来,黄水塘的水也干枯了,只好去几十里外的山下的青龙乡去驮,下山容易上山难,来回驮一趟水要花六个小时,山路崎岖,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水滚进山沟里,前功尽弃......
有一段时间,罗志华患病,只能躺在哨所卧床休息,驮水的任务就由妻子罗莲娥一人承担,山高路远沟深林密,她一次只能驮二十斤,晃荡晃荡地拉到家有时一点儿也剩不下,全家人只好对喝水进行限量,为节约用水,一天只能煮两顿饭,后来就干脆煮老玉米吃,剩下的水还可以喝。没有水洗衣服就两面轮换着穿,正面脏了穿反面,反面脏了再穿,正反面都油光发亮时,就用汽油洗一回,晾干了再继续穿,妻子罗莲娥自从跟着丈夫进到深山峡谷之后,没有进过一次县城,甚至没有痛瘠陕快地洗过一次澡。但是,她却无悔无怨地支持丈夫在深山沟里工作。
三年过去了。凄风苦雨,沟壑泥泞,没有使这对夫妻退却。他们在山里盖起了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院子,自己的菜地,自然也就有了自己的乐趣。而且节省了开支,提高了护线的质量。每月一次上级的检查,罗志华夫妇承包的哨所很难找出什么毛病,他们的得分常常在99.95分以上,为此,罗志华多次被上级评为"优秀线务员"、"优秀军士"和"优秀共产党员",多次立功受奖。而罗莲娥不是在编的军人,但是军功章里也有她的一半......
1994年除夕之夜,当万家团圆之夜,罗志华夫妇却在查线的荒山野岭里度过了新年。当黎明时分,他们夫妻俩返回哨所时,不仅收到了从北京战略导弹部队首脑机关打来的二炮首长的问候电,部队的领导也带着节日的礼物来与他们一家过年,两位在天荒地老的山野里呆惯了的夫妇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长到四岁的小女儿由于长期没有小伙伴们玩,只会说几旬简单的话语和玩数手指头的游戏。一位白发皓首的老将军看了后,不由得潸然泪下,庄重地向这对年轻的夫妇行最神圣的军礼。
夫妻承包哨所,这在我军的历史上不曾有过,作出这样一个决定也许并不需要太大的勇气。可是将承包这一个带有经济和商品色彩的手段引入军营,引入一个纯军事的哨所其本身又是一个创造。
在这支战略导弹部队里,像这样的夫妻哨所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人们会怎样公正地评价他们呢?它也给共和国的军史带来了一道难题,该怎样写下这些夫妻哨所的名字呢?
也许重要的不在于如何评价,而在于它的存在本身,在于这些年轻的士兵和他们的亲人用热血和赤诚写下了一个个绿色大峡谷之恋的遥远的故事。
一个春天里的童话。一个遥远的大山故事。
第七章 走出原始的山坳
第七章 走出原始的山坳
1.一个非理性的年代。林副统帅的"一号命令"。曾使共和国的钞票大把大把地往深山沟里抛。
历史的时钟倒拨回本世纪60年代的最后一个寒舂。北京。位于皇城根附近的毛家湾那幢朱红色的古式四合院内。高高的院墙犹如一道人间的铁栅栏,将红尘之中的痛楚和欢颜隔在了外边,也把这座旧时王府的尊贵、高深、诡秘和阴暗严严实实地包裹在里边。一生怕光好静的林彪,自从1959年庐山之夏取彭德怀元帅而代之,经过漫漫十年的蛰伏和苦心经营,在浩浩神州,把七亿中国人对领袖的偶像崇拜推向一种极致,把他一生追随的东方伟人毛泽东推向神坛,并将他的一个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击倒之后,终于从毛家湾那诡秘幽深的帷幕后边走向了中国政坛的前台,倏然之间登上了中国权力结构的顶峰。在是年4月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的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林彪作为中国的第二号人物、即毛主席的接班人,被开天辟地或者说是极不正常地写进了党章,这意味着当年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指挥百万大军厮杀的常胜将军,在风云多变命运多舛的政治角逐中大获全胜。在举国上下那万众齐呼的"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的祝祷声中,他仿佛觉得作为法定的接班人,他登上紫禁城那最高圣坛上的日子也开始进入倒计时阶段......
九大落幕之后,精神焕发、踌躇满志的林彪元帅,突然以巡视革命老区为名,向主席告假离京。先到主席的故里韶山冲拜谒,在东方太阳升起的圣地踏访了具有帝王气派的龙脉地势,然后驱车井冈山,重上黄洋界,再游大小五井,领略当年跟随毛泽东激战罗霄山麓的烽火岁月的辉煌。最后停泊于西子湖畔的高级别墅里,在人间天堂那清泉石上流、明月松间照的禅境中洗却政治决斗留下的风尘。
恰巧这时,毛泽东也来到杭州疗养,与自己亲密的战友不期而遇。在将刘少奇、邓小平等一大批党和国家的重要领导人逐出中央权力的决策圈后,环顾四周,林彪可以说是当时老人家最信任的接班人之一,否则绝不会将红色江山托于他的。
其实,纵览毛主席与林彪交往的历史,从井冈山到l970年的庐山会议之前的几十年间,客观地说,毛泽东对林彪的器重赏识远远多于冷落和讨厌。且不说在20年代末期的罗霄山脉,还是24岁娃娃的林彪担任了红一军团司令官这一朱毛中央红军的嫡系劲旅而备受宠幸;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1937年的平型关之战,林彪率部歼灭日军板垣师团,大振了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武装的声威。更让毛泽东惊奇的是,这个性格内向的湖北佬出关时仅带了不到十万人进去,可是经过三年的黑土地之役,入关时竟带着百万大军走了出来,其人数之众,装备之精良,作战之勇猛,堪称雄师百万。并且从东北直捣天涯海角,打下了半壁江山。尽管1950年出兵抗美援朝,毛主席第一个点将让他挂帅出征,他以有病为托辞,一度受到了冷遇。但是,l959年匡庐七月,彭老总下台后,他主持中央军委日常工作,将昔日指挥行军打仗的运筹帷幄全部投入到建设政治军队上,率先提出"活学活用,立竿见影",拥有了"顶峰论"的发明专利,并且成为中国个人崇拜的始作俑者。再次受到毛泽东的青睐。1964年2月,毛主席在一次接见活动中,赞扬林彪"四个第一"好,是个发现,是一个创造。并赞赏他的"学语录、四突出"的作法。林彪也不断窥视机会,寻找上升的台阶,终于一步步地走向了权力之巅。
这天,在西子湖边不远一座曲径通幽仿古式建筑的高级别墅里,因战争年代伤了神经见不得太阳光的林副统帅穿扮得十分整齐,一身墨绿色的军装笼罩了他那瘦削的身体,标准的红军帽下,一弯浓浓的剑眉掩饰着一双犀利精明的目光。他凝视着这幢比毛家湾还要庄重典雅的现代建筑,鸟瞰着荷塘水碧,红凌点点,水榭亭阁,雕梁画栋倒影其中,颇有些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意味。
秘书步履轻轻地走过来告诉他:"首长,主席的车马上就到!"林彪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站到了主楼前的雨檐下,恭候毛泽东主席的驾临。
一会儿主席乘坐的大红旗轿车戛然停下。车里走出了身材魁梧、其高大的身影覆盖了人类近三分之二世纪的毛泽东,他握住林彪的手,侧头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你们林总最近身体怎么样?"他不称林副主席,而沿袭战争年代的称谓,自然就缩小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感。林彪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不好也不坏啦。"
主席颇多关怀地说:"还是要注意休息喽,工作要张弛有度嘛。"林彪点了点头:"谢谢主席!"
毛泽东与林彪走进了会客厅,主席坐到了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然后对林彪说:"这一段你不在京, 9月13,恩来与柯西金在西郊机场会谈后,中苏边境剑拔弩张之势有所缓解。但是,要告诉黄永胜,三北地区防务不可松懈,那可是一块大开阔地呀,我放心不下啊。"一说战争,林彪的眼睛里仿佛又增加了许多亮色:"请主席放心,苏修胆敢进犯,必然陷入主席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主席走后,林彪陷入一片苦思冥想之中。
追溯与主席的谈话,那一双看透人世间一切秋毫的睿眸似乎并未流露出对自己的不快之感。过去的岁月,尽管自己位居副统帅的显位,被外国新闻界称之为中共党的第二号人物,但是徒有其名,从来行事,大多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到底自己在中国有多大的分量,号令灵不灵,还是永远也走不出毛泽东的影子。林彪决定用自己的政治生命作一次小小的赌注,即使主席怪罪下来,也是大敌当前,请示报告不够,绝不至于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于是,一贯处事谨慎、奉行"谋定而后动"的他,经过两天的慎思,拉出了一个提纲,让秘书通过红机子直拨老部下总参谋长黄永胜。
公元l969年10月18日,黄永胜根据林彪口授的指示精神,整理成"绝密"红头文件,以"林副主席一号命令"的形式下达全军。这个后来被称为林彪的"一号命令"称:"为了加强战备,防止敌人突然袭击,调动全军进入紧急战备状态,要求部队迅速抓紧反坦克武器的生产;立即组织精干的指挥班子,进入战时指挥位置;各级要加强首长值班,及时掌握晴况,并及时报告。"同时,"一号命令"还要求中央和各大城市的机关、学校、工厂和居民往偏僻的农村疏散。
翌日,接到林副统帅"一号命令"的全军将士和全国人民立即开始了一个共和国往当年的农村革命根据地的大搬家、大迁移。这不啻是当年悲壮的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又一次大预演。当然,林彪"一号命令"后,并未忘了先斩后奏,他通过电话以纪录稿的形式向主席作了报告。
毛泽东接到电话记录稿后,心情一下子变得严肃和沉重起来,这个林彪还是当年打仗时那个老样子,脾气一点没改嘛,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事先报告一下,于党于国于民于军,都是缺乏慎重嘛。是事出紧急,一时的疏忽;还是先斩后奏,进行逼宫?毛泽东不停地吸烟,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时难下决断。最后老人家理清了纷繁的思绪,作出了属于他那种独特方式的处理。他挥动狼毫,在电话记录上写下具有王者气象的怀素狂草:"烧掉!"
一言九鼎。这种慑人的气魄,纵使敢在百万大军前横刀立马的大将军也会不寒而栗,何况刚刚坐上总长宝座的黄永胜还没有那种气派。他立即把主席的批示传给了远在苏杭的林彪。林副统帅脑子一转,交待黄永胜向全军传达时改为:"很好,烧掉!"稍加改动,语气和吻就大不一样了。丝毫看不出毛主席有责备之意。
林彪的命令固然被烧掉了,但是,它在当时的中国造成的影响却无法消失,它使几代中国人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已经被拉下马的老一辈革命家再一次被逐出京城。奄奄一息的刘少奇被押往开封,小平、陈云贬谪江西,陈毅迁往石家庄,叶剑英去了长沙,陶铸被贬往合肥......
一大批现代化的三线工厂按照林彪"山、散、洞"的原则迁往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
数千万城市居民被强制性地流放到农村,给共和国留下了一个久久难以愈合的伤痕......
一个古老的国度在这一个非理性的年代经历了一场空前的浩劫和磨难,一个伟大的民族违心地吞咽下去了一颗时代的涩果。
2.一颗时代的坚果让导弹部队的官兵们咀嚼了整整十五个春秋。
林彪的"一号命令"所结出来的一颗时代的青果,让中国战略导弹部队的官兵们咀嚼着度过了漫长的远山岁月。
当年正在筹建中的中国战略导弹部队由于受那个年代的产物"山、散、洞"的影响,所有部队都往最原始最偏僻的深山峡谷和戈壁荒漠上安营扎寨。其目的是为了准备早打大打和打核大仗,但是,弥漫在中国边关上的苍老的战云很快就消退了,和平的鸽哨划过共和国的蓝天,而那些一代代的导弹官兵则蜗居在人类地球村最封闭的一隅,与恶劣的生存环境进行着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北方的大山腹地。一条盘桓在白云之间的山路,缠山绕水地伸向远山岁月,沿途偶尔可以见到一些土著山民零零散散的村落坐落于青山之巅。再往原始森林深处走,公路已经没有尽头,方圆几十公里内没有人烟,而一支中国最现代化的导弹部队在这里定下了第一根创业的桩,部队先进去了,接着他们的家属子女也进来了。没有城市依托,没有商业网点,自然也就没有家属上班的工厂和孩子上学的学校。搬一支部队进山来不啻于搬一个小社会进去,一位导弹部队首长远远不只是管一支部队的作战训练,而且必须作为这一个现代部落里的"酋长",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得管,管家属就业孩子上学甚至管夫妻吵架生小孩。因为当地的山民没有商品交换的意识,世世代代轮回着一种天荒地老男耕女织的原始生活方式,于是,部队官兵和家属的吃菜吃肉就成了一个大问题,买菜经常要到一百多公里外的邻县去买,夏季等东西拉到家,肉臭了菜已烂了。这就逼着火箭官兵们自己建立蔬菜基地,自己种菜自己养猪自给自足。但是,最恼人的是家属的工作问题。那么一拨子女人,一没有事情干,时间一呆久了,就矛盾四起。首当其冲的是家庭经济问题,我们这支共和国军队里的军官还远远没有富裕到那种一个人的薪金就可以养老婆孩子的地步。尤其是在前几年,军官的收入并不高,背着账单上战场乃至含恨九泉决不是偶然现象。部队竭尽全力,在营区办起了小卖部、照相馆、理发店、幼儿园,可是所能容纳的也就是寥寥无几的那么几个人,随着随军家属越来越多,就业的矛盾越发突出了。部队领导只好与数百里之外的一座小城市的鞋厂联系,与人家一起办联营厂,一夜之间倒是安排了不少家属,可那鞋厂往往也是干半个月,闲三两个月,一会儿缺原料,一会儿货又销不出去。家属子女无事可干,成天在屋檐下晒太阳。领导看着心忧军官本人看着生气,可谁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困惑导弹部队多年的问题。
南中国大山里的一座小县城。这也许是九州大地上最袖珍的县城之一。长不过五六百米,宽也只有百余米,一条青石板路铺成的惟一的小街,两边耸立着土著山民颇具特色的吊脚木楼溢漫着历史的古风和遗韵,一条清幽碧绿的江水绕城流过,显然这是一个没有一点工业基础的遥远边城。一支导弹部队的劲旅开进这里时,就连县城里的职工都还没有穿鞋子的习惯,他们给这座小小的南国山城带来了现代文明的火种也带来了现代生活的观念。县城长大的姑娘们几乎都是模仿军嫂们学穿着学打扮学烫发学抹口红的,但是,当这些军嫂们将这座小城里的姑娘大嫂们引领得由穿自己纺自己染的一身黑的衣服到姹紫嫣红千姿百态,却不能不痛苦地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县城的就业人数非常有限,她们一走进这座山峦叠嶂的县城的门槛就意味着失业。有几位找到工作的家属干的活也是这座小城里最下等或最没有人愿意干的。
--一位副团长的夫人跟着丈夫从江南水乡随军到了这里,副团长算是团里有头有脑的人物,找到县里的领导特批了一个正式工的指标,但是在具体做什么工作时,一位少数民族出身、生性豪爽的山里汉子矜持了,他实在开不了口,但还是窘迫地说:"实在抱歉,全县惟一的一个空缺就是县医院里差一名清洁工。"副团长紧紧地握住这位副县长的手,连声感谢地说:"我非常理解地方的难处,有个正式工干就算是不错啦,谢谢!"副团长夫人正式到县医院报到上班了,可是她做的那件工作不是人干的。每天干的事情就是洗涤医院手术室、妇产科换下来的挟带着血腥和奇异臭味的被单垫布,开始她看到就恶心、呕吐,回家后跟丈夫去闹去哭,但是哭够了泪水流够了,还得去干活,因为她比别的军嫂幸运,有一个当副团长的丈夫,为此也就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干惯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一位后勤部长的妻子来自巴蜀天府之国,随军后,丈夫竭尽全力为她找到的一个工作是到县城食品站去当屠宰工。好在这位军嫂身体结实,在农村时干惯了粗活,吃上了商品粮,干个杀猪的活,远比在农村时脸朝黄土背朝青天要强。每天凌晨四点,她就摸黑走进屠宰场, 与两个男工一起,先把烫猪的水烧热,然后自己去杀猪剖肚,开始猪一嚎叫,她也心惊胆颤,后来杀得多了手也不会软了。只是穿
着挂满油垢的杀猪匠衣服满街走时,让丈夫丢尽了颜面,当丈夫面露出愠色,性格像辣子一样燃烧捆媳妇也感到好委屈:"你还嫌我这个样子,有本事帮我找一份好工作嘛。"
--一群随军干部的妻子们就连最低等的正式工作也无法安排,为了不再为难部队领导,她们深明大义,自己找到地方施工队,给人家去当捞沙工。一个妇道人家无论阴晴圆缺,刮风下雨,挽起裤腿站到齐腰深的水里,与那些山里的汉子干同样的重活,许多人为此落下了妇科病或腰腿病,一些军营男子汉面对她们时,不禁怆然泪下......南疆大莽林深处的一所孤零零的山寨小学。聚集在此地的十几个少数民族的子弟,自从有了这所乡村小学,才有了读书认字的机会。然而它的教学时间和教学质量却让许多军人的家长望而生畏,山里的孩子们早上八点出门,赶着一群牛或一群羊来到学校门口,牛羊放在学校外边的草坪上,自己再来上课,上午十点上课,十二点放学,到了下午,平时再上两个小时,而到了农忙时节,老师去插稻子收粮了,学生则放任自流。平时三四个年级合在一个班里上课,小学毕业了,则意味着这些山里孩子的童年结束了。就在这座山里的学校里,一群导弹部队军官的儿女们与山里的孩子一起上学,他们的父辈都是从高等学府走出来的,驾驭着中国军队中最现代化的武器,但是,他们的子女每天则要走十几里山路来这所山寨里的小学读书,基本上是学半天玩半天,学习质量可想而知。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支部队的军官子女竟然没有出一个大学生,高学历的父辈们面对自己低学历的子女,许多军官仿佛觉得自己一生欠了子女一笔永远无法偿还的债务......7岁的小周芳瞪大明亮的眼睛,期盼着从军事禁区里走出爸爸的身影。4岁的时候,她和弟弟跟着妈妈从云贵高原的村落里随军来到了这苍苍茫茫的大山里,妈妈无法安排工作,只好在军事禁区的外边开了一家小卖部,爸爸周文贵是这支部队里修筑导弹阵地的工程师。而她每天上学要走出六七里山路,翻一座山爬一条峡谷,陡峭坡,弯弯的山道,偶尔出去买菜的叔叔送她一程,可更多的时候却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上学。山高林深,不时地有飞禽走兽出没,她开始是害怕,夏天走在山路上,突然窜出来一条毒蛇拦住了去路,她吓得连爬带滚地跑回家来,那天的学自然也就没有上成了。遇到刮风下雨,电闪雷鸣,浑身淋个透湿,摔得个鼻青脸肿,可后来渐渐地一切都习以为常了,大山的岁月使一个年幼的小女孩过早地成熟了。她进山已经有三年多了,惟一的梦想就是想让爸爸带着她到百里之外的县城去逛逛,照一张彩色相片。今天,是星期天,一大早,爸爸就答应等把工地上的工程检查完后,就带她搭班车到县城去,小周芳左等右盼,等来的却是拉着蓝色警笛的救护车,惊叫着载着爸爸往山外的医院风驰电掣般地驶去。
那天上午,某工程团工程师周文贵到正在施工的地下洞库里检查工程,突然,一枚鸡蛋大的石头从空而降,击穿了他的安全帽,他倒'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小周芳和妈妈一起赶到了县城的医院,这是她第一次进县城,然而,县城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甜蜜的记忆,却成了她童年时代中最黑暗的一个忌日。她和妈妈伫立在爸爸冰冷的遗体前,妈妈早已哭得昏了过去,小周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爸爸,你醒醒,醒醒啊,你不是说过要与我一起照相吗?我来啦,我来了呀......"
爸爸再也不能睁开他那双慈祥、永远荡着笑意的明眸。童年时代的丧父之痛,在小周芳的心灵深处,留下了深深的创伤。从此,一朵鲜嫩的花儿蔫了,一个天真活泼开朗的小姑娘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儿,再没有人听见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天使的甜甜笑声。整天就是低着头听课,低着头走路,一声不吭近似哑巴。逝者的痛苦悄然地积淀追加到了过于早熟的小女孩身上。首届火箭之光夏令营在风光旖旎的青岛海滨举行时,在二炮政治部领导的亲自过问下,已跟着妈妈回到了故乡那块红土地上的小周芳被作为特邀代表接了回来。一个自小在大山的怀抱里长大的女孩子,第一次面对烟波浩淼的大海,第一次追戏着脚下涌动的欢乐的浪花,她那双忧郁的大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晶莹的泪水,朝着大海深处高喊了一声:"爸爸......"
这时,人们才第一次看到那童稚的笑靥又重新回到了孩子的小脸颊上。
3.周总理的最后岁月。躺在病榻上的总理对来看望他的某省的负责人说:"你们那里驻有一支导弹部队啊,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他们的生活,你们省委要多过问呀......"李旭阁将军为导弹部队的远山岁月划下了一个历史句号。
公元l983年春天,一纸由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签署的命令,将原总参作战部正军职副部长李旭阁将军擢升为中国战略导弹部队副司令员。
这日上午,李旭阁将军坐着小轿车第一次到位于京畿之地一个闹市区的这支中国军队中最尖端的高技术部队的首脑机关去上班。走下卧车,凝视着将成为自己军旅人生中最后一块高地最后一个舞台的地方,他不免感到有些瞠目结舌,偌大的一个高级指挥机关分成三个点,司令部挛缩在一个小招待所里,房子是三十多年前盖的,早已经破旧不堪,办公设施老化,七八个人挤在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根本施展不开手脚。许多文件资料摆放堆积在走廊的柜子里,既不安全,也不适于作战训练的需要。由机关而推想部队的现状,似乎也好不了多少。一支象征着中国军队最现代化水平的军队长期徘徊在一种临时、凑合的状态下过日子。第一天上任,一种在自己任职的岗位上要彻底改观这种现实的志向在将军胸中升腾了。
晚上,回到总参家属区的住宅,随军女记者出身的夫人耿素墨女士,以往常家庭生活中那种惯有的幽默询问丈夫:"初任新职,感受如何?"
李旭阁将军端坐在沙发上,头往后一仰,嘴角里挤出了一句颇为诙谐的话:"不堪入目!"
其实对这支中国战略导弹部队,他一点儿也不陌生。在他漫漫四十多载的军旅生活中,大半生的军旅岁月都与这支部队结下了不解之缘。
李旭阁中将,河北滦南人氏。1943年,在日寇华北侵略军实行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将冀东地区变成一片火光血海之时,年仅l6岁还在读初中的他毅然从军抗日报国,走进了那一片片一望无际的青纱帐,在李运昌将军麾下开始了自己那雄浑而又悲壮的军旅生涯。金戈铁马入梦来的倥偬岁月,将一个本还需要继续念书的莘莘学子,磨砺成为一个铁血军人,在抗击Et本侵略军的岁月里,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英才脱颖而出了。从少年时代起,李旭阁将军好学不倦,对新鲜的事物总是保持着一种格外的敏感。1945年,部队在攻克河北玉田县时,从日本军队手里缴获了一些自行车,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种洋玩艺儿,一天晚上,他推出一辆自行车,硬是边学边摔,连骑带滚,骑着自行车回滦南老家看望父母,第二天早晨又赶回来了,来回二百多里路程,战友们都不知道他是如何骑回来的。而且这种兴趣一直流淌在他生命的血脉里,燃烧到了晚年仍然不衰。解放战争时期,23岁的他已晋升为团参谋长,在参加平津、太原战役之后,他率领一个营的兵力在大西北那一片广袤的土地上,与剽悍凶猛的马步芳、马鸿逵的部队展开激战,在六盘山、在兰州城下,歼灭马家军的精锐主力,为当年兵败大西北、喋血黄沙的红军西路军将士们雪耻报仇。全国解放后,站起来的中国人民刚刚品尝到了一点和平橄榄果的清甜,美国人又把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于是,他又跟随志愿军出国作战,他由团参谋长调任司令部军训科科长,直到五次战役结束,将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将军打到了板门店的谈判桌上。停战以后同部队凯旋回国。l954年,奉调军委作战部当参谋,分管特种兵建设。从1957年12月,在长辛店教导大队学习以后,负责导弹部队业务工作,1964年到张爱萍将军麾下,作为中国首次核试验办公室主任,他参与了这一震惊世界的秘密历程,多次聆听周恩来总理的教诲,耳濡目染,受到了老一辈革命家的言传身教和崇高人格及敬业精神的影响,为他后来在导弹部落这一块厚土上的建树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漫漫二十多载总部高级机关参谋工作的经历,赋予李旭阁将军的不仅是一种细致严谨的工作作风,更多的是那种雄视未来的胆识和气魄。因此,当他作为一个主官,分给他一方驰骋的天地时,这种英气和魄力就不由自主地显露出来,想压也压不住,想拦也拦不了。
公元l969$,在中苏百万大军对峙最紧张的关键时刻,新疆方面情势告急,李旭阁将军作为对那场十年"文革"运动有保留看法的人,而被贬谪出京,带领了一个新组建的步兵师到当年放逐林则徐和左宗棠屯兵的伊犁戍边卫国。能离开当时京城那派性作祟、你争我斗的喧嚣是非之地,他感到是一种幸运。命令一下,他不仅举家搬迁,还把正在京城里读小学、中学的三个千金,和已六十五岁的老岳母也一起带到了历朝历代被当作流放之地的伊犁河边。全家人都作好了埋骨边陲、不再返京的准备。凭着在大机关那种别人不曾有过的远见和谋略,部队新建营房时,就同副师长商量,要充分用好有限的经费把营房建得实用美观,改变当地世代住土屋毡房的习惯,一些建筑材料和卫生设施,是从遥远的北京、天津定货运过去的,在当时那个年代,许多人对师长这种超前的意识大惑不解,是不是有悖于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但是,当看到当地改变面貌,后来的人一代代享受着前人留下的这种浓荫的庇护时,不得不感叹老领导们那种超前的眼光。尤其令人瞩目的是,他以自己的治军才干,将一支由全军数十个单位抽调干部组成的步兵师治理得井然有序,成为军区部队中的一支精锐之旅,一些在"文革"中所谓站错了队的人,只要有真才实学,他一律不问过去,委以重任,许多人对他的领兵之才敬佩不已......
70年代末期,中国高级将领中具有传奇色彩的"三杨"之一的杨勇上将出任乌鲁木齐军区司令员。老将军在巡视部队之中,十分欣赏李旭阁这个治军有方的师长,准备调到军区委以重任,而恰巧这时,总参谋部调任李旭阁回京出任作战部副部长的命令已经到了,爱将才如命的杨勇上将竟然压着不放。一位副总长打电话给这位战功卓著的司令员,近似开玩笑地说:"杨司令员,你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一些,这可是邓小平副主席签字要调的人呀......"
杨勇在电话里哈哈一笑:"现在是用人之际,在哪里用不都是一样嘛,况且,我们已将李旭阁同志上报了军区副参谋长的人选,边疆更缺人才呀。"耿直倔强的杨勇司令员硬是压了两个多月,最后看总部机关催得甚紧,实在顶不住了,才十分惋惜地放李旭阁将军归京。历史终于又赐予了李旭阁将军一方纵横捭阖的天地。
到战略导弹部队报到不久,李旭阁将军就驱车万里,到北方的大山和南国的大莽林深处的导弹部落里进行调查。基层官兵的物质文化生活设施和长期积贮起来的家属就业、子女上学难等困扰部队建设的问题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一幅幅苦苦维持的情形在他的视野里凸现..."
南国热带雨林中的某发射营,部队从进场以来,就住在一片茅草房里,这原本是一个劳改农场的旧址,几十年间就从来没有整修过。墙是用泥土垒成的,裂开了一道又一道大口子,北风呼呼地往里面钻,到了雨季来临时,外边下中雨,房子里边下小雨,遇上连续几天下大雨,脸盆、口缸、饭碗统统用来接雨水都不够,有的官兵干脆就用一整块雨布盖在被子上睡觉,个别人干脆听着屋里滴滴答答的漏雨声坐上一夜。官兵们形容营房状况是:弯着腰,拄着棍儿,披头散发掉眼泪儿,真是形象之至。
大峡谷深处。一个连队晚上为了接收到中央电视台的节目,全连官兵抱着电视机,扛着天线杆满山遍野地跑,从山脚搬到半山腰,从山坡上搬到山头,要么只能听见声音,要么只能看得到图像却没有声音。战士们最后失望了,齐声对着远山呼喊,以发泄心中的不平。北方大山里的第一场冬雪刚刚下过,一群施工归来的战士光裸着上身,从结着冰凌的小河沟提水上来擦身......
目睹着此情此景,将军的眼眶里一阵发热,一泓酸楚的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朦胧之中,他又仿佛看到了周总理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里关心中国战略导弹建设那一幕动人的情景。
1975年寒春。北京。
身染沉疴的周总理已经走近了生命的最后岁月。然而,他仍然忧心忡忡地思虑着处于崩溃边缘的国家的经济建设。一天,某省的两名主要领导同志来京汇报完工作后,专程前往北京医院探视总理。在询问完了老少边穷地区的群众的生活后,总理深情地勉励那两位省里的领导同志,要充满信心,相信这种困难的局面很快就会过去。医生准许探视的时间到了,两位领导同志眼里含着泪花,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向总理辞别。祈愿总理保重,早日康复。总理半倚在病榻上向这两位领导挥手致意。突然,总理在半空中的手没有收回来,喃喃地说:"你们别-IC着走,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交待。"两位省委负责人转回身来,深情地望着总理。周总理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轻轻地拽着对方说:"你们那里驻守着一支导弹部队,那可是我虱家的宝贝啊,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他们的生活,你们省里要多过问主动关心啊..."
两位省里的负责人再也抑制不住眼里蓄满的泪水,喉咙哽咽着点头应承。
每想到这一个难忘的情景,李旭阁将军总觉得浑身升腾着一种崇高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但是,让战略导弹部队的官兵走出原始的山坳,那是几届班子早已经看到了却难以解决的问题。它涉及的不仅仅是二炮部队本身,而是牵涉到整个国家和军队的战略指导思想和总的大格局。
但是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进了中国原始的山坳。经军委邓小平主席批准,总部领导机关加强基层建设的调查组千里迢迢来到了战略导弹部队驻高山莽林荒漠的一线连队。当目睹了80年代的二炮官兵仍然居住在破旧不堪的茅草屋、干打垒的营房里,不少连队吃的是河沟稻田水,大冬天施工的战士还站在河边上擦澡时,他们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一些同志内疚地流泪了。几位白发斑驳的处长感慨地说:"二炮部队的官兵是用血肉之躯拼出来了一个我军的现代化,真没想到他们生活的环境那么恶劣,基层的日子过得这么苦!"
国家财政部预算司的一位女处长,看到与自己儿子一般大的战士穿着破棉衣在冰天雪地的泥里水里施工,而吃的伙食标准又那么低,劳保经费不够正常的施工开支时,禁不住抱着一个战士哭了......
4.本世纪80年代中叶。邓小平潇洒地向世界伸出了一个指头。
随着中国军队战略思想的转变和百万大裁军,战略导弹部队开始走出了原始洪荒的山坳......
公元l986年。历史不再固执。
自从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用他那双伟人的巨手,推开了紫禁城那扇尘封百年的历史之门后,终于迎来了中国人走向世界的一个新的时代。
80年代中叶,在总体和平的橄榄树下,尽管局部战争的硝烟还弥散在人类地球村的隅角,甚至在我国周边的个别地区的天空还未恢复昔日的那一片迷人的蔚蓝,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却以一代大政治家高屋建瓴的洞察力断言:世界大战二十年内打不起来。要求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集中精力,利用难得的国际和平环境,一心一意搞好中国的经济建设。
人民大会堂东大厅。时年82岁的这位东方巨人在党和国家、军队高级领导人面前,透彻地分析国际形势,郑重指出,要把军队建设的指导思想由过去的立足于早打、大打、打核战争的临战状态转移到以和平时期经济建设为中心的轨道上来。他潇洒地向世界伸出了一个指头,中国军队裁军一百万。此前,中国政府在1982年的第三次全国人口普查中第一次向国外公布军队的员额是:423万。
这一东方伟人的时代气魄,比兴起于90年代第二个秋天的全球性的裁军浪潮整整早了七个年头。如果不是国内国际各种矛盾和力量的纵横交错此消彼长,邓小平的这一历史巨擘甚至还会伸得更早。实际上从他主管军队工作那天起,他就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军队的精兵建设,静观着国际风云的变幻。1974年第一次复出,被毛主席以"绵里藏针,柔中有刚"的高度评价,委任军队总参谋长时,他就关注中国军队的现代化建设,顶着重压对军队"消肿",短短一年,军
队员额减了13.6%。两年之后, 再度复出的邓小平以更大的气魄削减军队员额,加速推进我军战略思想的转变,锻造一支神奇之师、精锐之师......
历史无疑再一回赐给了中国军人一次机会。
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获得机遇的均等机会,只是当命运之神来敲门的时候,我们有的人跑到邻居家去了,而有些人则在自己的屋里,紧紧牵住了历史老人赐予的机会,从而走向了成功走向了人生和历史的辉煌。
但是,往往一个时代一段岁月馈赠每一个民族或每一个人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1985年,已经擢升为中国战略导弹部队司令员的李旭阁将军紧紧抓住了时代赋予的这一次历史性机遇。
没有任何首长讲导弹部队可以出山,也没有哪一份红头文件作出过明确的规定,可是,李旭阁将军却从军队建设指导思想实行战略转变和部队现状必须改变的大趋势悟出了导弹部队的建设不能再有临时凑合的观念,必须从长远和未来着想,建设完整的战备制度,建立以中小城市为依托的固定的营盘。一份国务院和中央军委文件中提到的将阵地与营房分开的话语,使他茅塞顿开,让部队出山,彻底解决困扰战略导弹部队多年的老大难问题的时机与条件已经孕育成熟。深夜。战略导弹部队首脑机关办公大楼的党委会议室灯火通明。
这些身经不同历史时期岁月风雨洗礼的将军们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几代老班子苦苦寻求解决的问题现在终于露出了端倪,大家的看法很快形成一个共识:走出历史的山坳,把部队建设的视野投向更广阔的空间,挣脱"山、散、洞"这根历史羁绊的束缚,果断地向蜗居多年的狭小天地告别,让部队的脚步从容跨进大中城市的门槛,使战略导弹部队的指导思想由封闭型走向开放型。
二炮党委实行部署调整的决心得到了中央军委的肯定。主管中国特种兵建设的原中央军委副秘书长、国防部长张爱萍上将予以大力支持.原中央军委副秘书长、总后勤部长洪学智上将从财力物力上帮助解决了许多具体问题。
从1986年春天开始,在第二炮兵司令员李旭阁将军和政委刘立封将军率领下,战略导弹部队的首长和机关四大部的领导,驱车数万余里,跑遍导弹部落群的每一个单位、每一条山沟、每一处偏僻的驻地,滚滚的车轮横跨南疆北国,进行了十数余次的现场办公,为基层解决了230个重大问题和难题, 给官兵们办了大量实事。
盛夏的高原戈壁,巍峨的雪峰融进了空寂无垠的大漠。雨季的绿色莽林,如注的暴雨鞭笞着黛色的山峦。为了让部队能按时移居中小城市,每到一个县城一个地区,李旭阁司令员和刘立封政委都要求拜访当地县里和行署的领导,主动做工作,在征地和营建方面得到地方的大力支持。
斗转星移,生命的绿荫铺满了导弹阵地旁的连绵山峦。在中国战略导弹部队历时六年之久的"希望工程", 给昔日荒凉、简陋的导弹部落带来了永恒的春天。
一幢幢现代化的绿色营盘在紧倚着中小城镇的人群中崛起,多数部队机关迁进了城市,盖起了树影婆娑、鸟语花香的制式营区,造型别致、功能多样的文化活动中心成了战士们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山沟里荡漾着卡拉0K伴唱的笑语,粗犷嘹亮的歌声鼓荡着士兵的情怀,大漠里出现了文化热,山沟里刮起了都市风。基层官兵碗里再也不是昔日的咸菜疙瘩泡米饭,色香味美的佳肴走上了连队的餐桌。士兵洗澡"夏靠一只桶,冬靠一口锅"的情景也成为历史,太阳能热水器和制式澡堂使年轻的小伙子们变得更加整洁清爽。一些曾在导弹部队战斗生活了多年的老军人时隔多年后地,欣喜地发现他们记忆中荒寂的山野长漠也成为"春有花,夏有荫,秋有果,冬有青"的士兵乐园。
一系列向艰苦地区倾斜的政策相继出台。经国务院和中央军委批准,对导弹旅的军官实行低职高配,这意味着一个导弹发射营营长的职务可以等同于常规部队的副团长,驻深山高原部队的官兵拿到了一系列艰苦地区生活补助,一个上尉军官的收入甚至等于北京兵种机关的上校,对边远艰苦地区军官子女报考军事院校也适当提供优惠和方便。
物质的成果一旦转化为精神的动因,就会聚变释放出无与伦比的热量。十几年前导弹部队山窝窝里那种留不住人拴不住心的现象已化作褪色史料的记载。基层与机关之间的反差日益缩小。许多大学毕业的学生官把到基层去当一名导弹发射排长作为人生职业的第一选择,理由是:只要你有本事,在那里就有用武之地,就能受到重用。
公元l994年底,据位于京城的第二炮兵政治部对战略导弹部队旅团军官的综合素质调查分析,尽管现在受到商品经济大潮的冲击和挑战,基层军官的安心率仍然高达95%,这在世界各国的军队中也是少见的。
5.西方的军事卫星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绿色方阵的千里大迁徙。
中国军人决不会背着艰苦走入21世纪。一个与这支高技术部队相匹配的铁打的营盘拴住了导弹健儿的心。一双双诡秘的眼睛掠过中国的天空。
自中国导弹方阵从神秘的历史帷幕后走出来的那天起,游荡地球上空的西方国家的间谍卫星,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中国军队中天之骄子的追寻。尤其是这支部队从秘密的丛林中走出来,穿越大江南北,到向外界公开的大漠的卫星城进行实弹发射时,刚上路不久,西方的传媒就会通过从游弋在天宇中的间谍卫星捕捉到图像资料及时进行报道。
可以说在今天这个世界上,就每一个国家每一个民族的整体行动而言,没有多少隐私能够瞒得过人类的眼睛。
但是,每天数次掠过中国天空的卫星却忽略了走出原始丛林的中国导弹部队向中小城镇靠拢的从容步履。
也许是因为长期与艰苦相伴,吃苦著称成为了中国军人的代名词,所以当一座座现代化设施齐全的兵营在中小城镇骤然崛起时,西方的军事分析家漠视了这一个蓦然出现的新型的群落。然而,对几十年住惯山沟的导弹健儿来说,这一个历史性的大迁移无疑是他们命运中的一次大转折,困惑了一代代火箭官兵的家属就业、子女上学、洗不上澡、喝不上净洁的饮水、看不上电视和报纸的时代已经属于昨天,也所惊慕的美国战略空军和俄罗斯战略火箭军的官兵坐着直升飞机或汽车迸山值班的奢华和现代化,对于他们来说,不再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的梦想,起码他们可以以车代步,坐车到导弹阵地上去值班了。再也不必为塌方路断、大雪封山、缺菜断粮而发愁了。一座座与这支驾驭着中国军队最现代化武器相匹配的工作生活设施,一片片充满了神奇而雄浑色彩的战略导弹部落里的高天厚土,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热血男儿......
三秦大地,灞柳烟云。白鹿原上的岁月风尘湮没了这一片被历史的血雨浸泡的热土,远逝的硝烟凝固成了骊山脚下那一队队供人观赏的泥铸的武士俑。但是,那流淌在一个九死一生的古老民族血脉之中的尚武卫国的军魂是永远滚烫的......
就在距离骊山脚下不远的那座战略导弹部队的最高学府里。隆重的毕业授衔典礼正在举行。百余名志愿到青藏高原部队扎根落户的大学本科生和硕士生,被提前授予中尉军衔,正威武地伫立在庄严的"八一"军旗下宣誓。十年来,战略导弹部队的高等学院应届毕业生的服从分配率达到l00%, 有千余名青年学子先后奔赴那一片辽远神秘的历史禁地,他们将给春风不度的西部边关带去一缕缕生命的浓绿,他们将在那一代代中国军人喋血捐躯铸造过辉煌镌刻下耻辱的古战场上,再造新一代火箭军官们的铁骨雄风。
历史将在他们手中改写。
第八章 神秘之旅的神秘故事
第八章 神秘之旅的神秘故事
1.一个未曾披露过的秘密。张爱萍上将参加外事活动,周总理亲自搜他的衣兜,关切地问:"带文件了没有?"
邓颖超"埋怨"丈夫对她封锁核试验秘密。公元l964年初秋。北京中南海。
一个千年如斯挂在北方天空里血红的火球,悲壮地往氤氲着黛色岚烟的燕山怀抱里撞去,在西边的天际的尽头燃起了熊熊的烈焰,映红了秋高气爽的燕京大地,也悄然地浸染在中南海的碧波之上。
落霞将古老的枫树涂抹成一片彤红,预示着一个金色收获季节的降临;漫漫白昼的辉煌落幕昭示着历时四年之久的中国原子弹的秘密历程将绽出一个希望的黎明。
暮霭沉沉,华灯初上。勤政殿里的灯光从古式的玻璃窗子里透了出来。小会议厅里,周恩来总理召集中央专门委员会的成员贺龙、陈毅、罗瑞卿、张爱萍、刘杰等开最后一次专门会议,专题研究核试验的保密问题。总理坐在会议室正中央的沙发上,他环顾了一下自己所熟知的几位老部下,挥动着右手,严肃地对他们说:"主席已经同意l0月进行核试验,时间在一天天地逼近。保密问题非同小可,不像过去解放区小,我们现在在舞台上了,他们在暗处,不要还没有搞就嚷出去了。捅出去了人家来炸我们就要坏大事。我这次小病,传得很广,天晓得。多一个人知道,就当新闻。希望你们回家后也不说,不要一高兴就说出去,邓颖超同志是老党员、中央委员,不该说的我也不说,任何人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前几天开会的人不一定都通知。现在,我们决定这个事也只是中央常委、军委两位副主席、彭真同志。"
会议在周总理的主持下,具体研究了核试验地区的人员疏散和安全防空事宜。接近尾声时,具体负责核试验的现场总指挥、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张爱萍上将站起来向总理请假:"总理,我今晚有一个外事活动,必须参加,时间快到了,得先走一步啦。"
周总理低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晚餐时间都已经过了,点了点头说:"爱萍同志可以先走,我们把最后两个问题再敲定一-......"
张爱萍上将收拾好文件包,正欲向总理行军礼离去时,周总理突然站了起来:"爱萍留步,请检查一下你的衣服兜里有没有写字的纸条,要掏出来!"
在总理的亲自监督之下,张爱萍上将当着众人的面,将自己的上衣口袋和裤兜一一掏了一个遍,见什么纸条也没有总理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指着张爱萍手里的文件包,关切地询问:"里面带没带文件,要是有,不准带到外事现场去。从明天开始,爱萍和刘西尧同志都不再参加外事活动......"
一个人民共和国的总理,一个日理万机的八亿人13大国的大管家,其工作之细致,运作之认真,古今中外大概没有几个政治家可比,这是中国人民的大幸,却又是总理本人之不幸,这是铸成他晚年重病缠身生命早逝的一个无法漠视的缘由。
时光匆匆走过。
晚秋时节的中南海西花厅。古老的秋海棠老干新枝,结出了累累硕果。
在罗布泊大漠深处成功地指挥解放军官兵和国防科技人员进行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的张爱萍上将回到北京,专程看望总理和邓大姐。
数月不见,张爱萍的脸庞已被大漠戈壁的风尘晒成了一片黧黑,然而眉宇之间仍抑制不住那完成了一件经国大事的兴奋之情。为了感谢这位为中华民族立于世界之林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总理设便宴留他吃饭,席间,总理举起一杯酒香四溢的茅台与张爱萍碰了一下:"爱萍,你可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啊,我先敬你一杯!"
"这都是总理统一指挥得好嘛。"张爱萍喃喃地说。
"大主意都是主席拿的,我不过是办了一点具体的事情嘛。"周恩来时时刻刻总是不忘把毛泽东摆在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虔诚和敬仰之情自然而然是从心泉里流露出来。
"为中国的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干杯!""为祖国的强大干杯!"
总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坐在桌子旁的邓颖超同志一边给张爱萍夹菜,一边微笑着说道:"爱萍,大姐可要批评你几句,办了这么大的事情,恩来回到家里,嘴可封得紧啊,对我是滴水不漏。"她向丈夫投去幽怨的一瞥,''这是他多年的老毛病了,姑且不去追究。可你呢,也没听你说一声......""大姐冤枉啦,总理规定不让讲哟!"张爱萍忙向邓颖超解释。"是我让他们不准给老婆孩子讲的,这是保密纪律......"总理给"你们呀,总是一唱一和的,把我当成外人啦。"邓颖超笑着说,表示完全理解。
这是一个从未在中国的报刊上披露过的真实故事。从这件仿佛不该发生在一个大国总理身上的小事中,无疑可以窥见当年老一代的领导人对中国这支神秘之旅的保密工作是何等的重视何等的严厉何等的事必躬亲。因此当历史的烟云褪去之后,凸现在人们视野里的是一个个关于神秘之旅的神奇故事......
2.这是一片神秘的禁地。这是一个雄性的世界。禁区里的惟一的女性还是一个石头。
一条威威赫赫的大纵谷从北方山麓里游弋而过,俨然自然造化遗留在地球上的一道苍老的深深皱褶。车入峡谷之中,犹如走进了一条露天的隧道,千仞如壁,苍黑的陡崖写下了岁月千载的年表。天是晴朗朗的,谷中却不见一缕阳光,岚影如翳,浑沌沌的一片,峰峦极处云裂日出,从一线天的天堂门缝里透射下来一抹金黄,提醒人们天上还有一个太阳。
尽管这条大峡谷与中国大山里的沟沟壑壑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异样,但是,不是任何人随意想进去就能随便涉足的,没有特别的通行证,纵使是天王老子,也会被丝毫不徇私的卫兵拦在外边。由于这条大峡谷的方圆百里之内被划定为军事禁区,任何一个人都不能靠近,这样也就越发增添了它的神秘的色彩。有的山民或猎人误入峡谷两边的山林里,被巡逻的哨兵发现,查清底细后,用一块黑布将其眼睛蒙住,在山窝窝里转几个圈后,使其不辨东西南北,再将他押送到禁区之外的地方。这原本是发生在电影或传奇神话里的事情,却在这一片神秘的禁地里真切地发生了,更使其充满了神奇的诱惑力。于是,不断有许多好奇者在禁区的人口处张望,甚至不惜冒生命之危试着往里面闯一闯,终被一道无形的铁篱栅拦在了外边,难以窥视白云岚烟深处隐藏的真面目。于是,围绕这一片神秘的谷地,就生发出了许多迷离传奇的故事......
公元l992年春天,笔者经过特别的批准,有幸在这里边生活了半个月,这条神秘的大峡谷何以会成为警卫森严的军事重地?因为涉及到国家和军队的核心军事机密,我在这里不能说半个字,只能讲它贮存着比中国熊猫还要珍贵的共和国的宝贝疙瘩。
其实,真正生活在这一条绿色的大峡谷里,揭开蒙在上边那一层神秘的面纱,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么诡秘和神奇。
莽莽的原始森林。峰峦叠嶂之下隐匿着一个男性世界,一个浮动着国防绿的铁打的兵营。数十年间,峡谷里似乎成了雄性的酋长王国,从来就没有女性的五彩霓裳出现在这一片神奇的土地上。终年与他们相伴的只有夜空中那一轮孤独的月亮和密林里闪动着贼亮贼亮眼睛的一群母兽散发出来的一点雌性的气味。
抑或正是因为这峡谷深处绝对不会再有女性光顾,官兵们也就少了一些顾忌多了一些随意。随意到了可以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尽情地裸露那男子汉的伟岸的胴体而不必忌讳女性的窥视。盛夏时节,在炎热的暑溽晨光里跑步出操时,他们可以不穿上衣,只要穿一条墨绿色的大军裤衩子,黧黑的脊背上的汗珠滚动着血红的太阳,一群威武的男子汉们犹如从血光中走出母亲那巨大天宫里的英雄绝不会有见到女性时的窘迫。傍晚,夕阳西下,一抹苍凉的晚霞染红了营盘脚下那条清亮的小溪,到小河里洗澡冲凉的士兵毫不犹豫地可以脱得一丝不挂,坦坦荡荡地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呈现造化赐予的亚当之身,只有在下游不远处晃晃悠悠下山来喝水的大狗熊、野猪、羚羊露出了惊讶的目光,疑惑这群山野里的邻居怎么又会轮回到了人类的童年时代......这种男性世界的清一色,使他们的生活和思维模式随意到了近似简单的地步。建筑住房时,女宿舍、女浴室、女厕所等等凡是与女性有关联的东西,无一例外地给毙掉了。许多军官不无风趣地说,我们的世界就是让女人走开。然而终于有一天,当女人走进这片峡谷时,他们却有些措手不及了,并为自己的随意和简单吞食了一个苦果。那年夏天,从北京总部来的文工团到山沟沟里慰问演出,随团而来的有一个在京城乃至全国都小有名气的青年歌唱家和一班天仙似的舞蹈演员。虽然演出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一群女性的涉入禁地,不仅使这些终年见不到一个女人的官兵惶惑不安、手足无措,更重要的是偌大一个军营就一个男厕所,万一这些女同胞要方便又如何是好。这条峡谷中的最高酋长--勤务团团长默默地祈祷,但愿不出这种麻烦事情,反正演员们在沟里呆的时间最多也不会超过半天。可是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么蹊跷,越是祈盼别出现的却越就来了。就在演出要开始的关头,那位著名的歌手要小解,这可急煞了最高长官,让她到山坡上的树间或荆棘丛中去吧,走得又远,还有野兽毒蛇出没,左寻右思,他突然灵机一动,调了半个连队的卫兵来,隔l0米站一个岗,500米外布一个外圈,200米再布一个内圈,所有的士兵一律向后转,脸朝大山的方向看去,然后,递给那些女舞蹈演员几条白布床单,四五个女兵手拉着床单围成一个方形的小空间,互相换着方便。外围有半个连队的士兵在站岗,绝对安全。第一次听到这一个故事,我觉得这也许是一个编织的笑料,有很多演绎的色彩。可是给我讲这个故事的团长却一点也不笑,举起右手向毛主席保证,绝对不是编出来的故事。而他就是当时被调去警卫布哨的那个连队的连长。他说,那一天演出的时候,被终年的单调寂寞折磨、充满了青春饥渴的毛头小伙子们,蓦然见到了这么一些浑身飘散着女性体香、活泼漂亮的年轻姑娘,一个个惊呆了,变傻了,拘谨得就连泡好了的清茶也不敢大大方方地往异性战友们的手里递。看演出时,每一个人都坐得笔直笔直的,没有嬉笑起哄,没有品头论足,更没有任何的轻佻和放肆。只是静静地端坐在那里,肃穆而近似冷峻地凝望着,仿佛不是在欣赏演员的婆娑舞姿和动听的歌喉,而是在瞻仰圣母玛丽亚那尊至真至美的偶像。只有当演出结束时,这些男子汉才从梦中醒来似的,一个个拼命地鼓掌,只有演员与他们依依告别时,他们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时,你才会强烈地感受到,原来战士的情怀是何等的质朴和纯真,是如此的浓烈和真挚。
女演员的身影在大莽林里很快就消失了,可是她们遗留给士兵的话题和恋眷却持续了很久很久......
也不知是命运偶然的赐予,还是压根儿就因为大本营里的后门女兵过剩,有一段时间,大本营突然给这个绿色峡谷里,派来了一个女兵班。开始团里的领导没有拒绝,以为这片雄性的山林,掺人一点女性的温馨,也许能让守山的官兵们的生活多一点情趣。可是现实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纯洁美好,这里毕竟是过于压抑了的青春之躯,不管他们是如何童贞如何高尚如何纯朴,但是,你必须正视一个现实,他们的青春的翅膀负载了过于沉重的孤独,他们压抑自己生命冲动的时间太久太长,躁动的灵魂和燃烧的热血总是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宣泄方式和载体。一群像百灵鸟儿一般欢乐的小女兵走进了这一片男性的圣地,多年形成的宁静和单调很快就被打碎了。
开始这群当三年兵甚至连县城都没有进过的小伙子们对女孩子家总有一种羞涩的躲避,迎面走来话尚未出口,脖子早就憋得通红,如果与,女兵们并排坐在一起看电影,那更会浑身的不自在,手掌心都在冒汗,脚也不时地颤抖。可是这一群城市里长大的小女兵全然不当回事,她们像一个个骄傲的小公主一样大胆而毫无顾忌地张扬着女性的青春之美。按说,那些属于女性隐私的"万国旗",本该悄悄放在宿合里晾晒,可她们却漠视男同胞的存在,挂到了蓝天白云的阳光之下,亮出了女性隐私也亮出了自己灵魂的空空荡荡。这些东西自然引起这群在山沟里呆久了呆傻了的战士那种莫名其妙的好奇和迷迷瞪瞪的联想,起初他们只是步履轻轻地走近这些东西,瞅上几眼,后来情况就有些不妙了,不断有女兵来报告说,挂在铁丝上篚JIJ,东西时常一眨眼就不在了。团长是过来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查一个准。但他还是压下来了,没有再往下追查,然而他还是以老大哥的身份,十分婉转地告诉姑娘,那些属于自己个人贴身的小件东西,最好别在营区里挂得满处都是。当然,最终还有一件事情,促使他要重新恢复禁区那只属于男人世界的往日的平静。
那天夜里,他出去查哨,只见值班的机房里,一个年轻雕,伙子正与一个美丽雕,女兵在那里套近乎,那一对情窦初开的眸子里,俨然透射着一种眷恋依依的羞涩。就只差抱在一起亲一起啃了。如果是在平时,他早就把那个男兵叫出去,臭骂一顿了。夜深人静,熄灯号早已经吹过了,一对孤男寡女深更半夜谈什么心。然而今天,这位治军甚严的团长还是强按着内心的忿懑,非常礼貌地说:"天太晚了,你们的话儿是不是留着明天再说......"
不是威慑的威慑,不似严厉的严厉。那个男兵看着团长冷峻的目光,脸色霎时红了。有好些天,见了团长就躲着走,甚至连抬起头来看看团长的眼睛的勇气也没有了。
一种责备似的震慑作用固然是起到了,但是,最原始最根本的办法还是截断少男少女们接触的途径。
一天,大本营里的首长来禁区里巡视工作,这个团的领导众口一辞的呼吁就是把这个搅得军事禁区里沸沸扬扬的女兵班给撤走。上级领导也不禁哑然失笑--原本是想给你们这个孤独的男子汉天地带来一点女性妩媚的阳光,可结局倒是事与愿违了。
一个美丽的女兵班的身影在这里短暂的一闪就此永远消失了。从此这座绿色的大峡谷中就再也没有关于女性的憧憬和女人的话题。一个年轻的饲养员甚至幽默地对我说,我们这个沟里恐怕连老鼠都是公的了,惟一的一个雌性动物--一头老母猪还跟着山林里跑下来的野猪私奔了。他说,那年秋天,这头老母猪突然下了三只小猪仔,一个多月,小猪渐渐地长成形了,身上的猪毛比一般的猪要粗,而且特别喜欢蹦,轻轻一蹦就跃过了猪栏,饲养员想了很多办法也无济于事。一天清晨,他起来喂猪,发现老母猪连同小猪仔都不见了,发动战士到营区里找半天也不见一个影子。这时,下岗的战士告诉他一件奇怪的事情,天快亮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又高又壮又野浑身是泥的一头肥猪在猪栏面前嚎叫,他还以为是猪跑出来了,没有怎么理会。至此,饲养员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三头小猪是山林里的野猪与老母猪交配的种,现在,它们一起跟着野猪走进了山林,重返大自然......禁区里再也不会有女性。
但是女性毕竟是养育了男子汉、哺育英雄成长的人类母亲啊!与其让这群多少有些性饥渴的士兵悄悄地珍藏女明星那三点式的画片,不如在山沟里铸一座高雅圣洁的人类母亲的塑像,与战士们朝夕相伴,使他们感到自己每天从事的尽管是一种枯燥无味的工作,但却是为了祖国母亲的平安,让躁动的青春血液里点燃起神圣和崇高的篝火。于是,他们从城里请来了雕塑家,用禁区里的石头镌刻出那尊乳白色的造型优美线条流畅的年轻母亲的雕像。
日出日落,战士们一走出宿舍的门口,一眼看到在杨柳依依的浓荫中耸立着一座圣母般的女性石像,那躁动的生命就会在冥冥之中有了一丝的平静,一种崇高的责任感也就会自然而然地升腾起来。少了一些浮躁多了一些宁静。
这是这个雄性王国里的惟一的一个女性,一个用凝固了的石头铸造的女性。
3.军事禁区里的铁色军规是认证不认人。司令官不带证被堵了回去,团长外出回来忘记带证则让保卫股来领人。一辆墨绿色的越野军用吉普车从大本营往军事禁区疾驶而去。贾司令员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扑入视野的是一片雪野茫茫的山林。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射在北方的大山里,被凛冽的朔风剥光绿色彩衣的山峦裸露出黝黑的脊梁,秃树枯藤老枝上挂满了一串串冰凌玉挂,通往大山腹地的路,一场雪雨之后,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大板,平时本来就很少有地方车辆行驶的山窝窝,此时更是空山鸟尽绝,惟一能感受得到的就只有那一片片雪落北国静无声的神秘天籁。吉普车缠上了防滑链,仍然一步三滑,旅程艰难。从大本营到军事禁地的百里山路,平时也就是一二个小时的行程,而今天已足足赶了四个小时,可大峡谷还路途漫漫。
贾司令员不时地挽起袖口看表,如果要在平时,他早就骂娘了。这位身材敦实的北方汉子,是从在青纱帐里跟日本兵浴血肉搏开始自己的军旅人生的,性格粗犷直爽,是一个天生就具有军人血气的硬汉子,他治军尤严,崇尚的信条是当兵的就要有当兵的味,与其跪着活,不如站着死。不服从的士兵绝对不是好士兵。当共和国的总理把中国军队里那一点最值钱的家当交给他时,他顿时感到肩上挑着了千金之重的担子,自受命那天起,就从未有过一丝的怠慢和轻松。上任伊始,他就到负责警卫任务的这个团队去训话:"国家把比黄金还要珍贵百倍千倍的东西交给我们啦,我就托付给各位了。我在这里与大家共同订一条铁打的军规,凡是想进入禁区的都必须持特别通行证,如果没有证,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放他们进去。我也概莫例外。希望大家与我们这些共和国的宝贝疙瘩共存亡,只要我们的生命还在,东西就必须在,谁敢往里边硬闯,就给我抓起来,要是蓄意破坏者,格杀勿论......"几年来,在贾司令员的严格治理下,部队已经养成了冷面无情雷打不动的作风,每一个周一,班车从大本营进山,开到禁区的第一哨卡时,都坚持严格验证,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军官和士兵,如果没持特别通行证,对不起,请你下车,绝对不允许踏进禁区半步。没有顺便车回大本营,那就各显神通,步行也好搭地方便车也罢,自己走着回去。周末班车从禁区开出时,同样也是特别通行证与外出证同时验对,少一样也别想溜出禁区的门槛。贾司令员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欣赏,多次在机关和部队的大会小会上给予充分的肯定和表扬。岂料今天,贾司令员却被自己制定的军规堵在了禁区外边。早晨,他刚要出门时,妻子为他的安全着想,善意地劝他说:"山高沟深,路上又冻起了一层厚厚的冰,还是等天气好了再去吧。"
"老娘们家的,哕嗦个啥嘛,路再滑也有车坐呀,总比当年打长春时,猫在冰雪窟窿里强得多嘛!那么一大群官兵呆在那片大深谷里,要是冻着了、缺粮了咋办嘛,我得进山去瞧瞧,不然晚上睡着也不安稳。快给我拿衣服......"贾司令员似乎不是在与妻子说话,而是在教训部属。
妻子在忙乱之中给他收拾衣服时,没将他的特别通行证装进上衣兜。
吉普车七弯八拐地走下了山坳。禁区的第一哨展现在前方。墨绿色的钢盔,乌黑锃亮的冲锋枪,在雪花飞舞中雕塑成了哨兵威武庄严的雕像,雪白的手套挥舞着小红旗,极富于美感和力度,划出了这一片鲜为人知的特别的军事禁区的神圣警戒线。
哨兵们知道,就在这一片森林公园风光旖旎的腹地,蛰伏着被称之为"藏雷纳电"的雄伟的地下宫殿。一代代哨兵将钢盔钢枪小红旗传给后来的人时,永远重复的只有一句话:"认证不认人!"
吉普车减速缓缓地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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