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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生-作者 爱爬树的鱼

_13 爱爬树的鱼(当代)
  ……为什么她可以把貌似关怀的话说得令人如此火大。
  他恨恨道,“我等着你!到时候就是死也要跟你战一场!”
  “不行。”阿宝继续摇头,“再过几天我就要去西域,不会待在这了。”
  少年有些怔忡,一头红发在烈日下耀眼无比。
  少女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伸出手,“我要走了。所以,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好吧,不可否认,这是个可笑又儿戏的开端。
  一个只与他相识短短几日的陌生小鬼竟然想要他随她离开?
  少年永远也不会承认,在阳光下朝他伸出手的少女在那一瞬间像一个绝对的强者,像一个他想要征服打败的强者……
  虽然结局挺让他郁闷,好吧,他承认,若当时他已经事先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他追随效忠于她……
  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跟她走吧。
  Chapter 5
  车马辘辘。
  西行的商队途经中原长安,彼时的盛唐早已灭亡,取而代之的是梁国。长安也不再是帝都,此刻的长安,叫西京。
  商队并未在西京久留,作为外来者,采买了所需的补给后,大队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直奔玉门关。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戈壁,一座金黄的四方形城堡耸立在戈壁滩狭长地带中的砂石岗上。
  天极高,一碧如洗的天幕仿如巨大的画卷,在这个辽阔而苍茫的天地展开。
  阿宝坐在骆驼上,随着商队出了玉门关。眼前这辽阔而壮美的景象撼动人心……嗯,还有妖心。
  仗着施了隐身术,花花……咳,是曼陀罗,不住的在天上和地上逍遥自在地飞来飞去。
  阿宝从头到脚被包成个人型粽子,羡慕不已的瞅着少年逍遥无比的模样,可惜金砚和长青两双眼睛在旁边瞪着,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从天空俯视着脚下的粽子,少女悄悄地抬起爪子朝他勾勾手,仿佛……仿佛是在召唤一只顽皮的宠物= =!
  少年不爽地低哼一声,第N次懊恼那时候是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为什么会选择跟她上路?
  那个少女总会在他懊恼的时候翘起嘴角露出一弯灿烂的笑容,偶尔还会不知死活地扒拉一下他的头发。
  他从没见过这么愚蠢又迟钝的妖,但她的笑容很温暖,仿佛天生就适合这种笑脸,永远不知道哀愁该如何写。
  “啧,有时真讨厌像你这种天真又无知,仿佛永远都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妖怪。”出发一月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虽然其实他对她诡异地兴不起厌恶,但他觉得有责任提醒她,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像他这般……咳,良善,“你不适合做妖。”
  她那时只是弯起嘴角,笑颜依旧,“妖怪的生命是无穷尽的,既然如此,就这样单纯快乐的做一只妖永远快乐下去不好吗。”
  也就是说,她会毫不犹豫地把所有困扰复杂的事都永远排除在她漫长的生命之外吧……
  他看着她依然天真无忧的脸,突然隐隐觉得……原来,她确实是一只真正的妖。只是在温暖而温情脉脉的面纱下,暧昧地隐藏着无情罢了。
  在恍然的同时,忽然隐约浮上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憾。
  夜里商队搭好帐篷,燃起篝火在关外露营。
  金砚仔细将阿宝的帐篷打点得舒适无比,这才放心让阿宝单独住进去,又仔细在账外安排了厚厚一圈护卫。
  大漠中常有狼群出没,原本他想让阿宝待在他的营帐内可以就近照顾,商队中也俨然已将阿宝视为未来的当家主母。但仔细思量,毕竟她还云英未嫁。男女大防,他们还尚未成亲,不可轻易坏了她的名节令她教人背后指点。
  两人的营帐距离极近,饶是如此,金砚还是抚着她的发,柔声低哄着:若一发生什么状况,定要大声唤他。
  阿宝对他不时亲昵的小动作和柔情的眼神总有些不惯,困扰地蹙眉避开了。
  但商队这数月看下来,都知道未来的家主几乎要将她疼惜到骨子里去,瞧见他们亲昵,也只当她是羞涩,纷纷赞她是前生修来的福分,今世才换得公子倾心相待。
  真的是前生的福分么……
  阿宝有些恍惚,只微微怔了一秒,又是依旧没心没肺的欢快天真。
  看着阿宝大眼好奇地在篝火和骆驼身上来回游移。长青朦胧想起昨日似乎还见她垂涎地摸着座下的骆驼,双眼发亮,几乎要教向来性情温顺的骆驼浑身发寒地把她甩下背去。
  长青禁不住摇摇头,越来越怀疑公子的眼光。
  倒是金砚看着阿宝恢复元气活蹦乱跳的模样,心中很是欢喜。
  入了夜,阿宝在帐内置了个替身,不敢多动术法,她拉着少年的袖子,纯洁的45度抬头,眼泪汪汪道,“花花……载我~”
  抖~
  少年强抑住踢飞她的冲动。那时候会觉得在阳光下朝他伸出手的少女是一个绝对的强者……果然只是个错觉!
  他伸出两指拎起她的后领飞到距离最近的一个绿洲,朝下一甩,便寻了个最佳的位置吸收日月精华去了。
  这个绿洲不大,竟意外的聚集了许多妖怪。
  这些妖怪多数是刚成型不久的小妖,他们好奇地望着外来者,见他们并没有争夺地盘的意思倒也就相安无事了。
  “为什么这里会聚集这么多妖怪?”
  少年眼也未抬的道,“还不是句芒山上的大妖怪太蛮横,这天下的妖怪又不是都出自句芒山,那龙七子太张狂了。”
  远古之战后,修行有成的大妖怪大都得道飞升了,句芒山是凡界仅剩的唯一一个适合妖怪生息繁衍的灵气之所。只是统治句芒山的睚毗太专横跋扈,一部分像他这般喜好自由的妖怪不愿受制于人,另一部分则是不被句芒山接纳,只得辗转流落凡间。
  可惜凡间的灵气到底不如句芒山,在人间的妖怪若想提高进境只得靠嗜人或者是采补同类,否则光靠吸取日月精华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提高修为。只怕在自己的修为还未来得及提高之前就被其他的妖怪给采补干净。
  于是不可避免,人间的修道之人从古至今以捕杀妖怪为己任。为了生存,妖怪也早已习惯于去捕食人类,自相残杀。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天道循环吧。
  阿宝偏头看他,“句芒山和这些妖怪迁移到西域有关系吗?”
  “嗯,传说似乎是句芒山丢了旱魃,这百来年便不住在凡间四处搜寻。那些大妖怪在搜查中也浑水摸鱼采补了凡间不少妖怪,这段时间趁大妖怪们几乎都集中到中原去了,还余下半口气的妖怪就都往西域跑了。”
  “这样……”
  旁边的小妖凑过来补充道,“听说那旱魃很强,现在的句芒山五峰就是当年旱魃打了个喷嚏,打出来的。”
  另一只小妖一脸崇拜的说,“还有那旱魃一招手,就把天上飞过的一条龙给弄死了……”
  “哎?可是我听说被弄死的是吃龙的犼……”
  “哇!那不是比睚毗大人还厉害!睚毗是龙子,犼吃龙,旱魃吃犼……”
  “哇——”
  崇拜强者是妖怪的天性。
  可惜在一片惊叹声中,阿宝一脸黑线,很想澄清睚毗和那些普通龙虽然都位属龙,但他们不是一个等级品种的。况且……她何时吃过犼了……
  下一刻,自闹腾成一片的小绿洲头顶传来一阵清亮飘渺的银铃声——
  阿宝一个激灵,及时拉着正吸收日月精华的少年率先伏倒。伴随着一阵熟悉的强大威压,方圆数百里的妖怪纷纷在这恐怖的威压之下伏倒在地,瑟瑟发抖。
  自天边驶来一辆晶莹剔透的玄黑色玉车。四匹通体火红的犼踏着祥云拉着玉车在月中穿行,百妖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环绕在玉车周遭,自他们头顶如惊鸿般一掠而过……
  这一瞬间,睚毗竟突觉一阵莫名的怅然,殷红的扳指擦过左眼下那颗妖娆的泪痣,那双漆黑狭长的眼始终遥望着中原南方。
  在句芒山等待了数月他终究是失了耐心,违逆天帝的旨意暗中下人间去寻她。
  阿宝,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为何不回来见我?为何要避开我……
  他们在月下擦肩而过……
  他高坐在云上,她伏倒在地下。
  一切安静得像一部默剧。
  他是早该飞升入蓬莱的人,却逆天而行,迟迟不肯离开红尘。
  贪恋红尘?
  呵,他贪恋等待的,始终只是那个人。
  也始终只有那个人,如此而已。
  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们之间最大的错,是她一直做得太好……
  而他,永远也做不到。
  Chapter 6
  不论再怎么逃避,历史依然有它的必然性。
  正如多年后有幸得以窥见被尘封的历史的人讶异着,真正的旱魃并不是一个富有野心之人,为何会打造出同句芒山之主分庭抗礼的势力,最终同龙七子在浮尘界并称二王。
  一切不过始于一场无心之旅,而这一段旅途,将阿宝的人生在中途重重的打了个回旋。
  其实,故事的最初,也不过是一个个平凡而琐碎的遇见。
  让我们把视线转移回阿宝的西行之旅。
  从玉门关西北出,经横坑,壁三陇沙及沙堆,在商队进入大漠的第一个月,他们遇见了黛。
  也就是这一天,自这一天起,命运的轮盘被重新推动。
  黛是条蛇,准确的说,是一条阴沉的蛇。再准确一点说,是一条阴沉又孤僻的蛇。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只知道自有记忆起,他和他的众多兄弟便一直待在这个沙漠中。
  沙漠食物匮乏,早已习惯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毫无疑问的,他杀死……或者也可以说,他吃掉了所有的兄弟,最后在这片领域中生存下来。
  成为了——蛇王。
  第一眼见到她时,正值日落时分。
  残阳如血,血红的夕阳为这个大漠渡上一层鲜红,她躲在营地后头,背对着夕阳,看见他时似乎有几分惊讶。
  她口中软软的咕哝着,“奇怪,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跟这条眼镜蛇似曾相识?”
  眼镜蛇?他昂起蛇身不紧不慢的游向她,眼镜是什么?
  她见他毫不犹豫的游过来,有几分欢喜的弯了弯嘴角,试探着想摸摸他的头。
  她的手很冰凉,他看着她,她的态度不设防,一头被夕阳晕成橘色的乱翘的头发竟让他有种温暖的感觉。
  他想……他会好好的保存这个收藏品。
  下一瞬,两颗尖细的獠牙刺入少女抚摸着他的掌中!
  她倏地收回手却没有转身逃开,而是低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掌心,半晌后那软软的声音道,“……我知道你灵智已开,能告诉我为什么?”
  “我想把你作为我的收藏品,留在身边。”
  那时候的他才刚成型数十年,还未能分辨妖怪和人类的区别。也或许是,她太干净太温暖了,令他如何也想象不到她不是人,竟会是妖。
  “只是想要,便要‘占有’吗。”她喃喃着,而后左手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捏住他的七寸,“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是妖,所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依然眉眼带笑,神情甚至还带着几分天真。
  他突然发现也许之前所体会到的温暖只是一场错觉,一种强烈的被欺骗感令他不顾被捏住的七寸也要狠狠地张开獠牙咬住她的手。
  她微微吁口气,透着一丝漫不经心地道,“那么,抱歉,就请你死一死吧。”而后缓缓地一寸寸收紧掌心……
  “……等一下!”
  她的力气同她的外表相差悬殊,在那恐怖的力气捏碎他的身体的前一刻,她突然莫名停下。
  “为什么要停下?”他奄奄一息地垂在她掌中,“你不想杀我了?”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打算先取出你的蛇胆而已。”阿宝无视这条蛇瞬间僵硬的身体,喃喃自语着,“……听说活体取蛇的蛇胆很补……嗯嗯,回头拿蛇胆给金砚补一下身体……”
  他怒急一挣,竟从她掌中微微挣脱,而后蓦地恢复人身屏息戒备。
  方才他以为她是人,因此才大意以真身攻击不料却身陷险境。而今他恢复人身使出术法,就算再不济也可以抵挡一阵不至于被丢脸的一击必杀。
  不料,那少女见到他的人身竟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半晌只定定地瞪着他,期期艾艾道:
  “师……师傅?治疗术师傅?!”而后她便不住咕哝,“难怪……难怪师傅是戴着眼镜,原来他根本就是条眼镜蛇……扒拉扒拉扒拉。”
  “啧!这个小孩你认识?”红发少年突然凭空出现在阿宝身边,“你不是从未到过西域,怎么会认识这个小孩?”
  原来她的同伴早已在一旁观望许久,男孩那张阴沉的脸上毫无喜怒,他看上去只有十岁的光景,但眉眼间却充斥着毫不掩饰的血腥之气。他直勾勾地看进他们眼底,已然知道今日他将要命丧此处。
  不料,她却朝他摇摇头,那个遗憾地说着“抱歉,就请你死一死吧”的少女对他说——
  “我不杀你了。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下来。”
  他在心中暗暗冷笑,纵虎归山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她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过天真。又或者是……她只是在玩弄他,当他信以为真的转身离开时遗憾地说着,“真是抱歉啊,刚才我只是在说笑罢了。”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将他杀掉。
  眼前的少女和一脸兴味的少年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等待他的决定。
  黛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而后转过身,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等一下。”那软糯的声音叫住他。
  果然如此呢……他停住脚步没有回头,果然是……骗他的呢。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那个声音柔软地继续道,“记得一定要变强,不要太早被人杀死啊……”
  他愕然地站在原地。
  她竟然是真的想放了他?
  真是……太愚蠢了。
  他头也不回,脚步未停的直接离开,不知为何,常年阴郁的眉眼竟舒展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他常常不自觉跟在商队后面,他从未见过像她这般奇怪的妖,竟勾起天性中罕见的好奇。
  他想看看,拥有着这么天真到不可救药的个性的妖会在何时被杀死?
  临死前,她又会是什么表情?
  啊……一定很值得收藏吧。
  而后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个少女朝他伸出手,“总是远远地跟在我身后,倒不如走近一点,在我身边不是更容易看清我吗。”
  在他们头顶,红发少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啧,又是一个白痴。”
  在那之后的数年间,阿宝又陆续遇见了不少孩子。
  这些孩子最终构成了旱魃这一系的上层阶级,并渐渐扩张开来直至霸占了浮尘界的半壁江山。而旱魃,最终也理所应当地成为真正凌驾于众妖之上的存在……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
  此刻对于阿宝而言,这只是又一场平凡而琐碎的相遇。
  红发少年支着下颚,突然发现……原来她就是传说中大智若愚,扮猪吃老虎的典范。
  Chapter 7
  个人的力量终究抵御不了群体。
  妖一向是富有野心的物种。
  或许一开始阿宝只是单纯地想收几个小弟,但不论如何,最后的结果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商队在龟兹停下脚步,龟兹国以库车绿洲为中心,最盛时北枕天山,南临大漠,西与疏勒接,东与焉耆为邻,乃是西域的繁华重镇。自前朝起便是帝王统治西域的中心。
  前朝末年,龟兹国进入西州回鹘的势力范围,人种也逐渐回鹘化,但“以歌言声、以舞言情”依然是龟兹的传统,民风颇为开放。
  是以,当金砚一行人进入龟兹后,对着来自天朝的远客,龟兹少女们不住回头相望,胆大些的,甚至红着脸尾随他们进了客栈。
  长青在姑娘家热辣辣的眼神下一张过分秀气的脸涨成颗大番茄,一路同手同脚地进了客栈,金砚倒是镇定自若,清俊的模样勾动朵朵芳心,他朝高坐在骆驼上的阿宝伸出手,想扶她下来。
  阿宝只摇摇头,右手在骆驼背上一撑便利落地跳下来。
  金砚握住她的手,自恢复了元气后她便总是安分不下来,整日蹦蹦跳跳。但他对她的身子骨还是不放心,每次见她这般都会心惊肉跳。
  阿宝抬头看他,他握得很紧,温和中透着一丝强势。若是她认真挣脱自然是可以甩开,但人类的身体很脆弱,尤其眼前的他跟他那病弱的先祖肖似无比,她生怕一个用力就会甩折他脆弱的手腕。
  他的手很烫,握上她冰冷的手时仿佛被包裹在热铁中。
  阿宝知道在握着她时他必定也察觉到她手上的脉搏早已停止跳动,既然他已知是非我族类,为何还要这般执着于她。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人类,我可以帮你吃掉他。”黛舔舔獠牙,蠢蠢欲动道。
  曼陀罗摇摇食指,“啧,没看见一路上阿宝都在容忍他吗,她一定有其他的考量。比如说靠着他的皮相勾引源源不绝的女人来吃掉?啊,大概就像人类饲养动物那样……”
  黛眼也不抬,阴沉地道,“我不是在问你话,不要随便插口。”
  红发少年忍不住凭借身高优势左右开弓,大力揉搓小孩的发,“啧啧,你这小鬼真不可爱!我会好好地让你知道,对大人说话要有礼貌——咝!你敢咬我!”
  已变回原型的黛紧紧地缠在他手上,吐出长长的红信口中不住嘶嘶威胁。
  “还咬!阿宝,我可不可以吃了他!”
  “嘶嘶嘶——”
  阿宝回头见他们又在内斗,不由开始头疼。自黛加入后,这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也许,该给他们找点事做了。
  “阿黛,你喜欢什么?嗯……或者说,你对什么比较感兴趣?”拥有丰富的带小孩经验的阿宝姐姐/阿姨/奶奶?开始了解情况。
  黛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她,虽然乍一看是个漂亮的孩童,但他金眼竖瞳,鲜红的嘴唇令这张原本精致的小脸隐隐散发着诡异,“感兴趣?那应该是我的收藏品们。”
  “比如?”
  鲜红的嘴唇吐出红信轻舔手指,“比如说各种美丽的尸体,或者是局部肢体,还有可爱的厉鬼凶魄。阿宝,你一定会是我最完美的收藏品。”
  “……”
  恋尸癖+厉鬼收藏癖。三岁看到老,治疗术师傅果然是天生的变态……
  “小黛——”红发少年忍不住一把掐住他的小脸,左右蹂躏,“有个性,我喜欢——咝!又咬我!”
  阿宝摸摸鼻子,不行,要努力培养阿黛的其他兴趣。小孩子的爱好要纯洁要友爱,杜绝血腥!
  她搜肠刮肚了好半天,终于回忆起小时候和同伴们经常玩的游戏,“阿黛,你喜欢捉鬼游戏,木头人 ,还是家家酒?”这些都是团体游戏,应该可以慢慢改变阿黛阴沉孤僻的个性吧。
  黛皱着眉,“木头人?家家酒?”
  “木头人就是由一方扮演木头人,另一方不能碰他,只能用动作或声音令木头人主动的动起来。至于家家酒……嗯,就是类似于人物扮演。模拟各种角色。”
  阿黛道,“这样啊……”
  阿宝点头,顺便确认一次,“阿黛,你知道什么是捉鬼?”刚才没见他问过捉鬼游戏。
  黛很是鄙视地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什么是捉鬼?”他收藏的厉鬼起码有上千。
  ……你确定你真的知道?
  曼陀罗挑起眉,疑问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提起这个?”
  阿宝抓抓头发不好意思的道,“既然阿黛已经跟随了我,我觉得我有责任引导出他的正面兴趣。让他学会正常的和其他妖怪交往。”就当是弥补当年养育小金库和小睚毗的遗憾,这一次她一定会细心地让阿黛健康茁壮的成长。
  对于漂亮的小孩或者是小动物,女人总会隐隐散发出母性的光芒。
  黛:“……”
  很长一段时间,黛觉得阿宝只是思想与他不一致,后来他终于醒悟了,原来阿宝的思想与所有人都不一致。
  阿宝是绝对的行动派,第二天便将曼陀罗和黛踢去玩耍,自由发展正面兴趣。
  红发少年拍案而起,“为什么我也要去!”
  阿宝微笑着亮出掌中久违了数百年越发活跃蓬勃的业火,只吐出一句话,“阿黛需要玩伴。”
  黛一字一句的说,“我不需要。”
  可惜阿宝一旦认准了死理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期间黛和曼陀罗的种种反抗皆被她暴力镇压下去。
  终于,一个月后,黛和曼陀罗拖着一群鼻青脸肿的妖怪告诉她,他更喜欢玩家家酒。
  阿宝欣喜无比,“黛,他们是你的新朋友吗?”
  黛微微勾动嘴角。
  阿宝摸摸他的头,团体游戏确实有效,如今阿黛已经学会和其他妖怪交往了,还有了许多新朋友。“阿黛,你们分别扮演了什么?”
  黛慢慢地说,“我是医生,曼陀罗是守护者,还有对外沟通的联系人,负责暴力扩张的队伍。嗯……也许我们还需要老师……”
  阿宝微微惊讶,“你们喜欢扮演这些?”家家酒玩得不是家庭角色扮演么。
  “喜欢。”黛和曼陀罗点头,“我们非常的喜欢。”
  日子继续这样一天天过去,唯一不同的是,黛和曼陀罗对于角色扮演的游戏越发的热衷。
  “你想学治疗术?”阿宝几乎是毫不意外地迎来他的问题,只是她想知道,“为什么想学?”
  “为了更好的掌握杀人技巧,锻炼布局的缜密性。借由治疗术,对于掌控各个种族的弱点,如何不损及一根发丝地将我的收藏品们完美的封存起来,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
  变态果然是变态啊。
  毫无疑问,黛在这方面极有天分。当阿宝第一天教习他基础课程后,第二天黛就可以完美的掌握,并付诸实践。
  阿宝总算是依稀体会到当年墨言遇上她这样的怪胎时是什么心情,用金酷的话来说,黛就是传说中足以让其他人眼红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的天才儿童。
  阿宝开始担心,当年的治疗术师傅只教了她五年,她能够支撑多久便教无可教?
  黛不动声色,依然耐心的在阿宝的教导和角色扮演中来回。
  阿宝微笑地看着他日益开朗的脸,“黛,你的新朋友又增加了。”
  红发少年只是微笑不语。
  他们扮演的角色,渐渐奠定了一个规则的雏形。它叫:秩序。
  而这个游戏的名字,叫——王国。
  Chapter 8
  天上秋期近,人间月影清。
  怜柳在一个秋风萧瑟的清晨出现在阿宝面前。
  “……你确定要把真身安在这?”阿宝眼角微微抽动,瞪着那棵在漫天黄沙中随风摇摆的绿柳。
  曼陀罗抬了抬眼,“我觉得很好啊,黄配绿,这颜色多打眼。”
  深秋时分,一棵诡异地长在大漠中的鲜嫩柳树,你确定很好?
  黛从初见怜柳的那一刻便一直热切的盯着他,直盯得向来腼腆害羞的怜柳往阿宝身后挪步。黛又挨近他几步,目不转睛地道,“你真迷人。”
  怜柳被这才刚及他胸口的小童调戏,不由结结巴巴地道,“多……多谢夸奖。”
  黛伸手肆无忌惮的抚上他的胸膛,“骨骼完美,肌肉紧实,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尤其是这身皮肤……”鲜红的唇吐出长长的蛇信在他的锁骨处轻轻划过,他阴沉地微笑着,“若是将这身白肤剥下来制作成宫灯,将这个小巧可爱的颅骨雕琢成酒杯……会是多么完美的收藏品啊。”
  “……”
  抖~
  为什么她觉得学了治疗术的黛越发变态了。
  “阿宝,你想在这龟兹待多久?”怜柳在心中直接将黛勾入黑名单,日后绝对要离他越远越好。
  “为什么这么问?”阿宝大眼瞅着他,“睚毗已经不再关注中原了?”
  “大人在人间停留数月皆毫无所获,便留下大批妖怪继续搜查,数日前回句芒山了。”
  “这样啊。” 阿宝低喃着,而后扬起笑对怜柳道,“其实你不需要再留在我的身边。怜柳,如今我已经可以自保了。”
  他微一怔,如今恢复妖力的阿宝不再是数百年来那个需要他保护的离魂躯壳了……竟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失落。少年腼腆的道,“从前只要一有空闲便下界守着你的寒玉棺,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变成习惯了。与其说是来保护你,倒不如说是一种惯性。”
  虽然最后一句挺杀风景,但这实在话倒很契合阿宝的心意,想起黛的术法,阿宝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那……你可以常来教习阿黛术法吗?他很有天分,是一块璞玉。”
  怜柳的脸绿了一半,眼尾一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黛,不由头皮发麻。
  阿宝深深理解他,见他面有难色便主动救场,“没有关系,我也知道黛……”
  “好。”怜柳深吸口气打断她未出口的话,“我可以教他。”
  “哎?”你确定?
  黛不紧不慢地补充一句,“教一个人是教,教一群人也是教。喂,可以连我的朋友们一起教吧?”
  “……不要得寸进尺。”
  待怜柳亲自教习黛时,便发现他确实是天分惊人。他一天中用4个时辰向阿宝学习治疗术,4个时辰向怜柳学习各系术法,4个时辰和各个“新朋友们”玩变异家家酒,全日无休,近乎疯狂的吸收实践所有知识。
  难怪黛和怜柳他们年龄相差不知凡几,未来却能够比肩而立。这般惊人的天资再加上如斯疯狂的勤奋……实在想不红都难。
  曼陀罗支着下巴扒拉着那头红发,“想不到那家伙竟也当真留下来连你的‘朋友们’也一道教了。”
  黛似笑非笑,“那家伙当然不会走,我们是同一种人。”
  就像萤火追逐月光。虽然明知道这看似温暖的光其实并没有任何温度,但依然会被趋光的本能吸引。
  “况且……”黛带着丝恶意的接着道,“在第一天看见我们的游戏时他已经了悟了我们的‘朋友’却依然继续往下教,妖都潜藏着野心,他没有抗拒便表示他也藏有兴趣,只是还在游移罢了。我们为什么不推他一把?”
  “拉他入伙么……”红发少年舔着红唇,“这主意不错。”
  黛童稚的脸上勾起一个令人发寒的天真笑容,“就这需要我们长期潜移默化的培养感情,而这些由他教习的同伴便足以把他绑在同一条船上。西域的妖虽然不多,但这些年可不少,我们要长期和同伴们到妖怪中间推崇下我们这伟大的便宜师傅,让众人皆知他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教他想回也回不了。”
  曼陀罗的眼掠过“朋友们”的房间,微微皱起眉,“可惜他们中间还有不少弱者……啧,真是碍眼。”
  “吃掉不就好了。”殷红的蛇信轻吐,“弱者让强者吃掉不是理所当然的。况且,他们的内丹也能增加我们的道行,就当是为我们尽最后的绵薄之力,他们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啊,你真恶毒。”曼陀罗掩袖低笑。
  “毕竟我是毒蛇。”黛神清气爽。
  商队在龟兹待了数月高价卖出所有的丝绸后也购进足够多的皮毛香料,珠宝首饰即将返航。
  阿宝自从到了龟兹后便常常不见人影,当她不想出现时,无论派多少人力都遍寻不着。幸而在最后一夜,阿宝踏着月色走入金砚房中。
  “阿宝……”金砚午夜梦回见到阿宝的身影,以为只是场幻梦,不由在阿宝靠近时孟浪地将她用力搂在怀中。
  思之不得,辗转反侧。
  平生从未这般相思,他紧抱着怀中消失了许久的少女,低喃,“阿宝,你竟狠心如斯……”
  阿宝娇小的身体被紧搂在怀中,耳边心脏的急跳声激荡无比。阿宝立刻抬手要推开他,当掌心触到金砚的左胸时,那心跳隔着胸膛传达到她的手心,她怔了下,最后一夜了,就当是补偿他错给的相思。阿宝僵着身体没有再推开他,困扰地蹙眉,她软声道,“你我毕竟殊途,请公子忘了我,回杭州吧。”
  金砚见她没有抗拒不由心神一荡,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听见她要他忘了他,他沉默半晌,下意识收紧手臂,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不忘。”
  “人生短短数十年,于我而言不过弹指间,于你却是一生。我无法为你孕育子嗣,你生老病死,我却依然不变。你想要的,是这样?”阿宝一一地摊开现实。
  金砚搂着阿宝的手微颤,但如何也不愿放手,“我可以和你一道……”
  “长生并不是件乐事。”那双烟波大眼望着他,“况且,你的亲族家人?也通通全抛了吗。”她右手贴着他的心口再说一次,“你可以选择忘了我,安逸地渡过这一生。”
  他阖上眼,不再提成妖,却终究难以释怀,只低声喃喃,“我不忘,我不想忘。”
  阿宝掌中肉眼不可见的光芒渐渐消失,她将右手从他的心口移开。原本她想消去他的记忆,忘了她……会快乐许多吧。
  不期然想起至死牵念她的宇文澈,胸口莫名地隐痛。如果当年,她临走前消去他的记忆,他会不会活得更快活一点?
  “我不想忘记你,阿宝。我不想忘。”
  阿宝抿着唇,望着金砚同宇文澈神似无比的脸,一时竟有种时光倒流,宇文澈正站在她眼前的错觉。她只觉得情实在太过复杂,难以理解。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金砚俯下身,大手捧着她的脸在阿宝慢慢瞪大的眼眸中吻上她冰冷的额头,“阿宝,我不想忘记你。”
  不想忘。
  ———————对时间混乱的娃请往下看,逻辑强大的娃,赏一个香吻可以不用看了—————
  我整理了时间年代表,有相当一部分娃不看留言,我只好放在正文中了。
  611年 隋末 阿宝第一次穿越,初遇宇文澈。同年,与睚毗重逢。
  612年 隋末 阿宝离开宇文澈,至句芒山潜心修炼。同年,阿宝食了赤骥肉,脱胎换骨,从此绝情绝爱。
  617年 隋末 李渊太原起兵反隋,天下群雄争霸。
  618年 初唐 李渊在长安称帝,李世民封秦王。同年,隋炀帝被宇文化及杀死,阿宝下山与宇文澈重逢。九月,瓦岗军战败。犼发动叛乱,睚毗渡劫,旱魃现世,阿宝走火入魔陷入长眠。
  626年 初唐 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杀李建成和李元吉,逼李渊立己为太子。八月,李渊退位为太上皇,李世民即位,即唐太宗。
  648年 盛唐 宇文澈身死,阿宝离魂,生魂回到现代。
  755年 中唐 安史之乱爆发。同年,句芒山二次叛变,寒玉棺流入凡间。
  ……安史之乱末年,寒玉棺现世,宇文澈的后人买下寒玉棺。
  910年 五代十国 阿宝二次穿越,初遇金砚……To be Continue.
  ……千年后……
  1951年 阿宝出生。
  1966年 阿宝死亡。同年,初遇睚毗,金酷,进入浮尘界。
  1971年 阿宝第一次穿越——(时间跳回611年)
  ……10年后……
  1981年 阿宝的生魂短暂归来后再次穿越。(时间跳到910年)
  ……To be Continue.
  Chapter 9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需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问情》
  西行的商队踏上归途,在辘辘车轮中,绵长的车队踩着滚滚黄沙满载而归。
  “啧……都走了啊。”曼陀罗浮在半空遥遥地远望着商队,语带惋惜。
  当然,他惋惜的是——“真是浪费啊,走之前我连一个人都没尝过。哎呀呀,中原人可比这大漠的粗人细皮嫩肉多了!”
  “多吃粗粮可以锻炼牙口。”黛舔舔尖细的獠牙,“要不然,今晚我陪你逛逛大漠。”
  “阿黛,不要惹我生气哟。”阿宝伸手揉揉阿黛的发,双眼依然定在远方的车队上。
  “好吧,我不动他们。”黛收起毒牙,干脆的允诺。原本今夜想和曼陀罗一起袭击商队,但……他瞥了红发少年一眼,他虽然也是一脸悻悻然,但既然阿宝已经开口警告,他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快到嘴的熟鸭肉就这么飞了。
  “其实这样也好,”曼陀罗沉默了一会,见阿宝只遥望着商队没有开口。昨夜她将商队中所有关于她的记忆通通抹去,今日商队启程时就仿佛从未有过她的存在,他们的记忆中没有她的丝毫痕迹。他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努力安慰道,“我们是妖,本就是殊途。你想,若以后他鸡皮鹤首你却依然不变,你要跟着个老头子继续恩爱?凡人只活那么短短数十年,你若对他动了情,到时他死得干净喝了孟婆汤一了百了,你怎么办?他早忘晚忘还不都是得忘,现在你抹去了他的记忆,那叫长痛不如短痛,趁他还没对你爱死爱活之前把你们的牵绊给断了,多好。”
  阿宝回头瞥了他一眼,意外一向争强好斗的少年竟会去安慰她,声音不由放软了几分,“我知道。”
  他听她声音低软,以为她还郁积着,忙举出先例证明,“两百年前就有一只牡丹花妖爱上了当朝的女皇,结果那女皇死了之后,原本这花妖已是修行有成的大妖怪,结果他荒废了一身修为日日在女皇的无字碑前为她守陵,至今还未离开过乾陵……”世人多薄情,但妖怪从不屑于掩饰心意,一旦动了真情,就是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因此与人相恋有什么好?到时对方都成了一捧黄土,或是早已转世投胎,独留他们在原地黯然神伤。
  阿宝拍拍少年单薄的肩,“花花,我不会对他动情的,你放心。”
  黛耸耸肩,“我们还不是担心你舍不下他,到时候如果哭哭啼啼地,啧……太难看了。”
  阿宝忍不住又大肆蹂躏他的发,直蹂躏到黛顶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幽怨地看着她才住手,“阿黛,你真可爱。”
  ……“少爷?少爷你在看什么??”
  行进的商队中,长青一头雾水地看着金砚不时回头,遥望向身后的碧空。
  金砚微带迷惘,“总觉得,有什么人在那里看着我……”说到一半,自己也不由觉得荒谬好笑,“算了,是我说胡话了。”
  “少爷……”长青犹豫了一会,望着金砚欲言又止。
  “什么事?”
  长青期期艾艾着,小心翼翼地比划一下他的脸,“少爷……你流泪了。”
  金砚微讶地轻触颊面,而后勾起嘴角抬头仰望着头顶的烈阳。
  “啊,也许是阳光太刺眼了……”
  阿宝站在云端,隔着袅袅烟云遥望着他含笑的脸,而后正如数百年前毫不留恋地离开他一般,她转过身,毫不留恋地说,“走吧,我们该回去了。不要以为今天能逃过修炼哟,怜柳早已经等在那了。”
  黛扒拉着被阿宝蹂躏得乱糟糟的头发,“切,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记得挺牢嘛。”
  阿宝摸摸鼻子,“公归公私归私。”
  “啧啧,你也承认你有私心了?”
  阿宝温柔地祭出业火,笑容真诚无比,“阿黛,我们今天的治疗术就学习该如何抵御并治愈业火吧。”
  “……”
  红发少年忍不住摇头,真是没心没肺的家伙,别人还在为她担心着急,她便已经干干脆脆毫不留恋的收拾好心情了。直叫他满腔的话全噎在喉中,成了个自作多情的笑话。
  烈阳下,商队向东,阿宝朝西。分别走向相反的方向。
  金砚遥望着西京的方向,玉冠锦服的美青年挥去胸中的奇异感觉,思量着一路上该如何顺利安置这批香料珠宝……
  同一片天空,匆匆而去的他们,谁也没有多停留一步。
  在彼此的生命中短暂交集的两人,最终,重新走上各自的归途。
  斩断了缠绵牵绕的情伤,没有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痛苦……
  对他们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吧。
  四十年后
  “杀——”
  伴随着漫天滚滚烟尘,各色法宝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幕。
  设置了隔离结界,结界之外的凡人无法窥见分毫。巨大的呼啸声回荡在空气中,列队整齐布局精密的两只军队出现在天空……
  你没有看错,是天空。
  对,这是支妖怪军团。
  与凡人不同,妖充满野心性情桀骜,你可以征服他,但与之对应,他臣服的对象也只有你一人,无法像凡人一般将他们分层设级,令他们臣服于你所任命的另一个妖。
  正如一只军队,若士兵听从的只有皇帝,将军元帅都被他们抛诸脑后,那也只是一盘散沙。当然,即使是散沙,由妖怪构成的散沙也是嗜人流沙这一级别的。
  因此如果有两个派系的妖怪对战,那么完全可以看做是妖怪版黑帮群架。即:双方大佬各自带领着英勇无畏的小弟们,无规则血拼。小弟们负责厮杀,大佬们就负责单挑。哪方的大佬先倒下,他旗下的妖怪们就可以直接散场成为历史。毕竟你不能指望妖怪小弟们有悍不畏死奋勇拼搏的节操,妖怪加入一方也只是因为被征服了,他臣服的只是征服他的人,因此一旦那大佬倒下,他们自然就无情的鸟雀散了。
  是以,一旦这支妖怪军团现世便足以引起一阵轰动。
  这支军团的雏形,最开始其实源自于变异家家酒中负责暴力扩张的角色扮演。
  那些孱弱或者是试图反抗的妖怪皆无声无息地被吃掉了,剩下的妖怪由阿宝,怜柳,曼陀罗统一授课。四十年下来吃了不计其数的妖怪采补了无数内丹,黛原本就天资骄人,这般直接剥夺了其他妖怪的道行为己用,进境更是快得惊人。二十年前习完了所有的知识和术法,他便自行去实践开发属于自己的技巧宝库。他的实践素材十分充足,疯狂的学习实践吞噬其他妖怪……令他在妖怪中声名大噪。
  虽然他的道行并不是最高,但绝对是最变态恐怖的。
  剔除掉孱弱,不合作的妖,渐渐加入的新人中不乏有大妖怪或者是野心主义者,可惜……他们遇上的是阴险恶毒的黛。
  将最强的妖怪各个击破。曼陀罗的汁液有致幻的效果,当其和对治疗术充满热忱的毒蛇厮混在一起时……黛在对战游戏时毫不犹豫地将毒液注入他们体内。
  不会死,但会悍不畏死的效忠。
  由这些完美杰出的工具分层设级,让他们去各自征服旗下的妖怪,而不是统一征服……黛舔舔獠牙,和曼陀罗玩得乐此不疲。
  阿宝向来放羊吃草,任凭他们自由发展。
  若是金酷在此,必会感叹:
  看吧,男人征服天下,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天下。
  Chapter 10
  依据鄯善,大月氏,车师,王庭,龟兹,大宛等西域各国划分范围。
  除开位于龟兹的军团之外,在鄯善分布着一股潜行的妖怪,他们大多道行低微,专精于在暗处游走,负责联络和传递消息。他们的前身就是游戏中负责对外沟通的联系员,不过而今已经演变成类似于传令员和间谍的结合体,偶尔还顺便诱拐一些术法高强的妖怪回来壮大队伍。
  在大宛分布的则是由曼陀罗这一系的守护者演变而来的后方势力。可以说,这股势力是整个王国游戏的守望者,再通俗点,就是他们的最后棺材本。
  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易动用。
  现下,在大宛边城的一家小客栈中,阿宝打开窗子,站在窗台前专心地吸收日月精华。
  无数如尘埃般细小的银白色光点如漩涡般在她身边环绕,而后渐渐消失在她体内……随着她的道行越发精深,她吸取的日月精华便越是庞大,远远看去,仿佛漫天的星辰都坠落下来,源源不断的自天空流入窗台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银白色星之漩涡,画面煞是壮美。
  阿宝缓缓睁开眼睛,而后微微扬起手指。
  一片薄薄的柳叶被吸纳在指尖。她轻轻吹了一口气,指尖的柳叶悠然飘出窗外,悄无声息的划过空气飞上屋顶——
  只听“轰”地一声,头顶的瓦片在瞬间碎裂!
  伴随着哗啦哗啦的瓦片掉落声,纷纷扬扬的灰尘立刻充溢室内,在一派灰蒙中,曼陀罗扒拉着一头红发,干笑两声,“好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阿宝抬抬手,屋内沸沸扬扬的粉尘霎时团成一个小球飞出窗外,“你这阵子不是闭关修炼去了?”
  只见他抬手轻拂红发,魅惑地看着她,“其实我是在赏月,这个角度月色太怡人了,我便情不自禁的赏入了迷。你放心,我立刻帮你把屋顶补上。”
  阿宝忍不住吁口气,“虽然你喜欢在我的屋顶赏月,可是能不能不要穿一身夜行衣……太没有说服力了。”
  “你不觉得凡人的刺客服很符合我的新招的意境吗?”曼陀罗微微一笑,下一秒身法诡异的弹身欺近她,“我会充分的演示这次闭关后自创的新招——”
  他双手一挥,十发气劲如剑气般凌厉地袭向阿宝!
  阿宝扭身错开,而后双手在身前一划,掌心蓦地腾起幽黑的业火,焰心原本尚带一丝幽绿,但在瞬间漆黑如死水,强劲的黑焰在气劲来袭时精准的笼罩住,原本无形的气劲在碰触到黑焰的刹那竟消失了!那黑焰所到之处,仿佛连空气亦被蒸发,滋滋声不绝于耳,令人胆寒。
  “恭喜,你的修为又精进了啊。”窗外传来一声道贺。
  只见一身碧衣的柔美少年腼腆的称赞,但他腼腆归腼腆,无数在他周身漂浮的柳叶倏地涌入室内,那柳叶速度极快,却自始至终没有使空气激起一丝涟漪。
  凌空滑行至黑焰的范围之内,柳叶突然爆炸开来,轻微破空声响起,只见碎裂的柳叶化成千千万万如细针般的针叶包裹住阿宝!
  阿宝掌中连空气都能蒸发的至强业火不能无上限使用,原本她的业火只能够焚毁有形的万物,但她如今在业火中燃烧自己的心血由此才能炼化出连无形气劲也能焚毁干净的至强业火。
  只是妖的心血有限,承受不起过分频繁的消耗,因此虽然至强业火的杀伤力惊人,但也不是万能的狗皮膏药,无法全天候施展。
  只见阿宝收回业火,而后以脚尖往地下用力一跺,竟跺碎脚下的土地陷入地表,惊险的避开这可怕的一击!
  在这短短一瞬,她竟能想到躲入地下,从始至终没有触碰到任何一丝针叶,这战斗的本能不由让怜柳佩服万分。同时也坚定了以后对战时一定要连脚下的攻击都不放过。
  曼陀罗避开正面格斗,只见他眯起眼。身法诡异地凌空而起,双掌在空中疾探而出,连画数个太极圈,再猛然双掌击出!
  与此同时,怜柳也随之隔空画圆与他双掌互击!
  刹那间一阵飓风在屋内爆发!幸亏他们在周遭划下结界,否则客栈早就被毁得一干二净。
  伴随着飓风,只见两道强劲至肉眼也能窥见的凶猛气劲迸射而出!竟是奇妙地绕着阿宝飞速漫延,将她围困在气劲之中!
  如此新颖奇特的攻击方法令阿宝也不由凝神屏息——
  只见她腾身而起,身法如电般凌空旋转不休,带起的一阵闪烁的紫色电光,那电光竟形成锐利如刀般的空气层,将那层层卷压而至的凌厉气劲一圈圈削减干净!
  红发少年勾起嘴角还要再战,但阿宝猛地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一只冰冷的手贴在他背后,“花花,先停下。我们该休战了。”
  怜柳也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们只是切磋,再打下去恐怕就会演变成不死不休。确实该休战了。”
  曼陀罗扭头带着几分得意地道,“我这新招威力强大吧,说起来还是你给我的启示。”
  “哎?”
  “当年你不是曾提到过一个叫木头人的游戏,此次闭关时我突然想起你说的游戏,若不靠直接接触,而是通过无形的气劲置人于死地不是绝佳的暗杀方法。如今我们是在明处袭击你便已需倾尽全力方才能避开,若是在暗处毫无防备之时……”他暧昧地停下,笑容隐带血腥。
  阿宝终于无语了。
  也只有他们这般变态的妖怪才能把和谐友爱的游戏玩得这般血腥。
  红发少年还在如献宝的孩子一般望着她等待她的夸奖,阿宝只得摸摸他的发,而后抬头一比她房顶的破洞,再瞅瞅脚下巨大的深坑以及屋内已经彻底报废的所有器具,搔搔头,“那个……花花,怜柳,不介意的话希望你们能够在天亮之前把这房间恢复原状。那个……我只专精破坏,修复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怜柳沉默半晌,而后小心地提出质疑,“我们都做了……那你呢?”
  “花花不是说今晚的月色不错,我去赏月。嗯……顺便补眠。”
  阿宝在绿洲的胡杨树下就着月光,一面补眠一面毫不浪费的吸收日月精华。朦胧中,她感觉有凡人靠近,她此刻困极再加上不愿意出手伤人,便稍稍勉强睁开眼对着眼前正试图偷偷搬运她的两个胡人真诚地建议:
  “如果不想吵醒我,搬动时记得小力点,要注意保持平衡啊。”而后再度阖眼睡去。
  “……”
  她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阿宝睁开眼,迷蒙中发现她的眼睛被蒙上一层红纱,看不清身在何处。
  耳边是一片嘈杂地哭泣声,夹杂着语速极快的胡语。在西域这些年她每日不是对着妖怪们,便是独自一人苦修,这胡话对她而言如鸟语一般,她方要抬手揭开红布,便发现她的手似乎被什么禁锢了,行动间一阵清脆的金玉碰撞声。
  她正要挣开束缚,却有数人径自来到她身边,那些人粗鲁地拉着她的手走上层层台阶,似乎正走入一座高台。
  他们要带她去哪。
  杖着艺高人胆大,阿宝有几分好奇,先不脱身而是充分地配合他们主动往高台走去。
  待她站定之后,周围响起一阵阵喧闹的哄笑和尖叫声。
  一路领着她的男人突然猛地将她眼上的红纱揭掉,下一瞬,这些尖叫和调笑声蓦地停下,在一片沉寂中,阿宝睁着烟波大眼好奇地看向四周——
  只见她站着的高台所面对的空地上挤满密密麻麻的大片人群,而人群上方是一圈精美的阁楼,每个阁楼的大门皆对着高台敞开着,其中坐着衣饰华美尊贵的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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