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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长秘书

_7 王晓方(当代)
  “没找到。”
  “撒谎,怕是忙活完了吧?”
  “你干什么去了?”
  “没事,见了一个朋友,到我屋坐会儿吧。”
  我放下电话,穿好衣服去了迟小牧房间。
  我一进他的房间就迫不及待地问:“你去哪儿了?”
  “去见了个同学。”
  “什么同学?神神秘秘的,我不能见?”我逼问道。
  “女同学,你有必要见吗?再说,这袁子惠你也没让我见呀。”迟小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最起码我跟你说了。你那个女同学是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我不依不饶地问。
  “雷默,你太过分了吧?谁还不能有点隐私呀!”迟小牧有些敏感地说。
  “迟小牧,你别跟我瞎扯淡,你告诉我你去中纪委干什么去了?门口接你的那个人是谁?”我再也忍不住了,开门见山地问。
  迟小牧一听我说出了事情真相,他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吼道:“雷默,你混蛋,你他妈的跟踪我!”
  我也没让步地大喊道:“我他妈的是关心你,怕你捅什么娄子。你瞅你那熊样,还见什么女同学,撒谎都不会。就凭我们俩的关系有什么事你不能跟我讲的?”
  迟小牧听了我的话沉默不语,从茶几上拿起中华烟,抽出一根扔给我,然后自己也抽出一根点上火。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谁让咱俩是莫逆之交呢。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开车来北京就是不想让东州的熟人看见。今天你在中纪委门前看见的那个人是我中学同学,他现在在中纪委当处长,来北京之前早就与他联系过了,我写了一封举报薛元清的信,想通过我这位同学递给中纪委领导。我希望中纪委领导能够重视薛元清的腐败问题,好好查查这个狗娘养的大贪官。”
  我一听惊呆了,这些话犹如一响炸雷,震得我整个身心都颤抖起来。我没想到,迟小牧此行竟是为了去中纪委举报薛元清。
  我听完迟小牧的话凄苦地笑了笑,我知道阻止迟小牧已经来不及了,无奈地说:“小牧,你现在不仅是在玩火,而且还在玩命。我早就说过,商人再狡猾也斗不过掌权的,一旦走漏风声,薛元清、冯皓、胡艳丽谁都不能放过你。你现在事业蒸蒸日上,要钱有钱,要车有车,要女人有女人,你还想干什么?”
  “雷默,实话告诉你,这些年我就像胡艳丽的走狗,为了给薛元清等人上供,她没少剥削我,我的公司已经资不抵债了。要想摆脱他们,只有这一条路了。”
  我这时看了一眼迟小牧的脸,灰白的没有血色的脸痉挛了一下,浮起了生涩的痛苦的笑容,不过那双漂亮的眼珠渐渐有了光辉。他让我有一种陌生之感。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我只劝你多保重自己,特别是要注意安全。”
  “大丈夫敢做敢当,宝刀不锋,宁愿折断。”
  “少跟我充好汉,你这是好日子不好好过,吃饱了撑的。”
  “雷默,今晚谁也别睡了,去天上人间乐一宿,从明天开始迎接地狱的挑战。”迟小牧哈哈大笑地拿起外套就走。我赶紧带上门跟了出去。
  我和迟小牧在天上人间折腾到凌晨四点钟才回饭店。回到房间,我简单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便昏昏睡去。梦中飞来十二个仙女,个个长得柳眉笼翠,檀口含丹,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我欢喜异常上前搭讪,“几位姐姐从何处来?”
  十二个仙女围绕着我荷袂蹁跹,羽衣飘舞,娇若春花,媚如秋月。见了我怨谤道:“我们不知是何贵客,原来是从天上人间来的淫污纨绔。来,我们做云雨之情吧。”
  我高兴地扑捉过去,却如水中捞月,散而复聚。仙女们哈哈大笑。我却火冒三丈,正要动粗,只见孙悟空驾着筋斗云飞来,大吼道:“哪里的妖怪,竟敢欺侮良家妇女!”便要拿金箍棒打来。吓得我跪地求饶,抬头却发现来的孙悟空长得很像迟小牧。
  我站起来大喝道:“迟小牧,你跟我装什么犊子?”
  孙悟空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说:“雷默,我还以为你是天下第一淫人,怎么是你?”
  我气愤地嚷道:“天下第一淫人是你,不是我雷默,你别以为你装猴子我就不认识你。”
  这时,仙女们喝道:“雷默,不许对太虚老人无礼,我们是与你算风情月债的。”
  于是十二个仙女变成了杨娜、米雪、丑儿、英杰、卢媛、陈梅、李蒙娜、袁子惠、池圆圆、胡艳丽、刘慧、小兰……她们都露出春恨秋悲的表情,呜咽而泣。
  此时,孙悟空化作迟小牧飞升而去,并大喊道:“太虚幻境皆自惹,警幻仙姑十二钗。雷默,我要死了,你到太虚幻境找我,我让金陵十二钗陪你。”
  迟小牧说完,十二个仙女也都随之飘然而去。口中唱着枉凝眉,声韵凄婉,我在梦中竟觉得销魂醉魄。
  我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听见有人喊:“雷默,开门,起床了。”
  我从梦中惊醒,原来迟小牧正在敲门。我赶紧起床开门。
  “十点多了,快起来,吃点东西往回赶。”迟小牧进门一脸疲倦地说。
  “小牧,我做了个梦,梦中你变成了猴子领着一帮美女诱惑我。”
  “雷默,你小子是不是看《红楼梦》看多了,要学贾宝玉呀?”迟小牧哈哈笑着讥讽道。 “胡扯,要学只能学甄宝玉,学贾宝玉非喝西北风不可。”
  “你可以当和尚化缘去。”
  “去你的。你怎么不当和尚?”
  “我下辈子也当不了和尚。我先天就是个情种。你知道不?”
  “你也知道你这点出息。”
  “少贫嘴了,快洗洗去吧。我都快饿死了。”
  迟小牧说完,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我洗完脸,一边梳头一边问他:“吃点什么?”
  “鸿运楼吃潮州菜,让我们交点鸿运。”迟小牧爽朗地说。
  “你小子到北京背着我瞎作,不倒霉就不错了,还交鸿运呢!”
  “行了,行了,你又来了。事儿已经做了,没法收回,只好听天由命了。”
  我们在鸿运酒楼吃饭,结了账,开着奔驰往东州赶。回来的路上,我发现迟小牧不像来时那么凝重了,精神上轻松了许多。
  “小牧,回去后赶紧给我盯一盯皇后购物广场的事。”我叮嘱道。
  “雷默,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怎么求也没有用。”
  “小牧,说实在的,丁剑英帮不帮忙不在成败上看,只要真尽了心我就很感激。”
  奔驰车伴随着大河在高速公路上疾驶。车窗外,那些植根于大地之上的山水风物匆匆地闪过。我羡慕那些不能移动的风景,可以落地生根,恰似一份宁静的心境,固守着与大自然的约定。人面临的诱惑太多了,一个陌生的眼神,一个不相干的手势,都会成为心灵决堤的“蚁穴”。我的心灵像被巨大的潮水淹没了,盼望着退潮后的躁动。
  58、釜底抽薪(1)
  一大早我就去了公司,秦姐满脸堆笑地问我:“雷总,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忙什么呢?” 我听了之后心里非常反感,我没好气儿地说:“秦姐,老总忙什么是不是每天都要向你汇报啊?”
  秦姐脸色通红地讪讪走开了。我刚进了办公室,英杰就跟了进来。
  “阿杰,这两天辛苦你了。有什么情况吗?”我关切地问。
  “又接了两个订单,皇后购物广场还没有动静。另外……”英杰欲言又止。
  “另外什么?”我纳闷地问。
  “另外,沙董事长找过我。”英杰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小心翼翼地说。
  我警觉地看了一眼英杰,示意让她坐下说。英杰坐在我办公桌的对面。我点上一支烟,一边吸一边望着英杰,心想沙威找英杰一定有什么幺蛾子。
  “雷哥,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沙威要做你的文章。”英杰提醒道。
  “他能做我什么文章?”我疑惑地问。
  “沙威问我能不能干总经理,如果能,让我替代你。雷哥,你知道我不可能干这种事。我到五月花完全是因为你,其实我去美国的签证早就下来了,我是想帮你做完皇后广场的订单就走。我根本没想到你和沙威是那么好的朋友,他会釜底抽薪。”
  我听了英杰的话后,心如刀绞。我一下子明白了,沙威一直在利用我。他是在利用我以前在政府的影响,把五月花公司做起来,然后再一脚把我踢开。他没有想到公司做得这么顺利,在东州服装行业已经很有名气。是利益驱使他让我走。我知道与沙威正面交锋的时候到了。此时,我最怕英杰离开。
  “阿杰,一切等到皇后购物广场的工作结束以后再定好不好?”我迫切地说。
  “好!”英杰真诚地说。
  英杰起身出去了,我却陷入深深的沉思。我知道与沙威必须分手了,我不想因为利益把朋友做丢了。毕竟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沙威伸出了友谊之手。我在考虑什么时候分手,以什么方式分手。
  午饭后,迟小牧给我打来电话,他说:“雷默,丁剑英要找你谈谈,你下午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吧。”
  我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是我知道丁剑英该亮底牌了。我打电话与丁剑英约好在他办公室见面,撂下电话一个人开车去了皇后购物广场。
  我进丁剑英办公室时,他正在接电话。丁剑英示意我坐在他办公桌对面。
  “雷默,迟小牧对你可真够朋友,让我帮你的话都说到家了,”丁剑英撂下电话说,“这样吧,我们董事会研究了所有招标单位的设计方案,认为五月花公司的设计方案略胜一筹,大家一致认为你们的设计方案是最好的。可是这么大的订单让你们公司负责,大家都不同意,万一搞砸了,对谁都不好,所以我选择了一个折衷的方案,董事会成员全部同意,由皇后购物广场买下你们的设计方案,然后由南方一家有实力的公司制作。”
  我听了以后心里高兴极了,但脸上并未露出来。
  “你们准备出多少钱购买我的方案?”我不露声色地问。
  “三十万。如果你同意就在合同上签个字吧。”
  丁剑英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我二话没说,拿起笔就签。
  “雷默,你可把大哥难为坏了,这个结果也算我对得起朋友了。”丁剑英看我签字后才露出庐山真面目。
  “丁大哥,我雷默忘不了你,你这个人够朋友。账号我随后给你,后会有期。”我握着丁剑英的手感动地说。
  我离开皇后购物广场后心里非常激动,应该说,这次招标是很成功的,对五月花今后承揽大订单很有好处。可是想起沙威背后搞的阴谋,内心不由又蒙上了一层阴影。我情不自禁地把车开到迟小牧公司的楼下,在车里给迟小牧打电话,这小子刚好在办公室。
  “小牧,我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上来坐一会儿吧。我听听。”于是,我坐电梯上了楼。
  我走进迟小牧的办公室,他坐在老板台前的高背黑色真皮转椅上正在看一本像砖头一样厚的书。
  “小牧,看什么书呢?”我饶有兴趣地问。
  迟小牧向我晃了晃,我一看是精装本林语堂的《人生的归宿》。
  “行啊,小牧,最近越来越有闲情逸致了。”我有些嘲弄地说。
  “这便叫偷得浮生半日闲,你看看林语堂这段话多么精辟。”迟小牧得意地说。
  我接过书看着他指的那段话:“我爱好春,但是春太柔嫩;我爱好夏,但是夏太荣夸。因是我最爱好秋,因为它的叶子带一些黄色,调子格外柔和,色彩格外浓郁。它又染上一些忧郁的神采和死的预示。它的金黄的浓郁,不是表现春的烂漫,不是表现夏的盛力,而是表现逼近老迈圆熟与慈和的智慧。它知道人生的有限,故知足而乐天。”
  我看完后也深深地被这段话所吸引。
  “小牧,这段话更适合我们两个,秋天那种平静、智慧、圆熟的精神,正是我们所追求的。一般人不知道落叶的歌声是欢笑的歌声,还是默然销魂的歌声,但我们两个人知道,因为我们都会微笑着忧郁。”我颇有感慨地说。
  “你一离开皇后购物广场,丁剑英就打电话告诉我了,说吧,坏消息是什么?”显然迟小牧已经知道了好消息。
  “沙威要釜底抽薪,让英杰替代我,把我踹了。”我气愤地说。
  “我早就料定他会这么做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看公司形势不错,你拿的股份太多了,这是他的一块心病。”
  “与沙威分手是早晚的事。小牧,你看下一步怎么办?”
  迟小牧从老板台上拿起一支烟扔给我,自己也抽出一支点上火老辣地说:“他不仁,就许你不义。皇后购物广场这三十万打在我的账号上,这是你的心血,不能便宜老沙。下一步把他的资金撤出去,逼他退股,看看他什么反应。无非两条路,要么他撤资,要么他买你的股份。雷默,钱不成问题,有我呢!”我听了小牧的话心里很感激。
  “那好,就按你的主意办。”我拍了拍小牧的肩膀说。
  59、摊牌(1)
  晚上,我回到家,杨娜已经做好了饭。
  “妈来过电话,说爸最近老犯病,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开颅手术不能做,能不能联系一下省人民医院的X刀治疗中心?”杨娜一边盛饭一边说。
  “那得需要很多钱,最近沙威背后搞小动作,等我过了这一关,手里有了钱,咱俩去省人民医院找席润之教授好好咨询一下。老爸这么大年纪了,老抽怕出意外,X刀效果究竟好不好不知道,重要的是让老爸有个心理安慰。”
  吃完晚饭我和杨娜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东州电视台的东州新闻最近连续报道“银街工程”,说这项工程是振兴东州老工业基地的希望工程。这些年,东州市的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不管谁来都要搞一套新的工程,东州有句顺口溜:“东州领导真是行,一茬领导一工程。这工程来那工程,就是下岗职工没人疼。”
  我听林大勇说,由于大量拆迁、动迁,政府补偿不到位,群众上访不断,每天搞得薛元清头晕脑涨,市长办公会上经常骂娘,有时候把一些委办局区的头头骂得狗血喷头。薛元清经常说,“我的工作方法就是让你们少睡觉,少休息,多干活,干好活。”搞得机关干部没有节假日,没白没黑地加班加点,受苦的是那些普通的公务员,他们怨气冲天,又敢怒不敢言。背地里都说,东州的公务员像没娘的孩子,没人疼,没人爱,薛元清为了往上爬,我们都成了垫脚石。
  实际上政府的工作要抓到点子上,应多在体制、机制创新上下工夫,机关干部的觉悟是中国人中最高的,他们苦点累点都觉得值;如果要忙不到点子上,虚功实做,大搞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难免怨声载道。这些年经济发展得快,各地拆迁、动迁的工作量都很大,可是东州市的政府似乎不是站在人民的利益上拆迁、动迁,而是站在开发商的利益上拆迁、动迁,结果工程完工以后,政府领导有了政绩,开发商发了大财,只有老百姓最倒霉。就拿“银街工程”来说,在市中心住得好好的老百姓被动迁到城郊接合处,孩子本来可以上全市最好的小学、中学,现在只能上一般的学校了,老人看病出门就是大医院,现在打车也要半个小时,生活、学习要克服诸多的不便。像这种软环境的东西,政府是无法补偿的。
  今晚杨娜很温存,我知道女人想那事了,我也就有了那意思。我脑子里充满了五光十色的梦幻,杨娜经常能让我有梦幻般的激情。我一方面倾泻满脸激情,一方面消释心头的郁闷。一番云雨私情之后,杨娜把一条雪白的手臂搭在我的身上睡着了。房间里弥漫着女人匀称而柔和的呼吸声。妻子的内心很纯净,所以睡得很熟,像个孩子。
  今晚我有些失眠了,我知道我一旦跟沙威分手,我将又一次面临事业上的跌宕,我得把事情想到最坏的境地,无非我被扫地出门,一旦这种情况发生,我将面临新的挑战。经过“李张大案”后,这种小挫折我已经处乱不惊了。这就是阅历,经历了风雨不一定见到彩虹,但一定能见到阳光。我想起老百姓常说的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想到这儿,心里清爽也就有了困意。
  上午,丁剑英把三十万元设计费打入了迟小牧的账户上。事情办妥后,我去了公司。
  我刚到办公室,秦姐便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雷总,沙董事长早晨给我来了电话,让你把最近的账拢一拢,然后向他汇报一下。”
  “我知道了。”我头也不抬地说。
  秦姐还想跟我搭讪几句,我故意不理她,她觉得很没趣便离开了。我心里特不喜欢这个女人,不是因为她是沙威的表姐,更主要的是她在我和沙威之间里挑外掘,加重了我和沙威之间的矛盾,加快了我和他分手的速度。沙威要看账,他是要找茬儿了。
  秦姐刚走,英杰就进来了。
  “雷哥,皇后购物广场招标的事怎么样?”英杰急切地问。
  “没戏了,昨天丁剑英通知我,标被南方一家公司夺走了。”我瞒她说。
  英杰听了很失望,又闲谈了几句就走了。我故意没把实情告诉她,是怕走漏了风声。我通知会计把财务报表拿过来,然后仔细研究了账,觉得没有什么纰漏后,便给沙威打电话。沙威说在办公室等我。我开车去了黑水河城建房地产开发总公司。
  我一进沙威的办公室,他就把门锁上了。
  “老弟,辛苦了,快请坐。”
  沙威态度还算客气。我坐在他老板台对面,把财务报表递给他。沙威便仔细地看了起来。 “雷默,前些天去北京干啥去了?”沙威看完财务报表后问。
  “沙哥,怎么知道我去北京的?”我反问道。
  “雷默,总经理干什么,我这个董事长不应该知道吗?”沙威有点针锋相对。
  “沙哥,看来你对我雷默还是不放心呀,你从财务报表上可以看出我每天工作的成绩,创业艰难,我没有抱怨过一句,我自认为对得起你这个董事长,也对得起你的投资。”我毫不示弱地说。
  “老弟,做人要学会珍惜,你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能重新做点事不容易,你不能再失败一次了!”沙威有些威胁地说。
  “沙哥,我没有成功过,也就无所谓失败,更不存在再失败的问题,如果沙哥对我出任五月花公司总经理实在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谈,我不希望为了一点点利益把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做没了。”我故意把话说开了。
  “既然老弟把话说到这份儿了,我们干脆就摊摊牌,我也不希望把朋友做丢了。老弟这段也很辛苦,这样吧,我给你拿十万元钱,就算我收回了你的股份,总经理我另选一个。” 沙威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我听了以后哭笑不得。
  “大哥,财务报表你也看了,我给五月花公司挣了一百多万,十万打发我太不近人情了吧?”
  “那你要多少?”
  “我一分钱也不要,我把你投的一百万退给你,我收购你的股份。”
  沙威一听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我会反戈一击。
  “老弟,你不要跟我较劲了,你没有能力收购五月花。这样吧,我再给你加十万,你别忘了这个企业你一分钱也没投入呀!”沙威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心想,沙威给我二十万,再加上丁剑英给的三十万,正好可以重新注册一家公司,看来沙威下决心跟我分手了。
  “沙哥,看在我俩多年的交情,我让你一步,但大哥别忘了,是我让你的,如果上法院我得的不止是二十万。”
  “那样做你也就不是雷默了。”沙威对我的让步也很敬佩。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我决定接受条件。
  我心想,如果我收购了五月花公司,我也没有流动资金支撑,借迟小牧的钱早晚是要还的,弄不好失去了沙威这个朋友,别再失去一个迟小牧。下一步怎么走,听天由命吧。
  我离开沙威的办公室心里一片茫然,我再一次面临人生的选择。我深深体会到,人对未来的幻想越大,对现实的恐惧就越深,因为即便是对未来的莫名畅想,终究也逃不脱现实的影子。
  我走进五月花公司的时候,秦姐似乎已经从沙威那里得到了消息,她不再用满脸堆笑迎接我,而是俨然已是主人的口气说了声:“雷总。”
  我没有正眼看她,只是说了声:“让英杰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她“哦”了一声去了。
  我走进办公室环视一周,心中无限感慨,我开始慢慢地收拾东西,心想,我不当这个总经理,英杰肯定会出国,谁会来接手五月花公司呢?沙威在服装界并不认识几个人,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正收拾着东西,英杰走了进来,她见我收拾东西已经猜出八九不离十。
  “雷哥,与沙董事长谈过了?”英杰神情关切地问。
  “谈过了。阿杰,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弄明白,我走以后谁会来干这个总经理呢?”
  “罗文的女朋友刘慧。刘慧已经研究生毕业,她是学服装的硕士。”
  “你怎么知道的?”我吃惊地问。
  “别忘了,我与罗文是朋友。”英杰双手一摊笑了笑说。
  “你别说,沙威还真会选人,五月花公司交给刘慧我就放心了。阿杰,刘慧上任之前你再盯两天,我知道我一走,你也不会干了。这样吧,晚上我请你吃饭,我们俩合作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请你吃过饭。西餐怎么样?晚上六点我们去红玫瑰西餐厅吧。”
  英杰眼睛有些湿润,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去了。我望着这个可爱女人的背影,心中产生无限怜爱之情。
  没想到,我就这样离开了五月花公司。目前最知心的朋友就是迟小牧了,这么大的变故一定要跟他说一声。我给他打手机,这小子正在大洋洗浴中心做足疗,让我也过去。我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在汽车的后备厢里,开车去了大洋洗浴中心。
  60、足疗(1)
  我穿上浴衣到休息大厅找到了迟小牧,这小子正躺在那儿做足疗。下午休息大厅的客人很少。我也躺在了按摩床上。
  “服务员,再找个足疗小姐。”迟小牧挥挥手慵懒地说。
  不一会儿,过来一位漂亮的小姐开始给我做足疗。
  “小牧,我和沙威分手了。”我沮丧地说。
  “他答应撤股了?”迟小牧呷了口茶问。
  “不是他,是我撤出来了。”
  “你疯了,自己辛辛苦苦做起来的事业就这样拱手让人了?!” 迟小牧一听惊坐起来说。 “毕竟是他投的资,我不想把关系搞僵了。”我解释说。
  “搞僵了怎么了?他不仁,你就可以不义。我不告诉你缺钱我有嘛!”迟小牧慷慨地说。 “算了,你的好意我领了,何苦把你也搅进来呢?”我无奈地说。
  “你走后,五月花公司谁来接?”迟小牧递给我一支烟问。
  “罗文的老婆刘慧。”
  “那英杰怎么办?”
  “我一走,她一定离开。要不是英杰,我还不知道沙威在搞小动作。”
  “这女人还挺够意思的。”
  “是啊,五月花是我的故事,她只是个旁观者,是来帮我的,我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男人的虚荣把英杰拉进我和沙威之间的矛盾之中。”
  “你做得对。从博弈论的角度讲,你和沙威陷入了囚徒困境。”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有两个小偷被警察抓住,同时审问,两个小偷都说冤枉,全部抵赖,警察便把两个小偷隔离在不同的囚室,分别审问,并给两个小偷三个同样的选择:一是全部抵赖分别判两年;二是全部坦白分别判八年;三是一个坦白一个抵赖,坦白的小偷释放,抵赖的小偷判十年。结果两个小偷全部坦白分别判八年。你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结果吗?”
  “为什么?”
  “由于两个人互相不信任,这就是博奕论中著名的‘囚徒困境’。生活当中我们经常陷入这种困境。”
  “小牧,我知道你没少看哲学书,什么时候研究起博弈论了?”
  迟小牧笑了笑将即将抽完的烟摁在烟灰缸里,顺手又点了一支。
  “抽空请丁剑英吃个饭吧,这回他应该能出来了。”我诚恳地说。
  “明天我给他打电话,把林大勇也叫上。没想到大勇跟剑英熟得很,剑英跟我念叨好几回了,要和大勇聚一聚。另外,听说最近市委组织部派一批后备干部出国读MBA,有林大勇一个。”迟小牧爽快地说。
  “是吗?林大勇这小子好事一件接一件,‘李张大案’给我坑苦了,可这小子连毛都没刮着。早知道大勇和剑英这么熟,就应该让大勇出出面。”
  “怎么?你的事我办得不漂亮?”迟小牧有点儿挑理。
  “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加起来力量不更大嘛。”我连忙解释。
  “人不信命不行。雷默,下一步怎么打算的?”迟小牧关切地问。
  “还没想好。不过,我这个人一向是改变能够改变的,接受不能够改变的。”
  “你文笔那么好,还是写小说吧,把咱们这些年惊心动魄经历的这些事都写下来,一定能打响。现在的名作家可都是有钱人。”
  “再说吧,静静心再说。”我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对迟小牧的提示却有些上心。
  “找个小姐按按摩吧。”迟小牧抻着懒腰说。
  “你去吧,我下去泡个澡,洗完我就走了,你自己享受吧。”
  “这两天你弟妹和我闹别扭,领着我女儿回娘家了,晚上没人管我,我现在是个自由人。” “你呀,小心后院起火。”我打趣儿地说。
  “女人无聊起来简直就像得了绝症,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迟小牧似乎很无奈。
  “爱情没有真理,只有感觉,跟着感觉走吧。”我附和道。
  迟小牧哈哈大笑,伸着懒腰走了。
  我在美容中心理了发,然后好好泡了个澡,等我从大洋洗浴中心出来时,晚霞已经映红了东州城的上空,马路两侧一棵棵叶子发黄的银杏树,在红灿灿的云霞陪衬下,展示着美丽的轮廓。
  61、约会(1)
  我把车停在一家鲜花店前,买了九十九朵红玫瑰,纤纤的花蕊,鲜红的花瓣,满车散发着静谧清幽的甜香。英杰在我心里像这些玫瑰,庄重而柔美,即使被时光揉碎花瓣,也将暗香涌动。
  当我走进红玫瑰西餐厅时,眼前的英杰把我震呆了。英杰今晚穿了一件香肩单露的黑色晚礼服。黑色演绎着她的性感,并且透出一种神秘的芳香。黑色让她的眼神略带一些不屑和冷漠,但我从她眸子的背后可以看到一团跳动着的烈焰。
  我们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四方餐桌上,格子花纹的台布再配上绿色的餐巾,整个色调以玫瑰色为主,格调高雅,舒适幽静,墙上挂着浪漫优雅的壁画,透过玻璃还可以看到华灯初上的黑水河夜景,让人充满无限遐想。
  我把玫瑰花递给英杰,英杰柔柔地说了声“谢谢”。摇曳的烛光照着她美丽的脸,让人望一眼便会柔情似水。坐在我身旁的大多是情侣,他们两两相约,轻声细语,丝丝柔情爱意,尽在悠扬美妙的音乐之中。
  “小姐、先生,想吃点什么?”侍应生走过来问。
  “雷哥,你是美食家,你点吧。”英杰温柔地说。
  我也想在英杰面前露露脸,便对服务生说:“香酱鹅肝、粟米忌廉汤、法式鱼卷、金牌羊扒、鸡蛋番茄沙拉、冰淇淋、咖啡、一瓶香槟酒。”
  我点完菜后,英杰补充说:“加一个焗蜗牛。雷哥,红玫瑰西餐厅的焗蜗牛很有特色,炒熟的蜗牛,在焗的过程中,加入牛油、香料,一般焗蜗牛都用土豆泥来吸收牛油,而这里吃完蜗牛后,可以用准备好的、脆脆的面包条蘸上牛油再度品尝,滋味各有不同。”
  “英杰,听你介绍西餐的口气,真像个小洋人。”我赞叹地说。
  “雷哥,刘慧一上任,我马上就去美国。我去美国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去学习服装设计,另一个是给我女儿治眼睛。”
  “女儿的眼睛怎么了?”我惊异地问。
  “两年前我女儿的眼睛失明了。”英杰悲伤地说。
  “怎么回事?”
  “孩子的父亲近视眼很重,女儿遗传,也是近视眼,”英杰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孩子平时戴的是隐形眼镜,两年前,孩子她爸领她去朋友家吃烧烤,她好奇,自己烤,她离火太近了,隐形眼镜被烤化了,孩子当时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儿,后来眼睛就失明了。”
  我听得心都揪起来了,没想到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命这么苦。我从皮包中拿出一张十万元的支票递给英杰。
  “阿杰,这是你帮助我的报酬,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雷哥,我帮你不是为了钱,你现在很难,这钱我不能收。”英杰马上拒绝。
  “英杰,如果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就算我给孩子看眼睛的钱吧!”我语气坚定地说。
  英杰见我很坚决,便收下了。菜一道一道地上,我听了英杰女儿的事心里一直不能平静。其实我一直不相信异性之间会有友谊,英杰让我想入非非很久,但每当我看到她那真诚的目光时,我就觉得自己很无耻,索性不敢再想。
  整个晚上英杰都在看着我,没说几句话,我也沉浸在这种沉默之中。我想,如果说老婆是太阳,情人是月亮,那么红颜知己就是星星。红颜知己实在是男人的奢望。许多女孩本来想扮演红颜知己,可最后都沦落为情妇,所以能做红颜知己的必是女人中的精品,而有幸拥有红颜知己的也必是男人中的智者。我不敢称为智者,但英杰绝对是女人中的精品。
  我开车送英杰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月悬中天了。车到英杰家楼下,英杰默默地坐着不动,我情不自禁地去吻她,却吻到一张湿漉漉的泪脸。
  回到家里,杨娜已经睡熟了。我洗漱完毕,自己打了一盆洗脚水坐在客厅里泡脚,茶几上摆着《东州日报》,我顺手拿起来翻看着。当我看到第二版时,被一篇题为《李国藩附庸风雅,低品位贻笑大方》的文章吸引住了。
  文章称,在“李张大案”所涉赃物第三次拍卖会上,李国藩收藏的一幅号称著名旅美画家阎庆斋创作的《八骏图》颇为引人注目。在诸多观赏者中有一位古玩收藏者惊奇地发现,这《八骏图》上的八匹马,有一匹是后画上去的,这匹马画风笔力和布局明显与其他七匹马相差太远。这第八匹马颜色偏黑,位置明显与另外七匹距离较远,而且异常瘦小,只有其他七骏一半大小,看起来更像一头小毛驴。有人风趣地说,看来这幅图上多了匹后画上去的“害群之马”。李国藩当政时还堂而皇之地挂了起来,居然没有发现,看来以“文化人”自居的李国藩的文化品位确实有点问题。更为可笑的是,这幅《八骏图》居然是本次拍卖的李国藩字画中标价最高的。
  看了这篇文章我不禁想起,有一次李国藩病了,我陪张国昌去李国藩家探望,他家客厅里挂着一副“险限自得力,金石不随波”的对联,与《八骏图》比起来简直就是对这个贪官绝妙的讽刺。令我感到遗憾的是,目前在东州市仍然有很多老百姓念念不忘李国藩的政绩。我对李国藩两种相悖的评价并不难理解。现实中,有许多类似的贪官,他们可以在“人民公仆”和“腐败分子”两种角色的转换中游刃有余,心安理得。现实给他们提供了演戏的良好土壤,其中原因令人深思。
  我在家昏睡了两天,没有电话,没有人找我,沙威也没来电话,我知道,我与五月花公司的缘分尽了。与沙威虽然没有撕破脸,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了。正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皆缘于“利益”二字。
  好久没上网了,丑儿也没有消息。我打开邮箱,五六个邮件都是丑儿发来的。几张幽默的卡通图片和一段苦恼的文字:
  “哥,我想离开上海。我受不了上海小女人的AA制,一块钱也要分着付。我要回北京,但我还没有找好落脚点,我想找一家好的影视公司当编辑。我还想去西藏旅游。什么时候你能陪我去西藏旅游该多好!给我发一张你的照片,我喜欢看你的笑容。我到北京后再与你联系。多少次发誓不再想你,一缕风却搅起满腹思绪。想你的时候,就像饮酒,未沾杯,人已醉。”
  一个把第一次给我的女孩怎么可能把我忘记。但我知道丑儿是积极向上的,也是不安分的。世界上没有卑微的爱,真爱都是动人的。我拨通丑儿的手机,关机。这个丫头就像网上的幽灵,总是关机。
  半个月后,我接到英杰的电话,她说明天就带女儿去美国了,想在机场跟我告个别。我说:“我一定去机场送你。”放下电话,我内心世界一片茫然。
  在东州机场,我第一次见到英杰的前夫,一位戴着高度近视眼镜,长发长须的长者,长发还扎了一条马尾辫。我知道这就是英杰的老师,英杰读大学时狂追不舍的理想爱人。英杰介绍后,我们互相握了手。
  英杰的女儿十分可爱。
  “你就是雷默叔叔吗?”她天真地问。
  “是呀!”我抱起孩子亲切地说。
  “我妈妈常常跟我提起你。”
  孩子聪明可人,却双目失明。英杰跟前夫很冷漠,倒是跟我拥抱了很长时间,这也是我们俩第一次亲密接触。这时,罗文也来了,他见了我怯怯的样子,我很大度地点点头。
  “罗文,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英杰很纳闷地问。
  “你一离开五月花,我就知道你要走了,这几天我一直在关注你的行程,总算送上你了。” 罗文兴奋地说。
  英杰很动人的样子,伸手道谢。罗文却主动拥抱英杰,跟我们第一次在滨海见到英杰时一样。我知道在罗文的骨子里似乎没有爱,只有性。我虽然在心里很轻蔑这种男人,但表面上并未露声色。
  最后,英杰又握住我的手说:“雷哥,命运可以打倒一个男人,但并不能阻止他站起来。你有很多天赋,比如文学才能,你不是写过一本散文集吗?应该继续写,现在写书也能生存,你有那么多经历,写出来或许会成功,我再见到你时,希望能看到你的作品。”
  英杰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很震动。这几天我内心世界除了茫然就是失落,今后的路真不知怎么走下去,或许写小说也是一条生路。
  英杰流着泪走了。她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我心里空落落的,一个人走出候机大厅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62、甲申再祭(1)
  最近省委书记陆清血糖高的吓人,患糖尿病七八年了,血糖一直控制得很平稳,近来有几起大的上访事件闹得焦头烂额,一个是教师涨工资,该涨的没给涨;另一个是大拆大迁,群众意见很大。陆清一向认为,群众利益无小事,工作一忙起来,经常忘记吃药,导致血糖突然上升。在医生的建议下,陆清住进了东湖疗养院。
  魏正隆得知消息后,专程在星期天的上午去看望老领导,魏正隆和陆清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两个人曾经在东州市历城县搭过班子,一个是县长,一个是县委书记,后来陆清荣升东州市市委书记,魏正隆当时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陆清升任清江省省长后,魏正隆被选为东州市市长,后来陆清升任省委书记,魏正隆升任东州市市委书记,市长由时任副省长的李国藩接任,再后来就发生了“李张大案”。
  应该说魏正隆与陆清相识相知二十多年了,在共同的工作生涯中,两个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然而,陆清最近很苦恼,他刚刚入住东湖疗养院,秘书吴汀就交给他一封信,这封信是由中纪委领导批示后转到清江省纪委的,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是专门举报东州市市委书记魏正隆收受贿赂的一封信,收受的不是人民币,也不是古玩字画,而是一套价值不菲的红木家具。
  这封信陆清反复看了几遍了,中纪委领导批示得很简单,“请陆清同志阅后,由清江省纪委调查核实。”陆清看了这封信后心里一直为魏正隆捏着一把汗,以他对魏正隆的了解,他根本不相信这封举报信举报的内容是真的,他甚至不相信魏正隆家里会有什么红木家具,之所以他心里捏着一把汗,是因为这封针对魏正隆的信绝不是空穴来风,丰富的政治经验告诉他,东州的政治环境不容乐观。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因为东州刚刚经历了一场“李张大案”,原本充满活力的经济一下子跌入了低谷,东州再也经不起政治大地震了。
  想到这儿,陆清的心情更加忧郁了,他迟迟没有找魏正隆,是想静心想一想东州到底怎么了,一个德高望重、廉洁自律的“百姓书记”怎么会突然有人把举报信送到了中纪委?他想要弄明白举报者的目的是什么,这件事要不要跟常委们打招呼,犹豫再三,觉得还是不要声张,以免引得满城风雨,杯弓蛇影。还是和魏正隆深谈后,再做打算也不迟。这样做倒不是陆清徇私情,包庇老部下,而是他太了解魏正隆了。陆清在铲除腐败分子方面决不手软,就像铲除李国藩、张国昌一样,但是他更不允许暗箭伤了好干部。
  这几天住进东湖疗养院,血糖倒是平稳了,可是睡眠又不好了,失眠得厉害,搞得眼圈都发青了,都是这封举报信闹的。
  早饭后,护士看着陆清吃了降糖药才莞尔一笑地离开,陆清走上凉台望着风景如画的东湖,一种忐忑不安的心绪在胸臆间缭绕。
  秘书吴汀看出了陆清的心绪,他跟陆书记快十年了,每到这时候他都为老领导准备好渔杆,因为陆清有一个习惯,每当思考重大问题时,都到东湖来钓鱼。其实钓鱼不是目的,钓鱼时的心境能够让陆清头脑清醒许多。
  陆清在东湖边上刚刚支好渔杆,吴汀就接到了魏正隆的电话,说是要看看老领导,车已经在路上了。
  其实,最近魏正隆也很苦恼,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与薛元清之间的关系再度陷入了与李国藩搭班子时的窘境,他弄不清是主观的原因,还是客观的原因;是体制的原因,还是个人修养方面的原因。魏正隆渴望着与陆清见面,直抒胸臆。
  奥迪车很快驶出了东州市区,黑水河尾随而来,时而呈现黑色,把阳光的所有光束都吸在它的深处,似乎它在无比的沉寂中跟游荡在水下的幽灵谈心;时而呈现黄色,显得邪恶、汹涌,傲视一切绿色,仇视一切生命;时而它很平静,呈现出一片光溜溜、黑沉沉、脏兮兮的绿色,呈现出对周围的一切麻木不仁的表情。魏正隆始终不喜欢东州人把滋养自己的母亲河称为黑水河,他曾经试图用手中的权力把黑水河改称为东水河或东州河,但无济于事,世俗的力量有时比权力还强大。
  奥迪车很快驶入了东湖疗养院,吴汀早就等在7号别墅前,魏正隆以为陆清在房间休息,吴汀却笑着说:“魏书记,陆书记在湖边等你呢。”
  魏正隆立即明白了,他迫不及待地问:“吴秘书,我的渔杆准备好了吗?”
  吴汀示意魏正隆跟他走,然后说:“魏书记,您的渔杆陆书记已经替您支好了。”
  魏正隆听罢哈哈大笑。
  魏正隆走到湖边时,陆清正在一边抽烟一边沉思,魏正隆哈下腰看了看渔篓,哈哈笑着说:“老陆,你那鱼钩上是不是没放鱼饵呀!”
  陆清也哈哈笑着说:“我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啊!”
  魏正隆坐下来自己点上一支烟说:“愿者上钩该不会指的是在下吧?”
  “正隆,如果让你选,鱼和熊掌,你会选哪个?”陆清目光辽远地望着湖面问。
  “老陆,这还用问,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正隆啊,战争年代舍生而取义容易,和平年代舍生而取义难啊!疗养期间难得有时间读点东西,我又重温了一遍《甲申三百年祭》,深刻呀!”
  “是啊,当年毛泽东从西柏坡进北京的时候,一只脚踏进吉普车,兴冲冲地对周恩来说,我们今天是进京赶考啊!我们绝不做李自成。”魏正隆一边挥手一边说。
  “重温《甲申三百年祭》我发现一个问题,我们共产党人不仅不能做李自成,而且谁都不能做,我们只能做我们自己,正隆,你知道为什么共产党人必须做自己吗?”
  “因为共产党是人类的旗帜,在深长的封建长河里,根本没有参照物。”
  “正因为如此,我重温《甲申三百年祭》,心情才久久不能平静啊!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经济的快速发展,我们党面临着许多新问题、新矛盾、新挑战,特别是反腐败斗争的形势越来越严峻。重温历史,有助于居安思危,这正是《甲申三百年祭》的意义所在。”
  “是啊,当年在进京的路上,毛主席又想起了《甲申三百年祭》,他老人家感慨地说:‘这仅仅是读了个开头,这篇文章是要永远读下去的!’”
  “正隆啊,这段历史你没忘,我很欣慰,很多人早就忘了《甲申三百年祭》这篇文章了。”
  “老陆,你这句话怕是有所指吧!”
  “正隆啊,你经历了一次‘李张腐败大案’的考验,你说说看东州新班子能不能答好东州经济发展这张卷?”
  “老陆啊,说实话,一个相当稳定的班子对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是有好处的,‘李张腐败大案’后,东州的政治局面很复杂,我认为,体制不改革,制度不完善,腐败还有可能卷土重来,一些干部脱离群众,脱离实际,大做表面文章,大搞奢靡之风,甚至不信马列信鬼神,整日争名于朝,争利于市,各种新情况、新矛盾、新要求、新课题层出不穷啊!”
  “正隆啊,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啊!关键是你这个掌舵人能不能立稳船头!”
  “老陆,你是担心我……?”
  “不是我担心你,是你自己把把柄露了出来!”
  “我有什么把柄露出来了?”
  “说说吧,你书房里的红木家具是怎么回事?”
  魏正隆听罢哈哈大笑,“我当是什么把柄呢,老陆,看来有人拿我书房里的红木家具做文章了?”
  “人家做不做你的文章是一回事,你有没有文章做又是另一回事。”
  “那好吧,那我就和你说说我这套红木家具的来历。”魏正隆重新点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说,“老陆,你知道我儿子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市文物局工作,主攻明清家具。之后,他就爱上了红木家具,这孩子做事执着,无论是出差还是休假,有空就逛木材市场,遇到紫檀、黄花梨、红酸枝这些名贵木材,他都爱不释手,工资少不能成吨的买,他就一根一根地买,十几年下来也积攒下七八吨红木。前年我过生日,儿子孝顺将积攒下来的红木给我打了一对书柜,一个写字台和一把官帽椅,这套家具不光木材名贵,而且做工考究。红木家具不允许创新,样式是明式的,你别说这套家具要真拿到市场上卖,价格确实惊人,不了解实情的人拿这套家具做我的文章也算他有眼光。”
  话说开了,几天来压在陆清心头上的石头也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正隆啊,这件事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组织上还要调查,你不会有想法吧?”
  “老陆,我魏正隆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心里有数,不相信我可以对我实行双规!”
  “看看,还是有想法嘛,我的原则是老鼠要打,器皿还不能碰碎!”
  “老陆,举报信不可怕,可怕的是写举报信的动机,说实话,我真担心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那我们就放长线钓大鱼……”
  陆清话音刚落,鱼漂不见了,“正隆,鱼咬钩了!”
  陆清一边说一边收杆,果然一条大鲤鱼打着水花上钩了……
  63、遇害(1)
  不知迟小牧最近忙些什么,一打电话就占线。林大勇更是见不到影儿,杨娜每天上班。小区里静极了。我着实感觉到了什么是寂寞。
  冬天来了,临窗而立,悠扬的雪花宛如音乐和风飘荡。我的思绪也随着雪花的飞舞而跳跃。我在想,即使我富有漫天洁白,若无爱的一丝愁绪,我仍觉寂寞。寂寞的人并不缺少爱,而是缺少沟通。我现在是不屑与人沟通,或者说,没有资格与人沟通。还是寂寞一段好,可以让自己的思绪沉淀下来。这么一想便少了许多浮躁。
  星期六上午,我给迟小牧打电话:“小牧,中午一起坐坐吧。”
  “不行,我正陪女儿逛野生动物园呢:难得陪女儿一次,不能扫孩子的兴。明天吧,明天我请客。雷默,下一步想干点啥?”
  “英杰让我写小说。”
  “雷默,太好了,我早就希望你写小说,就你那文笔和才气,写书准行。不过,别忘了把我写进去,一旦哪天我死了,活着的人看了书还会对我有个念想儿。” 迟小牧笑着说。
  “小牧,你这乌鸦嘴,好端端地咒自己干什么?”我很生气地责怪道。
  “好了,不跟你唠了,我要陪女儿了。明天见!” 迟小牧嘿嘿地笑着说。
  迟小牧挂断电话,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对迟小牧说要写小说,其实写什么心里根本没有数,也许只是个心理安慰。本想和丑儿探讨一下,可她却一直关机。也不知她是否从上海去了北京。
  此时的我深深体会到政治有时宛如阴风苦雨,它无孔不入地吹入个人生活,甚至可以摧毁人的一生。命运如果是一只沦落在鸡窝里的鹰,人生还会有机会;命运如果就是一只鸡或鸭,那么人生的意义只剩下扯淡了。我不知道我的命运是什么,更看不清前行的方向,但我仍然有勇气拆下肋骨点着当做火把照亮前方。
  晚上,我和杨娜正吃饭,母亲打来电话说,我父亲刚才又抽了。母亲很着急。总这样也不是回事儿。我心里又罩上一层阴影。我安慰了母亲好一会儿,自己却平息不下来。父亲的脑膜瘤越长越大,看来不做手术是不行了。
  父亲一生精明,文化大革命时走“五七”,蹲牛棚、挨批斗,多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
  “爸,文化大革命那么复杂的政治环境,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有一次我问。
  “那个时候有许多战斗队,我哪个也不参加。一个战斗队找我表态,对的,我就表态支持;不对的,我就不说话。另一个战斗队找我,我也这样做。”父亲说这话时显得有些诡谲。 “如果两个战斗队同时找你怎么办?”我将军地问。
  “那我就溜!”父亲毫不犹豫地说。
  父亲从小就喜欢看《三国演义》,我也喜欢看,而且很欣赏杨修的才华,为杨修的死鸣不平。父亲常说:“聪明固然是好事,但决不能卖弄聪明。”现在看来,我能躲过“李张大案”这一劫,大多得益于父亲。父亲从小就教育我,两个人过独木桥时,都说自己有急事,争着先过,结果谁也过不去,最后只能掉进河里,你不如让他先过,这样两个人就都过去了。每当想起这些事情,就更为父亲难过。
  第二天,迟小牧一直没来电话。我心里生气,心想,这小子也变了,居然说话不算数。到傍晚的时候,我手机响了,我心想,迟小牧这小子还行,到饭食儿来电话了。
  我一接电话傻了。
  “是雷默吗?”电话里问。
  “是。”我说。
  “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我是探长卢志。我们支队长肖剑请你来一下。”
  我的心格登一下,心想,肖剑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好端端的公安局找我干什么?
  “卢探长,有什么事吗?”我试探地问。
  “你认识迟小牧吗?”卢志的口气让人心生寒气。
  “认识,我们是好朋友。”我心中紧张起来。
  “那好,你到公安局来一下吧。”卢志冷峻地说。
  “什么事呀?”我心里更紧张了。
  “来了你就知道了。七点钟,我和肖支队长在市刑警支队会议室等你。”卢志不露声色地说。
  我挂断电话,赶紧给迟小牧打电话,又是关机。我心里忐忑不安,脑子里迅速地猜测着会是什么事。
  “雷默,出什么事了?”杨娜看我接完电话表情不对,便关切地问。
  “市刑警支队找我。”我望着妻子疑惑地说。
  “公安局找你干什么?”杨娜紧张地问。
  “不知道!”我也疑惑地说。
  我心想,会不会是迟小牧去中纪委的事被发现了?薛元清打击报复?我不敢深想。
  “把外套给我。”我下意识地对妻子说。
  “雷默,我跟你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杨娜脸色发白不放心地说。
  “不用,我又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已经开始冷静,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零零星星地飘起了雪花。我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打车,心里油然而生几丝悲壮。路灯昏黄,人们匆匆而过。雪花飘在我的脸上,静静地化成水,又顺着脸颊流到嘴边。我用手擦一下脸,仿佛清醒了许多。雪天打车是最难的,我一连打了三辆车,都有人。
  最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的面前。
  “去哪儿呀?”司机摇下车窗大声问。
  “去市刑警支队。”我也大声回答。
  “顺道,上车吧!”出租车司机爽快地说。
  车上已经坐了一位客人。我只好上了车。
  我到刑警支队时,雪已经下大了。我推开会议室的门,有四五个警察正在开会,领头的就是肖剑。我心想,肖剑你跟我装什么犊子?还让手下给我打电话。
  肖剑见我进来既客气又严肃。他给我介绍了卢志等人。然后难过地说:“迟小牧昨天中午被杀了,一起被害的还有他六岁的女儿。”我听后如五雷轰顶,呆若木鸡。
  肖剑扶我坐下,好半天我才缓过神儿来,“怎么发现的?”我悲痛地问。
  “今天中午我们接到的报案,”肖剑面容严峻地说,“尸体是在一个军用仓库发现的,大人和孩子都是被钢丝勒死的。歹徒试图将尸体埋了,可是天太冷,地冻得厉害,只挖了很浅的坑,上午工人们进仓库搬东西时发现一只小孩子的手露在土外面,大家七手八脚就把两具尸体挖了出来,这才赶紧报案。我们接到报案立即赶到现场。在土坑里我们还发现一个皮包,里面有一万元人民币,一个手机,还有电话本、证件什么的。手机里接的倒数第二个电话就是你的。”
  “那倒数第一个电话很可能就是歹徒的。”我警觉地说。
  “我们正全力追查这个手机号码。雷默,当时小牧和你通话时说了些什么?”肖剑严肃地问。
  “没说什么,小牧的情绪正常,正陪女儿一起逛野生动物园呢,还约我晚上吃饭。”
  “你好好想想,想起什么反常的事就打电话告诉我。”
  显然,肖剑很想在我这儿了解到有价值的线索。
  “好的,能让我看一眼小牧的尸体吗?”我用请求的口吻说。
  “可以。”肖剑毫不犹豫地说。
  迟小牧和他女儿的尸体都存放在法医室。肖剑和卢志陪我一起去了法医室。法医是一个漂亮女警官,三十岁左右,见肖剑来了,连忙迎过来。
  “肖队。”女警官说。
  “小赵,让雷先生看一眼尸体。”肖剑命令道。
  小赵请我进了里屋,在平车上,白布盖着两具尸体,一大一小,小赵掀开白布露出尸体的头部,我一看见小牧痛苦狰狞的面孔,便热血涌了上来,眼泪夺眶而出。
  “雷哥,迟小牧平时都和什么人在一起?”离开法医室,卢志严肃地问。
  “关系最密的有一个人。”我想了想说。
  “谁?是不是胡艳丽?”肖剑迫不及待地问。
  “对,就是冯皓的老婆胡艳丽。”我愤懑地说。
  “他们的关系我也有所耳闻。雷哥,你再细说说。”肖剑颇感兴趣地说。
  “关系很复杂,既是大学同学关系,又是生意上的伙伴关系,还是情人关系。”我详细介绍了迟小牧和胡艳丽的关系。
  “卢志,立即追查胡艳丽的行踪。”肖剑命令道。
  “是。”
  卢志带着几个警察走了。
  “肖剑,小牧是我们的朋友,你一定要给他报仇啊!”我叮嘱道。
  “放心吧,我一定会抓到凶手的。”肖剑语气坚定,目光冷峻。
  我回家把迟小牧和女儿被杀的消息告诉杨娜后,杨娜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是啊,这两年迟小牧跟我的关系太近了,几乎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小牧虽然平时一身臭毛病,但他的心是善良的。只是命运把他逼得心灵扭曲起来。
  64、遗书(1)
  迟小牧被杀的消息很快在东州传播开来。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情杀,有人说是仇杀,还有人说是被绑架后撕票了。中国的老百姓爱听故事,也善于编故事。总之,迟小牧作为东州市知名的房地产界大老板,和女儿一起被杀难免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迟小牧和女儿被杀以后,有一个人公安局一直没找到,这个人就是胡艳丽。她神秘地失踪了,连冯皓也不知道她的去向。胡艳丽成了迟小牧和女儿被杀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
  薛元清得知此事后,特意把冯皓叫到家里,逼问胡艳丽的下落,问迟小牧是不是她杀的?尽管冯皓预感到这件事一定与胡艳丽有关,但是面对薛元清的追问,他还是一概否定。
  “冯皓,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我看你已经不适合做我的秘书了,你自己选个地方吧。”薛元清很不客气地说。
  冯皓半天没说话,他没想到鞍前马后伺候多年的老板这么绝情,他知道与薛元清的缘分到头了。关键时刻他只会保全他自己。
  “薛市长,让我好好想一想吧。”冯皓心想,随便打发我不行,我要选一个合适的地方。 “好吧。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想去哪儿,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操作。”薛元清让冯皓离开自己的决心已定。
  胡艳丽失踪一个多月了,市公安局一直没找到她的行踪。迟小牧的案子一直没有进展。肖剑负责这个案子,因为案件背景复杂,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薛元清把冯皓安排到东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任副主任,这是冯皓自己提出来的,和外商打交道,他喜欢。
  迟小牧的妻子悲痛欲绝,她住进了医院。我和杨娜去医院看她时,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递给我,她悲痛地说:“在小牧的书房里发现了这封信。雷大哥,是给你的。”
  信皮是东州市政府专用的那种,牛皮纸的。我打开信,信中写道:
  “雷默,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被人害了。我有预感,人生苦短,我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惟一值得欣慰的是交下了你这个好朋友。常言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你是我一生的知己。如果我被害,凶手一定是胡艳丽,我知道我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但我良心未泯。我死后,请照顾我的父母、妻子和女儿,拜托了!你的文笔那么好,不要再做生意了,我们原本就应该做学问,却由于欲望误入官场和商场。把我的故事写到你的书里,让人们警醒,用你的笔去揭露腐败,还老百姓一个蓝天。永别了!小牧绝笔。十一月三十日。”
  我读了小牧的信,心如刀绞,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迟小牧本来可以做一名大学老师的,却成了爱情争斗的牺牲品;他本来有机会成为一名儒商的,却成了情人的刀下鬼。迟小牧的人生是可悲的,更是可怜的。而我却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我压抑得太久了,孤独得也太久了。周围的酒色财气四处泛滥,却惟独灵魂的痛楚受到忽略,这个世界逃避死亡并不难,而逃避堕落才是最难的。因为一个人即使堕落到底也都是缘于起飞的欲望。
  我和杨娜离开医院以后,心情都很沉重。
  “默,迟小牧一定是胡艳丽杀的吗?”杨娜不相信一个女人心地会如此歹毒。
  “可能吧。”我含含糊糊地回答。
  “迟小牧和胡艳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杨娜又问。
  “案子破了就知道了。”
  “这个女人也太狠毒了,连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这背后一定有惊天的原因。”我毫不怀疑这一点。
  我和杨娜在马路上走了一会儿,她挥手打了一辆出租车。我们一上车,司机就开始骂:“我们在市中心住得好好的,非他妈的搞什么银街工程,逼着老百姓搬家,说是货币安置,给的那几个钱,只能在郊区买房子,孩子上学本来就早,这回搬了家,我老婆四点钟就起床做饭,孩子五点钟就出门了。时间都搭道上了。”
  车行驶到市府大路过不去了,路被上访的老百姓给堵住了。
  “前面怎么了?”我把头探出车窗问。
  “这你都不知道?这些老百姓都是明珠花园的,这个花园才建成一年半,很多人都是贷款买的房子,因为银街工程,得给让道,要拆,补偿不合理,老百姓能不上访吗?”出租车司机气愤地说。
  “绕道走吧。”我无奈地说。
  65、朋友(1)
  傍晚,林大勇打来电话,约我出去吃饭。
  “都有谁呀?”我细心地问。
  “有肖剑、钱刚、唐宋和丁剑英。”林大勇扯着破锣嗓子不耐烦地说。
  “找肖剑干什么?”我警觉地问。
  “问问他迟小牧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钱刚和唐宋怎么样?我可好长时间没见着他们了。”
  “你从五月花公司撤出来,我都告诉他们了。”林大勇意气用事地说。
  “在哪个酒店?”我心驰神往地问。
  “在东州渔港二部。”
  我挂断电话,让杨娜一个人吃饭。
  “别喝那么多酒,早点回来!”杨娜叮嘱道。
  我一边答应,一边穿上外套推门出去了。
  东州渔港是东州市最大的海鲜酒店,除总部外,还有两个分部。老板姓查,是个回民,因为都是回族的缘故,张国昌在世时是这里的常客,查老板便认张国昌为干爹。自从认了干爹后,东州渔港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很快就发展了两大分部。东州渔港二部的生意比总部和三部的生意还火。“李张大案”后,东州渔港的生意一度受到影响。据说,查老板通过冯皓搭桥又结识了薛元清,并认薛市长为干爹,东州渔港的生意再度火了起来。
  我走进包房时,林大勇、钱刚、唐宋、肖剑、丁剑英已经到了。林大勇点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要了一箱青岛啤酒。肖剑与我和林大勇很熟,与钱刚、唐宋、丁剑英不认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便彼此称兄道弟了。大家都是迟小牧的朋友,难免要问及迟小牧的案子。 “肖剑,小牧死得太惨了,案子什么时候能破?”丁剑英率先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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