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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莲

_15 引煜(当代)
  “不、不,不是这样的!”白予灏挣扎著要起来,却扯痛皮肤,疼得嘶了一声。“我回去救皇上,仅余兄弟情谊而已,我爱恋过他,无法眼睁睁的看他去死。”白予灏仅说了几句,就已疼得大汗淋漓,好像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粗喘得厉害:“赢冽,我爱你,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只要你一句话,如果你恨我,今日今时,就在这里,杀了我吧。”
  “白予灏,这就是你所说的爱?你这样的爱,太过博大,我……要不起……”君赢冽笑了一声,紧闭上眼,淡淡的,声音飘过来,不甚清晰。
  “为你生,为你死,我甘之如饴……”白予灏眼眶一阵湿热,他说得却极慢,像倾注了这一辈子所有的情感,娓娓道来:“我不要我幸福,我不要我快乐,我只要你,只要你幸福快乐,哪怕这快乐不是我能够给与的……”白予灏笑著,眼角却湿了:“我死了也好,只要你……”
  “别说了!“君赢冽背影有些颤抖,过了片刻,忽然捂住耳朵,激动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相信,我永远都不会相信的!”
  君赢冽颤抖得厉害,眼角也憋得通红,他是个善於隐忍而压抑的人,总是用冷漠而强大的外表隐藏自己,可这外表一旦坍塌,他的内心,却比任何人都需要温暖,即便这温暖,是场再脆弱不过的谎言。
  最抵挡不过的,一向是白予灏善意的谎言。
  白予灏怔了一下:“赢冽……”
  “为什麽……”君赢冽跌坐在椅子中,双肩抖得厉害:“我曾经想要信你,可你为什麽要走?……我一个人在山洞里,生不下想想,死了才好……”
  白予灏心下一抽,说不出是什麽滋味,他不知道那一次,一旦分离,几乎就赔上一生。
  “赢冽……”他干哑地开口,心疼得厉害,也後悔得厉害,这疼痛盖过满身的痛苦,几乎紧紧绞扭起来:“赢冽,是我……太自以为是……以为你会知道……是我太愚蠢了……”
  君赢冽窝在座椅中,眼眶渐渐通红,过了许久,终於有那麽一滴晶莹的东西,擦著他的肌肤,不著痕迹地掉落下来。
  “我死了才好……”
  君赢冽摇摇头,死死地捂上眼睛,怕被人发觉似的,手上却不由自主地湿热起来,许许多多无法承载的东西,终於在他几近崩溃之後,挣扎著喷涌出来:“那个时候,我几乎想死了,谁都好,谁背叛我都好,可是为什麽是你……为什麽是你……”
  君赢冽从未哭过,从小到大,分离伤害,孤独寂寞,几乎什麽都忍了过来,可唯独这“情”字,却叫人肝肠寸断,百转千回,任他如何强大冷漠,却始终敌之不过。
  “白予灏,为什麽是你……”他在指责他。
  白予灏一阵心疼,此时再也顾不了身体的疼痛,哆哆嗦嗦地蹬鞋下床,举步维艰,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赢冽……赢冽……我在这……”他喃喃的,抱紧了君赢冽。
  君赢冽轻轻一震,蜷在白予灏的怀中,声音挣扎著涌出喉咙,嘶哑得厉害。
  白予灏收紧双臂,心酸得厉害:“我陪著你,我一直都陪著你,陪著你和想想,你不会孤单了,再相信我一次,一次就好……”
  君赢冽却没有回答,只是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白予灏唯有更加地抱紧了他。
  他们的心结,不知道有没有解开。
  可白予灏却不在乎了,一切的一切,在生离死别面前,显得那麽苍白和脆弱。他的生命悄悄流逝,他不知道能否拖到离幽来的那一天,可是他却不想死,对著这样的赢冽,他怎麽舍得死?
  阳光照射进来,缓淡而下,一些细细的金色,斜斜地铺打在二人身上,二人紧抱的身线,在这不甚清晰的阳光之下,恍惚的,似乎要融为一体。
  “……我帮你解毒。”君赢冽压低著声音,有些哽咽:“要我再相信你,你就不能死,让我帮你解毒……”
  白予灏眼眶一阵湿热,半响,他答道:“……好。”
  醉莲 第七十九章
  “兰儿姐姐,爹爹真的在这里吗?”想想抬起脑袋,看看兰儿,狐疑地问道。
  这是珞湅最有名的客栈,想当然耳,价钱也是贵得离谱,是他们从来不会进入的地方,兰儿看看手中留下的信笺,又反复确认几次,点头道:“……应该是这里没错的。”
  想想哦了一声,小手拉著兰儿走了进去,有些委屈地问道:“兰儿姐姐,爹爹好久都没有回去看我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兰儿心里正奇怪是不是弄错了地方,毕竟这里太过奢华,不是他们一般人能来的地方,况且这店小二上下打量她的眼光让她发窘,瞧不起似的,让她心里发闷。
  “兰儿姐姐,兰儿姐姐,你在想什麽?”想想摇著她的手,环视一周,脆生生道:“这里这麽大,爹爹在哪里啊?”
  兰儿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拿出字条又看了一遍,迟疑道:“应该是天字一号吧……对,就是天字一号。”她虽然家穷,但小时候甚为聪明,舅舅是私塾里的先生,倒也教了她一些简单的字体,虽然认得不多,但好在君赢冽沈默寡言,就是一张字条,也只是寥寥几字,让她隐约能读得出来。
  店小二按捺不住了,跑上来明显瞧不起地道:“去!去!来这里干什麽?莫要打扰了我们的生意,吃不起就不要在这里吃。”
  周围的人都奇怪地看过来,兰儿大窘,脸色一下子发红,闷闷道:“不是……我们、我们来找人的。”
  “找什麽人!?找什麽人?我们这里朝廷显赫,哪个是你能巴结上的,快走!快走!不要妨碍我们做生意!”
  “小二哥,我们真的是来找人的。”兰儿慌张解释道:“你看,这可是天字一号房的字迹。”兰儿说著,连忙将手中的字条递了过去。
  想想攥紧兰儿的手指,小小的脸上有些惧意,躲在她的身後,无辜的大眼睛里聚著些水汽,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店小二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连忙拿那字条去给掌柜确认,谁知那掌柜见了忽然一愣,接著就大骂了几句小二,谄媚地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小姐受惊了,天字一号房是吗?住的可是贵客,小姐请,小姐请。”
  掌柜连忙给她二人带路。
  兰儿心中奇怪。贵客?什麽贵客?住的应该是肖大哥,难道是找错地方了?她正奇怪地空当,人已随著掌柜,踏上三楼。
  “小姐您看,这样直著走左边第一间就是。”掌柜笑道:“贵客住店的时候摆明了说不能打扰,我就不过去了,小姐您自己过去吧。”
  兰儿点点头,朝他谢过,便拉著想想,左转右转,好不容易找到房间,正想扣门,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了出来。
  “呃……啊……”
  “疼……”
  明显压抑过後的声音,带著浓重的鼻音与颤抖,低低的,分外撩人的,传来耳畔。
  兰儿轻轻一震,直觉著要逃开,可刚刚那声闷哼,却不知怎麽的,有些隐隐的熟悉,让他无法移动。
  “……哪里疼?”片刻之後,有人粗喘著问他。十分激动似的,声音暗哑得厉害,带著浓浓情欲的慵懒和享受,边撞击边道。
  “……没什麽……生……”那人咬咬牙,好像才有力气道:“生……想想时落下的……呃……”
  兰儿轻轻一震,她低头看看想想,似乎一下子就更加肯定房间中的一人,就是多日不见的肖睿。
  她脸色苍白得倒退一步,明显得不可置信。
  “生想想的时候?……”另一人十分怜惜地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啊……”
  兰儿十分清晰地听到男人沈浸情欲的呐喊,霎时间被雷劈了似的,震惊得无法动弹。
  “兰儿姐姐……”想想仰著脑袋看她,指了指房间里面,奇怪道:“爹爹的声音,奇怪,爹爹好像很难过……”
  “谁?”房间内突然传出来一声。
  兰儿一惊,下意识地捂住他的嘴巴,神色慌乱。
  “吱呀”一声,白予灏打开房门。
  “是谁?……”君赢冽有些怠惰,伏在被子中,抬起头来,脸色通红,呼吸急促。
  白予灏身上只著了一件单衣,走出门去,又左右看了一遍,虽然眼神朦胧,但他内力还在,待确定好四下无人,才回来关上房门道:“没有,你听错了,没什麽人。”说著走回床上,解下身下的单衣搁在一旁,钻进被子。
  君赢冽松了口气,看他一眼,见他脸色红润,体力似乎也恢复很多,便问道:“你好点了没?我看你这两日精神不错,毒素似乎也没那麽严重了吧?”
  白予灏嗯了一声,抬起他的一根大腿压在身下,挺了挺身子,重新又插了进去。
  君赢冽立即低呼了一声,浑身跟著一颤,忍不住回头怒道:“我是给你解毒用的,不是陪你……呃……”
  白予灏却并不答话,趴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极其暧昧地在他大腿根处来回抚摸,流连忘返似的,深深陷入不可自拔。
  君赢冽咬牙挺了一阵,感觉著他粗重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胸膛,忍不住红了一片。
  白予灏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将他的另一只大腿抬了起来,一起往身下一压,纵身一挺,更加深入:“别再说话了……”
  君赢冽皱眉,挤出声音:“你……你倒是有精神了……呃……”
  一连几天下来,君赢冽都没怎麽下过床。不知是不是他体内真的有刺激雌虫发情的药物,白予灏自从这样以来,体力精神都比之前好了很多,也许真像离月所说,这真的是件解毒的好法子。君赢冽本身并不是沈浸情欲的人,可是自从重新过活以後,四年以来,他一直陪著想想,他心思倨傲,就算落魄,也断断不会随便找人发泄,时间过长,他与白予灏又是年轻气盛,一旦爆发,真的有些停不下来的趋势。
  “呃……”君赢冽被他弄得几乎抓不紧身上的床单。
  白予灏抽插了一会儿,已经带著他换了个姿势,此时君赢冽被迫趴在床上,白予灏俯在他的身後,双手箍著他的腰,身上已经大汗淋漓,激动而大力地挺动。
  “白予灏……”白予灏用力过猛,不像自己似的,下手也没了轻重,君赢冽被他震得双臂发麻,几乎支撑不住自己:“你……你够了!”
  话刚出口,君赢冽猛地翻身跪起,双腿却一阵酸软,勉强提起一口真气,抬腿就朝他踢去。
  他这样一动,自然就把白予灏挣出体外,两人相连的地方猛地拖出,君赢冽脚下一软,跪倒在床上。
  “赢冽……”白予灏很痛苦似的,摸上他的脚踝。
  君赢冽轻轻一震,动了动,冷不防地被他扣住。
  “你……”
  白予灏微笑著弯腰吻上他的脚踝,沿著他的身体,摸索向上。
  君赢冽双腿酸软难当,踢了踢,见他没有放开的意思,脸色突然溢上些红晕。
  他也是男人,自然也有情欲,更何况时隔四年,眼前之人又是白予灏,无论如何,说没有情欲,那是假的。
  他和白予灏有过无数次情欲与关系,甚至还有了想想,该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白予灏对他的身体了若指掌,知道该怎麽样,就能轻易地挑起他的情欲。
  “……嗯……”君赢冽右腿抖了一下,仰起头喘息。
  白予灏匍匐在他的两腿之间,细密而琐碎的吻一连串的印上,其中夹杂著轻微的噬咬,有些微微的痛感,却并不夸张。白予灏的舌头也很巧妙,舔,咬,吸,缓慢却不失温柔的,给予对方快感。
  君赢冽呼吸渐渐急促,不自觉得抓紧他的头发轻扯。
  “……呃……”
  下身忽然被一篇湿热包住,君赢冽浑身一震,忍不住低哑嘶鸣了一声。
  白予灏微微抬眼看他,满面羞红,长长的头发有一两缕披散在身前,混著汗液,黏在身上。他仰头喘息,一条腿被驾在白予灏的肩膀上,喘息得难以压抑。
  白予灏心下一动,嘴上加快动作。
  “够、够了……”
  白予灏忽然抬起身来,下体抵上他的穴口,俯在他的耳边道:“我……不是为你解毒的……”边说边动,慢慢的,又挤了进去。
  君赢冽忍不住泻出一声。
  白予灏吻上他的脸颊,扶住他的腰背,安慰了一声,开始挺动。
  “恩……”虽然之前已经有过,并且还生过想想,但他本身就是习武之人,柔韧度与紧致度自是常人无法比之,再加上他又四年未有情事,白予灏这麽大力一动,竟引得双方都是激动地一颤。
  “赢冽……”白予灏越来越激烈,呼吸急促而燥热,他熟知君赢冽的一切敏感地带,这具身体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此时抱在怀里,唯有紧紧相融,好像才能解开他心头一抹淡淡的不安,他的挺动,带著从未有过的激情与热烈,似乎要融入骨血。
  君赢冽喘息急促,本能地扣紧床帷,白予灏太过狂热,他许久未曾体验过如此快感,撞得他似乎要麻痹,撒了架一般,在情欲汪洋中浮浮沈沈。
  “你的毒……”
  “原谅我,雌虫作祟,我不知轻重……”白予灏断断续续的,脑中早被情欲炸得乱作一团,当然这并不是没有原因,雌虫本身就性格暴躁冲动,在他体内已经潜伏四年,现在闻到了久违公虫的气息,在加上君赢冽体内某种潜在春药的原因,蛊虫本就虐人心智,白予灏本不想伤他,奈何却抗不了情欲纠缠,蛊毒作祟,在他身上,发泄得一塌糊涂。
  事後,白予灏摸索著帮他略略清洗一番,知道他现在必定体力不支,忍不住心疼得厉害:“你还好吧?……我不知轻重……”
  “没事。”君赢冽闭著眼睛打断他,不想他再继续下去,转移话题道:“你的体力……怎麽还会这麽……中毒的身体,这样还受得住?……”
  白予灏知道他不理解,轻笑一声道:“我好多了,这几天,麻烦你了。”
  君赢冽受不了他如此客气,忍不住恶声恶气地道:“没什麽!你好好等著离幽来了就行。”
  白予灏心下一软,刚要说话,忽然一阵大力的敲门声,将他打断。
  “里面人好了没有?我听了许多墙角,再不开门,我就走了。”
  “父王!”是离月娇羞的声音。
  君赢冽心里一慌,直觉就要起来穿衣服,白予灏虽然看不见,但四年以来,他动作已极为熟练,方位感极强,不等君赢冽反应,就先拿起一旁的衣服,将他好好裹了起来。
  随後他慢慢摸索到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戴整齐。
  离幽早就等不及了,奈何被离月拉著袖子,又不能离去,便又冷冷地讽刺:“屋里的人快点,再晚,你们就自己处理尸体吧。”
  “好了。”白予灏打开房门,客气地一点头,不见一丝慌张。
  离幽反倒是一愣,没想到他如此镇定,有些讪讪地进去。
  “哦?做完了?”离幽挑挑眉,环视一周,简单地下命令:“准备热水,毛巾,白予灏留下,剩下的人,都出去。”
  君赢冽慢慢下床,却忍不住腿脚一软,差点栽倒在地,离月见状连忙扶上他,对著离幽道:“父王,你这是要做什麽?”
  离幽挑挑眉,拿出一连串刀具:“看不出来吗?给他开膛破肚。”
  醉莲 第八十章
  “开膛破肚!?”君赢冽一把抓上他的手臂,语气重了重:“你要做什麽!?什麽开膛破肚!?”
  离幽挑挑眉,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拿著手中的刀具晃了晃,故意道:“挖肉取蛊,你长了那麽锐利的眼睛,难道没看出来吗?”
  君赢冽抖了一抖,离月连忙扶住他,跺跺脚,急道:“爹爹,你说什麽疯话,你是要杀了白哥哥吗!?”
  “怎麽?不行吗?”离幽看了眼白予灏,道:“他服了我的重生蛊,我现在只不过是取回来而已,有什麽不对吗?”
  君赢冽眯起眼睛:“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离幽仰头大笑一声,对著白予灏道:“躺回床上去,在你身上动动刀子,好让我的蛊虫出来。”
  白予灏嗯了一声,想了想,道:“赢冽,你和离月出去吧。”
  君赢冽静默一阵,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
  闻言,离幽竟是微微一愣,然後笑道:“那好,我们也不要耽误时间。”说罢,径自走到门外唤了小二上来,略略交代了一番,最後道:“拎桶热水上来,在拿热毛巾。然後在看著其他人,谁要被你放进来了,上来一个,我就杀死一个。”
  店小二一惊,被眼前人的气势所慑,有些吓得说不出话来,更何况他银发白衣,紫色的瞳孔更异於常人,不由地惊呆当场。
  “看什麽看?”离幽斜睨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还不快去办!?”
  “啊、啊……是……”店小二背脊一震,登时反应过来,连忙屁滚尿流地跑掉。
  离幽地笑了一笑,转身走回屋里,路过君赢冽身边,想了想,还是道:“王爷真要在这里?到时看著心爱之人血溅当场,可莫要怪我。”
  君赢冽看了他一眼,道:“罗嗦什麽?要动刀子便动刀子,本王看的这种场面多了,有什麽不敢的。”
  离月咬了咬唇,想了想,抬起头来道:“我也不出去,我要看著白哥哥,父王你不能把他杀了!”
  “杀他?我杀他做什麽?”离幽摸了摸自己肩上的雪雕,垂下眼帘,缓缓道:“只是想取回我的雌虫而已,我还没有那个功夫,跟一个瞎子计较。”
  白予灏明显地震了一震,过了片刻,他径自摸索著挪回床上,躺了下来,望著君赢冽的方向。
  君赢冽并没有什麽特殊的表情,反而异常镇定似的,抿紧了嘴唇,虽然神色有些苍白,却挺得笔直,他略微沈吟了一下,对白予灏道:“在你身上动刀子,我不会走的。”
  白予灏轻轻一震,随即点了点头,闭著眼睛躺好。
  没过一会儿,小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拿好了毛巾搭在肩上,指挥著人将水桶搬上三楼,好不容易才挪进屋里,赔笑道:“客官您久等了,这是您要的东西。热水和毛巾。”说著便递了过去,关上房门出去。
  离幽大致看了一眼,又试了试水温,拿起刀具走到床边,望著躺在床上的白予灏道:“我可从来不带什麽麻药,你要是疼了,就咬掉自己的舌头,要让我听见一点声音,我就一定再多捅你几刀。”
  白予灏点了点头,又望了望君赢冽的方向,这才闭上眼睛。
  君赢冽没有说话,脸色却开始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离幽终於开始动作,眼神也跟著一暗,随即拿起细长的刀刃,在手中熟练地转了一转,找准位置,慢慢下刀。
  下刀的位置在左腰後侧,靠近最後一根肋骨的地方,离幽左手按著他的身体,眼神一暗,缓缓切了进去。
  白予灏身形一颤,顿时咬住下唇,冷汗涔涔而下。
  君赢冽微微皱眉,脚下却软得厉害,离月心思细腻,只看一眼,就知晓了大概,连忙扶著他坐下。
  “你好好休息,我给你倒杯茶。”
  君赢冽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望著床边。
  离幽正小心翼翼拿著刀拨弄著什麽,似乎在寻找东西,刀口开的不大,却甚深,浓稠而粘腻的血水汩汩不断从伤口渗出,不过一会儿,整个房间染上了铺天盖地的血腥。
  白予灏似乎还没有失去知觉,额上大汗淋漓,粘著他腮边的黑发,下唇也被他咬出血迹。
  离幽却很镇定似的,看见他的样子,只淡淡道:“我身上可没带什麽麻药,你好好忍著,没那麽疼的。”说罢轻笑了一声,恶意地转动了一下刀尖,惹得白予灏闷哼一声。
  君赢冽接过离月递过来的茶水,端在手上。
  离幽虽然十分小心,但他毕竟养蛊为主,害人的经验远比救人的经验多的多,下手自然就不知轻重,更何况腰腹之中骨肉相间,血肉分布连粘细密,离幽见状,害怕脏似的,微微甩了甩手,拿起一旁的热帕子擦了擦。
  白予灏在床上微微喘息,冷汗几乎湿透了全身,浓黑粘腻的血水一波接一波的溢出,因为失血太多,他也早已面无血色,几缕黑发湿润地黏在额头上,随著凭添了几分病痛的苍白与虚弱。
  离幽掸掸衣摆,又波澜不惊地喝了口茶,才又重新走了过去,尖细而刺长的刀子又在手中转了两圈,定了定神,又缓缓刺了下去。
  腰腹的地方血管极多,皮肤又厚,离幽下刀极慢,一寸一寸的,小心避开他的血管动脉,朝著那个目标的地方,缓缓挑开刺入。
  这是一个痛到极致的过程,白予灏只偶尔闷哼出几声,脸色灰白,疼得已经没有一丝血色,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滑下,几乎浸透他的衣襟。
  离幽用尖刀试探了一阵,似乎探到了什麽,喜道:“在这里!终於让我找到了!”说罢微微调转了尖刃的位置,向外一勾,似乎想将什麽倒钩出来。
  白予灏疼得轻轻一震,额上冷汗刷刷而下,脸色一瞬间又苍白了几分。
  君赢冽正端著茶盏的手震了震,微微用力,手中的茶盏猛然粉碎。
  离幽又动了一阵,蹙眉道:“这雌虫潜伏太深,好是狡猾,不论怎麽动,他都不出来。”
  白予灏此时已经极为虚弱,有些上气不接下去,君赢冽在一旁沈默一阵,问道:“出不来吗?那意味著什麽?”
  离幽手上继续动作,皱皱眉道:“它要不肯出来,我也没有办法,现在这个情况……或许只有一个办法。”
  “离幽……”白予灏像是竭力阻止他似的,挣扎著叫了一声,有意地扯了扯他的衣摆:“我……想和赢冽说几句话……”
  离幽知道他是故意打断他,眼神闪了闪,又看了看君赢冽,最後转回白予灏:“你确定?”
  “恩……”白予灏按著腰间的伤口,挣扎著坐起来,气喘吁吁道:“你先帮我包一下伤口。”
  离幽静默一会儿,小声嘀咕了句疯子,才帮他包上伤口。
  “好了……”白予灏虚弱地笑了笑,转向君赢冽的方向,轻道:“赢冽……我想见见想想,只想……和他说说话就好……”
  君赢冽微微皱眉,转向离幽的方向,见他微微的摇了摇头,不由轻轻一震,终於意识到了什麽。
  “他没救了?”君赢冽面色一沈。
  离幽道:“他要跟你说话,你何不问他,他也可以说是一介神医,他说出来,自然更能让你信服。”
  君赢冽静默一阵,脸上并没有什麽特别的表情,只是缓缓走近床畔,坐了下来。
  “离月,麻烦你。”君赢冽微微张嘴,声音有些暗哑:“帮我把想想带到这里,就说……”君赢冽顿了顿,看向白予灏:“他的爹爹……要见他……”
  离月也明白了什麽,顿时眼眶变得通红,连忙道:“好,我很快就回来。”说著就将离幽扯了出去,体贴地关上房门。
  小小的房间突然沈默下来,谁都不再说话,偶尔夹杂著几丝微弱的喘息,过了一会儿,君赢冽突然道:“我还是能没帮你解毒,是吗?”
  白予灏笑了笑,拉上他的手,摇摇头,道:“你帮我缓解了毒性,这样已经很好了,别的不要想太多……”
  “怎麽能不想?明明……明明……”君赢冽眼眶有些微红:“……已经帮你缓解了毒性……怎麽会……这样……”
  白予灏握著他的手紧了紧:“没事……就是……出血有点多……”
  君赢冽向下一望,见他原本包扎的地方又渗出血迹,红红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怎麽会这样……”君赢冽声音有些颤抖,慌忙拿一旁的纱布要帮他止血,却不想触动了某处,惹得白予灏闷哼一声。
  君赢冽停下动作,抬起头来问他:“很疼?”
  “没什麽……”白予灏勉力一笑,忍了半响,又忽然想起来什麽似的,道:“赢冽,我想以前有些事……你一定很困惑,对吗?”
  君赢冽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麽会成这样?而你的眼睛……”
  白予灏笑笑道:“其实在你醒来之前……我一直都陪著你……”
  “那你为什麽?……”
  “因为我瞎了。”白予灏平静道:“服了重生蛊,我眼睛就瞎了,我不能照顾你,更不能照顾想想……而且……”白予灏笑了笑:“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皇上……再找到你……”
  君赢冽浑身一震:“所以你之前就离开了苗疆,而不让我知道?”
  “只要我在……”白予灏点了点头,却有些脱力,身下汩汩不断的血水仍然如注而下,他停了停,喘息著休息了一会儿,才能勉强说出话来:“只要我在了……他们才会相信你死了……”
  君赢冽眼眶一热,忍了忍,语气禁不住有些哽咽:“你……你这又是何必……”
  “赢冽……赢冽……”白予灏呢喃著:“你明白吗?……我不能再一次让你受伤……况且有想想留在你的身边,你才不会孤独寂寞……是不是?……”
  君赢冽握紧他的双手,微微颤抖著,抬起头来,苦笑一下:“你认为……这样就够了吗?”
  白予灏笑了笑,渐渐的有些神智不清。
  “爹爹!爹爹!”小人儿欢快地跑进来,看见君赢冽,一下子投进他的怀抱,撒娇似地蹭著。
  “想想,乖。”君赢冽声音沙哑著,抬起头来看了看门口的离月,微微道了声谢,才对想想道:“今天爹爹……有话跟你说……”
  “什麽?”想想眨眨眼睛,看见一边的白予灏,脆生生地打了声招呼,才道:“爹爹要与我说什麽?”
  君赢冽想了想,摸著他的头道:“其实……你跟一般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有什麽不一样?”
  君赢冽看了眼白予灏:“你没有娘亲。”
  小人儿一下子跨下表情,咬了咬唇,有些委屈道:“我知道想想没有娘亲……”
  “可是你有两个爹爹。”
  “两个爹爹?”想想思索了一下:“我,明明只有爹爹一个。”说著便扑进君赢冽的怀里,蹭著头撒娇。
  “想想乖。”君赢冽将他硬拉出来,指指白予灏道:“他是谁?”
  白予灏忽然有些紧张,提起了一口气,不敢说话,虽然眼前模糊,仍是努力地睁大眼睛望著他。
  “好心的叔叔。”想想答道。
  “不是。”君赢冽道望白予灏,缓缓道:“他不是你的什麽叔叔,他是……你的另一个爹爹。”
  醉莲 第八十一章
  “我的另一个爹爹?”想想歪著脑袋,奇怪地看了眼白予灏,摇摇头,退後一步道:“他是叔叔,不是爹爹。”
  闻言,白予灏心中一窒,鼻子一酸,有些颤声道:“想想……”
  想想身体一震,转头看向他,有些不一样的感情在心底化开,他却年纪太小,根本就不懂这是什麽,只是呆呆地望著白予灏,小小的心里冒出些不一样的感情。
  君赢冽上前摸摸他柔柔的发顶,摇摇头道:“不是,他是你的亲爹爹,当初我将你带走,你们分离四年,现在这个时候……”君赢冽将想想推向白予灏,缓缓道:“也该让你们相认了。”
  想想咬咬唇,回头看著君赢冽,眼眶憋得通红,委委屈屈地道:“爹爹呢?爹爹是不要我了吗?”
  “不……”君赢冽摇摇头,想了一下,不知该怎麽跟他解释,想想却一下子扑进君赢冽的怀里,蹭著小脑袋哽咽道:“爹爹,你是我的爹爹,想想会乖乖的,不会再捣乱的,爹爹,爹爹……”想想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地恳求道。
  “想想……”白予灏望著这边,虽然早就预料到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心下黯然,说不出是什麽滋味。
  君赢冽扶起想想,看了看白予灏,见他身体虚弱,脸色也苍白得厉害,心里攸地一紧,便正色道:“想想,他是你的爹爹,而我……也是。”他只说了几句,脸色就微微转红,停了一会儿,才道:“你爹爹,他找了你很久,你看,他受了那麽重的伤,你还不肯认他吗?”
  想想歪头看了看,果真见他腰腹之间血流如注,脸色也虚弱中带著急切的恳求之色,心中突然不知升上一种怎样的情绪来,又看了君赢冽半响,才转过头来怯怯地叫了一声:“爹爹……”
  这一声极小极轻,却如同多年以来求而不得的瑰宝,沈甸甸的,直直撞进白予灏心里。
  白予灏忽然眼眶一热,猛地就抱住了那小小的身子,想答应他的叫唤,张了张嘴,声音却哽咽得难以自持,根本说不出话来。
  “想想……”白予灏将他嵌在怀里,右手微微颤抖著,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脑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刚开始有些懵懵懂懂的,手足无措,後面或许真的是父子连心,感应到了白予灏浓浓的激动与失而复得的欣喜,便鼻子一抽,眼眶一红,啪嗒啪嗒地掉下泪来。
  “爹爹……”想想也伸出胳膊抱上白予灏,呜咽道:“为什麽不来找我们,难道是不要想想了吗?呜呜……想想明明很乖啊……”
  小孩子的哭声像一根极细极锐的针,深深的,纠结著许多年以来的爱恨痴缠,苦痛别离,猛然就刺进二人心里。到头来,这许多年的追追逐逐,不过一场伤害,事过境迁,才觉得恍如隔世。
  见状,君赢冽也忍不住心下一酸,看了一会儿,见白予灏的脸色愈渐苍白,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爹爹身体不舒服,好了,让他休息一会儿。”
  想想抹了抹眼泪,十分乖巧地扶著白予灏躺下,抽泣道:“爹爹……你好好休息……”说著还为他盖上被子拍了拍,小脸因为刚才哭泣还红通通的,十分乖巧可爱。
  白予灏笑了笑,脸色却比刚才更差,有些进气少出气多的意味,腰腹的血水却不见停的迹象,君赢冽皱了皱眉,道:“你别说话了,这腰间的伤口怎麽不见停,你等等,我去找离幽问问。”
  “别、别……”白予灏突然挣扎著坐起来,急欲阻止他似的,向前倾了倾身子,却引得伤口一窒,不由浑身一震,险些跌下床去。
  君赢冽连忙扶住他,语气忍不住有些怒意:“你是怎麽回事!?现在这样,还乱动什麽!?”
  白予灏却有些不对劲起来,脸疼得绞扭在一起,身上冷汗涔涔,整个身子如同在水里打捞起来一般,瑟瑟发抖。
  “白予灏!”君赢冽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
  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一人闯入,急急叫道:“白哥哥!这、这是怎麽了!?”
  君赢冽惊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就慢镇定下来,抬头一看,见离幽不紧不慢随後进入,心下一急,劈头就道:“他这是怎麽了!?你快救他!”
  “救他?”离幽挑眉一笑道:“我本来就是来救他的,只是他不肯,我也没有办法。”
  “不肯?怎麽会不肯?”
  离幽倒是十分镇定地喝了口茶,目光幽幽地看了他半响,想了一阵,放下茶盏,挑著眼睛道:“他当然不肯。现在碰碰你他都要心疼得要死,更何况要从你身上取血才能救他。”
  君赢冽震了震:“取血救他!?”
  “是啊。”离幽很奇怪似的,皱眉道:“怎麽?他没跟你说?他应该知道方法的。”
  “什麽方法?”君赢冽心下一紧。
  “他当初怎麽救你,你现在就怎麽救他。”离幽笑笑道:“他当初为了救你,全身的血
  都要流尽了,而现在,我只不过需要你的一点血源做引,他却是打死也不同意了。”说著咂了咂舌,像笑话疯子般地道:“他这是自取灭亡,就算死了,也不能怪我。”
  君赢冽身子一僵:“全身的血……?”
  离幽点点头:“可不是全身的吗?要不然怎麽会失明。”
  “那取我的血,多少都好,把他救活。”
  白予灏躺在床上好像已经人事不知,离月从旁照顾,边帮他拧著巾帕擦汗,边努力地唤回他的神智,可白予灏却像是挣扎在边烬的火焰,随著时间过去,逐渐黯淡。
  闻言,离幽竟是微微一愣,然後正色道:“既然这样,我需要几味药材的香味。”说著便拿笔在纸上快速写了什麽,交给君赢冽:“这里我不熟,这里五味药材,你去去快回。”
  君赢冽连忙接住,迅速瞄了一眼,道了声明白,就匆匆而去。
  洛湅的药铺很多,并不难找,君赢冽因为心急,步履匆匆,不自觉地就用上几分内力,他这样的身形与气势,寻常百姓中并不多见,自是十分显眼,从药铺里抓好药出来,君赢冽就明显地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
  是谁!?他心里暗暗思付,悄悄绕过几个巷子,左转右转,可身後那人显然功力高深,亦步亦趋,竟没能将他甩下,君赢冽心里记挂白予灏的伤势,不愿多和他周旋,走到某处深深的巷子中,身形一转,没了踪迹。
  身後的男人忽然就急了起来,也不管隐藏自己的行踪,连忙快速追来几步,左右望了望,眸中掩不住的失望。
  君赢冽眸子一暗,从角落中悄然掠出,手下一劈,直接就劈在那人的後颈上。
  那人似乎感觉到身後的杀气,回身一转,连退几步,错身避开,待看清君赢冽的面容,不由大惊:“四王爷!竟真的是你!你没死!”
  君赢冽微微皱眉:“你……”
  “四王爷记不得我了!?”那人激动地上前拉住君赢冽的衣袖,道:“我是司青,司青啊!煜羡皇宫的御前统领,一直跟著皇上的啊。”
  君赢冽心中一沈:“司青?”
  “是。”司青点头如捣蒜,喜道:“四王爷!真的是你!?你竟然还活著?太好了!太好了!我刚才看背影就像你,这才跟上来……”司青说著,眼睛向下一瞥,忽然看见他手里的药材,轻轻地咦了一声,紧张道:“四王爷,你病了!?”
  这个司青他有印象,一直在羽林军中做统领,进宫年数不短,性子活泼,深得皇帝的喜爱。
  君赢冽眼神一暗:“既然看到了,那就不要怪我。”
  司青哎了一声,还来不及奇怪,忽然眼前急风一过,君赢冽下手极快,一掌就劈上了他的後颈。
  司青虽然武功极高,但猝不及防,并没想到君赢冽会行此一招,大惊之下,只觉後颈一痛,接著就眼前一黑,软倒下去。
  君赢冽看他一眼,轻轻一跃,瞬间掠出小巷。
  醉莲 第八十二章
  白予灏是被疼醒的。
  腰腹处火辣辣的疼,像泼过油一般,尖锐细长的线头在腰腹的嫩肉上穿插而过,白予灏勉强睁了睁眼睛,微微抬头,朦胧中离幽正坐在床边,手里银芒闪动,透明的丝线绕指而过,连著手里的银芒,一针一线,纵横交错再腰腹的地方。
  白予灏疼得神志不清,细密如骤雨的疼痛急聚在全身,他微微张著嘴喘息,冷汗沿著脸颊浸湿全身,沾湿颤抖的睫毛。
  “……赢冽……”白予灏喘息粗重,细长的而尖锐的长针穿过身体,血淋淋的刀口向外溢血,白予灏如濒死的鱼般,微睁的眼神空荡荡,茫然然,不知碰疼了哪里,他忽然一震,上身猛地向上一弹,开始扭动挣扎起来。
  “该死!”离幽怒骂了一声,叫道:“白予灏,你不要动!”
  白予灏哪里听得清楚,他再是理智沈静,此刻却早已痛得神智全无,像疯了一般地挣扎,嘴中不断呢喃一个人的名字,断断续续的,牙齿碰著牙齿磕出,不甚清楚。
  “不要动……”双肩上好像换了一人按压上来,那人的手沈重有力,沈沈蛊惑人心的噪音命令般地响在耳边,白予灏轻轻一震,晃了晃双手,抓住他温热的肌肤。
  “赢冽……”白予灏张了张嘴,慌张地摸索。
  “……嗯……你不要动……”君赢冽脸色苍白,手腕上包著厚厚的一层,血红的颜色透过厚重的纱布阴了开来,一看就是随意处理过的,不甚精细,有些粗糙。
  “……赢冽……”白予灏像是还在梦里似的,突然安静下来,只是在他手腕处摸索了一遍又一遍,轻轻的,嘴里喃喃有声。
  就这样维持了一会儿,离幽停了停,拿把剪子剪断手中的细线,看了君赢冽一眼,见他面色苍白如纸,脚下也虚浮得厉害,便拂了白予灏的睡穴,让他沈沈睡去。
  “你失血过多,也该好好休息。”离幽不紧不慢地丢了一句,拽了他又重新包扎一番,想了想,问道:“……你心中有事?”
  君赢冽震了震,覆下眼帘摇了摇头。
  离幽呵笑一声,也不说破,两人垂首静默了一会儿,便都去休息了。
  君赢冽晚上睡得不甚安稳,他睁眼便想到今日下午的事,那个司青确实是宫中的羽林侍卫,他虽然没有与他说过话,但他是皇帝的心腹,自己多少还是记得的,他这时追到这里,说不定某日就会发现自己的藏身之处,不论怎样,现在看来,情况著实不妙……
  君赢冽翻来覆去的思付,手腕上的伤口越发痛得厉害,今日放血救他,他手下不知轻重,伤口割得颇深,还好有离月在旁,适时帮他包扎住伤口。
  晚上冷得厉害,君赢冽从来没觉得这麽冷过,白予灏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他犹豫了一阵,缓缓蹬鞋下床。
  他从来不是个怕寂寞的人。寂寞如他,也不过一把钝剑,再沈重,却始终插不进心里。有过一次的生死离别,他以为他看破了一切,却原来,脆弱仍在,反而更加贪恋那触手可及的温暖,贪恋得……竟让他有些隐隐的害怕。
  白予灏的房间内有些昏黄,暗暗的灯光打在窗前,君赢冽静默了一阵,才推门而入。
  白予灏睡得熟了,脸色苍白得厉害,烛火跳跃之下,映著他脆弱而透明,君赢冽小心翼翼地走近,想起今日离幽那不知轻重的手法,背脊顿时麻了一麻,出了些冷汗。
  房间内十分安静,只有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君赢冽看著他沈睡的侧脸,过了好大一阵,才走近床边坐下。床沿顿时塌下去一块,发出些窸窣之声,君赢冽僵了僵背脊,怕打扰他似的,没敢再动。
  白予灏睡得不甚安稳,眉间隐隐的皱起,也许是心理有什麽惶恐不安,额上沁著些细小的汗珠,辗转反侧,却迟迟不见醒来。
  君赢冽拿过汗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擦了擦汗珠,沈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当初救我,你这又是何苦……眼睛瞎了,这四年,你是怎麽熬过来的?……”
  白予灏像是在做梦,也许是梦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浑身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意,几缕漆黑柔亮的发丝贴在他的侧脸上,显现出几分不同平日的软弱与无助来。君赢冽怔了一下,忍不住低叹一声,又开始小心擦拭。
  “ 我该信你吗?……”君赢冽小声呢喃,垂著眼睛看著躺在床上的白予灏,过了一阵,见白予灏没有什麽反应,又嗤嗤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为了皇兄,你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顾,那我呢……”
  君赢冽一阵心酸,回忆往事,万千种种虽如流水浮萍,奈何他却记得太深,一点小小的波纹都能在他心里激起涟漪,更何况,历经千难万险,熬过挣扎,度过痛苦,当他终於可以坦然的时候,眼前人又再次闯入自己的心理,如此惊心动魄般的,让他无所适从。
  “白予灏……”君赢冽伸出手指,凌空描绘他的眉眼,似乎有一肚子的话,现在这个时候,却又激动地说不出来,他忽然笑了一声,慢慢道:“等你好了,我不得不走了。那个皇宫……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去了……”
  君赢冽以为自己在自言自语,过了片刻,忽然一声倦怠虚弱的声音飘来:“……你若不想回去,我陪你走……”
  君赢冽怔了一下,缓缓回过神来,见他灰暗的眸子面带微笑的望著自己,心下一紧,手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缓缓包住。
  “你……醒了?……”
  “恩。”白予灏冲他笑笑,没忍住咳嗽两声,道:“听见你的声音……就醒了……”
  君赢冽尴尬地嗯了一声,然後便垂下眼帘,动了动手,想抽出来,却冷不防地被某种力量握得更紧。
  “你……”君赢冽抬起头来,被那双不甚明亮的双眸注视,忽然心下一颤,不知是怎样一种情愫渐深心底,麻麻的,热热的,眼中一酸,让他不自觉得有些热意。
  白予灏咳了两声,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君赢冽帮他盖好辈子,又小心翼翼地掖好被角,淡淡地道了声睡吧,刚要离开,却忽然被人拉住。
  “我陪著你,接下来的日子,我都陪著你……”
  君赢冽任他拉著,过了好久,才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留下白予灏,痴痴地看了他背影半响,最终敌不过睡意,慢慢进入梦乡。
  君赢冽本想第二天一早就离开的,奈何昨晚答应过他,白予灏身体又经不起旅途劳顿,虽然他十分心急,但心里总存了那麽一份侥幸心里,认为就算司青看见过他,也不会如此快地就找过来。
  离幽不知干什麽去了,一天几乎见不到几面,想想时常来客栈陪伴白予灏,也许真的是骨肉血缘的亲密力量,几日相处下来,想想十分喜欢这个“新”爹爹,拉著他左说右说,一天下来,几乎不得什麽空闲。
  这日,君赢冽思考良久,觉得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便道:“那日,我见到了煜羡的人。”
  白予灏正与想想说话,闻言,皱眉道:“煜羡的人?是谁?”
  “司青。……这个人是他的心腹,我不得不走。”
  白予灏讶道:“他怎麽会来这里!?”
  “不知道。”君赢冽摇摇头,沈吟一阵,若有所思道:“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总之,此地不宜久留。”
  白予灏点头附和:“那我陪你们一起走。”说著便蹬鞋下床,却不小心牵动伤处,他忍不住浑身一震,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离幽推门,正好看见这一幕,眉一挑,有些不悦道:“那伤口甚深,你要是再撑破了,我可不管。”
  君赢冽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想想在一旁乖乖地帮他掸著衣摆,离幽嘴中一哼,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心中忽然不是味来,倚著门框道:“现在刚几日,你就妄动,你也是个大夫,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辛辛苦苦地在外边找药材帮你医治眼睛,你这个人,倒是如此不珍惜起来,当真是良心被狗吃了。”离幽说完,径自倒了杯茶水,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目光如炬道:“白予灏,我也算是你的半个师傅,师傅的话,你听不听?”
  “那要看什麽话。”
  离幽不答反问:“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要你的眼睛复原?”
  白予灏说不激动是假的,但离幽为人实在称不上是坦荡磊落,心底便不由有些犹豫:“你想要什麽?”
  “这事你就不要问了,我自有我的道理,而且我想要的东西,也不在你的身上。”离幽放下杯盏,细长好看的手指缓缓摸索它的边缘,皱眉道:“煜羡有名的醉湖,你可听说过?”
  白予灏微微动容。
  醉湖,闻名遐迩,是一方有名的天然汤泉,泉中莲花并蒂而开,泉中酒香四溢,治病养生,慕名而去之人数不胜数,但它位置实在太过隐蔽,寻找之人大多无功而返,纵然它名满天下,最终却更像是一则传说,不曾被人见过。
  “醉湖?听说过,却并不曾见过,这世间,大概并不曾存在吧。”
  “不找找怎麽会知道?”离幽反问他:“白予灏,你真的愿意一辈子做个瞎子吗?”
  白予灏神情微动,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离幽知道他的心思,便笑了一笑,继续道:“重生蛊出自我手,你可知道,它的原体……本来栖息在哪里?”
  白予灏轻轻一震:“难道是……?”
  “醉湖的莲花,便是那小虫栖息的地方。”离幽淡淡道:“当年肖烜走遍千山万水,送给我的。”离幽说到这里,语气忽然黯淡下来,又幽幽地叹了一声,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君赢冽从旁接口:“那你知道醉湖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去过那地方。肖烜应该知道,但是……”离幽皱眉:“我找不到他了。我猜想,他应该是在那地方。”说到这里,离幽停了一停,反问白予灏:“你是他的徒弟,竟从来没听他提过此事吗?”
  “没有。”白予灏茫然地摇摇头,感觉到手中一紧,忽然想到了什麽,轻描淡写道:“罢了,我不治什麽眼睛,醉湖有便有,没有也罢,穷尽一生,我是再也不回那个地方了。”
  离幽眼睛一眯,看了看君赢冽,恍然大悟:“……为了君赢冽,你可以不要眼睛?”
  白予灏笑得十分轻松淡然,却绝口不再提起眼睛的事,只道:“是我自己觉得没必要了,更何况现在这样,都已经习惯了,没什麽不好的。”
  “哦?”离幽冷笑了一声,十分不以为然:“白予灏,醉湖圣境,不只眼睛,可以完全解你体内残毒,你当真不去?”
  “没什麽可去的。”白予灏微笑道。
  君赢冽静默一阵,忽然开口道:“这醉湖……是在煜羡吗?”
  白予灏拉了拉他,小声道:“我没关系的,一双眼睛而已,你不想回那个地方,我怎样都不会勉强你的。”
  离幽正要说话,忽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仗势似乎颇大,他漫不经心地窥去一眼,只见几人拥著一人进来,那人身姿挺拔,气势威仪,一身玄服朱带,高贵中透著潇洒不羁,只是双眉微蹙,一副焦急的样子。
  身畔一位白衣美人,样貌姣好,端的是惊城绝世,这人离幽却是认得的,不过他也只是惊了一下,然後便暗下双瞳,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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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乐……^^
  醉莲 第八十三章
  楼下动静不大,跟随的仆人训练有素,动作迅敏地将客栈包围起来,店小二惊慌失措,连忙上去询问,却被那白衣美人一瞪,吓得跌坐在地上。
  离幽收回目光,颇有深意地笑了一笑,看著白予灏道:“这下,去不去,可由不得你了……”
  白予灏一怔,还没来得及消化他话的意思,忽然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的,向这里奔来。
  君赢冽双眸一暗,看见离幽不怀好意的笑容,心下一凛:“你做了什麽!?”
  离幽咯咯地笑,肩膀上的雪貂半眯地眼睛睁了睁,甩了甩尾巴,划著他幽雅好看的脖颈,懒懒地抬了抬雪白的脑袋,抖抖脖子,又卧了回去。
  “没什麽。”离幽轻撩耳畔的长发,笑笑道:“只不过出去走了一遭,却不小心被人盯上了……”
  “你!”君赢冽未待说话,忽然“!当”一声,一人破门而入,玄色的长衫炫目得耀眼,头上金冠晃得人眼睛生疼,君赢冽不自觉地就眯了眯眼,来人却忽然哽咽一声,颤声叫了句四弟,猛然就冲到他的眼前。
  君赢冽浑身一颤,用手挡著眼睛,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冷笑。
  “皇兄,数月不见……”君赢冽将手慢慢放下,嘴角的笑容越发冷凝,看著眼前人的眼睛,深沈似海,平静的海面下氤氲著激流滚滚,汹涌而猛烈,复杂而多变,似乎不知何时,便要将他一举吞没。
  “你还活著!天啊!你居然还活著!”来人双手微颤,有些不敢置信地一把握住他的双肩,嘴中喃喃的,定定望了一会儿,忽然眼眶一热,似乎就要流下什麽液体,也许是估计身份,他却深吸口气,好不容易忍住汹涌而出的热意,才能勉强开口:“四弟……怎麽样?这些年来,你过的可好?……”
  他说了一半,忽然睫毛一颤,滚下一滴灼热滚烫的液体,再也说不下去。身旁的白衣美人连忙扶住他,小声地安慰了几句。
  “你看我这是怎麽了?”君赢逝绞紧眉宇,忍住鼻腔的哭意,一连说了几句没事就好,又反反复复打量了他好几眼,才相信这是真的一般,激动得无法自持。
  苏引月本来站在他的身侧,小声安慰几句之後,见他已慢慢平静下来,便退到了一旁,知道他心情如何,也不再打扰。
  皇闱宫室,亲情本就淡薄疏离,但好在煜苍帝登基至今,兄弟几人一直相安无事,权力斗争,在他几人面前也一直不甚太重,因此,虽然他们并不亲昵,但这许多年的相处,不可能是没有一点感情的,只是他们同为君氏族人,自然都生性倨傲,只要知道互相无事便好,团聚说笑,更是不曾有过。当今驭苍帝身为长子,一直为此所恼,却不料,苍天无情,世事难猜,君赢冽惨死战场的消息传来,这冷淡而薄凉的兄弟关系,也终於打破。
  白予灏微微侧头,听出声音,开始也是一惊,过了片刻,已慢慢冷静下来,连忙叩拜道:“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赢逝立即恢复过来,看了他一眼,只道了句爱卿平身,便不再理会他。
  君赢冽却是下意识地想逃,有些事,太过惊心,也太过动魄,眼前的人是他的兄长,以前虽恨虽怨,但时隔四年,他又经过那麽一场生死波折,现在回想起来,竟是世事茫然,恨意不再,却是无法面对。
  他的一切,都曾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所有的悲欢离痛,所有的感情纠葛,也都掌握在他的一言一语之中。白予灏可以为了他委屈下嫁,可以为了他折京回城,这样的感情,是君赢冽惶恐而害怕的。
  “四弟!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君赢逝显然有些控制不住,强忍著眼眶的红意,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阳光倾泻下来,浑身闪亮而耀眼得刺眼,君赢冽微微侧头,看向白予灏,心思一酸,忽然明白了什麽。眼前的君赢逝,坦荡而大度,胸怀宽广而豁达,永远站在他所无法匹及的高度。
  “四弟,跟朕回去……”君赢逝急道:“这麽多年,你的府邸还留著,纵然白予灏咬定你死了,可是你是朕的四弟,朕明白,你不论怎样……都会活下来的……”
  “跟朕回去,我们,都在等著你。”君赢逝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君赢冽苦笑,退後了几步,叹口气道:“这是何必……无情最是帝王家……”
  “他不能回去……”白予灏急忙接口道:“启奏皇上,四王爷他……不能回去。”
  君赢冽微微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白予灏!”君赢逝低喝一声:“你欺瞒於朕,朕现在不与你计较,但你居然敢口出狂言,只要朕判你个欺君罔上,你就绝不会活在世上。”
  “皇上责罚微臣……臣无话可说……”白予灏一字一顿道:“但是……皇上,您不能带四王爷回宫。”
  “放肆!”君赢逝怒极:“白予灏,我们皇家的私事,你也敢管!”
  “臣不敢。”白予灏敛目低垂,细密的睫毛打出黑色的阴影,笼罩在他苍白而透明的肌肤上。“臣不敢管皇家之事,也不想管皇家之事。臣想管的,只有君赢冽而已。”
  君赢冽轻轻一震,看向白予灏。
  白予灏笑笑:“罪臣白予灏,愿皇上降旨赐罪。”说罢,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站起来,挡在君赢冽身前。
  君赢逝皱眉,没想到事情会转成这样,他身份隐蔽,并不想在此大开杀戒,暴露行踪,苏引月倒是有些沈不住气,阴测测地道:“凭你?也想拦著我们,白予灏,先不论你武功如何,光是人数上,你就已经败了。”
  君赢逝皱皱眉,示意他别再说话,想了想,问道:“四弟,你不愿意与朕回去?”
  君赢冽冷笑一声:“回去又能如何?莫不是阴谋猜忌,莫不是利用背叛,煜羡那个地方,我早已不想回去了。”
  君赢逝一时无法反驳,他的确利用过四弟,只是皇家帝王,身不由己,一样人,能生出百样心思,有些事,不想为,却不得不为之。这,却是最可悲而可怜的。
  过了片刻,君赢逝像想通了什麽,忽然叹了一声:“也罢……知道你活著便好,既然你不想回去……”
  “这是什麽感情?自私自利,君赢冽,你的感情,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吗……”有人在冷笑,这笑声中满含嘲弄之意,高高在上地不屑一顾。
  君赢冽皱眉:“离幽?”
  离幽从门边走了过来,看见君赢逝,也不跪拜,只是讽刺地笑道:“当初我用重生蛊救你原因有二,一自然是因为肖烜,二……却是因为白予灏。”离幽看向白予灏,笑了笑,慢慢道:“我离幽从来没有肯定过谁,但是白予灏,他为你甘尝钻心之痛,所以,我才会用重生蛊将你救醒。”
  离幽语气很轻,淡淡的,像说著无关痛痒的事情一般,说了一阵,他突然停了一停,道:“我不知道他以前对你做了什麽,也不想知道,只是……他说不想眼睛复明,他说习惯了这样,君赢冽,换做是你,你信吗?……除非你是傻子,傻子才会相信。”
  君赢冽浑身一震,睫宇微微颤了颤。
  离幽嘴角上扬,冷冷一笑:“明明有治好的机会,君赢冽,你一己之私,他却要永远做个瞎子。”
  “离幽!”白予灏打断他:“你别说了!我不想治的,我告诉你师傅的下落,你不要再说了!”
  离幽微微一笑,紧接著便冷哼一声,果然住嘴。
  “赢冽,你不要多想,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他只是逼我说出师傅的下落……”
  “别说了!”君赢冽静默一阵,兀自道:“让我想想……”
  醉莲 第八十四章
  白予灏撩开帘子,暖暖的和风鱼贯流入,身下的马车发出!辘!辘地转动声,颠得人身体几乎要散架一般,小小的想想从未坐过马车,因此显得格外兴奋,在君赢冽身上爬上爬下,在窗子前探头探脑,然後又摇著君赢冽的手臂道:“爹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怎麽会有这麽好的马车?”
  君赢冽的心情格外复杂而黯然,不知是什麽滋味,看似闭目养神,其实心里却如翻江倒海,片刻不得安宁,白予灏自然知道他心里所想,便一把将想想抱了过来,点点他的小鼻子道:“以後不能叫爹爹,知道吗?”
  “不叫爹爹……那该叫什麽?”想想仰著小脑袋问道。
  “叫父王。”白予灏看了看君赢冽的方向,低下头来认真地回答:“你该叫父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父王。”
  君赢冽震了震,睁开眼睛看他。
  白予灏教著想想叫了声父王,把他搂进怀里,想起了他与苏引月的对话。
  前天晚上,离幽莫名离去,苏引月将他叫出了房间,他从来倾国倾城,如今做了一国皇後,自该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可白予灏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股不一样的疲惫与无力。
  “白予灏,我知道你不舍得君赢冽勉强自己,但有一句话,待我告诉你之後,你再做决定。”
  “这双眼睛,不要也罢,皇後不用多说,白某早已决定好了。”
  “哦?”苏引月挑了挑眉,语气出人意料地沈静,静默了一会儿,他道:“如果君赢冽真的留在这里,他才会真正的孤单和伤心。”
  白予灏皱了皱眉。
  苏引月垂下长睫,从他的身边擦身走过:“他们兄弟之间,一样都存在心结,这心结若再不打开,不论是君赢逝,还是君赢冽,都会孤单一辈子……”
  白予灏轻轻一震,忍不住转身叫住他:“苏引月!你……”
  苏引月随声驻足,却没有回头,只低头道:“有些东西,是我们永远都弥补不了的,它一旦缺了,就是一个缺口,就是整个一辈子……”说完之後,苏引月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白予灏一个人在走廊里发呆,过了许久,直到君赢冽醒来发现他不在,他才想起回去。
  “你在想什麽?”君赢冽观察了他一阵,突然出声问道。
  白予灏一震,回过神来,笑笑道:“没什麽。”边说边按著君衣想爬上爬下的身子,转移话题道:“走了两天了,现在到了什麽地界?”
  君赢冽撩开帘子,不长的队伍守了数十名高手,他们前面还有一辆马车,长长的车帐随著颠簸一晃一晃,像湖面上的波纹一般,撞进君赢冽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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