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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黑洞:曼哈顿心理诊所手记

_6 张源侠 (当代)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3节 卖身为娼的命运
在中国古代,一个没有阴毛的女子被称为“白虎”,是所谓克夫的特征之一。所以,一个没毛的女子只有独守空房或卖身为娼的命运。一个男人可以顶上没毛,但却不可以底下无毛。对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阴毛的出现是男子汉气概的象征。
我记得在无锡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天,两位在学校里出名的皮大王在几十位小学生的蜂拥之下,要到厕所一比高下。比赛的内容是比谁的阴毛更长。那场比赛的两位主角在真正较量之前互相叫阵,他们后面的簇拥者自然也分成两派,势不相让,各为其偶像的阴毛押宝。所幸那场比赛发生在下课时间,直到上课铃响起,那场轰动校园一角的比赛还只是停留在口头叫阵的地步。
我当年在华东师大时,有一位生物学李博士是我的邻居。李博士虽然才高八斗,却只有五短身材。李博士每每被老张的挺拔身材所打动,常开玩笑说要我借他一段身高。我建议他从遗传工程上多下苦工,来日我自当愿意献出我的宝贵的身高基因为他重新打造一付身材。
李博士在老张面前有些自卑,但在夏天的某一个傍晚,当诸位博士赤膊乘凉时,李博士突然两眼发光,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你们胸口都没有毛!”李博士大呼小叫道。
“那你有毛?”
“当然。”
于是大家的眼光都被吸引到李博士的胸膛上,果然发现上面有一丛不算茂密的胸毛。虽然人类学王博士笑称其为返祖现象,但我们可爱的李博士,从此在穿衬衫时总是把衣领放得低低的,让他人可以一窥他的那一小撮胸毛。
李博士在身高上的自卑,被他在胸毛上的自豪弥补了。人类对自己长相上的心理评判真的是非常有趣,面对因长相引起的自卑,李博士向我们证明一丛胸毛比一肚皮的学问更重要。
文身与扣环
我刚到纽约的时候,老大姐廖婷婷对我说,曼哈顿最古怪的地方是苏豪村。我问其因,她告诉我在苏豪村有许许多多的怪人。我是喜欢看怪人的,所以我相约婷婷,还有电视台的两个朋友杨峰和施君,一起到苏豪村去。
子夜时分正是苏豪村最热闹的光景。第一次造访闻名世界的苏豪村,心下期望能有一种梦幻迷离的感觉。到了苏豪村,那是连片的酒吧、餐馆、画廊,当然最多的还是人了。街灯昏黄,酒吧里当然是烛影朦胧。我站在苏豪村的街上,想让自己的心随历史的轨迹追溯到遥远的过去,我发现眼前的景象和我幼时在上海的那点微弱记忆吻合了。苏豪村的美妙在那当下的感受其实并不怎么样,只有当这种感受经受岁月的酿造,方可变得芬芳。
婷婷所宣称的苏豪村怪人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多,那么怪。偶尔看到的怪人也不过是脸上多了几个扣环,头发被染成五颜六色。作为一个心理学家,我倒是希望能有机会和这样的怪人面谈,真正了解这类人的内心世界,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提供了我最佳的机会。
珊蕨是一个黑人单亲妈妈,家有6个孩子,全部是男孩,其中有两个是领养的。毫无疑问,这样的母亲负担是很重的,可珊蕨给人的印象却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她头上反扣一顶棒球帽,鼻中挂了一个大扣环,3颗上牙缺损,一付嬉皮笑脸的样子。作为一个抚养6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她的这付表象使得我对她的6个孩子立即产生了同情。但我并不想直接挑战她做母亲的资格,因为这只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在随后的交谈中,珊蕨表现出严重的抑郁症和人格上的幼稚。当这两种障碍混在一起的时候,对她的心理治疗也就变得十分艰难。当我试图对她的抑郁症进行心理分析时,她的幼稚人格使得严肃的心理分析只能变成一种儿童游戏。在面谈的时候,珊蕨不住地玩弄她的舌环,于是我把话题转到她的舌环上。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要装这个舌环?”我问道。
“因为我儿子装了。”珊蕨笑道。
“你是跟你儿子学的?”
“对啊,我儿子装了,我觉得很好玩,所以我也去装。”珊蕨的回答表明她的幼稚,做母亲的因为儿子装了舌环,所以也要装,这让人听了颇有点时空颠倒的感觉。
“装的时候什么感觉呢?”我其实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整个舌头都发肿,整整一个星期不能吃东西。”
“那你吃什么?”
“吃冰淇淋啊。”
“肿退了以后是什么感觉呢?”
“好玩哪。”
“这舌环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当然有了,你看我的牙齿,都是被我的舌环磕掉的。”
“既然如此,你还坚持带舌环?”
“现在牙齿没有了,所以也没有后顾之忧了。”珊蕨的回答叫我听了哭笑不得。
“那么你为什么要装鼻环呢?”
“看起来酷!”珊蕨的回答直截了当。我想大多数装鼻环的人的想法大概都差不多吧。
我的另外一位患者杰米全身都上了文身,他的耳朵上挂了十几个耳环。于是我问他对扣环的想法。
杰米笑道:“我不喜欢鼻环,上了鼻环后,人和牛有什么区别呢?”
“牛有了鼻环可以被人牵了走,人有了鼻环后也希望被有情人牵走啊。”我发表我的歪论。
“有点意思。”杰米赞同我的观点。
“扣环的内在意义是想引人注目吧?”我继续我的推理。
“对,我的新女友的乳房不大,所以她在乳头上装了两个小乳环,样子蛮乖巧的。”杰米突然扯到她女友的乳环,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杰米显然上了兴致,又说道:“女人有在外阴装环的,男人也有在龟头和阴囊上装环的。”
“你见过?”我问道。
“何止见过,我兄弟还建议我和他一起装环呢,我觉得那实在有点疯狂。”
“龟头上装环,那么性生活怎么办?”我索性问到底。
“有人在性生活时将环脱下来,也有人带着环干的,那真是疯狂。”杰米说罢大笑。我想讲到这个份上,装环的花样也到了尽头,于是我把注意力转向文身。
“你对我的文身感兴趣?你看这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杰米指指他的左臂,上面有一个漂亮的比基尼女郎。
“你有多少个女朋友啊?”
“很多,数不清了,但能上我身的都是我无法忘怀的女朋友。”杰米说着说着便开始介绍自己身上的女朋友们。这样的纪念方式实在很独特,使得我不能不感叹这样的方式对爱的记忆的永远性。
“你的后任女友不会吃醋吗?”
“吃醋是有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身上有太多的女人,而是因为我的身上已没有一块像样的空处,可以让后来的女朋友露脸了。”杰米说罢又大笑。杰米在外表上是标标准准的美国嬉皮,当我在中国的时候,对这样的美国嬉皮颇感好奇,一直想了解这类人的内心世界。当我对杰米经过了整整一年的心理治疗后,杰米身上的那些文身和扣环在我的眼里已失去起初的惊奇。一个有文身和扣环的杰米其实和一个没有文身和扣环的杰米没有了太大差别,杰米的喜怒哀乐和常人的喜怒哀乐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在花哨的外表下,人类共同的心理依旧。怪人其实不怪,因为连怪人对自己的怪也见怪不怪了。
文身是一种个人心意的表达。在原始社会,文身表明无助的个体对神秘图腾的崇拜。在诸多的传统戏剧中,脸谱将剧情所要表达的意义加以夸张地扩散,以满足观众无法近睹的遗憾。而现代人在人潮汹涌的世界里,借助文身和扣环发出希望被关注的呐喊。人的行为其实都是有意义的行为,为了表达和张扬一种意义,人不得不把自己的行为夸张。夸张往往会走极端,但夸张背后的意义也正是透过极端而被世人觉察。
传统教育都是正面教育,教育的目标是一切向善,一切向好。我记得在“文革”中,中国的教育方针是将孩子们培养成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这样的教育方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理论上绝对没错,但实行起来就错了。当孩子被剥夺了犯错的权利后,人性的成长其实已经是畸形的了。在自由主义盛行的曼哈顿,所有的古怪和荒诞都有了合理的发挥余地。在表面看起来的惊世骇俗之下,被社会压力折磨下的灵魂至少有了嚎叫的自由。
现在,那些外表古怪的嬉皮在我的眼里已不复古怪,他们其实和衣冠楚楚的常人一样都依旧是人类。他们用他们外表的古怪,向世界发出他们独特的呼喊。有许多人听到了呼喊远远地回避,而我听到了呼喊而理解呼喊中的意义。当理解真正发生,呼喊便没有了必要,所以我便可以听他们对我轻声细语娓娓道来。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4节 精神的人间地狱
人类的生命在茫茫宇宙中孤独地存在,看起来像一个神奇的偶然。在短暂的人生中,人完全依赖自己超越地球万物的精神而得以成就今日的辉煌。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给我们人类带来一切荣耀的精神有时很脆弱,有时甚至是扭曲变形的。
精神病就是人类精神扭曲变形后的结果。虽然新的精神医学不停地发明越来越有效的抗精神病药,人们对精神病的了解其实很缺乏,因此导致对那些不幸患上此症的病人的严重歧视。我希望能够在这里将精神病的真相展示给人们,至少可以帮助大家理解精神病,从而消除对精神病的莫名恐惧。
沉默的羔羊
人们对精神病的最大恐惧其实是来自电影的无端渲染。电影《沉默的羔羊》里那个食人魔,在真实世界中不可能存在。我说不可能存在,并不是完全否定这种症状的可能性。事实上,这种症状符号化地存在于人的本能之中。回溯荒野古时,同类相食的惨剧可能每天都曾上演,但这种远古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消逝渐渐沉淀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底层。到了现代社会,人类文明的高度发展和法律威慑使得人类的“食人本能”无法真实地在生活中实现。精神病患者因为心理的退化回归性,而将隐藏于人类集体潜意识的食人本能说了出来,但说出来的东西并不意味着真的可以实施。精神病患者的社会活动能力比常人要低很多,即使真的付诸实施,也是万分之一的不幸。当人们对精神病患者杀人事件恐惧万分之时,人们其实忘记了杀人最多的却是被人类社会定义为正常人的人。
我在波洛凯文护理与康复中心工作时,每天都有机会和各种各样的精神病患者面谈,那种食人魔患者我也见到。
“我想吃你的脑子,昨天做梦时真的吃到了,味道很不错呢!”吉米咽了一下口水对我说,脸上放出红光。
“想吃南瓜馅饼了。”我回道。
“不是南瓜馅饼,是你的脑子。”吉米用手指指我的脑子,一本正经地的样子。
“你想杀了我?”我问道。
“不。你待我很好,我不想杀你。”他说道:“但我还是想吃你的脑子。”
“那你可要等一百年。”
“为什么?”
“等我死了以后,我可以把我的脑子捐给你吃。”
“那太久了,我可等不及。”
“所以你就只好吃南瓜馅饼了。”我说道。
“好吧,我就吃南瓜馅饼。”他笑道:“你那副脑子先存着。”
在我的工作中,这样疯狂的对话几乎每天都发生。如果你不了解精神病,你可能会对此感到恐惧,但如果你了解了,这样的对话甚至带有一点幽默的味道。吉米对我的脑子有兴趣,在符号化的层面有两个意思:一是反映他的饥饿感,这里有身体上的饥饿和心理上的饥饿;二是直截了当的符号化投射:想换一副和心理医生一样好的脑子。我不一定直接解释给他听,因为他也未必能听懂。但对我来说,我解读了其疯狂念头的心理内涵,我不但不会感到恐惧,反而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在精神病患者的暴力事件中,很多的事件是由患者的幻觉和妄想触发的。患者宣称听到了内心的某个声音,按照这个声音去做事,结果发生暴力事件。但在我的实践中,我发现对患者的幻觉和妄想其实也不必那么恐惧。比如就上面的这个患者,有一天他对我这样说:
“麦克就坐在你旁边,他可很不喜欢你啊。”吉米指指我身旁的位子。
我回转头看了那个空位子,装作真有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样子,然后说道:“嘿,麦克,很高兴见到你。”
“他不会理你的。他这个人脾气大得很呢。”吉米笑道。
“这你不要管,我有心要和他交朋友呢。”我继续装模作样。
“他还想吃你的心呢。”吉米开心地笑着。
“吉米,他吃我的心,你还幸灾乐祸?”我装作生气的样子。
“没事的,我不听他的就是了。”吉米讲这话的时候志满意得,感觉好像我性命的生杀大权就掌握在他手里似的。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5节 被幻觉诱惑
即使是被幻觉诱惑,精神病患者总还是保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识。作为心理医生,对患者的这种意识的把握,可以防止患者做出愚蠢的事来。我在上海的时候,有一次问一个著名的精神病学家一个问题:如果他的孩子患有他杀念头的精神病,他会不会感到害怕。他说他会,并且会毫不犹豫将孩子送进精神病院,这似乎证明了精神病人的可怕。但事实上,如果在你的生活中有一个正常人,因为某个原因想杀你,你又会怎么想呢?你会发现这是比精神病人起念杀人更可怕的事。因为如果一个精神病人威胁杀人,我们可以很容易将其关进精神病院;但对一个正常人的威胁,我们很可能会手足无措。我通过这么一个简单的逻辑,希望大家能够消除对精神病人胡乱杀人的不当恐惧。如果你害怕精神病人杀你,你更应该害怕被所谓的正常人杀害。
事实上,德国精神病学家Matthias.C.Angermeyer博士在全面分析自1990年以来发表的关于精神病和暴力关系的文献后指出,精神病的确和较高的暴力倾向相关,但这种暴力倾向的危险性,却随着精神病患者的病重程度而降低,也就是说越严重的精神病人越不危险。但轻度心理障碍患者,尤其是吸毒者的犯罪率最高也最危险。
当他举起切牛排的塑料刀
精神病患者给人的印象是不但会杀人也很会自杀。但从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知道,关于精神病人杀人的传统观念可以说是一个偏见。那么自杀呢?精神病人的自杀率的确是很高的,有10%??13%,而这些自杀的病人中有25%??50%的病人的自杀尝试,是在发病的第一年发生的。
斯伽里是一个老犹太人。他每天都担心有人要害他,他的理由很充分:因为是犹太人杀了耶稣基督,所以他有罪。他整天祈求得到耶稣基督的宽恕,但又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即使耶稣宽恕了自己,其他人也饶不过他。
“每个人都想杀了我。护士想用枕头闷死我;医生想用药毒死我。”斯伽里嘴里嘟哝着。
“难道没有人保护你?”我问道。
“没有。”
“那么我来保护你。”
“你保护不了我。”
“为什么?”
“因为你也想杀了我。如果你想杀我,就请动手吧。因为我不值得活。”斯伽里一脸漠然地对我说。
“斯伽里,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人要杀你,大家都很爱护你的。”我劝道。
“你不必劝我,你们不动手更残忍,是猫戏老鼠。我想自己把自己杀了。”
“你真的这么想的?”
“对,我想今天就用刀把自己给杀了。”
“你哪里搞来的刀?”我知道在波洛凯文护理与康复中心,这样的精神病患者是不容许拥有刀之类的危险工具的。
“我用切牛排的塑料刀,从肚子这里切开。”他真的把衣服拉开,露出肚子给我看,还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他的塑料刀。
面对这样的情形,我可以把他的言行当作玩笑,也可以当真。但我判断这不是玩笑,虽然塑料刀的危险性没有真的刀子那么大,却也足够产生严重的后果。于是我报告值班医生,立即将其送往精神病院。
两个星期以后,斯伽里从精神病院回来,不再谈自杀的事,但还是坚持他的“罪有应得”观点,一脸忧愁的样子。我每次都尽量逗他开心,直到他泛出孩子般的笑容,我才罢休。
精神病患者的自杀冲动,虽然比常人频率高,但却比较容易防范。在他们尝试自杀之前,往往会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或用行动表达出来,而常人在自杀前的表示通常比较隐讳。作为监护人或心理咨询师,要对患者的任何自杀念头都加以关注,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在美国,心理健康服务必须遵循相关的规定甚至是法律。比如对患者的自杀冲动,如果患者在接受咨询的时候,很明确地表示自己正在考虑自杀,并详细描述自杀计划,那么心理咨询师就不可以放其出门,患者必须写下放弃自杀保证书才可以出门。如果患者拒绝写保证书,又坚称要自杀那么心理咨询师就要打911应急电话,报告这起自杀案例。很快精神病院就会派急救车前来,同时警察也会到达,处理患者不合作的情形。在美国,患者没有公开宣称自杀的权利。如果心理咨询师在那种严重的情形下,没有采取任何报告行动,最后悲剧发生,那个心理咨询师很可能被患者的家属起诉,而有关机构也会吊销其心理咨询师的执照。
忠心耿耿的精神病患伴侣
精神病人的生活充满死亡意象,但他们懂不懂爱呢?我在上海有线电视台做“心灵之约”节目的时候,专门为精神病患者做了数集专题片。其中有一集讲的是精神病人的婚姻,在里面我采访了一对精神病患者夫妻。那对夫妻都是上海精神卫生中心的康复患者,在一起相处之后产生感情,双方家长同意,最后美满结婚。他们的婚姻有一点禁忌,就是不许生孩子,因为生出来的孩子患精神病的机率太大,对孩子是不负责任的,他们也同意。在一起生活,虽然简单,他们的家里却也搞得干干净净。
在波洛凯文护理与康复中心,有很多的精神病患者。其中有两对关系亲密的伴侣,双方都是精神病患者。其中一对行为举止夸张,经常说些不合常理的话,但他们却能常相厮守。我去给那个男的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女的也在一旁不肯离去,我也就把这当成家庭咨询。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6节 你把美国的核机密卖给了中国
那个男的一见我就大笑道:“你是一个百万富翁,我知道。”
“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不是百万富翁。”我应道。
“你是中国人,所以你是百万富翁。”
“为什么中国人就是百万富翁?”
“你把美国的核机密卖给了中国,你得到了中国给你的百万美元,你是一个大间谍。”他的想像力很丰富。
“那你想要我的钱。”
“对,你分一半给我,我就为你保密。”他的算盘打得还不差。
“你这么大声嚷嚷,早就把我给卖了,我为什么要分给你。”我也装模作样地说道。
“你是一个大间谍,你是一个大间谍。”他大声地笑着,也不提要分我的百万美钞,他的女朋友也在一旁傻笑着。
有一天,他的女朋友和另外一个精神病患者发生冲突,他怒发冲冠相助,结果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从精神病院回来以后,他的状况一蹶不振。有一天,我到他的房间,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躺着。我叫他,他没有回应。等我在别的地方转了一圈回来,我发现他的脸上盖上了被单。在他走后,他的那个精神病女朋友茶饭不思,失魂落魄。虽然这两人行为怪异,但他们常相厮守的深情却使我感动。
另外一对精神病伴侣显得很文静。他们常常待在一起,见人也笑脸相迎。有一天,那个女的报告被人袭胸,她的男朋友顿时火冒三丈,平时很文静的他满脸杀气,要找那个胆敢袭胸的狂徒算账。结果那个袭胸的老兄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有一天我去看她,她一脸灿烂地把她的手伸给我,我不解其意。她指指她的手指,我看到了上面有一枚假钻戒。她说她订婚了,打算明年结婚。一年过后,她还没有结婚,但两人卿卿我我的样子倒也叫人起敬。
她爱上了她的心理医生
琳娜是一位82岁的非裔美国人,但在她的脸上却依旧可以看见往昔的优雅和美丽。她常描述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如何如何地吸引众多的追求者,又说自己做过大明星嘉宝的助理,又说自己和几位总统夫人亲若姐妹。
她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毫不掩饰地说道:“你可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啊,当心我爱上你。”
“爱上一个人可不是什么罪过。”我笑着应道。我看她的病历,知道她也爱上了前面的一个心理医生。但对这么一个高龄的患有精神分裂症的老太太,有什么必要回避的呢。
很快,我就知道琳娜在护理院里是出名的难缠角色。她患有严重的受迫害妄想,总以为自己被人欺负,但她却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权益。在社会工作者办公室和护士长办公室门口总能见她的身影,大家见了她都如避瘟神一样。但她如果发现没有人理睬她,便会在办公室门前破口大骂。对这么一个老太太的蛮缠行为,大家都没有什么办法。
我能做什么呢?我每次见她都慢声细语宽慰她,她说爱我的次数也就频繁地增加了。有一次我度假回来,大家见了我都说:“这下可好了,老太太有救了,我们也有救了。”原来,在我度假期间,琳娜几乎每天都要向人问起那个英俊小伙子的下落,搞得整个护理院都知道,那个最难缠的老太太琳娜有了心上人。
在心理医生这个行业,心理医生和患者之间发生爱情关系是一种禁忌。在通常的心理治疗中,如果患者对心理医生发出明白的爱情信息。心理医生必须很慎重小心地处理这种关系,尤其不能自己也情陷其中,但琳娜这个案例却是一个特例,这个老太太完全是个孤家寡人,她的一切都在护理院,她也必定在护理院终老。但她的顽强生命力,却使她不安心于护理院的生活,而她的受迫害妄想又使得她把护理院当成人间地狱。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容许她对她的心理医生发生柏拉图式的爱情,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美丽的寄托。
琳娜耳朵不灵,我只能凑近她的耳朵对她说话。她很高兴看到我回来,乘我低头对她说话的时候,她突然用手抱住了我的头,在我的脸颊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在美国,吻脸颊倒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如果有家庭聚会,主人和来宾吻脸颊是一种热情的举动。有些民族如西班牙人还一定要左右脸颊一起吻到才算罢休。但同样的吻脸颊意义却可以是完全不同的,琳娜的吻就不是什么礼节性的吻了。我当时没有说什么,结果第二次见面,琳娜又故伎重演,我便对她说吻脸颊是不合适的。
“我明白了,我这么做,你太太会吃醋的。”她笑着说道。
“这和我太太没有关系,这是专业规矩,医生和病人之间不可以这样的。”我澄清道。
“那我不做你的病人不就好了?”
“就是不做我的病人也不可以。”我解释道。
“那就一定是你太太不同意,你不要告诉她嘛。”琳娜的逻辑还真行。
“这不关我的太太,这是行规。”
“我才不信什么行规呢?你一定是嫌我老了。也是的,我都82岁了。”
“不是嫌你老,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
“是吗?我在年轻的时候是很迷人的,很多小伙子都追我呢。”
“那我毫不怀疑。”我附和道。
“你知道吗,约翰逊总统还对我有意思呢?我不和他好,他就派人追杀我。”琳娜的妄想症开始发作了。
“你现在还活着,但约翰逊总统却过世了。”
“他阴魂不散,昨天晚上还派杀手到我房里,对我的背上猛击呢。”
“那不是真的,是你的幻觉。”我直截了当地对她说。
“如果你说不是真的,那我和克林顿的事又如何解释?”
“你和克林顿又怎么了?”我当然知道她在胡说,但也想听听她的说法。
“我那天晚上看电视,看到克林顿在上面,怔怔地盯着我看,说要和我交朋友。我不愿意,他就从电视上走了下来,把我吓个半死。”琳娜的这段话表明了她的妄想症。
“那么后来呢?”我想听她的后续故事。
“后来我大叫,他就跑了,那个狗娘养的。”琳娜还忘不了诅咒一下。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7节 上帝老大,我老三
在琳娜的故事中,自大幻想(被两个总统追求)和受迫害幻想(被追杀)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她复杂的精神病症。但我感到惊奇的是,她的故事虽然荒谬,却符合逻辑。常人对精神病患者感到害怕,因为觉得他们的行为无法理喻。但事实上,如果进入精神病患者的想像空间,那些奇怪的行为都很容易理解。
有一天,我和琳娜交谈时,她突然大叫起来,说刚才有人打了她一下。我说明明没有人。她不理我的茬,把她的左手无名指伸给我看,说刚才就被打在那个骨节上。
我装模作样看她的无名指,然后说:“好好的,什么也没有啊。”
“你当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她说道。
“不是装作没看见,是真的没有。”
“我不好意思点穿你罢了,那明明是你的太太。”琳娜一脸愤恨的样子。
这段故事虽然很荒谬,但却很有意思。当琳娜伸出无名指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无名指的意义。直到她说是我太太打她的,我才突然领悟,那无名指可是套戒指的所在啊。这样奇妙的构思在琳娜嘴里却是自然流露出来的,她一脸无辜的样子,使我相信这段巧语完全是她潜意识的杰作。
在护理院里,爱上我的精神病患者可不止琳娜一个。那个叫苏珊的比琳娜年轻,但也有70多岁了。她一见我就脸上笑开了花。我问她几岁了,她说13岁。又补充道,13岁的女孩子当然是处女。
她看着我问道:“你几岁?”
“如果你只有13岁,我就不知道我有几岁了。”我开玩笑道。
“我想你有14岁,正好比我大1岁。”
“为什么我比你大1岁?”
“这样你可以娶我啊。”
“我已经结婚了。”
“那不好意思。”苏珊此时的反应其实很理性。
“我先生约翰·列侬昨晚来看我,他想和我做爱,但我不行,因为我来月经了。”苏珊的思维跳跃惊人。
“约翰·列侬是你的先生?”
“是啊,他歌唱得不错,我不会唱歌,但喜欢听歌。他爱我,因为我喜欢听他唱歌。”苏珊的思维逻辑很童真。
“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我21岁的时候,但我一直是处女。”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只有13岁。”苏珊的思维让时空倒流。
“你的意思是说,等你长到21岁的时候,你才真的有能力结婚?”我尝试着用这样的解释来探究她内心的思维逻辑。
“我从13岁就开始住院,21岁出院。我在13岁的时候就和约翰·列侬结婚,他说我太小了。我现在还是处女,我昨天来月经了,很多血。”她的思维跳跃着。
“你说你现在还有月经?你知道吗,你的真实年龄有70多岁了,你不可能有月经的。”我想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知道我有70多岁了,但我的实际年龄只有13岁,我真的来月经了。”她强调着。
和苏珊的对话看起来滑稽,但通过对话,我了解了她非逻辑下的逻辑。她的第一次发病是在她13岁的时候,从那以后,她的人生大多数是在精神病院和护理院度过的,她感觉自己的理性人生停止在13岁了。因为无法改变这个现实,所以她坚持认定自己只有13岁。虽然自己已年逾古稀,但坚称自己来月经表明自己依旧是黄花闺女,是可以结婚生子的,这当然也是她这辈子无法完成的梦想。所谓和约翰·列侬结婚是满足她的自大妄想,而她到现在还是处女。这是事实,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骄傲,即使是和她结了婚的约翰·列侬也无法破坏她的处女身。
“你有太太了,你很幸福。”苏珊好像恢复了理性。
“谢谢。我是幸福的”我回道。
“好的,妈咪,我为你开心。”苏珊突然又跑调了。
“苏珊,为什么叫我妈咪?”
“你有太太了,所以你是妈咪。”苏珊很开心地笑着。
此时我知道过多地解释没有用,我也明白了她这么称呼我的意思。她就好比一个刚会哑哑学语的婴儿,把任何一个能给她帮助的人都叫作妈咪。这也证明了精神病患者的年龄退化性,也即在年龄上退化回童年早期。因为这种退化可以帮助患者获得原始的依赖感,因此,精神病患者的爱情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退化性依赖情结的幻化。
上帝老大,我老三
精神病患者的主要毛病是:妄想(思维障碍)和幻觉(感知障碍)。常人偶尔也会有幻觉,比如看见鬼或疑心病,担心某些不可能的事发生,但常人不会被这些事左右生活。精神病人也并非完全活在妄想和幻觉之中,但这却是他们生活的主流。
我有个叫作丹尼的病人就患有自大幻想。有一天我去见他,他正在对着虚空喃喃自语。他看见我来了,立即摆出一副帝王的样子。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8节 耶稣为什么和你不合?
“你听我说,上帝第一,我第三。”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谁是第二?”
“耶稣第二。”
“那我第几?”我装模作样地问道。
“你是凡人,排不上号的。”丹尼认真地说。
“你第三,为什么这么虚弱?”我直接挑战他的荒谬。
“这是假象,我的内在很坚强。我是澳洲之王,过几天,我的人民会用最盛大的仪式欢迎我回国。”
“登基仪式?”
“对,你是我的嘉宾,和我一起坐专机回去。等我登基以后,我邀请你做澳洲的卫生部长。”他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好吧,一言为定,过几天我来看你。”我也很认真地样子。这段对话逻辑不错,错就错在前提错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按例前去看他。他看起来更憔悴,我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听耶稣的了,我现在只听上帝。”
“为什么?”
“上帝老大,耶稣老二,我老三。我常和耶稣意见不合,我当然只能听上帝的了。”
“耶稣为什么和你不合?”
“我不知道,但这耽搁了我的行程。你能等吗?”他好像怕得罪我似的。
“等几天没关系。”我很好奇他将来如何自圆其说。
又过了一星期,我去看他,他正在对着虚空说话,要我暂时不打搅他。过了几分钟,他才转过头来。
“我在和耶稣说话。我不听上帝的了。”他一脸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
“上帝看不见,但耶稣是真的,所以我只信耶稣。”
“你信耶稣是因为你需要直接的帮助?”我为他解释道。
“是的,有一大群魔鬼在准备向我发动袭击,我怕连耶稣也来不及救我了。”他突然眼里发出恐怖的眼神。
“他们过来了吗?”我虽是开玩笑地问他,却也被他突变的眼神影响了。
“来了,我要你救我。”他开始全身颤抖起来。
“不要怕,有我在呢。”我劝慰他。
他把我的手紧紧抓住,好像真的有鬼魂要把他拉走似的。然后他开始痛哭,一脸无助的样子。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用我手掌的力给他信心。大概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他才平静下来。
他看着我说道:“谢谢你救我,我想你应该做我的澳洲的总理。”他很慷慨地给了我更大的许诺。
“那没什么,是我应该做的。以后如果遇到魔鬼攻击你,马上叫我的名字,魔鬼一定会被吓得抱头鼠窜的。”我为这位澳洲之王支招,他很感激地接受了。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69节 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
精神病患者的胡言乱语,听起来很叫人吃不消。但实际上,他们的谈吐就和孩子一样。如果从符号化的意义来理解他们的言词,便会发现那种奇怪的逻辑其实一点都不怪。
波洛凯文护理与康复中心的四楼是精神病区。我第一次到四楼的时候,受到了数位患者热情的欢迎。他们和我握手,问我的名字,在过道上就主动向我提出他们稀奇古怪的请求。
后来我的朋友们问我到四楼的感受,我笑道,那可是宾至如归的感受啊,我到别的楼层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欢迎。现在,我每次到四楼,照例要和数位患者握手,装模作样听他们的胡言,然后回答些宽慰的话,他们也都很满足。
在我的眼里,精神病患者实在是一群长着成人身材的顽皮幼童。他们的思维逻辑和常人不同,但绝非无法理喻。他们可能看起来很危险,但事实上,他们可能造成的危险和常人中的危险分子相比,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他们有时也会怀有敌意,但那大都是防卫性的敌意。
有一次我去给一个很敌意的精神病患者作心理评估,刚一进门,她就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走向门口,我一时没理会她的意思。
她指着门对我说:“这是什么?”
“这是门。”我傻乎乎地回答。
“那你是知道门在哪里了?”她冷冷地说着。
“是啊。”我机械地应道,但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请立即给我滚出门去。”她突然厉声喝道,犹如一个将军。
我当然识相地滚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回味这段接触,真的感到很有意思。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我在办公室里,她来敲门,我开了门。她看着我,慢慢地说道:“我发现你是一个很温和客气的好人,你看起来整天笑嘻嘻的,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开心?”
“是你。”我虽然是睁眼说瞎话,但在那个瞬间,她的完全出乎我意料的问话,顿时使得我感觉到我的工作的神圣和价值。
“不可能是我,我整天都不高兴,我已经有几十年这个样子了。”她站在我的门口,眼睛里闪着奇怪的光芒。
自然,她后来让我进入她的门,第一次的面谈足足谈了两个小时。在我的一再请求之下,她才容许我离开。我是很愿意和她多谈谈,但我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对付一个病人。不幸的是,在她和我谈过两次以后,她突然病逝了。我感叹她的死,也庆幸她那个禁锢痛苦的心灵,在离开人世之前对我开放了那么数个片刻。
我写此文,实实在在希望大家能够明白,精神病人实在不可怕,他们需要爱和理解。虽然他们看起来和听起来很幼稚,但他们绝不是魔鬼。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0节 进入心灵的后花园
在催眠师帮助下
进入心灵的后花园
在所有的心理学现象中,催眠术所产生的神奇力量,几乎可以说是最迷惑人的。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强烈的个体意识,轻易不会被他人的简单言语所控制。但在催眠术中,人们突然发现自以为骄傲的个体意识,轻易臣服于他人的简单暗示。这就好像你家里那台看起来漂漂亮亮的电脑,在正常运行的背后,有一个很明显的漏洞,有人把恶意的病毒软件打入你的电脑,病毒就从那个漏洞里钻进了你的电脑系统,最后你的电脑系统就把正常的指令和病毒的指令混淆起来,最后,你的正常指令失去了控制。
催眠指令就好比那个病毒指令,从你的个体意识的漏洞里钻了进去,然后让你的个体意识分辨不清哪个是自己的指令,哪个是他人的指令,或者是更愿意听从他人的指令,因为他人的指令听起来好像更有道理。我们的人脑和电脑一样,是一个开放的系统,所以必然存在很多的漏洞。事实上,根本就不可能有纯粹的个体意识,我们的行为大多是个体意识和外界力量的合作结果。
如果外界力量不是恶意干涉的,那么个体意识比较集中于自己的判断。如果外界力量是恶意干涉,就好比电脑的病毒,那么个体意识在做出判断时,就难免被外界的力量所污染。如果个体在一定的时间里,被围困于一群人之中,而那群人的思想是完全不同的,渐渐地可以看到个体意识被群体意识所侵蚀的趋向。
我在开篇就讲上这么一段话,是提醒大家,你看到的催眠师的神奇表演,其实在你的生活中每天都在上演。而你就是那个被社会催得迷迷糊糊的人,还自以为很清醒,以为自己作出的判断是可以自己负起责任来的。
不过话要说回来,我这里用漏洞这个词其实负面了一点。催眠师喜欢把容易被催眠的特性称之为“talent”(才能)。在人群中,有25%的人极易被催眠,自然,另外一极25%的人就很不容易被催眠,而大多数的人则对催眠有某种程度的反应。
既然说容易被催眠是一种才能,我在上面又说是一种心理漏洞,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我在博士论文《催眠感受性的研究》中,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催眠感受性几乎是一个独立的人格特质,和性别、智力、意志强度没有很明显的关系,但却和活泼外向的人有某种程度的相关。我还发现,催眠感受性和气功敏感性,也有某种程度的相关,在下面我把我的催眠经验向大家传授一下。
催眠力到底是什么东西
催眠力就是那种控制心灵的能力。这里的心灵是个模糊概念,包括意识层面和下意识层面。催眠主要通过下意识来影响意识,因为下意识是看不见的,或至少是不被注意的。
所谓人的意识是指人在每个当下注意力所能及的意识范围。比如,你在走路,你的眼睛看着前方,你所能意识到的大多就是你能注意到的东西。在通常情况下,你的注意力是在你前方的道路上,你看到街道,商店和行人,你的每时每秒的判断都是清醒的。如果你看到一个熟人,你会立即和他打招呼。一句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但也有另外一种情形,你在走路,但你却在想一件事,你是如此投入地想那件事,你对前面道路的情形不再加以严密的注意。结果,你的走路犹如梦游,等你到了家里,才突然惊觉,自己刚才好像是游魂一样飘回来的。你在想你的事,但你的身体却好像交给了另外一个主管。其实,在你想你的事的时候,你的身体的下意识接管了你的身体,而下意识和身体之间的关系,是一种机械式的关系。下意识不像意识那样每时每刻都在作出判断,下意识只是接受指令,然后机械地执行那个指令。
催眠力就是要把对方的意识集中于某一件事,然后悄悄接管对方的下意识。下意识和行为之间的关系非常单纯直接,如果专长判断的意识被引开,那么下意识一旦被接管,个体的反应就是单纯而直接的。
因此,催眠力的核心就是把对方意识的力量引开,接管对方的下意识。意识是和认知判断相连的,而下意识是和身体本能相连的。催眠力要求意识不能被终止,只能被引开。如果意识被终止(比如,进入睡眠状态,意识停止工作,只有下意识在工作,那就是做梦),那就不是催眠,而是睡眠了。很多人对催眠态和睡眠态的差别不了解,以为是一样的,其实这两种状态有本质的差别,那就是:催眠时意识是清醒的,只是被引开了;而睡眠时,意识是不清醒的,是在休息状态。
要把对方意识的注意力从对方自己的身上引开,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个男人在街上看到一个性感的美女,他的注意力很可能一下子被美女吸引住。而那个美女即使不懂催眠的技巧,她也可以用这种吸引力把那个男人的意识钩住,然后向那个男人提出经济上的要求。那个男人往往会心甘情愿地付出不可思议的财富,来博红颜一笑。等到有一天,他和那个美女突然分手,那个男人才会有恍然如梦的感觉。
催眠师通过言语暗示,美女通过性感美貌,两者皆可以有效控制对方。言语激活的是对方的意识,美貌激活的是对方的本能。男人对美女的反应,在男人的基因中就被设定好了。美貌是一种物理刺激,直接作用于对方的下意识。如果这个美女擅长言语,那么她所能产生的控制力就是惊人的。
因此,最理想的催眠力,就是包括意识的言语作用和下意识的生理作用所合并的双重影响力。高超的催眠师必定是个善用语言的大师,也是一个对人体生理熟识的行家。
通过手势、体态和适度的按摩技巧,对被催眠者施加生理影响,是催眠的显相技巧。最令人好奇的就是,催眠师是否能够像气功师一样,发出某种能量来对被催眠者施加影响,这就涉及到催眠学中最神秘的意念催眠力的探究。
在气功盛行的20世纪90年代,绝大多数的气功爱好者都相信气功师可以发功,即将内在的能量发射给对方,从而影响对方的生理状况。但自从反伪气功大师司马南出道以来,那些牛皮吹满天的气功大师,却没有一个能够胜过司马南。到了现在,关于气功师发功的报道几乎销声匿迹了。
司马南认为,气功师的带功报告所产生的惊人效果,都是由催眠效果引起的。有趣的是,司马南在上海的时候,和我的师兄孙时进博士结为好友。孙时进博士和我一起师从曾性初教授,他和曾性初教授另外一个弟子季浏博士一起,最早搞催眠研究。我入师门以后,对催眠也有了特别的兴趣,我的博士论文就是“催眠感受性研究”。
司马南到上海反伪气功,谈到催眠,孙时进问他有没有接受过催眠,司马南说没有,但有兴趣试一试。于是,孙时进就对司马南实施了催眠。结果,司马南至少是进入了浅度催眠态。在催眠结束以后,孙时进问司马南有何感受?司马南认为自己意识很清醒,完全没有进入催眠态。但孙时进却认为,司马南的确是进入了催眠态,我当时不在场,所以也无法知晓实情。
司马南把气功的一切神奇现象都归结为催眠现象,而自己却认为催眠对他不起作用,他的那个感觉当然很好。但司马南可能不知道,在美国催眠界最有名的催眠大师的自我催眠功力训练中,就有像气功那样的东西。而美国的催眠大师中有不少认为,催眠师在催眠时,可以用催眠师身体发出的能量来影响被催眠者(比如,被称为美国催眠师祖师爷的奥蒙德·迈克基尔就坚信,催眠师的身体能量在催眠中的作用)。因此,可以说,下意识的生理作用,包括了被催眠者对外界刺激本能的反应,以及催眠师的催眠能量。
在美国,那些强调科学观的催眠师(大多是心理学家),不讲究催眠师的催眠能量。但那些强调表演效果的舞台催眠师,却几乎个个强调催眠师的能量训练。关于催眠师的能量训练,这是一个神秘的领域,过去中国的气功师把这个领域过分神化了。而司马南则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完全否认了催眠师的能量作用。其实,尽管现代科学对人体有了丰富的研究,但人体中还有很多的神秘现象,是无法用简单的理论来解释的。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1节 如何面对不相信催眠的人
如何面对不相信催眠的人
自从我学会催眠以来,遇到很多的不相信催眠的人,我几乎都能让他们感受到自己内在的那个漏洞。我自己虽然从来没有被别人认真地催过眠,但我知道,如果我遇到一个催眠大师,而我也愿意合作体验一下,那么我几乎是100%会被催眠的。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呢?因为在生活中,我有时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在某个特定的场合,听信别人的花言巧语,不假思索地按照对方的意思做事,但事后,却又一拍脑袋,对自己愚蠢的行为后悔不已。回想当时,的确好像在梦里,这是我们人类的通病。我想几乎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生活中体验到和我上面所说的类似的情形。
我在华东师大的时候,有一次学生办新年晚会,请我去催眠助兴。有一个新疆女孩子刚跳了一段舞,轮到我催眠的时候,她也兴致勃勃地上来做被催眠者。我在发出催眠指令时,发现她的反应和常人正好相反。比如我说左手轻,右手重,按道理常人的反应应该是左手上浮,右手下降,但她却是左手下降,右手上浮。
我于是对她加强催眠力度,很快她就被我催着了。在催眠态下,我指令她做出跳新疆舞的动作,她真的做了。但我观察她眉目之间露出痛苦神情,于是立即停止催眠,将她唤醒。她醒来以后,直呼魔法,因为她一直努力抗拒我的指令,结果却不知怎么搞得变成完全听从我的指令了。当我试图让她站起来跳舞时,她感觉这是很羞愧的事,加倍抗拒我的指令,但却觉得无法抗拒,于是露出不安的神情。
我的这段催眠经历,正好涉及了一个很多人感兴趣的问题。如果催眠师的指令违背被催眠者的意愿,被催眠者是否依旧会执行催眠师的指令。这个女孩子一直抗拒被催眠,但却真的被催眠着了。进入催眠态以后,她想抗拒催眠师的指令,但又觉得力不从心。结果会怎样呢?我觉察到了她的不安,很快将她唤醒,但如果是一个居心不良的催眠师呢?
目前催眠界的定论是,催眠师在催眠态下无法改变被催眠者的道德底线。但事实上,据我的观察,我认为催眠师是完全有可能改变被催眠者的道德底线,而诱使被催眠者从事违背其原先道德准则的事。
最近在纽约有一件很轰动的事,一个精神科医生治疗一名患有忧郁症的模特儿,他对她说最好到她家里去治疗,结果那个精神科医生上门以后,就对他的病人说,治疗忧郁症的一种特效方法就是和他做爱。结果,那个女病人真的在自己的家里和那个精神科医生做起爱来,在发生了22次的性关系以后,这位女病人才突然如梦初醒,告发了那个医生。结果,在法庭上医生的律师辩护道,两人的性关系并没有发生在医生的诊所里面,而是在病人的家里;病人也没有在第一次性关系以后立即告发,所以这个医生的行为只能说是不道德行为,不能说是犯罪行为。最后法庭判决,剥夺这个医生看女病人的权利,但他还是可以看男病人。那个女病人当然是火冒三丈,发誓要继续告下去。
这个案例最奇的就是那个女病人,在她的医生提出那种非分想法时,好像失去了判断力,直到22次以后,才突然如梦初醒。这里面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那个女病人开始时也是心甘情愿,只是22次过后,两人关系生变,女病人采用控告的方式,惩罚和自己关系不睦的医生。但如果那个女病人在第一次就不是心甘情愿,而又容忍这种关系延续这么久,那惟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女病人被她的医生催眠了。
我在这里所讲的催眠是广义的催眠,就是催眠者用特殊的手段,吸引了被催眠者的意识注意力,而在同时接管了被催眠者的下意识。而这种关系最后是如何被打破的,很可能是被催眠者无意间将这段奇怪的经历讲给她的朋友听,她的朋友的强力解释将被催眠者从迷惑中解脱出来。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2节 邪教教主的催眠力
邪教教主的催眠力
上面那个精神科医生如果是用催眠技巧,达成他的淫邪目的的话,他的催眠力其实还不够足,因为那个女的在后来醒悟了,把他告上法庭。现在我们要问的是,有没有什么催眠力可以完全控制一个人。其实邪教就有这个本事,邪教吸引信徒的方法被称为“洗脑”。教主首先给信徒强力灌输某种理想信念,这种理想信念完全符合甚至超过人类的道德标准。这种强力灌输吸引了信徒的意识注意力,结果教主就在传教的过程中,用自己的意志控制了信徒的意识,从而顺势接管了信徒的下意识。当接管成功以后,教主向信徒提出非分的要求,信徒都会迷迷糊糊地接受并严格遵守。
这种邪教的催眠力,其实远比催眠师在一个房间里实施的常规催眠术厉害。因为普通催眠师只是通过催眠术,为被催者解决其生活中的某个问题,而邪教教主的催眠术,却是试图影响其信徒的整个生活形态。如果,一个被催者被一个普通催眠师暗算,其获拯救的机会很高。但如果是被一个邪教教主诱惑,那他要跳出魔爪的难度就会很高。
我读过一本书《为上帝疯狂——邪教生活的噩梦》,作者是克利斯多夫·艾德华斯。他曾是耶鲁大学的高才生,因一个偶然的机会被引入20世纪70年代在美国红极一时的“朦教”(theMoonCult),此教的教主是一位来自韩国的牧师文鲜明。既然是牧师,当然原属于基督教的正统,但此牧师号称自己是基督再世,他的使命是要以爱心唤醒人们对上帝的真正认识。他的教会叫作“统一教会”,朦教的教区是与世隔绝的,教区里实行的是“创造性社区计划”。在那里,一切都被设计成爱的天堂,所有的教徒生活起居在一起,每天唱歌、跳舞、祈祷、听道、工作。教主文鲜明的英文名字很神奇,叫SunMyungMoon,这个名字中包含了“太阳”和“月亮”。
克利斯多夫原本只想在社区内住上一个星期,但事实上,他被陷于社区长达7个月,最后,因严重营养不良而不得不让他父亲来见他。他父亲其实已经知道克利斯多夫身陷邪教,于是,请来了由几个专业的反邪教人员组成的救援队,在一个适当的时机绑架了克利斯多夫。当克利斯多夫被成功救离朦教社区后,他强烈反抗他父亲的安排,但他父亲为他安排了最有名的反邪教洗脑专家,纠正他的偏执心理。即使是最富经验的反邪教专家也用了整整3天的时间,才让克利斯多夫从迷蒙中醒来。克利斯多夫醒来以后,感觉一切都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在如此长的时间里,选择如此幼稚的生活而不自知。
当克利斯多夫重新获得自由后,他和他的家人在随后的几年中,一直经受朦教教徒的骚扰,直到朦教最后崩溃。克利斯多夫在他的书中,详细描写了他在朦教社区里的生活,在那里,每天的生活都是非常正向的,唱歌、跳舞、祈祷、听道、工作是每天的固定旋律。惟一的遗憾是饮食严重不足,但社区里的教徒们安贫乐道,一旦生病,惟一的治疗方法是向上帝祈祷。身处教区里的朦教教徒们,个个单纯如孩子,工作起来如奴隶。当可怜的克利斯多夫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而不得不偷教区食堂的食物时,朦教的教主早就成为亿万富翁,在纽约最顶级的豪宅里花天酒地。
我在翻开此书以前,原以为克利斯多夫一定在朦教中受尽凌辱和折磨,看完此书才知道,他在朦教社区的生活除了挨饿和不准就医外,其他一切都阳光灿烂。直到他父亲请人绑架他,他还一心向着朦教。我看完此书,突然发现克利斯多夫在朦教社区的生活原则,就是“真、善、忍”三字诀。
在我看来,朦教除了这三字诀外,还多了一诀,那就是“爱”字诀。朦教之所以成为风靡全美国的邪教,并非因为此教邪恶多端、杀人放火。恰恰相反,朦教的教义简直就是完美天堂。邪教并不一定就是恶教或罪教,邪教里的教徒绝大多数多是好人,正因为大家都是好人,大家以为好人在一起所做的事一定是好事。好人如果一起放弃自我意识而听从于一个别有用心的教主,那么一群好人只是一群蚂蚁,甚至蝗虫而已。
我在皇后区心理咨询中心工作,中心的主任是保尔·安格先生,他也是纽约法拉盛犹太人社区中心的执行主任,安格先生可谓是法拉盛的老土地了。有一天,安格先生把一份美国剪报给我看,上面登载了一篇美国人写的文章,很专业地剖析了邪教,我很惊讶这样的专业文章。一问之下,方知安格先生是美国反邪教协会的会员,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也沉迷于文鲜明的朦教,后来费了很大的劲才脱离朦教。因为自己有切身的感受,他立志投身于反邪教的工作。
在催眠中,催眠师遵循的原则是:重复、机械、单纯,通过这些原则将被催者的意识牢牢控制住。在邪教中,控制信徒的手法同样也是这么几点:重复、机械、单纯。事实上,只要从信徒的身体行为就可以判断他们是否被邪教完全控制。看看希特勒式的敬礼手势,那完全符合重复、机械、单纯的原则。当全德国的民众都在他们每天的生活中做出那么僵硬、简单、机械的手势时,整个德国都被希特勒催眠了。在人类的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荒诞剧。
文化的多样性正是打破邪教的重复、机械、单纯原则的最大利器。而对个体邪教信徒救治的方法,可以用多样性的外界刺激,来解除其对邪教单一指令的无判断性遵从。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3节 用催眠治疗社交恐惧症
用催眠治疗社交恐惧症
社交恐惧症在人群中的比例大概是2%。但因为这个毛病表面上看起来像害羞而不被人重视,所以这也是最被忽视的心理障碍。一般人在公众场合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紧张,但如果这种紧张达到恐惧的程度,那就是社交恐惧症了。
最常见的社交恐惧症形态,就是害怕在公众场合发言。中学生如果特别害怕在上课时被老师提问,在老师提问的时候把头低得像认罪似的,那就是社交恐惧症的症状。大学生的社交恐惧症往往表现为害怕独立地面对陌生人,比如为了某个目的,而必须前往某个地点去见某一个人。我记得自己在大学的时候,想去拜访一个著名教授,结果走到那教授门口了,居然不敢按门铃。我在教授的门口百般犹豫,好像按那个门铃后,会有天大的灾难发生似的。也有大学男生不敢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发出邀请的,当那个女孩子真的站在他的面前时,他会惊慌失措到张口结舌的程度,那也是社交恐惧症的症状。进入成人社会,面对的有不少是挑战性的社会接触,比如工作面试,推销产品。有不少人因为患有社交恐惧症而失去很好的工作机会和事业发展的可能。
社交恐惧症因为和害羞的样子很相似,所以在外人看来不是病,但对那个患者而言却是痛苦万分。我在读大学的时候就患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害怕在公众场合发言,害怕和女孩子交往,害怕进舞场。有一次被同学死拉硬扯拖进舞场,在那里面感觉犹如在地狱煎熬一样。有一个女孩子大概是喜欢我,就坐在我旁边,暗示我请她跳舞,我居然吓得立即起身逃离舞场。但我在平时的外表上却丝毫不显露我的内心恐惧,看起来还是很能社交的样子。我的社交恐惧症其实是我从本科的电子学转考心理学研究生的内在动力。在那缺乏心理咨询师的20世纪80年代,我希望能通过自己学习心理学,来治疗自己的心理毛病。
后来,我当然是通过自己所学的心理学,治好了自己的社交恐惧症。但在我多年的临床心理学的实践中,我真正遇到的社交恐惧症患者却不多,原因是大多数患有此症的人宁愿自己忍受折磨,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可笑的恐惧”。我在皇后区心理咨询中心工作时,遇到一位在纽约电视台做编辑的美国人汤姆。汤姆向我坦言,他患有社交恐惧症。他最怕他的老板,每天一见他的老板就会有某种莫名的恐惧;其次是怕在编辑会议上发言;见到女同事也会面红耳赤。他看过几位心理医生,治疗的效果都不理想。他听他的一位朋友介绍,说我能用催眠术治疗社交恐惧症,于是特地来找我治疗。
“你刚才按门铃的时候是不是感到紧张?”我笑眯眯地看着汤姆。汤姆眼睛一亮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曾经有和你一样的毛病啊。”我的这句话很快把我和汤姆的关系拉近了。我给他简单介绍了用催眠术治疗社交恐惧症的原理:即用催眠术发现潜意识创伤和当前社交恐惧症的恶性循环,然后,用催眠分析解除潜意识创伤的持续发作,同时用直接暗示切断潜意识创伤和意识层面社交恐惧的恶性循环,并教授他简单的社交技巧。汤姆很赞同我的治疗原理,急切地希望进入催眠治疗。
我要求汤姆双手握拳,然后我用我的双眼直盯汤姆的双眼,要求他也看着我的眼睛,同时,我把我的双手盖在汤姆双手的外面,我不断地暗示他的双手握得越来越紧。过了十几秒,汤姆的眼光滑向一边,他显然很不适应这样的直视。我要求他把眼光拉回来,同时继续暗示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他的双手突然出现一阵颤动,眼睛很紧地闭上,好像在逃避什么。
我问他想到了什么?他说他从我的眼里看到了他小学里的小霸王。那个小霸王一直欺负他,嘲笑他是个孬种,而小霸王的那班跟从者也一起嘲笑他。还警告他不许对父母讲,而他也真的一直没有敢向父母讲。我暗示他把他的愤怒集中在紧握的双手上,暗示他无法分开他的双手了。结果,他真的无法分开他的双手。我知道这是他进入催眠态的明确标记,而在此以后我和他的对话其实都是在他的催眠态下进行的。我要求他睁开眼睛,看着他眼前的这个小霸王,鼓励他说出直接挑战小霸王的话。在催眠态下,我引导他在接受我的暗示指令的同时,将我错认为那个小霸王。结果,在经过数次的尝试后,他在催眠态下清清楚楚地说出了勇于挑战小霸王的话。我知道这是治疗他的社交恐惧症的一个关键的潜意识创伤。通过这样的催眠演习,他对小霸王的潜意识恐惧很快被消除了。自然,他的社交恐惧症也就出现了根本的转机。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4节 从催眠里看到人的脆弱
从催眠里看到人的脆弱
催眠师在电视上把人催得东倒西歪,正常的人在催眠态下做出稀奇古怪的事来,这不得不使人起疑,我们引以为豪的意识判断力难道如此容易被控制?
我在上海有线电视台做“心灵之约”节目的时候,专门做了一集“催眠术”。我请了我的师兄季浏博士做催眠示范,季浏请了10多个学生在一旁观看,被催眠者是体育系的一个研究生。这个研究生事先被季浏催眠过,所以这样的催眠在摄像机前不会出洋相。
我原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望,只是想请季浏做一个催眠示范,没想到居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在旁边观看催眠的一个女大学生不知怎么也进入了催眠态,季浏灵机一动,转向那个女孩子,发现她居然也进入深度的催眠态。于是给她发出一个催眠暗示:“你忘记你原来的名字了,你现在的名字是晓丽。”
自己的名字应该是最不容易遗忘的了,但催眠却可以让被催者遗忘自己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季浏将那个女孩子唤醒,问她的名字,她脱口而出说是“晓丽”。这本来是在预期之中的,没想到季浏进一步的问话问出一个大问题来。
季浏指指她旁边的同学,问她是否认识,结果,她居然摇头说不认识。季浏在前面的催眠暗示语中只要求她忘记本名,改记新名,但并没有暗示她忘记她的同学,但她却忘记了她的同学。
这是一个很令人震惊的催眠现象,一个人被催眠忘记自己的名字,结果连带忘记了和自己的名字相连的信息,包括自己的朋友。这从系统论的角度来看,有关自我的大量信息是和名字这个关键标识相连的。当名字这个关键标识被转移后,有关个体原来的相关信息便因为检索失灵而和意识脱节。
这在很大程度上证明,人的内在信息系统和电脑的信息系统有很大程度的相似。这就好比我写的一本书,明明存在电脑里,但有个家伙进入我的电脑,把那本书的名字修改了,尽管那本书依旧在我的电脑里,但我第二次进入电脑就很难找到那本书,也就失去了和那本书的联络。
这种催眠现象,印证了一种很奇怪的心理病症的存在,那就是“神游症”。所谓神游症是指一个人完全忘记自己原来的名字和所有的相关信息,神游到离家很远的一个地方,并在那里定居下来,甚至结婚生子。直到有一天,不知被什么原因触动而突然转醒,才猛然回忆起自己原来的一切。
真正的神游症极少发现,因为这很难验证那个人是在说谎,还是真的神游了。但至少在催眠状态下神游症的主要症状都可以表现出来,这也从另外的方面证明了神游症的可能性。在催眠中,这种现象被称为人格转换现象,在心理治疗中,这种现象被用来治疗吸毒成瘾症。
在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我的病人有一大半是吸毒成瘾症。有一个名叫卡罗的病人对催眠术很有兴趣,要我对他用催眠术治疗他的吸毒成瘾症。但在催眠之前,卡罗说他在内心深处实在不相信催眠真的有效,他也找过别的催眠治疗师治疗,说效果不佳。
我对卡罗说,只要他集中注意力,他一定可以进入催眠态,虽然不一定很深。我要卡罗把双手握紧,两眼紧盯着我的两眼,我把我的双手放在卡罗那双手的外面,暗示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了。过了两分钟,我要求卡罗尝试将他的手分开,他努力挣扎着想分开。我在一旁继续暗示道:“你越想分开,你的手就粘得越紧。”
过了数秒钟,我暗示他把眼睛闭上,指令他已经进入催眠态了,他闭上了眼睛。我试探一下他的催眠深度,发现他居然进入了较深的催眠态。于是,我就对他进行直接的催眠暗示:“那个吸毒的卡罗消失了,等你醒来以后,你是一个不懂吸毒的卡罗了。”
在催眠态中,我还给了他一些其他相关的建议。等我把他催醒以后,他说自己的感觉很怪,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但他一时却说不出到底哪里变了。
第二次他再来的时候,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在他经过华盛顿广场的时候,有一个人靠近他,向他兜售毒品,他对那人很反感。那个人却连称是他的朋友,很生气他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在经过一番攀谈以后,他惊讶地发现,那个毒贩真的和他认识多年了,但他却选择性地将他遗忘了。
“你最好把所有和毒品相关的记忆都遗忘掉。”我笑道。
“说实话,你也知道这在纽约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说道。
“人真的很奇怪,我常有一种恍惚感,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尤其是被催眠以后,居然可以忘记多年熟识的人。我有时在街上走,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完全控制自己的行为。”
“你要学习如何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意识的清晰度是和注意力的集中性相关的。”
“如何训练注意力的集中呢?为什么在催眠中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反而把我搞迷糊了?”他问道。
“催眠中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和自己清醒时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是不一样的。清醒时的注意力高度集中需要身体的能量支持,是和身体能量的一种积极互动,而催眠时的状态是一种相对被动的状态。”
“我有时觉得睡觉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更清醒。”他开始谈他的睡眠体验。
“在你的睡眠态中,你感受到什么呢?”我问道。
“很奇怪,是一种和我现在的生活几乎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你能够具体一点吗?”
“在我的梦里,我是一个印第安酋长。我有自己的家庭,领导着我的部落,生活原始而生动。”
“在你的生活中,你有没有把自己也变成印第安酋长的样子呢?”
“是的,我感觉自己和印第安文化好像有某种说不清的关系,所以我收集了很多印第安的东西,你如果到我家里看的话,你可以看到很多有趣的印第安文物,我有时在想我的前世是不是印第安人。”他看着我,用一种古怪的眼神。
我笑道:“催眠可以唤醒所谓的前世记忆,你听说过吗?”
“当然我听说过,我还叫我前面的催眠师为我催眠呢,可他对这个好像没有什么兴趣。”他看着我,热切地说:“你能不能为我做前世催眠?”
“所谓前世催眠和其他的催眠其实没有什么不同,那只是换一种催眠词罢了。但这个词一换,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就以那种词为背景,听起来味道就不一样了。”我解释道。
“这没有关系,就当好玩嘛。”
于是我就给他做“前世催眠”。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5节 人真的有前世吗?
人真的有前世吗?
东方的古代宗教,尤其是印度的宗教强调轮回转世,西方的基督教则反对轮回转世,因为在基督教思想里,人一死就会接受上帝审判。但基督教在讲上帝仁慈博爱的时候,却无法解释一个最基本的现象,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好运,有些人生来命苦。这个问题用轮回转世来解释就很容易,因为每个人在上辈子做的事不同。上辈子做好事,这辈子有福;否则就受苦,这叫做自作自受。
我1992年在华东师大的时候,就翻译了瑞蒙·姆迪的《生命后的生命》一书,那是一本讲前世催眠的书。但这样的书有宣传“封建迷信”的嫌疑。事实上,在当时也的确没有哪家出版社敢出这样的书,我把译稿拿回家给我老爹看,老爹看我在翻译这样的书,吓了一跳,好像我在干什么危险的事。
我老爹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坚决不相信轮回转世这一类事。我和老爹辩论,唯物主义讲究辩证法,而辩证法的核心就是强调事物存在的辩证性,而所谓辩证性就是对极端性的否定,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可能的,再说轮回转世在道德上有劝人为善的作用。老爹坚决听不进我的胡言,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不要乱说乱动。我把书稿留在无锡父母家里,回上海去了。
没想到过了几个月,我老爹突然发了严重的肺气肿,我立即赶回无锡。在医院里,老爹看到我的时候,居然神秘地笑着对我说:“我看到那个隧道了。”
“你是说书上写的那个临死的时候所出现的隧道?”我很惊讶老爹这么说。
“我在病得很重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隧道中飘行,我看到隧道的远端有很明亮的光。我突然想起你在书上所描写的那种情形,立即意识到自己正在走向死亡。我当然不想死,所以努力挣扎着回去,还好,我看样子时辰未到。”老爹笑道。
我知道这种生理体验,每个人可能都会体验到,这与你信什么哲学其实没有关系。比如说你在很阴森的地方听人讲鬼故事,你明明知道那是故事,一点都不用担心的,但事实上,你在听鬼故事的时候会感到背脊发凉,汗毛竖起来。我讲催眠中喜欢提到人性的弱点,听鬼故事会害怕,就是人性的弱点之一。
最近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在动心脏手术时,据他自己说,他看到了死亡的阴影向他压过来。后来他看到云端的光,看到他的妻子和女儿,结果阴影散去。在手术以后,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克林顿在妻子面前痛哭前非,对人生的认知也大为改变,变成了希拉里眼里的“乖宝宝”。由此可见,死亡的教育威力多么巨大。
回到前面的故事,我和卡罗约定要做前世催眠。卡罗在来之前看了不少有关前世催眠的书,在催眠之前,他问我一个问题:“你真的相信有前世吗?”
我笑道:“这个前世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准科学的议题,那就是说,现代科学尚无法证实前世的存在。如果现代科学能够证明前世的存在,那这个世界就要翻天覆地了。”
“其实我对前世也是半信半疑的,做这个前世催眠就当好玩吧。”
“放轻松一点,不管怎么都是一次对你自己内心世界的一次经历嘛。”
于是我开始对他催眠。因为他在前面就进入过催眠态,所以很容易就将他催着了。所谓前世催眠的技巧其实很简单,就是用催眠暗示语,将被催者一步一步地在年龄上前溯。如果被催眠者在有关今生的前溯过程中,都保持很深的催眠状态,那么当把年龄前溯到出生时,很快就可以给出暗示语:“好,你现在回到了在你出生之前的那一年,你当时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感觉很迷糊????我很累????”他的话断断续续。
“你是不是病了?”
“是的,我病得很重,全身都痛。”
“是什么病?”
“我也不知道,是被打的。”
“被谁打的?”
“我的丈夫。”
“那你是个女的?”
“我当然是女的。”他讲话的语气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你先生为什么打你。”
“他是个酒鬼。”
“你有没有寻求帮助?”
“在我们那样的村子里,女人挨打能求谁?”
“你的村子在哪里?”
“在田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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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看起来是个很离奇的故事,但在我的眼里却很明显是一个心理投射故事。卡罗的父亲是个酒鬼,卡罗的母亲是个温顺的家庭主妇。在卡罗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对他很凶,他的母亲却没有给他提供有力的帮助。在他的前世催眠中,他把自己和父母的三角关系,通过这么一个故事展现开来。我把卡罗催醒以后,对卡罗做了这样的心理分析。卡罗听了觉得有理,但也觉得遗憾,因为这样的分析证明了他的前世催眠中所讲的故事的虚构性。
在前世催眠中,被催眠者往往会讲出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来,尤其是把自己的人格变成各种各样的人。但这和分离性人格障碍中表现出来的症状其实很相似,所以有一种理论认为,前世催眠所激发出来的稀奇故事,其实可以称为催眠诱导的分离性人格障碍。
我在临床实践中,倾向于前世催眠作为一种治疗手段,而非真正相信通过前世催眠,我们真的可以了解无人知晓的往事。但我却也并不100%地否认那种神奇存在的可能性,虽然只是留一条缝隙,却留下了一个很大的希望。
人类的神秘,我们知道的实在还很少啊!
第四部分 坠入大海的梦
第76节 后记
我到美国已有8年了,这本书是我感觉写得最好的一本书。有些东西只有在当时的那个状态才可能写出来。我在写此书的时候,还是一个穷得丁当响的实习医生,现在我已是执照心理学家了。当年,金水先生很喜欢这本书,但却没法使其出版。结果,他鼓动我写一本学习英语的经验谈。很快我的《胡说英语》就出版了。接着出了后续的《十句英语打天下》和《一网打尽英语单词》。
写罢英语书,回过头来,再看我的这本《心理黑洞——曼哈顿心理诊所手记》,真的是越看越欢喜。
我是无比骄傲的,也是无比感恩的;我是无际,也是微尘;我嬉皮,但我也很严肃。
此书的缘起是因为爱情,爱情中的我像浪,有时汹涌,有时低沉,有时粗野狂吼,有时虚无得像飞沫。因此,此书的文笔飘逸而变化,我很喜欢这种内在的不统一和不稳定。
感谢在我的生命历程中所有给我帮助和支持的人!
感谢在我的生命历程中所有给我麻烦和痛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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