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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服》

_5 路莫遥(当代)
  许佑恬看着电脑里蜘蛛纸牌的又一局胜利,伸着胳膊转了转脖子。这医院居然没有无线网络,要不就是陆一宸从中作梗,总之她这两天只能把电脑里自带的游戏通通玩了好多遍,都快要变成扫雷专家。
  “谭姐姐,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您听过吧?”许佑恬担心隔墙有耳,把音量放小,显得鬼鬼祟祟:“陆一宸没把手机给我,我找不着卫斌扬,每天一个人蹲这忒没意思,都快发霉长蘑菇了……哎,你能帮我去找找他不?”
  谭音一听连忙摆手:“你就别开国际玩笑了,别说我不知道怎么找他,知道了我也不能给你找啊,陆一宸那天明令禁止的,我哪敢啊?再说了……找了又能有什么用,你现在这鬼样子,好意思见人家吗?就不怕毁了你在人心里的形象?”
  许佑恬想想也对,但还是忍不住啐她:“借口吧,你就是懒得帮忙。你怕什么陆一宸?你跟他又半毛钱关系没有。”
  谭音轻叹一声,指了指去门外抽烟的方朔远:“这是老方给我的最大忠告,千万不要和你一宸哥哥作对。”
  “……”
  
  “对了,你知道这楼道里为什么这么冷清不?我今儿发现了,这整层楼就住了你一个人……”谭音摇了摇头想,陆一宸果然是喜欢清静的人,见过包车包飞机的,没见过医院也包一层下来的,何况还是这种贵宾套房。她顺手也往许佑恬嘴边递了个提子:“哎我说,你经常一个人在这,就不觉得害怕?没觉得阴气森森的?”
  “真不好意思,我随我爸,标准的无神论者。”许佑恬往床头靠过去,又塞上一只耳机听歌。
  “哟还挺大言不惭的,那有好几次是谁看了恐怖片晚上睡不着非要打电话跟我聊天来着?你要真不怕我现在给你讲几个鬼故事?”
  许佑恬被戳中弱点,张了张嘴还是反驳不出什么来,索性闭上眼睛,把另一只耳机也戴上装没听见。
  
  其实谭音说得不对,她并不是经常一个人在医院里,陆一宸本来要给她请个看护,可她说不习惯陌生人一天到晚呆在自己旁边,怪不自在的,陆一宸也没勉强。倒是每天准时报到,她早上一睁眼陆一宸已经坐旁边的沙发上了,他时间总是卡得很准,带来的早点还是温热的。然后一般一呆就是一整天,有时候直到她睡着了才离开,除非亲人朋友来探望她的时候他才会趁着空档出去办事。许佑恬以前从没发现他是这么有闲情逸致,居然看卷宗看得累了就去给病房里那两株吊兰浇水,像个修身养性的老人家。
  许佑恬还发现这段时间的陆一宸好相处不少,比方他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虽然不至于对她有求必应,但大多时候都会默许。
  
  就比如今晚,她提出来呆在房间里太久太闷,要到阳台上坐坐吹吹风,陆一宸眉心都皱出了一个很明显的“川”字,但静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把她半抱半搀地弄到了阳台的长椅上,再捞了个薄薄的被单给她盖上。
  病人的待遇果真不一般哪……许佑恬几乎想一直病着了。
  
  她在阳台微弱的灯下看了看自己左手背,又伸在陆一宸面前:“你看,我的手都打成筛子了,那葡萄糖什么的,我喝下去不行吗?”
  “知道疼了,知道不好看了?”陆一宸握过她满是小点的爪子,撇着嘴嫌弃地瞧了瞧,然后冷哼一声道:“报应,怪谁?”
  许佑恬立时把手抽出来,胳膊肘对着他腹部就是一撞。
  陆一宸脸色马上沉了下去。
  
  “……你咋了?”许佑恬多瞄了他两眼,觉得不对,又闻到他身上有股酒精的味道,装模作样地捂着鼻子问:“怪不得傍晚不见人呢,你又去应酬喝酒了?喝得还不少吧?没吃东西?胃又疼了?”
  她这一串的问句让某人脸色更不好了。陆一宸眼睛眯了眯,刚要开口,许佑恬又抢在他前面拿腔拿调:“报应,怪谁?”
  陆一宸冷着脸哼笑一声,用力一捏她鼻尖,低沉的声调符合黑夜的气质:“鹦鹉学舌,有意思?”
  许佑恬嘿嘿地笑:“主要是看您受折磨比较有意思。”
  
  她预料中陆一宸应该会挑一挑眉,再用更恶毒的言辞把话给她顶回来,谁知道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又拉过她的手看了两眼,然后轻飘飘地说:“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了,不打就不打了。”
  真是极度反常,许佑恬乌溜溜的黑眼睛瞅了瞅他,趁热打铁:“那就没什么好住院的了,你让我出院吧……”接着她放小了音量:“每天就对着你一个人看,腻歪死我了。”
  陆一宸似乎没听到后半句,只是弯着嘴角明知故问:“出院了,你要到哪儿去?”
  “……我回酒店住去,您满意了吧?”
  “那你就继续呆在这。”
  “……”许佑恬心里顿时只有两个念头,第一,掐死他,第二,狠狠地掐死他!
  
  许佑恬翻了个白眼,然后把被子弄成一摞堆在陆一宸肩膀处往上靠,一边玩着他那个跟自己同款的手机一边悠悠然道:“酒后驾车是不对的,忒危险。您看,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难得有施教的时候,又用手指点点他的领口:“你自己闻闻,这味儿……要是被交警拦下来压根都不用做测试,直接就扣你驾照了。”
  她听到陆一宸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听不出情绪地低声道:“佑恬小姐,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她一时也没回什么话,许佑恬望着外面什么都没有的黑漆漆的天空,这样的静寂稀有而独特,不知怎么就触动了她伤春悲秋的情怀,又或者是因为生病的人心理防线脆弱,她咬了咬嘴唇,然后晃了晃旁边那人的手臂,怏怏地说:“陆一宸,我挺想我爸妈的。”
  “刚才不是打电话了么,说什么了?”
  许佑恬举着手机看他里面的收件箱,空的,极度无趣,这才慢慢地回答他的问题:“还能说什么,说你的坏话呗……然后我爸说,得明年这时候才能回来。”
  “唔……还有一年,很快
16、十六 ...
  了。”
  “烦死了,还得再忍你一年。”
  
  陆一宸把手机夺回去,声调骤然冷了几度:“又是看腻歪了又是忍不了了,那你就不要出院,一直一个人住这吧。”
  他作势要起身,许佑恬觉得背部一松,赶紧用力往后倒,脑袋连同被子呼啦啦一块儿全压在陆一宸腿上,她还要用手拽着他的胳膊说:“别别别啊,一宸哥哥我说错了,不腻歪一点也不腻歪,求您赶紧让我出院!”
  其实除了这个请求,她不能让陆一宸那么早离开还有一个原因,今天早些时候谭音说的那些个鬼怪故事医院怪谈真是挺吓人的,他要是那么早走了,搞不好她会发抖一晚上,起码……起码也要等她睡着了再走吧。
  
  陆一宸盯着她笑得狗腿的脸好一阵才终于坐稳,僵着张脸扯出她头下压着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望着远处的什么,口吻有点不情愿:“缺个厨子,勉强答应你。”
  许佑恬冷嗤一声:“少得了便宜卖乖。”
  
  然而这样躺着倒是莫名地舒服,许佑恬渐渐就迷糊地没了意识。
  
  真是好骗。陆一宸兀自无声地笑了笑,在很暗的光芒下仔细端详她的睡颜,许佑恬额头上今天刚刚揭了纱布,还有一个明显的小伤口,平时被刘海盖住了。他指尖一挑,头发顺着手指的弧线慢慢流泻。然后他目光渐渐下移,看着她挨着她裤子的左脸颊,突然想起了那天他挥的那一巴掌。
  
  陆一宸弯着指节轻轻在许佑恬脸上摩挲,突然就有了一种很后悔很心疼的感觉,可能是直直地看了她很久,眼皮眨也不眨,他感觉眼睛有些发酸发热。
  
  还有一件事是他没有告诉她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甚至连许胜尧那边他都不知如何开口。
  医生早几天前就告诉他说,那场车祸撞到了许佑恬肚子,以后可能对她的生育有影响。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实,也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重新有了慌乱和不知所措的感觉。许佑恬还这么年轻,聪明又漂亮,连结婚都还是有些遥远的事情,如果现在让她知道了这种噩耗,他实在不敢想象后果。
  如果他那天没有那么冲动打了她,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陆一宸深吸一口气,有些模糊的视线显得空茫。他又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手臂加紧地环抱住她,像是抱着全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3:
许佑恬怀孕的时候妊娠反应很强烈,表现之一就是嗜睡,一天二十四小时少说也有十四个小时躺床上,她计算了一下日子,现在四个多月了,等到博士论文答辩的时候她正好挺着个大肚子,好窘啊……
到底是哪个大夫说她受孕几率不高,害得他们从来都不用措施,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这种嗜睡症对陆一宸来说也很困扰,比方说他时常想抱着她跟她说说话,结果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这还不算,许佑恬睡觉有时候会说梦话,以前他的名字出现的频率最高,现在倒好,许佑恬是有了儿子其他人都不管不顾了!
陆一宸有时候甚至盼望之前他跟许佑恬说过的一句话愿望成真:“没有孩子也不要紧,那这辈子就我们两个。”
于是今晚,当陆一宸再次被许佑恬口中念叨的“小小宸”吵醒的时候,他用手肘撑在床头,憋着口气瞅着她好一会,挑起她一络头发在指尖把玩,盈盈香气立即向他鼻腔里渗透。陆一宸不由自主地俯身下去,啃着她的脖子“出气”。
许佑恬睡得迷迷糊糊,眼睛朦胧地睁开一丝缝隙,那双微微半阖又极带风情的眼睛就在距她不到一寸的地方,身上的触感很奇怪,过了几秒她才彻底回过神来,原来衣衫早被褪尽。
“喂……”许佑恬叹了口气,声音还带着懒洋洋的睡意:“不带你偷袭的呀。”
“偷?”某人不快地挑眉,游移的指尖不放松:“何必偷,我光明正大。”
“不行不行,你忘记啦?医生说要克制,有危险的……哎……”她被陆一宸手下的动作弄得不自在地颤抖了一下,蹙着眉心挪了挪身子,双手顶开他,护着自己的小腹。
“不怕。”陆一宸的声音是难见的低柔,轻轻软软地诱惑:“我会小心。”
说完他又动作迅速地抱起她的腿缠住自己,不给任何反抗的时机,深深浅浅地吻她,直到看她眸子变得迷离,攀着他的肩,松懈了防备。陆一宸又突然双臂一捞,将她整个翻身而上。
“你要是还担心,那这样的姿势比较好。”
“……”
(此时,肚子里被动打滚的小小宸表示很不满……)
shinorl姑娘生日快乐昂~~~小剧场在此撩~~~
发现一个问题,为神马小剧场俺总是写滴那么不CJ捏……其实伦家只是想写陆童鞋希望愿望成真的那句话而已,呜呜~~~~(>_<)~~~~
另,推个朋友的文,轻松向,感兴趣的筒子可移步瞅瞅
17
17、十七 ...
  又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地过了些日子,陆一宸终于正式让她出院。那天护士来为许佑恬重新上一遍石膏,陆一宸去办出院手续。护士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疼了她,还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偷瞄。许佑恬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几天她跟这小护士也混得挺熟的了,笑了笑就开口发问。
  
  “看什么呢?没事你就随便弄吧,我不疼。”
  护士看她挺亲切,咧着嘴笑开,亮着眼睛期待地说:“不是,我们觉得你很好看啊,都猜你是哪个明星,你要走了,所以她们叫我来找你要签名。”
  
  许佑恬愣了一小会,这恭维也太直白了,她挺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想着人家应该还是为了要签名才这么说的,不然她断手断脚头上还有大伤口,肯定狼狈不堪,能有什么好看?
  她谦逊地笑了一下,小声地回答:“谢谢,但我不是明星,就一普通人。”
  “哦……”护士明显失落了一下,过了一会又冷不丁地冒出句:“不过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哟。”
  许佑恬更莫名其妙了:“我男朋友?”
  “是啊。”小姑娘自顾自理所当然地点头,满眼带着憧憬,一激动语调还带了不知哪地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口音:“哎你还没醒的时候哦他就一整晚都呆在这里,我听她们说这几天也是晚上三四才走喔,一大早又过来了,真是好疼你哟。”
  
  “呃……”许佑恬想了想,这姑娘口中说的应该是陆一宸没错,可这误会也太恶搞了吧。过了几秒她才叹了口气,挺遗憾地摆了摆手:“他才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哥,我男朋友啊……”
  她本想说我男朋友被该死的陆一宸禁止入内,可转念想想她与卫斌扬撑死也就算是个恋人未满的关系,话没说出口反而把自己憋得一脸通红。
  
  或许陆一宸果真如护士所说的那么操劳,今天他竟然没有自己开车,跟着她一块儿坐在后座,闭着眼睛面容安详,黑亮的睫毛直直地下垂,遮了下眼睑一小片。许佑恬三番五次地伸手在他面前晃,可他完全没有反应,似乎睡得很沉。
  快回到家的时候司机转回头来,刚要开口说话,许佑恬立马把左手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个了噤声的手势。然后她诡笑地瞧着陆一宸,动作放轻地挑了耳边的一簇头发,用发梢去扫他的鼻子。
  
  陆一宸也不知是学过格斗还是什么,一有些不舒服,即使还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就条件反射动作迅速地抓着她的头发往自己的方向一拽,接着下一秒他就听到有人“哎哟”地大叫了一声,他额头被人撞了一下,还有鼻子也闷闷地疼。
  他一睁眼,面前许佑恬捂着鼻子骂骂咧咧:“你个暴力分子!不就挠了你下吗你就用铁头功!”
  
  陆一宸双眸都没完全睁开,眯着眼头往旁边偏了偏瞅着她,几秒以后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渐渐地沉了嘴角,眼神也暗沉地盯着她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不是想发火。
  直到他快把许佑恬看毛了才缓缓从唇边吐出三个字:“瞎胡闹!”
  这已经是这些天以来他最重的口吻了。
  
  下车的时候许佑恬扶着拐杖,第一次用,把她纠结得无以复加,整个人左歪右倒地站不稳。陆一宸锁着眉心走几步又回头看看,表情不知道是无语还是嫌弃。过了好半天他才终于放弃,把行李全递给司机,走回去半俯身在许佑恬面前说:“上来,乌龟都比你快。”
  许佑恬长舒一口气,二话不说就扔给司机拐杖爬上他的背。
  
  “我额头疼死了,旧伤没好又添新的,都是刚才被你撞的!”
  “活该。”许佑恬看不见陆一宸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凉飕飕。
  “……恶霸!”她只能用一只手揽住他脖子,紧紧地攀着就怕自己往下掉,等他走进楼道的时候,许佑恬又突然笑着说:“哎陆一宸你猜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陆一宸压根懒得猜,搞不好都没挺清楚她说什么,只是十分含混地敷衍了一个:“唔。”
  “……”许佑恬咽咽唾沫,只好继续自说自话:“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电梯坏了不能使。”
  这次的话倒是奏效,前面的人立刻冷笑出声:“你以为如果电梯坏了,我还会背你上七层?做你的白日梦。佑恬小姐,你还是赶紧祈祷,否则到时候你就得自己一层一层慢慢爬着上去。”
  “……”
  
  好在老天没陆一宸那么狠心,电梯完好无损。到家以后许佑恬发现自己放在酒店的东西都被陆一宸拿回来了扔在茶几上,虽然不愿意承认,她还是不由得感慨他的神通广大,知道她住哪也就罢了,居然在没有当事人露面同意的情况下就能把她行李都拿出来,这酒店的工作人员是怎么回事?也太没职业素养了吧!
  
  陆一宸把她放在单人沙发上,回过脸来发现她一脸坦然,什么表示也没有,压了压眉头,一边转身去拿杯子倒水,一边随意地开口,声音从屋子另一边慢悠悠地传过来:“没教过你知恩图报?连句谢谢也不舍得说?”
  
  许佑恬对着他的背影翻白眼,她本来想说,谢什么谢?我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你这叫将功赎过。可她又想到这往后的一些日子她行动不便,还是得倚赖陆一宸,这时候逆他的意绝不是明智之举,这才十分不情愿地说了声谢谢,那语气里勉强和讽刺的意味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陆一宸端着两个杯子走回来,递了其中白色的马克杯给她,许佑恬刚要伸手接,结果他又把手移回去,挑了挑眼角说:“嗯?”
  许佑恬咬牙切齿,再次不情愿地憋出两字:“……谢谢。”
  陆一宸这才满意地垂眼,对着她的杯子吹了两口气,递过去说:“烫。”
  
  “唉……我现在知道爷爷偏瘫多可怜了,我现在也跟偏瘫差不多了……”许佑恬喝了两口水,突然又想起什么,抬眼看着面前的人,问得漫不经心:“哎对了,那天在医院你到底追什么去了?”
  不想陆一宸的脸色却在瞬间倏地冷却,语气也一下子淡漠地让许佑恬莫名其妙:“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差点就迷路了回不来了,还有陆一宸,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许佑恬火气噌地上冒,把水杯哐当一下放在茶几上,扬高了漂亮的下巴:“那天你打我的那一下我还没跟你算呢!”
  
  面前的人直直地望着她,眼皮眨也不眨,双眸漆黑幽深。他若无其事地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然后也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慢慢在她面前下蹲,接着格外镇定地说了一句话。
  “许佑恬,我让你打回来,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许佑恬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陆一宸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事实上他就是那种死气刻板得从来都不懂什么是玩笑的人。他平视过来的目光倒是淡定得很,可这种越是风平浪静的外表越让许佑恬心生犹疑,陆一宸绝不可能菩萨心肠大发慈悲或者真的对她心生内疚,谁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打着什么小九九的算盘?
  
  两人僵滞了一阵愣是没动静,气氛诡异得让许佑恬感觉自己喉咙里有股气流在堵着不上不下,气都喘得不顺。陆一宸好耐性地眉目不动,神色清浅,面色和往日无异,想要研究出他到底是什么意图也无迹可寻。半晌后许佑恬猛然扬起了手,学着他平时生气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嘴巴抿成一条线,眼看着下一秒就要一巴掌拍下去。
  
  然而她的手心在距离他的脸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又骤然停住,眼前陆一宸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无所谓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眨动一下,像是料定了她不敢动手。
  
  “无聊,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那么暴力又没素养啊?恶棍!”许佑恬从鼻子里哼出一个轻蔑的音节,翻了个白眼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水墨画,下巴收敛回去,举在空中的手也蔫蔫地垂下搭在腿上,手指绻进了手心里。她暗暗死咬着牙,真想把自己的手给剁了。天知道她其实就是懦弱,只敢脸上逞凶做做样子。陆一宸从不肯吃亏,有仇必报。她笃定要是今天她真下了手,总有一天他也会找机会打回来。
  
  陆一宸一脸我早就知道的臭屁样子,轻飘飘的眼神瞅着她放下来的手,薄唇边还带了一点在她看来不知是得逞还是嘲笑的浅弧,没有一星半点的感激,语调还傲气地让人恨得牙痒痒:“许佑恬你可记住了,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把握,以后就别再让我听到你抱怨这事。”
  然后他就站起来,把她一个人撇在客厅,若无其事地拿着水杯大踏步地走回自己房里。
  
  “……那你回来!你要是不被人抽不开心我就成全你!”许佑恬恶狠狠地对着他的背影嚷嚷,痛恨自己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但那在陆一宸看来无非是她扳回面子的小手段。雷声大雨点小,从来都是她的惯用把戏。
  
  许佑恬气闷地呆坐在客厅四处瞄,一个月没回来,家里好像没什么太大变化,连她上回拿来客厅看的杂志也还丢在茶几底下没有被陆一宸收走。只是她还是觉得有哪儿不一样,又定睛仔细地瞧了瞧,这才发觉原先放在家庭影院旁边的CD架被他撤走了,留下空荡荡的一块地方,似乎打破了原先的协调,怪不得她觉得古怪。
  
  “哎陆一宸,你把CD架搁到哪儿去啦,原来放这不挺好的吗?”
  屋子那头一时没有回应传出来,过了一阵陆一宸才从房间里闲步走出,换了一身居家服。他恍若未闻地穿过整个客厅走到门口,把刚才司机拎上来的行李拎回她房间。
  等他一走出来,许佑恬又开始追问:“喂,我问你那些CD呢?”
  “扔了。”
  “啊?那上面还有我的好多东西呢,你……”许佑恬倏地止了声,因为陆一宸阴狠狠斜回来的眼神里就写着两个字:闭嘴。
  这人就是喜怒无常,那天温柔得莫名其妙,现在的臭脸也是师出无名,许佑恬时常对他这种阴晴不定的脾气很是无所适从。她拿起桌上那本杂志用力翻,把书页翻得刷刷直响,却根本没看进去什么。在陆一宸转身走远之后,又把书重重地甩在一旁。
  她就知道他们俩的相处模式绝不可能因为她现在的伤员身份而改变,该吵还得吵,该斗还得斗。
  
  不仅如此,许佑恬也发现回来以后的诸多问题。虽然她不喜欢呆在清冷的医院,却不能否认在那边有护士照料着更方便些。就比如刚回来的这天晚上,她自己洗个澡就费了好大力气,一条腿要架在浴池外面,右手也不能碰水。连穿个衣服都费劲地出了一身汗,这澡算是白洗了。
  
  浴室与她房间相连,她又是扶着又是单脚跳,好不容易挪到梳妆台前,护肤品化妆品什么的都还在,很齐整。后来她用大浴巾把头发擦了擦,梳头的时候发现一络头发打了死结,结果左手怎么使劲也梳不通顺,而且好像反而越弄越糟,更多的头发缠在一块,她一用力,没把头发梳开反而手一滑把梳子掉在地上,发出“啪”一声格外清脆的声响。
  许佑恬无语地看着地上的那把花梨木梳子,心想着早知道她从小就当个左撇子就好了。
  
  “先是跟本书过不去,现在又跟把梳子过不去,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许佑恬只愣了一秒,这种沁凉又带点讥诮的声音,无疑非陆一宸莫属,只是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站在门口,看了她的笑话多久。
  
  许佑恬抬起下巴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她连坐着都要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他倒是一派轻松,重心全支在右腿上闲闲然地靠在门边,双手交叉在胸前,让人看了就生厌的面无表情。
  
  “还不来帮我捡一下!”
  “口气还挺差劲的……”陆一宸挑挑眉,双手放进口袋里慢步走近,弯腰把木梳拾起,然后拍掉了她举高的左手,蹙着眉心盯着她肩上的头发:“这里边都不知道有多少个死结了,你再折腾一下,跟一堆杂草也差不多了。”
  
  接下来他的动作真叫许佑恬吓了一跳,她是真真没有想过,盛气凌人的陆一宸居然有朝一日也能像发型店的洗头小弟一样,耐心地给她梳头发,顿时心里就生起了一股不可抑制的快意。她看着镜子里陆一宸奇怪的表情直想笑,他垂着眼,沉着嘴角拧着眉。可能是怕弄疼她,动作很轻,一点一点地把缠在一起的头发挑出来。
  
  她坐着无聊,撩起胸前的一股头发在指尖绕,说:“今儿都月底了吧,我错过我们照毕业照的时间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把我PS上去。”
  “唔。”
  “那就只剩下个月的毕业聚餐能见了吧……”许佑恬自言自语,忽然又问:“哎对了陆一宸我这石膏再过两三个星期就能拆了是吧?”
  “唔。”
  
  陆一宸是心无旁骛地专心致志,回答都如此简略。许佑恬乐呵呵地看着镜子里的他好一会,忽然装模作样地叫唤一声,按着头抽了一口冷气:“哎哟疼死我啦,陆一宸同志您这技术不够熟练啊……”
  “麻烦。”陆一宸果真上当,马上停下了动作,然后不耐烦地从镜子里看着她,轻轻一推她的头抱怨道:“一剪刀剪了算了,留着有什么用,头发长见识短。”
  “……神经病,封建思想。”她仍用手护着脑袋:“警告你啊我还轻微脑震荡呢啊,别乱推。”
  陆一宸不搭理她,只是又皱着眉继续垂下头去。
  
  好吧,许佑恬不得不承认,虽然回家还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但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像现在这种情况一样,近乎无止境地差遣和折磨陆一宸。她看着他忍着脾气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无限通畅,接下来的这一个月几乎是她这七年来过得最舒畅的一段日子。
  
  许佑恬在回来后的几天后还悄悄地打过电话给卫斌
17、十七 ...
  扬,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边一直是关机状态,她小小地失望了一下,如果不是行动不便,她一定会去他工作室找他。
  
  后来在第二个月下旬,她拆掉石膏的隔天就是毕业聚餐,那天许佑恬翻箱倒柜地找衣服,穿着宽松的大体恤和裤子窝在家里大半个月,导致她看着那些精致好看的裙子就两眼放光。
  许佑恬迅速收拾一新又把头发挽成一个团子,然后就急忙赶着下楼。陆一宸难得没有急事,她昨晚请求了一会他就答应送她过去,刚才十多分钟前他就已经早一步下楼取车,让他等急了可不妙。
  
  许佑恬从大楼里飞快地跑出来,刚走了几步,突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刹住了脚步。
  
  她看见她在他的怀里哭。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托下巴望天,姑娘们~~要放女配鸟,乃们准备好受虐了咩……?
另,好像来了很多新朋友哇,可是都在潜水,弱弱地喊霸王冒泡~~~
18
18、十八 ...
  许佑恬一时只觉得嗓子眼里像跳进了一只癞蛤蟆一样,张大了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她实在太震惊了,心念着要不就是她眼花了,要不就是这个世界奇幻了……
  
  她定睛望着他们,距离只有七八步远,面前这男人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清清楚楚地映进她眼里,震撼的效果绝不亚于她在电影院里看的3D高清影片。
  没有错,那个眉目间柔和得一塌糊涂的男人的确是陆一宸,他手臂不松不紧地环绕,像是环抱着什么珍稀的宝贝,唇边轻声细语地说着话,温淡的表情似在安抚,可许佑恬听不见。
  
  陆一宸这种又心疼又怜惜的神色,在认识他的十多年里,许佑恬见过的次数大约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而且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陆一宸对着别人露出这样的神态。以往每每他这个样子的时候,她都不知如何是好,感觉比他平日的严肃冷冽都更能让她手足无措,大抵这就是阴柔文化里宣扬的以柔克刚。
  
  可那个女人……许佑恬深吸了口气,咬着唇角想了想,不记得有什么印象,应该不是他的亲戚或什么熟人。她把头埋进陆一宸胸膛里,许佑恬也只看得见一点点侧颜,她身形娇小,披肩长发是浓郁的黑色,衬得脸色珍珠一样发亮地白皙,一身素气的及膝连衣裙,好像真有点淡淡的雅致。她就那么不顾一切地伏在他胸口,不管外部周遭发生的所有,只剩肩膀时不时地抽搐浮动,低低地啜泣,像蜷缩在最安全的港湾里。虽然哭得狼狈,可的确叫人可怜,连许佑恬这个事不关己的人心里都有一刹那的下沉。
  
  她蓦地想起了谭音以前总结过的男人最怜爱的女人类型,把各种特质一一对照,恍然发现面前这女士就是最好范例。
  这些年来出现在陆一宸身边的女人都很光鲜靓丽,这种风格的在她印象里倒是头一个。她本以为陆一宸已经冰冷到百毒不侵,没想到原来还是有喜欢的类型的,比如眼前这位清纯的灰姑娘。
  这么想想,她还真替以前那些没有成功的精致女人感到惋惜,她们根本不用精心打扮,装装柔弱,摆出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好了,反正大部分男人都会买账,就像眼前陆一宸一样,平常挺刻板低调的一人,现在竟然会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下上演这么恶心肉麻的戏码。
  
  在下一秒许佑恬骤然发觉自己这种心思有些刻薄,可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动作,站在原地愣愣地站着会显得很傻,这场景让她觉得自己这种路人的身份有些尴尬,还觉得时间无限漫长。陆一宸至始至终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似乎完全忘了她还在赶时间参加聚会,或者根本忽略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难怪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在楼下按着车喇叭催她,许佑恬撇着嘴拨了拨刘海,心跳咯噔咯噔,每一下都数得清晰,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甚至慢慢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她瞄了手表一眼,秉着气慢慢向他们走近,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刻意放缓了步子。陆一宸这回总算是觉察到了她,抬起头顿了两秒,什么也没说,只坚决地给了她一个“走开”的命令式眼神。
  
  许佑恬看着他,咬着下唇无计可施。半晌她才轻叹一口气,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答了一个:“哦。”
  再然后她把目光怏怏地收回来,瞅着自己的鞋尖和地上的影子,继续向前一步步走远。她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容易受别人情绪影响的人,看到别人哭那么伤心,自个心里也沉甸甸的。
  
  她的确好奇地不能再好奇了,难道她空缺多年的嫂子就要出现了?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人物?
  
  细细想来,这段时间似乎也不是没有端倪。有一天陆一宸很晚才回家,喝得多了有点醉醺醺,靠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暗沉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拿解酒茶给他,递到他嘴边一边埋汰说你总喝那么多小心肝硬化小心胃溃疡。他莫名其妙地一下子抓着她胳膊,把她拽近了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最后慢慢松开手,脸也撇过一边,仿佛有些失落地说:“怎么是你。”
  不是她还能是谁?她还在发怔,陆一宸就站起来步伐不太稳地走回自己屋子,进门前回过头来,淡漠地发令:“以后不要这样说话。”
  
  还有几次她隐约听见他在自己房间里打电话,声音时而放大时而压低,情绪起伏大得让她吃惊。那绝不可能是工作上的事,因为如果是工作,他只会冷着声调说“给我办妥,不然就递辞职报告给我”,可不是工作还能是什么让他这么大动干戈?
  可能是因为他平时太冷血了,以至于都让她忘记,陆一宸也不过是个有感情需求的正常人。
  
  许佑恬突然觉得,这个认知……好奇怪。
  
  这一晚的毕业聚餐许佑恬有点心不在焉,像有什么事一直占据在脑子里。其实整个氛围还是很热烈的,大家三不五时地举杯碰酒,混乱的场面逐渐有些不受控制。中途居然还有个男同学借酒壮胆跟她表白说以前暗恋过她足足有一年,周围一圈人起哄着“亲一下亲一下”,可天地良心她真的对那人没什么印象,尴尬地连连推拒,最终还是得用一个拥抱打发过去,即使这样她也脸红脖子粗,毕竟这辈子跟她有这样亲密行为的人不超过两个,一个是她爹,另一个是陆一宸。
  许佑恬叹口气,挫败感油然而生。
  
  晚餐结束后一拨人继续去KTV唱歌,每次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还是研究生聚会,这都是例行活动。但对于许佑恬这种五音不全的人来说无非是煎熬,胆战心惊就怕谁让她献歌一曲。她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时不时地看时间,之前说好的陆一宸九点半来接她,可现在情况似乎有变,她也拿不准这约定是否还有效。
  
  许佑恬看着手机,对着陆一宸号码的快捷键犹豫了半天,始终没有按下去。
  
  她陡然发觉自己面前摆着这样一个事实,原来,他的生活并不以她为轴心。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聚会一直持续到很晚,一堆人摊开桌子打麻将,打升级,玩三国杀之类的桌游。许佑恬端着饮料自己在一旁无所事事,这段时间修身养性安然养伤,每天家里都清净得像在坐禅,这会儿吵杂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发胀,胸口似乎都浮上了一层燥闷的情绪。
  到了九点半,果然如她预料中的那样,陆一宸没有来接她,甚至连电话也没有一通。许佑恬又等了一会,眼见就要到家里门禁的时间,还是起身告辞。
  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陆一宸对她和对他自己向来是双重标准,他可以放她鸽子,她却得老老实实遵守家规。
  
  打车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十五,整整超过门禁时间一刻钟,许佑恬在楼下眯着眼睛抬头看,手指举在空中一层层数上去。
  家里竟然有人,灯还亮着呢!她嗓子眼一提拔腿就往楼上跑,几乎能想象一会儿挨训的场面。
  
  许佑恬着急地在家门口输密码,听到门锁“咯噔”一响,立马一拉门蹿进屋里。
  
  下一秒她就倒抽一口冷气,心口像自由落体时一样在一瞬间下坠,同时全身的寒毛霎时竖起。
  
  “对,对不起对不起!”她猛地用双手挡住眼睛,这个场景和她自己的这个动作恍然让许佑恬想起小时候一个很熟悉的画面,一瞬间脑海嗡嗡地响,仿佛是历史重演。
  
  陆一宸和下午的那个女人斜靠在沙发角落里,屋子的灯被调得很暗。他们挨得极近,陆一宸双臂支开一个空间把那人锁在里面,两人神情亲密地忘乎所以,连她开门都没听见。许佑恬也自然知道他们前一刻是在拥抱亲吻,她只瞥了一眼,陆一宸领口有些凌乱,如果不是她不合时宜地入侵,这屋子里的暗昧情愫必然会比现在发酵得更加浓烈。
  
  “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许佑恬慢慢把挡着眼睛的手放下来,眼神游移不定,他们二人坐得比刚才规矩了些,可她两个眼珠子还是不知该往哪儿看。她本想说,不早了,都过了你规定的门禁时间了,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不过陆一宸,你怎么忘了要去接我了?
  可还是算了,因为这问题压根没有问的必要,答案显而易见,更别说他还嫌她回来得太早坏了他的好事呢。
  
  “这是……以前你那个大哥的小姑娘?”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那女人转回脸来,许佑恬这才看清楚了她的模样,倒也没有美得不可一世,普通人里的中上水平,撑死就多了点清新的气质。虽然许佑恬不喜欢上回在商场里看见和陆一宸在一块的那个惊艳妖娆的文工团台柱,也不得不承认那女的比眼前这人漂亮上好几个档次。
  只是许佑恬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好像她认识自己似的。
  
  陆一宸勾着唇角笑,目若旁人地注视着那女人说:“嗯,你记性那么好?”
  “有点印象,就记得是一特漂亮的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好像那时候才到我肩膀高呢。”
  陆一宸又笑:“肯定啊,那时候才多大?她现在都二十二了。”
  
  许佑恬仍愣在原地,吸了口气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什么声音来。陆一宸跟那人一来一回,完全不搭理她了,也不说给她稍微介绍一下,而且他这一晚上笑的次数大概等于平时一个月笑的次数吧,真不可思议。
  许佑恬本来还想插嘴说,她虚岁二十四,周岁二十三,再过两星期她生日,就是周岁的二十四岁了,再怎么样也跟二十二没有关系。陆一宸,你是日子过懵了吗?
  可这辩白实在太傻气,这两人有谁真正在乎她多大?
  
  许佑恬双手一上一下地拉着单肩包的带子,咬着嘴唇,背脊上好像慢慢有汗渗出来。面前这两人的深情对望让她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多余的人脑门上明显地刻着三个大字:路人甲。
  
  片刻之后,她更加傻气地挥挥手,不自然地笑说:“那我回屋了,你们……继续,继续……”
  继续什么,缠绵?卿卿我我?后面的话她真的说不出来了,把空中的手攥拳收回,把浮在胸口的气压回去,一咬牙穿过厅堂,目不斜视地直奔自己房间,动作僵滞地像在演木偶戏。
  
  回房间前她隐约听到这样的对话。
  “那我也回去了。”
  “太晚了,留下吧。”
  “……算了,不方便,小妹妹还在这呢,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然后许佑恬就听到刻意压低的笑声,有磁性的男音和清亮的女音混杂在一块,说话声也变成了哑音,让她完全辩不清了。许佑恬第一次发现陆一宸逻辑思维是如此混乱,之前几分钟还说她回来得早,一转眼又用太晚了作为挽留的借口,真好笑。
  
  关上房门前许佑恬又多朝外边瞄了一眼,那下午还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现在又笑得艳若桃李,才几个小时就判若两人。
  看来陆一宸还真有这样高超的安慰技术?
  
  然后许佑恬鬼使神差地伏着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无奈这隔音效果太好了,她什么也听不见。站了半分钟后突然发觉自己很八卦很神经,摇了摇头走回去,把包扔在一边,从衣柜里拿了衣服去洗澡。
  许佑恬在一片水声里听见外边大门关上的声音,后来洗好了出来,家里果然没人了。她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转悠两圈,看着陷了一小块还没恢复原状的沙发,心想应该是陆一宸送那女人回去了,也不知道他今晚还回不回来。
  她由之前他们亲昵的场景联想到一些个画面,不由得打了一个战栗,鸡皮疙瘩直冒,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恶心。
  
  她头发还来不及擦,搭着条大毛巾在肩上就给谭音拨电话,一听到有人接起就大声嚷嚷,激动得声线都变得不稳。
  “姐,你猜怎么着?陆一宸今天弄了个女人回家里来!”
  谭音一时没听清,愣了一下说:“……你慢点,啥?”
  
  好不容易前言不搭后语地故事经过说清楚,谭音思索了一会,不太相信地抽气:“咝……不能吧,我听老方说,他不是因为受过情伤,对爱情啊女人啊都没什么兴趣了吗?”
  “啊?!”这回轮到许佑恬不相信了,嘴巴张得能一口塞下一个鸡蛋。
  “你竟然不知道?”那头发出“啧啧”的咂嘴声,“孤陋寡闻了吧?那女的什么样子,你再给我形容形容。”
  许佑恬靠在床头想了想,回答:“个不高,但挺白的,长头发,就是有点……你知道吧?就是有点像那种苦情女主角一样的气质。”
  “嗯,你别挂,等我问问老方啊。”
  
  然后许佑恬就只能听见空气的声音了,被晾在一旁半分钟才听到有人回来说:“那什么,你等陆一宸回来问问他那女的叫什么名,老方说他以前特好的那个叫什么林夕禾。”
  “噢……”许佑恬顿了一下,右手食指点在下巴上,笑得阴沉沉:“谭姐姐,我不知道我这跟你那儿有没有时差啊,可我这已经快夜间十一点了,怎么方朔远还呆你那呢,嗯?”
  “……”
  “您真行,我不就住院了一个月么?您俩这进展也太飞速了吧,我国GDP的增长都赶不上你俩啊,嗯?”
  “……姐老了,跟你小孩子不能比。你早点睡,睡多点,估计还能长高呢,就这样了啊,乖。”
  “喂!”许佑恬听着耳边的忙音直皱眉,估计是招架不住,谭音居然撂了电话。
  
  真悲剧,现在谭音跟方朔远厮混去了,陆一宸把老相好找回来了,只剩她自己是孤家寡人,心里真是不是滋味。
  
  许佑恬坐在床头发呆了一阵就再次听见家门开锁的声音,接着脚步声走进了隔壁的房间,然后是开灯的声音。她看看手机,倒真没想到陆一宸回来得这么快,还以为他得沉浸在温香软玉里一会儿。
  
18、十八 ...
  陆一宸走进她房间的时候一边把袖子挽在小臂上,眉目间舒展的线条看起来心情不错,连平时对她教训的口吻现在都降级变成了劝告:“洗了头发还不快吹干,什么时候才能睡?”
  许佑恬翻白眼,没有理会他,自己拿着大毛巾擦发梢。她心里还有点憋闷,今晚陆一宸见色忘义,忘了去接她这件事让她很不爽。
  
  陆一宸也不在乎,还是一副好心情的样子,拿起她带回来放在桌上的毕业纪念册一页页翻看,里面人的照片都是毕业照那天照的,除了许佑恬,放了一张她代表学校去参加舞蹈比赛的照片。
  陆一宸看着册子里的她笑靥如花,再对比面前这张半臭不臭的脸,打破沉默说:“你怎么了?”
  
  “……没事啊。”她若无其事地挑眉,把他手中的小本子夺回来:“别乱动我东西!”
  陆一宸先是稍稍一愣,然后嗤笑一声,摇摇头转身准备走。
  “……你等等。”
  
  陆一宸闻言又站定,回过头轻轻蹙眉。许佑恬眨着眼睛,绕着一络头发,又顿了几秒才问:“那个,刚才那人谁啊?”
  陆一宸这才似乎有了点兴趣,又把身体转正回来,唇边勾了一抹笑说:“不记得了?夕禾姐姐,你小时候她不还跟你去过游乐场吗?”
  果然是,许佑恬扫了他温淡的笑意一眼又低下头去:“那时候你也在?”
  “在啊。”
  “……谁记得,小时候要带我玩的人排队能排到大兴安岭去。”她继续捞起毛巾擦头发,垂着眼睫盯着自己的头发不再看他,声音不大不小,夹带的情绪也不冷不热。
  
  陆一宸实在情绪大好,轻轻地哼笑一声,居然像揉一只宠物狗的毛一样揉了揉她湿乎乎的脑袋,一边转身走开一边说:“快把头发擦干,早点睡。”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鸟,慢慢上菜……
哎,有时想想,这文清水,慢热,还虐……再不加紧时间更,好对不起大家~~~~(>_<)~~~~
19
19、十九 ...
  当晚许佑恬有点失眠,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总算在脑海里搜寻出了林夕禾一个大致的轮廓。她对于陆一宸以前的感情世界并没有太多记忆,大概就是他处得最久,最喜欢最宝贝,时常在她面前也不避讳的那个人吧。
  
  许佑恬觉得平躺的姿势让胸口咯得慌,一口气上不来似的。于是侧了侧身子,咬着头下的枕巾一角。她猜测自己浑身的无所适从大约是来源于陆一宸,那张常年积雪的脸一下子变得春暖花开。她也着实想不到,这么个看起来薄情寡义的人居然是深藏不漏地长情,对旧爱念念不忘,现在还上演了一出破镜重圆,如果再掉几滴热泪,足可以媲美电影里那些深情款款的男主角。
  
  这无疑对她原本的认知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过了两三天许佑恬跟着谭音去游泳馆,但基本上是谭音在游,她这旱鸭子在边上玩水加发呆,后来两人又顺便一道在附近的一家主打海鲜的饭馆就餐。
  
  “你不回去吃饭跟家里报备过了吗?可千万别像上回那样,我家电话都快被陆一宸打爆了。”
  “用不着,他现在没工夫管我,巴不得我成天不在家呢,我才不想回去!”许佑恬眼睫一翻,筷子敲打着碗:“那是非之地我是能避多远就尽量避多远,看多了那些限制级画面我怕我会得红眼病。而且吧,呆那跟三人小团体似的,就算人家不在乎但我可不好意思呀,我感觉我这电灯泡亮得能晃瞎他们的眼。”
  “唔唔……你话真多。”才问一句就这么激动,谭音顾着吃,听她叽里呱啦,也只抬头扫了一眼。
  “还不是你提的吗?影响我胃口!”
  
  许佑恬觉得其实这样也好,她不用赶回去做饭,反正陆一宸有人伺候着。她也不会因为回去得晚了一些而受他苛责,因为以前定的一堆规矩全部作废。
  总归就是一句话,陆一宸不像以往那样管束她了。
  
  谭音吃着吃着又翘着嘴角八卦:“哎,你知道他们俩以前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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