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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国王》 作者: 保尔-鲁

_16 保尔-鲁.苏里策尔 (法)
“……通过赌博稽查处……”奎思说。
“……打算对所有的赌场作一次全面的清理……”麦格里维里维说。
“……先从那些声名不好的人身上开刀,”奎思说。
“我以上帝的名义要求解释,你们搞的是什么名堂?”摩根大声嚷道。“你们到底指控我们什么?再说,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指控我们?我们到这里来,是应我们的朋友艾比·莱文的邀请……”
他还在继续提出抗议。这时有人轻轻碰了碰奎恩的胳膊肘。他没有回头看,便接过一张对折的纸条,在膝荒上打开,只见纸条上写着挤得很紧的三个小努“快,摊牌。”
“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奎思说。
“梅也尔先生,刚才你说罚款照付不误,是不是?用什么钱付?你们的现金收入记录机里还有钱吗?梅也尔先生,我这里有一些对你来说是不妙的消息。可以吗,来文先生?”
“嗯!”莱文说,神情却十分冷漠。
“梅也尔先久”麦格里维说,“你建造、装修你的赌场时,用的钱……”
“摩根先生也一样,”奎恩说。
“……主要是一些工会财务部门提供的贷款,在座的莱文先生和莫法特先生便是这些工会的代表。我说得对不对,莱文先生?”
“对,”莱文答道。
“现在,”奎恩说,“你的债权人自己也有难处。”
“借出去容易,收回来难,”莱文说,“市面不好。”
“另外,联邦政府,且不管它有没有道理,对于工会组织从经济上赞助赌博业感到忧虑……”
“……特别当他们认为经营者……”
“……且不管有没有道理……”奎思说。
“……认为经营者声誉不佳的时候,”麦格里维说。
“总之,”奎恩说,“梅也尔先生,摩根先生,你们的债权人不久就会向你们发出付款通知。摩根先生,你应付的款项粗略估计为一百四十八万三千六百二十二美元五十三美分,包括利息在内。梅也尔先生呢,你应付的款项大约是二百零九万四千五百七十一美元整,包括利息在内。”
“我们有朋友,”摩根说,眼睛里闪出仇恨的怒火。
“那么,就让我们来谈谈这些朋友吧,”麦格里维微笑着说。
他从黑色卷宗中取出一张纸,奎恩拿了另一张。
“弗雷德里克·摩根,一九一二年三月十四日生于纽约。曾因持械抢劫被监禁两年。一九三九年八月十一日杀害查理·巴赛尔,判刑十二年……”
“我不是弗雷德里克·摩根。”
“你和他是兄第。七年前克弗维尔委员会指控你不仅接受弗雷德里克·摩根的钱,还有另外两个人的钱,而克弗维尔委员会发现他们的收入大部分来源于一宗生意:卖淫。”
“他们什么都没能证实。我从来没有受到起诉。他们始终未曾确队我有罪。”
“如果他们做到这一点的话,你就决不会获得经营赌场的许可证。但是,我们掌握了克弗维尔委员会拿不出的证据,摩根先生。以弗兰克·格雷本赫的名义在皇家不列领银行开的户头,帐号为165746K。要我念一念历次存款的日期和金额吗?我相信,美国参议院的调查人员一定非常乐意知道这些……”
“梅也尔先生,”奎恩说,“我看,该轮到你了……”
“我还没说完哪,”麦格里维说。“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告诉摩根先生。有个名叫莱斯利·穆罗的女人,被发现死在……”
“我想摩根先生现在已经明白了,”奎恩心平静气地说。“梅也尔先生!”
他开始读第二份材料。
“据这上面说,你和洛杉矶的一位约翰·曼德利斯过从甚密,和乔·巴格纳、迈克·莱维也往来频繁。你差一点被控犯有杀人罪,梅也尔先生。若不是一个叫艾迪·塞奇的人作证,加利福尼亚的警察无疑会深入调查,西格尔先生去世之时你在干些什么;在拉斯维加斯已故的西格尔先生是弗垃明戈旅馆兼赌场赫赫有名的创始人。还要我往下说吗,梅也尔先生?”
“我可以看看这张纸吗?”
“当然可以。”
梅也尔把这份打字的材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都是关于他的。他不动声色地将纸放在奎恩面前,用沉着的语调问:“你受什么人的委托?”
“一个叫亨利·钱斯的人,”奎恩说。“他的声誉比已故的西格尔先生更可靠。不仅如此,在经营赌场方面他有很丰富的经验。赌博稽查处肯定会发给他开业必需的许可证。”
“他出什么价?”
“他将承担罚款,清偿你的债务,另外再付结你六百九十七万五千美元,现金。”
“至于你,摩根先生。”麦格里维说,“条件恰巧相同:债务一笔勾销,代你偿还欠款,另外付给你五百二十一万美元。”
“现金,”奎恩说。
“这是相当公道的价格,”麦格里维说。
“这一点你们也明白,”奎思说。
“当然,你们有一定的时间研究我们的建议。”
“你们还可以和别人一起商量,比方说,和你们的洛杉矶朋友们商量一下,”奎恩说。
“这几张纸上有他们的姓名、地址,包括他们在宝号中持有的股份数额。要我们读给你们听吗?”
“不必了,”梅也尔说。
“给你们的时限是两个小时,过时不候,”奎思说。
十点四十四分,第一批文件签了字。这比原定时间稍为推迟了一点,因为摩根拖延了事情的进展,他提出的反建议是五百五十万美元,但遭到拒绝。梅也尔和摩根带着他们的随员离去,这几个助手连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现在来谈谈我们之间的生意吧,莱文先生。”奎思说。
麦格里维接过助手递给他的文件,又念了起来。协议书的内容是,由莫法特作为正式代表的几个工会组织,将收回原属曼尼·摩根和索尔·梅也尔的两家赌场兼旅馆欠下的全部款项。
另外,上述工会组织将与亨利·钱斯联合组成一个筹划指导委员会,负责监督这两家赌场兼旅馆。该委员会还将为赌场提供一切技术装备和食品。
为此,筹备指导委员会要和几家公司签定若于项已经起草好了的合同,其中最重要的是雅瓦食品总公司。
这些文件一一签字过后,莱文、其法特、奥康纳斯三人离去。
这时,奎恩朝那个用不锈钢边色片眼镜遮住双目的年轻人转过身去。
“你认为刚才递那张纸条打扰我是绝对必要的吗?”
“我确实很抱歉,”年轻人颇有些羞怯地答道,“我只是按列尔内先生的嘱咐行事。”
九月十六日下午两点,红色卷宗被送到斯蒂夫·拉帕斯基手上,他住在沙漠旅馆的一个套间里。
卷宗的内容并未使这位律师感到惊讶。事先,莫·阿布拉莫维奇曾到帕拉斯基在底特律的事务所去过,他刚开始解释他的“委托人”希望帕拉斯基做些什么,这位底特律的律师便明白正在酝酿的是怎么回事,这是两帮超级罪犯发生的火并。他们不是普通的罪犯,而是另一种不抛头露面的罪犯,参议员、华府及国外的政治家都在他们收买之列。
红色卷宗里只有一张纸,他从中得知,两小时内有一个人将出现在他面前,帕拉斯基必须说服此人卖掉他的赌场,这个人有着一段不光彩的过去。由于官方尚未插手,此人甚至没有受到指控,但这份简单扼要的打字材料表明,他曾与几起诈骗案有牵连。材料上提到了具体的姓名、日期和金额,足够让他吃二十年官司。
最使帕拉斯基惊讶的是这份材料的格调。事情不象超级罪犯干的,他认为,从做法上看,材料更象来自联邦经济情报局,或战略情报局(战时帕拉斯基跟他们一起工作过),或联邦调查局。甚至可能这是由前情报部门人员主持的某一个大规模私人侦探组织所为。
至于那个叫做安德鲁·S·科尔的买方,帕拉斯基确信他用的是化名。
他只对一个人既不怀疑也不感兴趣就是那个戴不锈钢边眼镜、给他送红色卷宗来的高个子年轻人.此人只不过是阿布拉莫维奇派来的信差,看上去也不特别精明能干。事情的最终结果,连同那笔数目十分可观的酬劳,使帕拉斯基满意极了。交易圆满成功,赌场不费吹灰之力就易了手。帕拉斯基按照阿布拉莫维奇的指示,向那位原赌场业主摊出红色卷宗里的材料。在令人生畏的赌博稽查处和联邦当局的双重威胁下,再加上突然失去莱文和另一位工会负责人马吉奥的支持,该业主很快便告就范。
红色卷宗出色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绿色卷宗发挥了同样的作用。
它到了来自费城的律师金·福伊西手上。有趣的是:福伊西本人就是一个赌徒,具体说是个赌扑克的。在牌桌上他喜欢用极刑——当然是一种比喻的说法,——就是说,赌者超出限度,把对手杀得片甲不留。福伊西是个没有半点怜悯心的人,至少在这方面是这样:“你输了,就得付钱;要不,就干脆别赌。”
七月初,也就是两个半月之前,一个从纽约来的同行菲利普·范登伯格与他联系。早在哈佛大学读书时他们便相识。他不怎么喜欢这位老同学,因为此人的热情犹如冰川鼎盛期的一座冰山,但他赏识范登伯格的工作效率。福伊西仔细估量了一下形势,就象赌扑克时分析自己手里的牌那样。他发现自己手里有三张好牌:其一,对于这位“可能的卖主”来说,一场由国内收入署、联邦调查局和麻醉品管理局三方组织的联合调查已迫在眉睫,他们一致认定,贩卖毒品的款项的来龙去脉与这家赌场兼旅馆有关;其二,那些工会过去一直是赌场的财政靠山,现在却突然变势,似乎决心要从这个企业中脱身(他们甚至准备以另一种形式收回他们的投资,即与高兹契尼亚克家族的一个成员经营的几家公司合伙成立一个咨询兼供应委员会),其三,买方出的价钱——八百六十六万五千美元(没有商量余地)——对于那样规模的一个企业是很公道的。
他来到拉斯维加斯,见到了可能的卖主(最初此人竞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要出卖)。于是福伊西立刻意识到自己手上又多了两张好牌。
一是赌场雇员扬言要罢工。这事虽然还有点遮遮掩掩,却决不是虚张声势,一个叫艾比·莱文的人对于这一点说得很清楚,他和一个叫克莱默的人是代表工会的。罢工将迫使老板停业好几个星期,把他逼到破产的边缘,他要是继续经营下去,赌场将不会有收益,然而当初他用贷款盘下了这个赌场并加以装修,不管怎样利息还得照付。
二是那个绿色卷宗。
里边有证据,起码是有力的旁证,说明可能的卖方干过一些窜改银行帐户之类的勾当。
这些牌用来战胜对手,让可能的买主马里安·高兹契尼亚克成为正式的业主,真是绰绰有余。
金·福伊西也许是唯一对那个戴不锈钢边眼镜的青年有过一些怀疑的人。
他以扑克老手的目光打量着那个又高又瘦的青年。这年轻人几乎始终保持沉默,而且在他面前从未摘下过太阳眼镜。
这个青年作为艾比·莱文的助手坐在谈判桌旁,自称贝尔科维奇。绿色宗卷就是他交给福伊西的。这位费城律师纯粹凭直觉感到此人似乎未露本来面目。他向菲利普·范登伯格谈起他的疑心,菲利普却冷淡地耸了耸肩。
“我不认识什么贝尔科维奇。”
“他是莱文班子里的人,不过我敢发誓,他绝不仅仅是莱文的一名助手。我有一种感觉:这人另有背景。”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莱文本人?”
“太可笑了。”
西蒙·高兹契尼亚克一九五〇年遭到芬尼根暗杀。他的五个孩于从最小的厄尔尼起,都由雷伯·克立姆罗德负责照顾。雷伯替厄尔尼付学费,后来指定他出面当雅瓦公司的总经理。如果说雷伯·克立姆罗德有朋友的话,那么就是高兹契尼亚克一家,虽然他们算不上王臣(当然厄尔尼例外),却始终对他忠心耿耿。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报答曾经以任何一种方式帮助过他的人。
马里安·高兹契尼亚克在这一次行动中扮演的角色,就象负责赌场业的王臣亨利·钱斯一样,是个挂名业主。安德鲁·科尔和罗杰·邓恩同样如此。科尔和邓恩参加了第四次即白色卷宗行动,并且和钱斯会师。
迪耶戈见过的四个卷宗,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白色的。利用此卷宗的两位律师摩西·伯思和路易斯·贝尼蒂,比起奎思和麦格里维,比起帕拉斯基来(他们当然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其他各路人马),占了这样一点便宜:他们知道,两个月以前建议他们受理此事的那个居间人,是一个名叫本尼·贝尔科维奇的罗马尼亚犹太入。
伯恩和贝尼蒂对于出面干这种事相对地说不感到太突然,因为他们还认识艾比·莱文,他们过去曾几次代他出面办理干洗业方面的事务。他们知道莱文在好几项通讯广播方面的大生意中都有投资。
他们甚至知道他们要在拉斯维加斯维护谁的利益,换言之,就是那两家赌场的买主的名字对他们也不陌生。此人叫罗杰·邓恩,是纽约的一个出版商兼印刷业主,在过去的六七年中,他创办一批外文报纸发了大财,这些报颇合来美国不久的移民的需要。有一个时期,这个邓恩扩大经营范围,买下好几家广播电台和电视台,还出了好几种杂志。现在他想要买两家赌场,从而把投资范围扩大到赌博业,这也不足为怪。何况还有艾比·莱文助他一臂之力。在与那个“不乐意的卖主”谈判过程中,莱文由另外两位工会负责人瓜尔达和鲍尔陪同,恰到好处地施加了他的影响。
在座的有邓恩的弟弟杰克,这同样没有什么不寻常。他长得挺高,举止笨拙,其貌不扬,一摄淡黄色的小胡子和他的头发颜色一样,鼻梁上架着一付厚片子眼镜。“我想叫我弟弟也呆在这儿,”邓恩说时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二位可以把他看作是我的一个助手。他是个好小伙子,可是我怎么也没法使他对我的业务发生兴趣,除了姑娘和汽车他简直对什么都不关心。坐在这儿听听这样一次谈判,也许会激发起他的兴趣。谁让他是我弟弟呢?还有,他会交给你们一个白色的卷宗,我建议你们看一看,这有助于你们说服谈判的对手。”
在沙丘饭店邓恩租下的一套房间里,贝尼蒂和伯恩顺利地完成了这笔交易。只有一件事叫两位来自芝加哥的律师迷惑不解,那就是会谈的时间定在一九五七年九月十七日凌晨三点钟。“这都怪我,”邓思说。“我在纽约有几个无法推迟的约会,我最早也得在午夜时分才能赶到拉斯维加斯。如果我不能准时到达,你们就先开始吧。反正有我的傻大个儿小兄弟在那儿!”
对于伯恩和贝尼蒂来说,这是无关紧要的。他们预先知道将得到的报酬数额,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工作,白天也罢夜里也罢,是不是有“傻大个儿小兄弟”给他们添麻烦,就不计较了。看在那笔钱的份上,他们甚至可以让邓恩的一条狗到场,只要那位出版商坚持这么作。
后来,白色卷宗送来了。说实话,当伯恩向邓恩所谓的“谈判对手”宣读卷宗里的材料时,他觉得自己简直象在杀人,因为效果完全是毁灭性的。
“我们即使用枪也不会干得更出色,”他后来对邓恩说。
伯恩、贝尼蒂和工会组织的代表们一起在好几份协议书上签了字,以此结束他们的突击行动,一如奎思和麦格里维在十六日上午,斯蒂夫·帕拉斯基在十六日下午,金·福伊西在十六日晚上已经做过的那样。协议书规定将成立四个筹划指导委员会,另外还要成立四个委员会负责供应这些刚买到手的赌场所需要的一切,企业总收入的百分之五归工会,为期三十年。
就这样,兵分四路的律师每一路都深信不疑,到拉斯维加斯来经手这笔交易的唯有他们自己。
莱文每次都在第二阶段充当中间人。不过,他在二十一小时之内换了四个旅馆,同时,还四易伙伴,在他身旁出现的工会负责人每次都不同。
因此,唯独莱文注意到,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每一次会谈都在场。莱文几乎从未与他交谈过,只有他自称贝尔科维奇并且充当莱文的助手那一回是例外。那一回,莱文要这个年轻人去给他买一包香烟,“贝尔科维奇”欣然从命。因此,除了雷伯自己,艾比·莱文是充分认识到这次行动规模非同小可的第一个人。从九月十六日上午八点三十分到九月十七日清晨五点三十分,仅在二十一小时内,六家赌场换了业主。
这些赌场各自附属于某一家旅馆,其中规模最小的旅馆也有四百个房间,三个餐厅。
在这场拉斯维加斯的圣瓦伦丁节大屠杀中,雷伯·克立姆罗德的投资总额为三千六百二十四万美元。
波多黎各的两家、巴哈马群岛的两家以及稍后在大西洋城增辟的几家赌场旅馆的收益,也都纳入亨利·钱斯掌管的那个行业的总收入。
当时由埃塞尔·考特经营的两个旅馆系统和三个汽车旅馆系统遍布美国、加拿大、加勒比海沿岸、南美、欧洲和其他地方。这一渠道的收入不算在内,单是亨利·钱斯这块封地的收益估计就可达八十万至二百万美元(未除去税金)。这是每天的数字!
王臣 —— 4
王臣——4
“祝你生日快乐!”迪耶戈走进房间说。“二十九岁,实在已经老了,Amigo(注:西班牙语,朋友)。”
“请等一等,迪耶戈,”雷伯温和地说,面带微笑,“谢谢你的祝愿。”
他手里拿着话筒。
迪耶戈正欲走开。
“迪耶戈!请你把她送走吧。好好打发。她很可爱,只是她把拉宾德拉纳待·泰戈尔当成一个打棒球的了,”他用西班牙话说。
迪耶戈俯下身去,只见那个姑娘还睡着,富有魅力的胸脯把乳峰赤裸裸地指向他。迪耶戈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让她醒来,示意姑娘跟他走。他捡起姑娘零乱散落的衣物,拿到隔壁房间里。
“从这儿出去,Queridamia(注:西班牙语,亲爱的)。”
他看着姑娘把衣服穿好,心里想道:“好好打发。究竟给多少算‘好好打发’呢?”他决定给一千美元。迪耶戈对金钱的态度是绝对的淡漠,这种淡漠已经和憎恨相去不远。他可以同样满不在乎地给那个姑娘十万美元。
“你一定搞错了,”那姑娘吃惊地说。“这是一张一千美元的钞票。”
迪耶戈心想她还很减实。也许我应该和她结婚。妈咪塔会高兴的。
他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看那张钞票。
“老天爷,你说得一点不错!请原谅我,Senorita(注:西班牙语,小姐)。”
他又递给她一张面值一千美元的钞票,这才彬彬有礼地引她走出房门。先适可而止吧。“总有一天,纯粹为了开开心,我要把两三亿美元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这一大维钞票。纯粹为了开开心。”
透过关着的房门,他隐约可以听见雷伯的声音。他在说话,用的是德语或依地语或法语也许是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希伯来语、波兰语、阿拉伯语,甚至可能——为什么不可能?——是英语。
他叫人把早餐送来。
熏肉和鸡蛋摆上桌时,突多尔·安盖尔来了。
“这条法律人们都不太熟悉,”安盖尔说。“可是我手下的人仔细查阅了好多本本,这一条完全可以为我们所用。”
“谁来办这件事?”
“托马斯·佩里、德尔·莫兰、特克斯·海因斯,詹姆斯·奥利维罗。”
“让佩里负责?”
“是的。”
“请谁协助?”
“拉斯维加斯的金凯得与尼尔森事务所。佩里已经和他们接洽过了,他们同意承办这件事。他们挺会办事,我以前用过他们。”
“三年零十个月以前,”雷伯说,“在盐湖城的那件事上头,他们索酬五万二千六百五十美元,实际工作只干了四个小时。我希望他们这次不要那么贪心。”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蛋。按迪耶戈的计算,他三天来总共只睡了六个小时,还包括和可爱而又非常诚实的琳达在一起打几个滚在内。不过,雷伯的脸本来就很瘦很长,再疲劳脸上也看不出来。他冲安盖尔微微一笑。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突多尔。当时那笔酬劳是我同意的。请给我讲讲这条法律吧。”
“这条法律允许在规定的限额以内,用面积较大而偏僻荒凉的地产掉换面积较小然而位置较好的地产。”
“在我们这件事上,这意味着什么呢?”
“通过委托协议书受我之托的托马斯·佩里,是纳伊县一万二千八百公顷土地名义上的所有者。一九五三年,你以……不,应该说他以每公顷一美元三十美分的价格买下了这些地。总共花了……”
“一万六千七百五十八美元。”
“我以你说的数字为准。根据这条法律,我们可以用这宗地产换另一宗地产,具体说就是换拉斯维加斯北面的地,面积大约是六十平方公里。”
“你估计会遇到什么麻烦吗?”
“不会。这条法律适用于此。内华达州的州长不会反对这项交易。卡森城州长办公室里的那些人也有他们自己的盘算:美国空军想扩大核试验基地的面积,内华达州即将得到的这一万二干六百公顷土地,反过来也使他们可以从空军那里取得收益。我们让他们现在就得实惠,而不要在数年以后,到那时,这片土地就要用金子计价了。再说,数年后或许会换一个州长,换一套行政班子。”
“这片土地到底值多少钱?”
“三十万。不过,十年后的价值将是此数的十佰至十五倍。”
雷伯的灰色眼睛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远方。
“迪耶戈,”他说,“请你给纽约的尼克挂个电话。突多尔,请你记下来,谢里丹银行韦斯特伍德分行,帐号62395AT17。是用你的名字开的户。钱已经在那里了。按你们谈罢的数字付给托马斯·佩里二万五千美元,给你手下那些人发奖金的事,你瞧着办就是了。至于你自己,有两种选择:或是现在就拿七万五千美元,或是等到这片土地转卖以后,从将来的利润中提取百分之五。你自己选择吧。”
他咬了一口熏肉。安盖尔简直目瞪口呆。
“雷伯,你太大方了!我宁可掏腰包给我手下的人发奖金,也愿意要那个百分之五。我不是疯子。”
“纽约接通了,”迪耶戈报告。
“好,突多尔,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莫兰那一头、海因斯那一头和奥利维罗那一头是不是也和佩里一样?”
“原则是一样的。只是面积小一点。”
“就这么办。讨论到此结束。你要处理好所有的细节。下星期三早晨八点半,我将到洛杉矶,用贝克的名字住在巴拿麦克斯汽车旅馆。谢谢你到这里来。”
安盖尔离去的时候,依然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百分之五!那可能是二十万美元!
“今天是他的生日,”迪耶戈解释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有点儿昏庸了。”
雷伯的声音从迪耶戈背后传来。
“尼克吗?是的,谢谢你的祝愿。阿巴丹(注:伊朗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的货轮怎么样了?”
后来,在一九七七年,内华达州的那片土地卖了二千四百五十万美元,而当初买下它时只花了一万六千七百五十八美元,即使加上所有的花销、律师的酬劳和居间人的佣金,也不过六万二千美元。
突多尔的妻儿(他本人那时已经去世)得到了一百二十五万美元,即转卖土地所得款项的百分之五。
九月十八日晚上六点左右,他们离开了拉斯维加斯。
“我真不知道这究竟为了什么。咱们睡了……有三个小时吗?就算如此。那个特莉的腿足足有三米长。简直象蟒蛇。我一想到她这两条腿,就禁不住哆嗦。我们顶多唾了两小时四十三分钟。现在咱们又在做什么?赶路。六点钟了,太阳正渐渐落山,余辉也要消失了;天色很快就会变得一团漆黑。不知道上哪儿去住,也不知道哪儿有东西吃。或许咱们会死在沙漠里,一场核战争之后,小孩子们悄然发现咱们的尸骨,准会吓个半死……”
“迪耶戈。”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闭上嘴,迪耶戈’,不过,革命正在来临。”
“请停下。我是说把车停下。”
迪耶戈刹住车。这里真是平沙漠漠。沙漠的景色在某些地方当然十分迷人,特别是当夜之将临、遥见拉斯维加斯华灯初上的时候。然而,迪耶戈已经累得筋疲力竭。
“我来开车,”雷伯说。“你到后座去唾觉。那里有一条毯子。”
迪耶戈爆发出一阵大笑,狠狠地挖苦说:“我还没有疯狂到那种地步。你是格兰德河以西最糟糕的司机,也许在河东也一样。我可不想看见你仅仅因为错过了一个拐弯的路口而死在沙漠里。雷伯,你开车的水平实在太糟。”
“我知道,”雷伯说。“不过还是让我来开吧,这样你可以睡一会儿。我可以开得很慢。”
“你敢起誓?”
说来千真万确,也许是学得太晚的缘故,笛伯驾驶汽车对于公众是一大威胁。他有时会走神,这实在令人担心。所以通常总是迪耶戈开车。
“我起誓,”雷伯说着举起右手。“凭着塞梯尼亚兹的脑袋起誓。”
“开什么玩笑?你明明知道我讨厌他。”
“去睡吧。”
这是一辆吉普车,至少属于这一类型。照迪耶戈看来,它一定是太平洋战争的剩余物资,后来又在朝鲜战场上用过;其后不知多少修车工把它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折腾过十多回,最后他们干脆用钢管在车身上乱敲猛打。这辆车看起来实在吓人。不过雷伯对迪邪戈说过:“给我找一辆不要太象样的车。”
当然,他找到了一辆,非但不太象样,看上去简直啥也不象。要说价钱嘛,他是花五十一美元从一个身无分文的淘金人手里买下的,成交地点就在拉斯维加斯南端一家名叫“最后的机会”的赌场门口。五十一美元:五十美元买轮胎和方向盘,轮胎几乎还是新的,方向盘外面裹一层黄铜(在疯子眼里就是黄金),一美元买其余的一切。
他们也确实睡得太少了。拉斯维加斯的圣瓦伦丁节大屠杀的最后阶段是到十七日夜里结束的。十七日下午,雷伯忙于和分布在世界各地的人通电话,有几次同时和两个人对话。八点半左右,艾比·莱文悄悄地来了。他和雷伯锁起房门谈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午夜后很久,莱文才离去。接着,雷伯又打起电话来,大多是挂到欧洲的,由于时差的缘故,那里已是白天,尽管还是上午。就这样,雷伯少说也忙到凌晨两点。
在这之后,迪耶戈下去把琳达和特莉从她们自己床上拖起来,带到楼上。
早上六点他们就不得不爬起来。然后又是打电话,跟奉命前来的安盖尔见面。
这天余下的时间,又是连续不断地打电话,没有片刻消停。
而现在,他们又在赶路。圣母啊!
迪耶戈在星光下沉入梦乡。
吉普车的颠簸伎他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眼,前灯只有一盏还亮着,借着这点灯光,迪耶戈看到的只是几块岩石和稀疏的树木,别的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他感到很冷。
“我明白了:你开车又走神了,咱们离开了公路,已经一命呜呼,这会儿正在通往天国的路上。这条该死的路陡极了,不是吗?他们明知有那么多车辆要从这里经过,满可以把路修得好一点……”
“这里有一点咖啡,还挺热的。还有一份干酪三明治。”
雷伯告诉迪耶戈,两小时之前,他们曾在一个叫托诺帕的地方停过车,雷伯想叫醒他可怎么也叫不醒。
“你在梦里大叫大嚷:‘特莉,快把你那该死的两条腿松开,我简直喘不过气来了!’”
迪耶戈喝了一口咖啡:冷的,没有糖,还是美国货。“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他爬回前座,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我来开车好吗?”
“不用,差不多快到了。”
但是,这以后车在山路上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只听得一声枪响划破了夜晚的岑寂,也划破了近处一棵松树的树干。
迪耶戈张开嘴巴,可是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又有两颗子弹从他耳旁擦过,其中一颗从他和雷伯之间飞了过去。
“别慌,迪耶戈,”雷伯镇定自若地说。“只要你别动,他没有理由打中你。”
又是接连三枪,这一回挡风玻璃给打碎,可是吉普车仍沿着山路往上爬。
“但愿他能找到自己的眼镜,”雷伯说。“不戴眼镜,他的准头可就差点儿。”
第七颗子弹打在挡风玻璃的边框上,第八颗撕破了车的后座。
“咱们差不多快到了。”雷伯说。“我大概已经告诉过你,他做的熏肉炖菜豆无人可及。其实,他拿手的也就这一招。”
“你很固执,对吗?”麦克塔维什用无赖的口吻说。
“也可以这么说,”雷伯答道。“我看见你已经找到你的跟镜了。”
“不管戴不戴眼镜,我都可以从四百米外打中你的眼睛——你说左眼,我决不打在右眼上。哪怕我从下面往上打,哪怕是在夜里,都无所谓。咱们不妨试试,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改日领教吧。弗格斯,我考虑了你打算说、可是没有说出口的那个价,恐怕我不能接受。两千八百二十五美元已经大大过了头。”
“三千,”麦克塔维什说。“你别来蒙我,我不信这一套。虽说我已经七十三岁……”
“七十七岁,”雷伯说。“你还有剩下的豆子吗?”
“怎会没有呢?”麦克塔维什说时在暗暗地笑。“你昨天派人送来的豆子差不多有八百公斤,没有剩下才是怪事哩。至于你送的那六只平底煎盘和十二头骡子,那是你白费心思,我已经有一只煎盘和一头骡子。谁需要七只煎盘?要是你想吃的话,我可以给你热一份,虽说我生在一八八四年,可还没老到脑子不管用的地步。”
“一八八〇年,”雷按说。“你是一八八〇年九月二日上午九点二十分出生的,父亲名叫安格斯·麦克塔维什,一八五一年一月六日生于卡森城,你的祖父弗格斯·阿索尔·麦克塔维什一八二五年八月二十三日生于俄亥俄州的奇里科斯,祖母玛丽·麦克默特里一八三〇年六月十三日生在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你的母亲叫凯瑟琳·麦金太尔,生于一八六二年三月十四日,她的父亲名叫乔克·麦金太尔,生于……请在里面多放—点熏肉,当然,如果你的库存不是太少的话。我可不想把你吃穷。”
“我的房存是论吨的。”麦克塔维什说。“我原来还剩三公斤,你又用专机从实西法尼亚运来了两吨,这够我维持好—阵子的了。你说,我的外祖父麦基弗,他是在哪里出生的?”
“他姓麦金太尔,不是麦基弗。他在一八三一年四月三十日生于咸斯康星州的尼纳。他娶了梅娃·麦卡利斯特为妻,你的外祖母一八四〇年二月八日生在密执安州的麦基诺城……香料,请别忘了加香料。”
“难道你想教我怎样做熏肉炖菜豆?这跟你给我送来那些该死的收音机和电视机一样愚蠢。你给我竖的那座可恶的大天线架,把风景都给破坏了。电冰箱的嗡嗡声弄得我觉也睡不安稳。另外,我敢打赌,你一定不知道麦克塔维什家的第一批移民是什么时候踏上这片土地的。’
“卡伦姆·弗格斯·麦克塔维什一六一三年三月二十二日生于苏格兰的金洛克兰诺奇。一六二九年十月九日到达波士顿,载他飘洋过海的那艘船叫‘安格斯·斯图尔特’号,船长姓麦基尔罗伊。你的这位老祖宗是个木匠,一六三六年给当时的哈佛学院看门。两千六百三十美元,这是我最后一次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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