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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莲

_10 引煜(当代)
  君赢冽淡淡地恩了一声,似乎不想在谈论这个话题,停了一会儿,才道:“刚才干什麽去了?李忆跑过来催了你好几次,说是有事找你,偏偏怎麽都找不著。”
  白予灏帮他按摩了一会肚子,又起身搭上他的脉搏,边诊边道:“刚才见你睡著不醒便去买了些东西,过年用的。”说著放下了他的手腕,端起桌子上浓浓的药汁,递了过去:“赢冽你也好长时间没过年了吧?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皇上举行的百官宴会就没看到你呢,那时你干什麽去了?”
  君赢冽挑了挑眉,一口喝下苦涩的药汁,抬起头来道:“没干什麽。不过是平反叛乱去了,皇上开的宴会,你见我又有哪次会去乖乖参加的?那种环境,不去也罢。”
  闻言,白予灏愣了一下,随即嗤嗤笑了起来:“赢冽你果真是不同凡响……其实那种阿谀奉承的环境我也早就不想去了,奈何皇命难违……”
  “行了!”君赢冽忽然扶著後腰不耐地站了起来,轻瞥了他一眼,走了开去:“你那时不是最期待每年的春宴吗?能看到你那心有所属的皇上,你不是每次都洋洋得意吗?”
  白予灏愣了一下,被人戳破,不免有些尴尬:“那、那个只是当时啦……赢冽你要相信我,绝对只是当时……”
  君赢冽冷哼一声,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径自走到床边,扶著一旁的凳子坐下。
  白予灏连忙去搀,讨好笑道:“肚子还疼不疼?孩子动得不舒服吧?我这个父亲在你旁边,他会不会乖一点?”
  君赢冽嗤了一声,也不再看他,自己扶著後腰,轻轻按摩。
  白予灏见他不理自己,心中不免失望,暗恼自己这个时候竟提起了不该提起的事,心思一转,讨笑著转移话题:“赢冽赢冽,今天过年,大家都在外面好吃好喝的准备著呢,我也买了些好酒,知道你许久未饮了,今天就让你稍微沾一下。”
  君赢冽看看他,挑挑眉:“什麽酒?”
  白予灏知道他来了兴致,忙凑近他,赔笑道:“陈年的桂花酿,我一早就知道你爱喝,自从怀上孩子,我都限制你饮酒,现在馋了吧?今年过年,不妨喝点。”
  君赢冽不由有些心动。
  他是男人,更是马背上戎马多年的男人,从来刀光剑影,打打杀杀,要说不爱喝酒,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君赢冽喝酒,却并不嗜酒,多半是一时孤独酸涩,他才渐渐喝起了陈酒。而这桂花酿,便是他极为锺情的一种。
  白予灏体贴地帮他按摩起了後腰,缓缓道:“晚上大家准备好好闹一闹,你去玩一会吗?总窝再大帐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多出去走动走动,对生产是极为不利的。”
  君赢冽冷笑:“你是让我挺个肚子出去?白予灏,你搞没搞错?”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赢冽你要不想去,就不要出去了,想吃什麽想喝什麽都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拿进来。”白予灏讪讪笑著,心中却不免失望一番,他知道赢冽对生子之事极为敏感,只要稍一提及,接下来便是争锋相对。
  君赢冽哼了一声,也没有要管他的意思,径自提起一旁的兵书,拧眉阅读起来。
  白予灏无奈地笑了一笑,知道他最近脾气易燥,便也不多说什麽,起身收拾好药碗,打了声招呼,便出去准备了。
  夜晚渐渐来临,神秘的黑色渐渐笼罩了天空,偶尔一两点星光闪烁,却更添诱惑。
  帐外渐渐人声鼎沸,火红的颜色跳跃著映在自己的大帐之上,似乎有人大声唱著什麽,欢声笑语,人声熙攘,络绎不绝地传来君赢冽的耳畔。
  君赢冽依然窝在宽大的座椅之中,神情有些怠倦,桌上摆放著三三两两的酒菜,他懒懒地夹起一口,送入嘴里,却微微拧眉,又尽数吐了出来。
  又来了……
  君赢冽心底暗叹,一手已经抚上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轻轻按摩起来。
  怀孕三月之前,他一直有孕吐的反映,好不容易熬过三月,他的身体也终於不再敏感,食欲大好,可以吃下任何一种想吃的东西,但是偏偏到了现在,托著这麽一个大肚子,那样磨人的反应……又来了……
  君赢冽放下筷子,抬手端起了酒杯,放在鼻下闻了闻,觉得没有那种不适想吐的感觉,才慢慢喝了些许。
  酒香醉人,桂花淡淡清澈的花香迎面扑来,君赢冽勾唇一笑,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忍不住想起刚刚前来送菜的白予灏,不知又是说错了哪句,被他虎著脸轰了出去,君赢冽想起刚刚他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
  他又慢悠悠地倒了一杯,垂下眼帘,仰头喝了进去。
  他自然知道他现在脾气暴躁,只要稍有不对,便要借著性子发上一发。好在白予灏一直多有包容,尽管他冷冽倨傲,这些好,他确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
  君赢冽勾唇一笑,继续饮了一些。帐外欢声笑语,不知什麽时候安静下来,君赢冽正微微奇怪,只听嗖地一声,似乎有什麽飞向天际,久久不灭。接著便华光一闪,五光十色的礼花,於漆黑中绽放,流光华彩的映在自己的帐外。
  惊叹声顿时想起,帐外又开始热闹起来,君赢冽愣了一愣,自然明白那是每庆必有的烟花,以前深居皇城,心里一直孤寂萧索,因此偶尔见著,便忍不住要心花怒放。
  这烟花的绚烂美丽,只是一瞬,哪怕一眨眼,便要消失不见。君赢冽一直惊叹它的美丽短暂,犹如昙花一现,真正的怒放灿烂过,虽然短暂,却不枉此生。
  也许是许久未曾饮酒的原因,君赢冽只饮了少许,便有些昏昏然的感觉,两颊也不自主地爬上些晕红之色。
  或许也是怀孕的原因,君赢冽也不由有些气喘,心里又著实想看看那许久未曾见著的烟火,便扶著桌子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还未走出一步,只觉眼前一花,脚下一软,竟跌入一人怀抱。
  “你……”君赢冽抬眼看他,一贯锋利的眼角,含著些熏熏然的醉意。
  白予灏心中一荡,只觉得怀中的赢冽因为喝酒的关系变得妩媚异常,忽然一股燥热,猛然就窜上了他的脊背。
  “赢冽想去干什麽?外面正放著烟花呢!我心里不放心,来看看你。”
  君赢冽从他怀中挣扎著站好,微微气喘道:“没什麽,我只是想去门外看看,现在这个时候……很漂亮吧?……”
  白予灏微微心悸,执起他的右手放在嘴边亲吻,含糊道:“是很漂亮,我今天上午买来的,心想著你或许会喜欢,刚刚正想叫你出来,就差点见你摔倒。”
  君赢冽微晕,脾气也不像以前那麽易怒,对於白予灏亲昵的动作,居然没有一丝怒意,反而难得轻软起来:“我要出去看看,许久没见了,心里想的很。”说著便迈起了步伐,白予灏连忙馋住他,帮著他撩开帐帘。
  绚烂多姿,灿烂辉煌,五彩流光般的豔丽,在黑漆漆的夜幕上,一朵接著一朵,骤然绽放。
  君赢冽微微吸气,目光一瞬间痴迷起来,白予灏看著他的侧脸,心下一动,搂著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白予灏,你说……人如果真能像这烟火一般,该有多好……”君赢冽痴迷地赞叹。
  白予灏笑笑:“赢冽你就是烟火,永远那麽灿烂辉煌,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烟火。”
  君赢冽怔了一下,随即覆下眼帘,轻笑了一声。
  “烟火绚烂,却终有一时,燃尽生命,到了尽头,莫过……”
  “赢冽!”白予灏猛然打断他,侧首吻上他的嘴角,轻道:“烟火绚烂,你只是我心中的烟火,没有尽头。”
  君赢冽轻轻一震,闭上眼睛,任他深吻起来。
  夜幕深沈,人声渐渐暗淡下去,苍白的天空上荡著几丝烟花过後的余韵,清浅迷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突然安静起来。
  其实君赢冽没有醉,只喝了一点桂花酿,虽然脸颊红晕,头脑却十分清楚。
  白予灏将他按压在床上,两手支在他的身体两侧,努力不去碰到他高高耸起的肚腹。一边亲吻一边道:“赢冽……你确定吗?……”
  这一声问的极其轻柔,君赢冽忍不住轻颤一下,感觉著他的手指撩拨著自己的身体,似乎连埋藏已久的情欲,都被这轻轻的一声,撩拨出来。
  “废话……呃……少说……”君赢冽仰起脖子努力咬出声音。
  白予灏低低一笑,右手又轻滑到他的胸前两点,极尽轻柔的揉捏:“看……这里都硬了……居然还硬著声音不说,你呀你……究竟该让我如何是好……”
  君赢冽咬住下唇不说话,身体却随著他的手指轻颤不已,许久未曾发泄的欲望,就像一头迅速清醒的猛兽,几乎就要吞噬了他的理智。
  白予灏轻轻笑著,一边吻著他的嘴唇一边伸手向下,在他的肚子上似有似无地打转。
  君赢冽低喘一声,下身的欲望不受控制地直立起来,火热躁动,焚烧著他的理智,几乎就要爆发。
  白予灏纤细嫩白的手指抚上他的欲望,沿著他细细的纹路青筋,缓缓抽动。
  “舒服吗?……”白予灏吻著他的耳郭,伸出舌尖,细致的添湿:“我想要赢冽舒服,赢冽……你告诉我,舒服吗?……”
  君赢冽紧闭著眼睛,手指收紧抓著床褥,接近全裸的身体轻轻发抖,挺立的欲望在别人极为挑逗的抚摸下,似乎又大了一些。
  白予灏低低笑著,分开他的双腿,跪在中间:“放心……我不为难你,很快就好,我会轻一点的……”
  君赢冽收紧双手,偏过头去,也不回话,只是轻轻喘著,有几分难耐的情热,锁在他的眉间。
  白予灏吻著他高高耸起的肚子,一手已经游移到他的身後,摸索到他隐秘轻颤的穴口,轻轻一插,挤进去了一小段。
  君赢冽只感觉股间一凉,顿时一阵清香的气息传来,皱眉道:“……什麽?”
  白予灏一点一点地往深处推进:“没什麽……润滑油罢了。”
  君赢冽还想说什麽,白予灏却低低一笑,一下子将纤长的手指尽数送了进去,吻著他的嘴唇轻道:“别怕……没有掺和春药,你情况特殊,我不会乱来的……”
  君赢冽忍不住轻逸了一声,和著润滑油的手指缓慢抽动起来,极尽挑逗地刮搔他脆弱的肠壁,身下的欲火越烧越炽,君赢冽犹豫了一阵,慢慢揽上他的肩头。
  “呃……你……”
  “怎麽?”白予灏微笑著挑挑眉。
  君赢冽垂下眼帘,一时又不知怎麽开口,身後的手指却极尽缓慢,温温柔的,轻缓缓的,虽然舒服,却不炽烈。
  “你……呃……”
  手指忽然增加了一根,君赢冽只感觉自己的穴道被强制撑开,身体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白予灏低低笑著,继续抽动自己的手指:“赢冽……你要我怎麽样?舒服吗?……”
  强烈的快感一下子涌了过来,君赢冽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溢出声音,却连蜷曲的脚趾,都在微微痉挛,宣示自己许久未曾有过的快感。
  白予灏抽出手指,感觉著已经差不多了,便拿著枕头垫在他的腰下,停了一停,温温道:“我要进去了,赢冽你忍著点……”
  君赢冽轻颤一下,忽然感觉到一根火热粗大的东西抵在自己的穴口处,摸索一阵,眼看著就要贯穿进来。
  “赢冽……”白予灏双颊微红,著迷地轻唤出声。
  “呃……”君赢冽只觉穴口一痛,一根粗大的东西,就这麽强制无比的挤了进来。
  “你……”
  “赢冽……别说话,你感觉到我了吗?……”白予灏轻轻喘息,一边抽动身体,一边吻著他的嘴角,满足地轻叹。
  君赢冽偏过头去,紧闭著眼睛,感觉著他将自己的双腿盘於腰间,一点一点的,缓慢却挑逗著撞击自己的穴道。
  “呃……”
  “赢冽……”白予灏一边抚著他的长发,一边著自己粗大的分身,著迷地轻吻:“我爱你,爱你……我会好好待你,好好待孩子……”
  君赢冽轻轻一震,过了一会儿,终於抱紧了他的脖子,将他拉近自己,缠绵悱恻地送上双唇。
  白予灏呆愣一下,忍不住低吼一声,猛然加快身下抽插的动作,任由炽烈的情欲,将一切的理智,烧为灰烬。
  或许放开,或许合二为一,或许两情相悦,却真的只是“或许”,也许他二人谁都不曾发觉,真正横在二人间的鸿沟,一直未曾消失,正随著黎明的初升,悄然来临。
  那麽一场变故,君赢冽简直觉得,就在那麽短短的几天,自己的世界,轰然坍塌,原来,自己的身边,终究……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醉莲 第五十五章
  天即黎明,远处的山线朦朦胧胧地映在天边,初晨的空气中带著些湿湿的露重,过年的余韵好似还未散去,苍白的天空中,依然如丝如缕,几丝烟火过後的白烟,淡淡地荡在上面。
  清晨难得的安静,自然万物都好像皆已沈寂,静得似乎能听见露水低落的声音,通透清脆,湿润润的,渗入大地。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沈重难安,似乎夹杂了什麽不得了的急躁,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安静,由远及近,急惶惶的,向这里逼来。
  “不好了!不好了!”帐外忽然变得嘈杂起来,似乎是发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众人开始心慌意乱,隐隐还掺杂著烈马嘶鸣的声音,十分不清晰的,向这里传来。
  “报──”声音急促促的,越传越近。
  “报──皇上有旨──”那人跑得很急,忽然重重的摔了一跤,挣扎两下,什麽都不顾的再爬起来,嘴里不停地急呼。
  “报──”
  君赢冽惊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登时醒神。
  白予灏紧抱著他的身体,胳膊蛮横地搭在他的胸前,随著他的动作轻震了一下,也睁开眼睛:“怎麽了?做恶梦?”白予灏蹭了蹭他的脸颊,满是汗水。
  “没什麽……”君赢冽喘息了两下,偏过头来道:“外面吵吵闹闹的,发生什麽事情了吧……”
  白予灏侧耳一听,果然是一阵熙攘之声,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情。
  君赢冽刚要起身,却一把被白予灏按住:“你好好躺著,我出去看看,没什麽大不了的。”说著蹬鞋下床,披上了外衣,向门口走去。
  “报──”
  白予灏远远地就听见了声音,知道定是出了什麽大事,刚走到帐前,忽然一人连滚带爬地闯进大帐,险些跟他撞个满怀。
  “什麽事!如此慌里慌张的!不要命了吗!”幸好白予灏身手敏捷,在即将撞上的那一刻,灵巧地侧身避开。
  来报的士兵却远远没有那麽幸运,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弄得好不狼狈。
  “禀、禀王妃……”他努力地从地上站起来。
  白予灏皱皱眉,面色阴沈地看著他,好似十分不悦。
  君赢冽听到动静,思考了一番,还是不放心地披衣下床,向这边走了过来。
  “皇帝陛下密令,煜羡皇朝不保,情势岌岌可危,请将军速速班师回朝,剿灭叛党。”
  白予灏轻轻一震,呆愣一下,忽然回过神来,猛然抓住他,咬牙切齿道:“什麽叛党!哪里来的叛党!我们出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麽会突然冒出来一堆叛党!那皇上呢!皇上他怎麽样了!”那士兵呆了一下,似乎从没见过白予灏这般紧张可怖的表情,一时间被问的哑口无言,又不知从何答起,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道该答什麽。
  白予灏心急如焚,又见他愣在那里并不答话,不禁微一皱眉,手上一个使力,用力将他提离地面:“说!这到底怎麽回事!?到底什麽叛军!”
  士兵被惊到,瞪大双眼看著一脸凶恶的白予灏,似乎还没有反过味来。
  “可恶!”白予灏气急败坏,用力将他摔在地上,恶狠狠道:“你说!到底是怎麽回事!快说!”
  那士兵惊慌地向後蹭了蹭,目光一转,看到斜依在围栏上的君赢冽,轻颤了一下,惶恐不定的开口:“王、王爷……”
  白予灏惊了一下,连忙回过头去。
  君赢冽冷冷地看向这里,偶尔与他对视一眼,又淡淡的飘了开去,倨傲的脸上平静无波,气定神闲,只是抿紧了嘴唇,好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白予灏僵在那里,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过了一阵,他深吸口气,垂下眼帘,缓缓道:“京都暴乱,皇朝不保,不论怎麽样,我们应该回去。”
  君赢冽勾勾唇,却没有理他,径自朝著地上那人走了过去,眯起眼睛缓缓道:“皇朝暴乱,你说的是真是假?煜羡的御印,你可带了?可有凭证?”
  “君赢冽!”白予灏几乎疯了,他一把冲上去,护在那士兵的前面,怒叫道:“煜羡皇朝动摇!这是多麽大的事!你居然还在这里冷漠无比地问他证据!煜羡是你的国家!你究竟有没有良心!”
  君赢冽怔了一下,然後便沈默下来,锋利的眼神闪过什麽,却不再说话。
  白予灏身子一震,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干咳了一声,勉强开口:“皇、皇朝暴乱,皇上危在旦夕,我们不能不回去,若是皇上真有危险,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
  君赢冽冷笑:“说来说去,你担心的,莫不是当今的皇上,煜羡是我君氏的天下,你现在这样,怎麽反倒比我还急了?”
  “我不是……”
  “不是什麽?”君赢冽冷冽的眸子忽明忽暗,闪著些锐利的光芒,白予灏逃避似的荡开眼神,低低地覆下眼帘。
  “你敢说不是什麽?”君赢冽及其冷静地盯著他,沈默半响,忽然冷笑一声,一把将他推开,对著地下那瑟瑟发抖的士兵道:“你说煜羡作乱,要本将军帅兵回朝,可是本王要证据,若没有证据,身後的这几十万大军,不论怎样,都绝不可以动。”
  士兵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道:“京都被奸贼封锁,身上一切物品都不能带出,皇上跟卑职传得口令,说无论如何,也要将军带兵回来。”
  君赢冽眯起眼睛:“空口无凭,本王凭什麽信你?”
  “王爷……王爷你一定要信我,否则……否则皇上就真的要命丧那奸人之手……”
  君赢冽默不作声,凛冽的眼神在他身上游走了数遍,像把锐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夹著寒光,锋芒毕露。
  “赢冽!”白予灏急得来回踱步,语气控制不住地有些暴躁:“现在皇上他生死安危!不是你我斗来斗去的时候,我早就同你说过我现在的感情,你是将军,你是王爷,你是君氏的後人,你现在这般小气,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君赢冽轻轻一震,猛然看向他,眼神闪闪烁烁半响,慢慢暗淡下来。
  半响过去,君赢冽忽然冷冷一笑:“白予灏,你知道你自己说了些什麽?”
  “我知道。”白予灏挺起胸膛,毫无愧色地迎向他:“我是煜羡的臣子,皇上的安危,自然是我最关心的事,现在映碧既然退守後方,我们就应该回去救皇上,难道不是这样吗?”
  君赢冽突然垂下眼帘,不再与他说话,宽大的袖袍随著他的胳膊长垂在身侧,静静的,没有一丝动静。就好像那鼓鼓吹动的袖袍里面,其实空无一物,其实徒有冰凉。
  冷冰冰的,冰凉凉的,惊得君赢冽全身发凉,他紧紧盯著白予灏,突然心下一颤,似乎有什麽冰冷寂寞的东西,从心底开始,慢慢攀爬,一点一点,最後几乎要冻结住他整颗心脏。
  似乎连呼吸,都开始沈重难过起来。
  “我们……”
  “我累了。”君赢冽避开眼神,也不知在想什麽,冷冽倨傲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的,好像如今的一切,从来就不关他的事。
  白予灏皱眉,心中不悦,声音也越加犀利起来:“你在逃避?你在逃避什麽?逃避你的国家?逃避你的人民?百姓是怎样的爱戴你?可是他们煜羡的军神,却放弃了他们。“白予灏冷笑一声,继续道:“赢冽,你有私心,你是在阻止我与皇上见面吗?可笑,你为了你自己,放弃了整个国家。”
  “白予灏,你够了没有?”君赢冽看也不看他,直接转过身去。
  “站住!”白予灏见他毫无悔意,心中不由更加气氛,眼睛一眯,狠狠道:“君赢冽!你今日要不回去,那我就是绑,也要将你绑走。”
  君赢冽脚下一顿,停了半响,微微侧首道:“凭你?白予灏,你以为你能将本王带走?”
  白予灏暗下神色:“赢冽,你必须跟我走,你还有肚里的孩子,不跟我走,你有什麽样的後果,你应该知道。”
  君赢冽冷哼:“你拿这个威胁我?白予灏,他是你的孩子,他就算死了,也与我无关。”
  “君赢冽!”白予灏终於忍无可忍,彻底爆发出来:“你好狠的心!我知道你冷血无情,可是这孩子是我们的!你就为了保全他,也该跟我走不是吗!?”白予灏顿了顿,深吸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狂突乱窜的怒气,尽量放缓语气道:“你素来心狠,这我无话可说,可是你的家人和你的孩子,你也见死不救?”
  君赢冽轻轻一震,背对著他的身体,依然高大冷漠,依然倔强倨傲,却因怀著孩子的缘故,隐隐透出一分,难以磨灭的软弱。
  白予灏继续道:“山河国破,你这个王爷,难道就不心有愧疚,你纵使如何倨傲,没了这皇朝,不过还是凡人一个!”
  “白予灏!你懂什麽!”君赢冽突然转过身来,身上淡淡的温润之感已徒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贯锋芒毕露的冷冽冰封,好像在那麽一瞬间,隐藏许久的孤独与寂寞,只随著白予灏几句简简单单的话语,骤然冰封冻结起来。
  “几十万的大军,岂能儿戏!?这个人是谁!?这个人你是否认识?我问你,你凭什麽相信他!“君赢冽指著地上那颤颤发抖的士兵,冷声质问。
  “他是煜羡的士兵!我自然知道!”
  君赢冽眼睛一眯,一个伸手就捞起那个不断後退的士兵,贴近他的脸颊,恶狠狠地威胁道:“说!你是什麽来头!你究竟是谁!说的是真是假!”
  “王、王爷……是真的……”士兵被吓得几乎要昏了过去。
  “君赢冽!你固执什麽!你疯了!”白予灏大叫,上前推开君赢冽,对著他怒目而视。
  “他只是个士兵!你王爷的架子,究竟什麽时候才能放下!”
  君赢冽一个不稳,被他推得踉跄两步,刚想稳住身形,奈何小腹处忽然一痛,似乎是胎儿踢了一脚,他轻轻一震,瞬间就苍白了脸颊,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呃……“君赢冽落下冷汗。
  “赢冽!”白予灏忙去扶他,心里不禁愧疚。纵然赢冽心性薄凉,但他毕竟身怀有孕,不论怎样,自己都不该动他的。白予灏心里叹气,伸手就要为他把脉。
  君赢冽咬咬牙,忽然一把推开他,看著他的眼睛,也越发冷漠起来:“白予灏,不要再靠近我,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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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莲 第五十六章
  其实白予灏不明白,对於君赢冽,君赢逝就像他心头的一根尖刺,只要扎进去了,动一动,都会震遍全身。
  君赢冽如斯骄傲,如斯轻狂,也如斯冷漠,他的心里,永远完美得揉不进一粒沙子,即便一点点,宁可伤及自己,他也会毫不客气地连根拔除,然後笑傲一世。
  白予灏以为自己了解君赢冽,可是他却错了。他不理解,也不可能明白,在他推开君赢冽的刹那,那根名唤“君赢逝”的利刺,已经穿透了他的心脏,扎在心底最柔软最不可碰触的地方。
  於是心上的冰凉,又多了几分。
  即使痛,也不过一眨眼的事情。
  痛过之後,莫过是再熟悉不过的冰凉与彻骨,君赢冽早就习惯这些,所以他并不害怕。
  幼年,少年,青年,他的一生,几乎都在君赢逝的阴影之下渡过。
  他忽然不再想看白予灏的眼睛,只是极尽冷漠地推开他,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不要再靠近我,给我滚。”
  白予灏的眼睛很美。美得像一潭静影沈碧的温泉,潺潺娟娟,温温宁宁,含著说不清的清澈,透著道不明的暖意。而君赢冽的眼睛却很冷。冷得像一把出鞘冰封的利剑,尖锐锋利,锋芒毕露,仿佛来自心底最深刻的双刃之剑,一剑下去,一端是整个世界,另一端就是他寂寞的灵魂。
  这样的眼睛,让人惧怕著,也让人心疼著。
  面对著去与留的问题,白予灏心里也很挣扎,也很痛苦。
  曾经以为,他与赢冽的距离,是天与海的距离。
  深沈的天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地俯视著苍生云云,冷冽狂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宁静的大海守在他的下方,幽深沈静,看著他冷冽倨傲,望著他锐利霸道,随著他翻滚涌动,伴著他潮起潮落。
  可前些日子身至云端的幸福,才让他明白,他与赢冽的幸福,其实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是现实的情况,却也让他踌躇不前。
  白予灏承认自己刚刚有些激动,可毕竟皇上是自己多年倾心爱恋之人,虽然现在自己已经看开了心事,也终於心有了所属,可是过去那段曾经压抑,也曾经痛苦的恋情,并不是可以说放就放的。
  叛军来袭,每一个王朝的覆灭,那标志性的一幕,莫不是擒下前朝皇帝,当著众人的眼前,将他残忍至极地凌迟处死。白予灏摇了摇头,忽然不敢再想。
  生死攸关之时,前者,莫不显得有些无足轻重。
  白予灏被他推开,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舔了舔唇,有些苦涩道:“赢冽,我只是回去救他,并无别的想念,你与我一同回去,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不好吗?”
  君赢冽哼了一声,慢慢垂下眼帘。其实腹部仍旧很痛,甚至能清晰地感到胎儿的不安,一踢一踢的,弄得他心情烦躁,可是面对白予灏,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想说。
  他君赢冽,从来不靠著可怜,挽回他要不起的东西。
  父皇的宠爱是这样,母後的癫狂是这样,如今换做了白予灏,他应该也是这样。
  “不必。”君赢冽勉强地站了起来,额上已沁满细密的汗珠:“你若想回去便回去,我不拦你,可是这身後的一兵一卒,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带走。”
  闻言,白予灏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被挑了起来,不禁语气重了重:“你不让我带兵走,我又怎能救人!?”
  君赢冽一手托著腹部,勉强地笑了一笑,颇为冷淡地道:“将士的生命绝不可以白费,他们生在战场上,即便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白予灏怒:“你怎麽这般固执!?”
  君赢冽冷笑,双手越发紧紧得攥起:“我就是这般固执,也本来就是这样,我从来不会为什麽人去改变什麽,军令如山,只要我不放行,手下的一兵一卒,你就决不能带走!”
  白予灏努力压下怒气,面色也越来越阴沈难明,沈甸甸的,迫人心弦:“赢冽,你不要激我。”
  “激你?”君赢冽仰脖大笑了一声,忽然停下来,十分冰冷地看著他,一字一顿道:“白予灏,你莫要小看我,我为什麽要去激你。你有什麽条件,可以让本王放下身段,你没有,从来都没有。”
  白予灏脚下一个踉跄,顿时有些头晕目眩,此时此刻,他却是真的怒了,不是为皇上,不是为国家,只为君赢冽,那样冷冽倨傲的君赢冽,嘴里吐出的,却永远是这般残忍无情的话。
  白予灏一个上前,用力地拽住他的胳膊:“我真不明白,其实就是简简单单这麽一件事,你为什麽非要如此冷漠决绝地跟我闹别扭,你说我没有条件,是,我没有条件,那我只问你一句话。”说著顿了顿,深吸口气望向他:“我在你的心里,其实什麽都不是,其实你从没相信过我,是不是?”
  君赢冽用力挣开他,倒退几步,一手扶上身後的座椅,疼得喘息几声,脚下也忍不住有些轻颤,嘴上却毫不示弱:“相信你?本王谁都不信!你说什麽救国家救人民,其实你想救的,不就是他一个人吗!?你既然要去救他!那就凭你自己的力量!”
  白予灏拧眉:“你怎麽能这麽想!?”
  君赢冽轻闭下眼,咬咬牙,忍痛道:“我为什麽不能这麽想?你自己的慌张,你自己还不清楚,你得不到的他……恐怕要在你的心里,占据一辈子……”君赢冽说到最後,语尾也渐渐不清晰起来,似乎是咬著下唇的关系,有些浓浓的苦涩,也有些孤独的凄凉,萧萧索的,透露出他难得一见的软弱。
  白予灏突然说不出来话,心里仿佛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有些隐隐的闷痛。
  君赢冽哼笑一声,有些浓浓嘲笑的意味,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别人,只是那渐渐犀利的目光中,有什麽东西,被瞬间冻结起来。
  白予灏痛得无法呼吸,他僵在原地,低低垂著头颅,看著自己张开的双手,细小的纹路极为细致地铺开在自己的手掌上,凌乱纠缠,苦痛纠结,就仿若自己的心情,有些茫然,也有些深痛欲绝的疲累和无力。
  赢冽是把利剑,难以雕琢,难以磨平,这本是他早该知道的事。
  可过了这麽久,相处了这麽久,他却没想到,一直以来的努力,却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又重归零点。
  半响,他淡淡开口:“赢冽,你这麽跟我闹著,是不是说,以後除了你,我对谁,都不可以再有半点感情,是不是?”
  君赢冽轻轻一震,然後低低笑了,这笑意低沈压抑,有些难以言明的悲哀与痛苦:“白予灏,我不是怨妇,不会霸占你,你这麽想,真是大错特错。”
  白予灏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麽,只好作罢。
  君赢冽接著道:“如果真发生了叛乱,那叛乱之人,与我有著那般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又怎能杀她……”
  白予灏眼睛一亮,猛然抬起头来。
  君赢冽粗重地喘息两下,耸起的肚子却疼得越来越厉害,他却倔强地不肯表现出来,只是撑在身後的双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嵌进肉里:“我不是傻子,母後的心思,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明白。”
  白予灏拧眉不语,心里顿时有种奇异地感觉流过,仿佛那疯狂追求权势的女人,在他的嘴中,也成了极度悲凉寂寞的可怜之人。
  “她是我的母亲,纵使如何疯狂势力,我却绝不会伤他。”君赢冽极为平静地娓娓道来。
  “可是……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君赢冽哼了一声,斜瞥他一眼,淡淡道:“不管是不是……我都不会回去。如果真的是她……我想,一定有很多人,会命令我将她除去。”
  白予灏哑口无言,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外表如斯强大的君赢冽,其实,不过也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在他的心里,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来的柔软万分。
  君赢冽咬住下唇,也不知出了什麽情况,忽然身体一颤,低低地闷哼了一声,眼看就要再跌在地上。
  白予灏心下一惊,连忙过去接住他。
  君赢冽这个男人,强大却脆弱,总是让他又爱又恨,爱他的脆弱孤寂,也恨他的强大冷漠,对著京城中或许狂迭而至的杀戮嗜血,都一概冷血的,极为冷静地掩埋起来。
  不是你看不见了,就不会发生。
  白予灏轻叹,心中的狂怒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痛苦苦涩,沈痛痛的,憋在心里。
  “……呃……”冷汗越积越多,随著胎儿一次猛烈地踢打,君赢冽也终於忍不住的,低低闷哼出声。
  白予灏也终於发觉出不对劲,连忙执起他的手腕,搭上脉搏。
  君赢冽挣扎两下,想要再次站起身来,却被白予灏强硬地按住:“……别动了,你要再是乱动,可真要早产了。”
  君赢冽愣了愣,慢慢闭上眼睛,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白予灏低叹了一声,不知说了句什麽,引得君赢冽轻轻一震,放弃了挣扎。
  暖阳初升,和煦的阳光散进大帐,混著淡淡的金色,本该是说不出的暖意,而只有二人的大帐,却不知为什麽,渐渐的,起了些空旷之意,
  白予灏一把抱起君赢冽,在他大力的挣扎之下,极为强硬的,转身踱回屋内。
  醉莲 第五十七章
  天色已经大亮,王朝危急的消息不胫而走,连偌大的军营中也开始渐渐不安起来,众人议论纷纷,却都一一指向他们威名赫赫的煜羡军神,只待将军一声令下,数十万大军,头可抛,命可断,任是映碧贼寇,任是谋反逆臣,他们煜羡将士,都绝不屈服!
  风声猎猎,割痛面颊。过年的余韵还未散去,此时的天气,仍旧有几分不可忍受的寒冷萧索,银白色的冻霜还覆在光秃秃的地面上,几丝冰冷的寒意透过厚重的靴底渗入脚底,冰凉冷漠,冷清清的,直入骨髓。
  接近晌午的时候,不知怎麽回事,突然起风了。暖意融融的太阳不知隐到了哪里,任由大风刮著大帐,呼呼猎猎的,高大的帐篷甚至有几丝摇摇欲坠的错觉。不长的帐帘偶尔被吹开几许,凶猛的寒风顿时鱼贯而入,凌烈彻骨,让人有种冷到骨子里的感觉。
  大帐之内,君赢冽躺在床上,身上盖著厚重暖和的辈子,一只手腕露在外面,脸色有几分不可忽视的苍白,虽然闭著眼睛,却依然风神冷冽,锐利得让人害怕。
  白予灏搭著他的脉搏,仔细诊了一会儿,忽然松了口气,轻声道:“感觉好点没?现在还疼吗?你这是什麽脾气?怎麽不告诉我呢?”
  君赢冽并不答话,将头略微偏向一边,好似是累了,也好似再懒得与他说话,只是淡漠的,将手腕收回被中。
  白予灏覆下眼帘,有些不自然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想理我,也是自然。”说完顿了顿,见他还不搭腔,便从袖中掏出一粒什麽,倒了些水,想要喂他服下。
  君赢冽侧了侧头,有意避开他的动作,动了动,顺便翻过身去。
  白予灏僵了一下,然後道:“这是我特意带来的,能缓解你现在的状况,现在这个时候,北边情况太过危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早产。”
  闻言,君赢冽轻轻一震,也不知想到了什麽,伸手接过他的药丸,一下子吞入腹中。
  漆黑的药丸有些苦味,也不知混合了多少材料所制,君赢冽反正也尝不出来,也不想再拿他手中的茶杯,索性忍了一会儿,待它化开了一些,才咽了下去。
  半响过去,君赢冽冷冷地道:“我不再有危险,也不给你添麻烦,你赶紧走。”
  白予灏不禁黯然,只觉得心中郁郁难平,说不出是什麽滋味。过了一会儿,他低低道:“我再陪你一会儿……若你执意不肯动身……”白予灏抿了抿唇,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再也说不下去。
  君赢冽面冲著帷帐躺著,也不知道上面有什麽好看的东西,他一直一眨不眨地盯著它看,好像只要这样,就能看出他人生的所有来。
  白予灏干咳一声,觉得还是得继续下去,想了想,又重新开口:“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若你执意不走……那我怎麽样都要去看看……”
  君赢冽看著墙壁,许久都没再说话,一根根硬挺的睫毛僵在空气里,抖了抖,又轻轻覆上。
  “赢冽?……”白予灏见他不说话,试探性地叫道。
  君赢冽闭著眼睛,双手动了动捧住自己的腹部,硕大的腹部因为怀孕的关系变得炙热而柔软,隔著衣服,便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
  白予灏舔了舔舌头,一瞬间觉得有些尴尬,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麽,突然又觉得有些多余,便只好作罢。
  赢冽这种性子,即便解释了,也没什麽用吧……他心里低低叹气,犹豫了一番,道:“时间不早,我马上就要北上,你现在八个月的身子,安安分分地呆在这里也好,不然再闹腾一番,恐怕真的是要早产。”
  君赢冽没有说话,锐利的双目依然盯著绿色的帷帐,静静的,好像事不关己一般,镇定得过於冷静。
  白予灏最怕他过於冷静,可是现在这个时候,煜羡王朝岌岌可危,当今皇上生死不明,纵使他再冷漠凌冽,而对於白予灏,他却是不得不去。
  “你放心,你的预产期我早就替你算过,在那之前,我一定会赶回来的。”白予灏收拾了些东西,简简单单地盘算了一番,见他一直静默著不动,不由开口道。
  君赢冽安静得有些过分,也不知真是累了的原因,还是孩子闹腾的过分,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白予灏多少能理解他的心情,便顿了顿,又开始整理起来。
  要带的东西不多,这里离京都路途遥远,白予灏想去救人,要带的不过也只是些药罐毒粉之类,当然,身上必不可少的利剑,也紧紧地绑在了包袱中。
  终於收拾妥当,白予灏见君赢冽还是躺著默不作声,走近几步,发现他闭著眼睛呼吸均匀,便以为他睡著了,本想迈步出去,走到一半,想了想,犹豫一番,还是走回床边缓缓坐下。
  君赢冽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白予灏静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抚上他的头发,喃喃道:“睡了吗?定是睡著了吧……”他停了停,好似想著该如何说起,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无力和怠倦。“我知道你怨我,可是我要是不去,剩下的一辈子……我都不会安心的……我向你发誓,只要过了这一次,以後他的事情,我再也不管……”
  君赢冽睁开眼睛,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白予灏以为他睡了,不禁叹了口气,自嘲一笑道:“我现在说这些又有什麽用呢……你又听不见……”说著清了清嗓音,好像忽然回忆起什麽,眼神有些超脱时间的迷离和朦胧,就连一向清澈的声音,也越发模糊起来。
  “我爱了他七年,整整七年的时间,我的心,都在随著他跳动,曾经以为,没有了他,我的整个生命,都再无意义。”
  白予灏顿了顿,声线压得低低的,满嘴苦涩的味道:“他要死了,我无法眼睁睁地看他去死,即便只有一份力气,我也要将他救回来。”
  君赢冽轻轻一震,忽然紧紧攥紧双拳,本就冰冷的眼神随著他接下来的话语越发的冰冷尖锐,像扎进人心的利剑,闪著寒光,隐著怒气,低沈阴暗,仿佛身置地狱。
  白予灏却不知道他这些变化,依然自顾自我地回忆当初,虽然嘴里说是怎样的苦涩痛苦,可心头那淡淡的甜蜜,却是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的。
  君赢冽内心冷笑一声,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内像压上了颗大石,唯有伸长了脖子大张著嘴,才能维持自己少的可怜的氧气,以至於不被憋死。
  白予灏又说了几句,後面当然也说到了君赢冽,可君赢冽却已无心再听,只是攥紧了拳头,抿紧了双唇,甚至还咬出一丝血迹来。
  动作有些明显,白予灏似乎知道他醒了,不由僵了一下,便不再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终於到了中午,白予灏看看天色,见他依然躺著不说话,便垂目想了想,道:“时间不早了,救人越早,我也就越能尽快回来,你在这里好好等我,安胎的丹丸我都放在了橱里,要是不舒服了,就去拿一颗。”白予灏极为细致地一一叮嘱,大到弓箭地图,小到碗筷茶壶,他都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只是君赢冽到底听没听到心里,这就是不为人知了。
  “对了!如果肚子痛的话记得拿橱子里的东西,你好好等我,最多一个月,我一定会回来的。”白予灏静默半响,还是忍不住关切道。
  其实离君赢冽预产明明还有两个月之久,根本不是他该担心的时候,但考虑到第一胎一般都会早产,白予灏盘算了一番,觉得还是应该尽快完事,提早回来。
  白予灏犹豫好大一阵,才敢抬手抚上他的发鬓,接触的刹那,心中顿时被一股浓浓的伤感代替,离别在即,纵使白予灏自己,也是心中凄凄,说不出是什麽滋味。
  “我走了,你好好的。”白予灏垂著眼帘说道。
  君赢冽僵了一下,抖了抖睫毛,闭上眼睛。
  得不到回应,白予灏忽然暗淡下表情,心里沈甸甸的,仿若别人敲击了一样,沈痛难言,慌张得厉害。
  “我不得不去,只希望你能了解,过了这次,我便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想念了,他生死攸关,我不能置於不顾。”
  君赢冽冷笑:“你是对他有情,所以才去救他。”
  白予灏抿了抿唇,避开目光,低低答道:“是有感情,却不是爱情,我不是傻子,这些东西,还分得清楚。”
  君赢冽嘲笑了一声,便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白予灏觉得有些尴尬,想想前几日他们还情意绵绵,可如今却因为这小小的一件事,又出现了分歧。其实他搞不清楚君赢冽为何如此偏执,只是去救一个人罢了,如果今日危险的换做了君赢冽,他更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是这些,还是不方便与赢冽说罢了。
  白予灏知道他强大冷漠,完美得根本不需要他的庇护,这样一个威风凛凛的男人领导著数十万的军队,强悍勇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以在他的心里,不论是什麽事情,赢冽都能完美至极地解决,自己一丝一毫的帮助,都显得多余。
  可越是强大的男人,就越容易让人遗忘他的脆弱。
  而关於後者,白予灏显然彻彻底底地遗忘了,所以在他毅然决然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莫大的危险与阴谋,正向著君赢冽,悄悄而来。
  “赢冽,我走了,你……要保重……”
  君赢冽听到他低低的叹息,然後是沈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厚重的大帐被撩开的时候,又是一阵冷风贯入,寒冷得让人悲伤。
  空气很冷,冷得让人发颤,过年的暖意渐渐淡去,冬季的冰冷又从指尖毛孔悄然渗入,君赢冽窝在被子中,缓缓的,抱紧了身体。=========================================================米有留言……眼泪汪汪ing俺要罢工啊俺……打滚打滚TAT
  醉莲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忽然一阵马蹄声,沈重有力的马蹄踏在冰冷坚硬的大地上,沈痛迅速,坚定刺骨,一蹄一蹄,竟全都像踩在君赢冽的心上,尖锐刺痛,心凉彻骨,然後便是浑身冰冷。
  那马蹄声似乎来到他的帐外,停了片刻,马背上的人也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却没有进来,只是一拉马缰,调转马头,果断地飞奔开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终於再也听不见,片刻过後,久违的沈寂,才渐渐来临。
  君赢冽闭上眼睛,松开紧握的双手,覆又躺了一会儿,才从床上下来。肚子已经不再难受,却浑身上下透露著一种不适感,慵懒疲倦,心力交瘁,却再不是从前那少年意气之时,不论如何伤害悲痛,却完全能找到自己,醉卧沙场,笑看风云,那一般热血沸腾的年华,也渐渐在这沈谧的时间中,不再复返。
  君赢冽有些寒意,这寒意铺天盖地而来,似乎从四面八方渗入他的身体,有些冰凉,有些寒冷,纵使他本就生性冷漠薄凉,也不禁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意气风发之时,多少寒冷冰封,他不过挑眉一笑,好像再多的忽视与冷漠,不过都在他烈烈马蹄之下,不屑一顾,不可一世,莫不在他勾唇一笑中踩成碎片。
  可笑的碎片飞扬在他的眼前,他无动於衷地勾起唇角,漆黑的眼瞳中平静死寂,锐利的冷芒折射出剑的锋利,冷冷地嘲笑身下那曾经避他如蛇蝎的人。
  君赢冽不曾怕过寂寞,更不曾惧过寒冷,指尖的冰冷与寒意,本是他早该习惯的事。
  可白予灏却是个意外,意外得……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君赢冽走到书案之前,大幅的军事地图铺开在宽大的桌子之上,上面荡了些细小的灰尘,显然是有些时日不看了,君赢冽愣了愣,不知想了些什麽,片刻抬手轻轻一扫,薄薄的尘土随著他的动作尽数飞扬起来,本来清冷的空气中,一瞬间有些模糊。
  君赢冽轻闭下眼,深呼口气,片刻又冷冷地笑,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书案的旁边放了一顶小小的火盆,里面燃著些红红的木炭,红亮红亮的火星子跳跃在其中,一瞬间又黯淡下来,然後又是新的跃起,周而复始,重复著一遍又一遍相同的动作,整个屋子,仿佛都因为这简单的动作,似乎有了些暖意。
  君赢冽对著它恍了恍神,冷冽的眼光动了一下,然後又迅速撇开头去,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片刻之後,他起步走到了帐外,对著守门的小兵吩咐了一声什麽,那小兵连连点头,道了声将军放心,然後就一溜烟的跑开了。之後君赢冽便走回椅子前坐下,将耸起的肚腹尽量隐藏在高高的书案之下,没等一会儿,便有人来了。
  “将军……”那人没得到君赢冽的首肯,自然是乖乖地在帐外候著,听他吩咐。
  君赢冽抬了抬眼,道:“进来。”
  帐帘一撩,寒冷的空气顿时鱼贯而入,冰冷的空气几乎就要覆灭了那愈渐微弱的火星,君赢冽看了看,有片刻失神。
  一人进入大帐,抱了抱拳,微微躬身:“将军找我,不知有何吩咐。”
  君赢冽眼睫一抖,忽然回神,抬眼看去。
  “李忆……”君赢冽点了点头,赞许道:“你来的倒是很快。”
  李忆覆下眼帘,本来英俊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倦意,眼下有些青黑,显然是睡眠不好所至,是什麽事,让他如此疲倦?君赢冽懒得管,也不想多问。
  片刻之後,李忆淡淡开口:“将军找我……是什麽事?”
  君赢冽勾了勾唇,想了想,静默半响,缓缓问道:“白予灏走的时候……可是一个人走的?他的身边,有没有带走一个士兵?”
  李忆平静地答道:“回将军,没有。白大人只是骑走了一匹战马,还嘱咐微臣……要好好照顾将军。”
  君赢冽放在桌上的手抖了一下,似乎情绪有那麽一下不稳,再抬起眼来,已恢复一片平静。“李忆,本将军问你,现在的士兵,能打仗的,还有多少?”
  李忆皱眉大致估摸了一下,答道:“带来的士兵在上次的大战中牺牲了一些,剩下的我前些天统计了一下,能打的,不多不少,还有十八万士兵。”李忆低低地垂下眼帘,浓黑的睫毛覆盖在他有些憔悴的下眼圈,有些不知名的痛苦伤感,凝滞在他高大强健的身上。
  君赢冽看著桌上的地图,大致地分析了一下,抬起头来,轻描淡写地吩咐:“你现在回去派出十万兵力,追随白予灏,即刻北上。”
  李忆惊了一下,连忙抬起头来,低叫:“将军!您疯了!”
  君赢冽手顿了顿,抬起眼帘,一动不动地望著他:“李忆,本将军哪里疯了?”
  李忆忍不住上前一步,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苦恨交织,脱口便道:“映碧现在盘踞南边,与我军形成拉锯之势,将军这时候分兵北上,岂不是自取灭亡?”
  君赢冽挑挑眉,不紧不慢地吩咐人倒了杯热茶,徐徐的热气在他面前嫋嫋而上,一瞬间模糊了他本是倨傲冷冽的面庞,李忆透过那氤氲开的雾气看著他,心中一震,不知生出一种怎样的感觉来。
  许久过後,君赢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君氏有难,本将军不能不帮。”
  李忆忽然回神,又看了他半响,低头思索片刻,迟疑道:“将军这招,乃是险计。”
  君赢冽冷冷笑了一笑,反问他:“险计又能怎样?打仗本就危险,每一场胜仗都是在危险之中度过的,来到战场,生命一事,早该置之度外。”顿了顿,放下手中茶杯,淡漠道:“现在虽然是冬末时节,但天气仍然冷峻,映碧人本就不善冬天作战,硬撑一个月,应该没问题。”
  李忆摇了摇头:“将军……你这是在赌,太危险了……”
  君赢冽勾勾唇道:“李忆,你不懂,本将军征战沙场,为的就是保家卫国,虽然不知道消息准确与否,但让……”君赢冽顿了一下,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若让白予灏一个人回去,若真的朝廷暴乱,那他也必死无疑。”
  李忆一怔,好像忽然明白过来:“将军……您是担心白大人?……”
  君赢冽冰冷地看了他一眼,但却并不做声,更没有回答他,过了好半天,才十分冷漠地开口:“映碧沈默许久,该是没有什麽问题,你下去准备准备,带著十万兵力即刻启程,去追白予灏。”
  李忆皱眉沈思,语气里颇有几分不赞同:“将军,若是映碧知道了您这步举动……”
  君赢冽覆下眼帘,又喝了口清茶,感觉上身子稍微暖了些,才道:“我把这事交给你,就是想办法要你不走漏风声,你原是皇宫中的暗卫,这些事情,定能做的滴水不漏吧……”君赢冽放下茶杯,低头看著桌上的地图。
  李忆拧眉:“这麽庞大的军队,十万人的兵力……怎麽又能隐藏?”
  君赢冽拿起笔在地图上某处勾画了一下,连脸都不抬,垂首道:“李忆,十万的兵力,只说是调往後方驻守,北上的消息,即使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
  李忆自然当然知道这些,脸上却不免凝重:“那些士兵……”
  君赢冽冷静地打断他,眼中寒光一闪:“就连他们,你也绝对不能透露丝毫一语,就说调他们去阳城後方驻守,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要是你透露出去,本将军手中的剑,就要取下你的脑袋!”
  李忆心里一惊,连忙跪下:“将军放心,微臣绝不透露半分。”
  君赢冽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又不由自主地瞥到了脚边的火盆,盆中的木炭好似就要燃尽,火红的光芒渐渐黯淡,寒风由各处的缝隙突突钻入,吹到这里,盆中的火星撩起一下,忽然又覆灭下去,只余焚烧过後的灰烬,明明暗暗地映在君赢冽的瞳孔深处。
  “将军……”
  一阵风起,灰白色的粉末顿时被吹散起来,扬起在寒冷的空气中,然後又极尽颓败地洒洒落下,细细散散,甚至有一些,还落在君赢冽的脚背上。
  君赢冽怔了怔,失神了一瞬间,然後抬起头来。
  李忆迅速低下头去,装作什麽也不知道,抿了抿唇,他低低道:“将军……”
  君赢冽冷起表情:“李忆,本将军命你,现在带好十万大军,即刻启程。”
  “将军……可是……”李忆心内挣扎。
  “李忆,本将军的话,你是没听明白?”
  李忆低下头:“微臣不敢。”
  “那便好。”君赢冽冷笑:“既然本王现在还是将军,当然也有权力调动大军,你一个小小的宫廷侍卫,不敢违逆军令才是。”
  李忆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君赢冽见他站著不动,眉宇一拧,不由冷声斥道:“李忆!”
  李忆扑通一声跪下,抖了半响,压抑著声音道:“将军您这是何必,白大人既然去了,必定是有能自保的法子,您是将军,打仗一事,该比微臣明白得多,战事凶险,一个不慎……”李忆顿了顿,抬起头来望著他,一字一顿道:“那便真的是全军覆灭。”
  君赢冽眯起眼睛。
  李忆抿了抿唇,低下头去。
  半响,君赢冽沈下目光,冷声道:“李忆,我意已决。”
  李忆轻轻一震,过了许久,才从地上起来,望著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麽。
  君赢冽撤开目光,对著什麽,微微出神。
  李忆随著他的目光看去,是那脚边的火盆。
  火盆中的星子已全数隐灭,徒有灰烬,飞飞扬扬的,被吹了一地。
  李忆心中一叹,依稀记得,白大人每晚,都会端这样一个火盆来。
  徒有灰烬,黯淡的灰与白,纵横交错地铺在冰凉冷漠的地上,李忆望著君赢冽,不由呆住。
  将军眼中的什麽东西,好像一瞬间,就碎了。
  醉莲 第五十九章
  夕阳西下,淡淡的青石道路上,一层细细的金色,缓缓地铺开在上面,虽然周遭空气依旧寒冷,驿站也再不似以前繁华,可越往北上走,白予灏就越清楚,京都叛乱的血色喧嚣,正随著这不再繁华与不再喧闹的街道,渐渐清晰起来。
  马蹄声十分急促,坚硬如铁的马蹄踏在脆声阵阵的青石小道上,周围是死人一般的惨淡沈寂,白予灏一连赶了几天的路,心中十分焦急,一是担心那远在京都的皇上性命不保,二是……担心那隐在南边的赢冽……
  一双冷冽倨傲的眸子瞬间划过脑海,白予灏拉著马缰的手突然一抖,心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揪痛起来。
  冷冽的寒风割著两鬓刮过,漆黑柔顺的长发凌乱地在身後拂动,两鬓有些碎发丝丝缕缕地荡在眼前,白予灏莫名地焦急著,也莫名地心急著,拉著马缰的手紧了紧,嘴中大喝一声,双腿一夹,坐下的烈马嘶鸣一声,随即又加快了奔驰的速度。
  本来的战马早已被他换下,现在他骑的,是昨日在驿站中休息换的,幸好那驿站的士兵还未离去,他付了比平日多一倍的银子,才买下了这匹马。这匹马本来也不是什麽好马,极为普通,可是现在战事连连,人马紧缺,能买到一匹像样的成年马匹,已属不易。
  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白予灏又奔了一会儿,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小小的客栈,那客栈门牌上挂著两只灯笼,昏黄的灯光微微若若的从薄得发白的纸中透出来,有些灰暗破败的气息。一连几天未曾歇息,白予灏微微有些怠倦,心想著身上带的干粮也不够了,便收紧马缰,迅速向哪里奔去。
  马蹄声在客栈门口吁了一声才停下,白予灏跳下马背,拍了拍身上的土,才推门而入。
  客栈是不一样的冷清,只有一个掌柜在台前懒懒地拨著算盘,一个店小二趴在粗陋的饭桌上呼呼地打著呼噜,时而不清不醒地抓两下头发,然後又沈沈睡去。那掌柜也是呵欠连天,十分懒散地托著腮帮子,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著什麽。
  白予灏推门而入的时候,那二人下意识地向门口望去,掌柜恨恨地来了句:“谁啊!?”
  白予灏怔了一下,然後呵呵笑道:“掌柜的,你这样的待客之道,难怪生意如此惨淡。”
  掌柜的见是客人,而且还是如此隽秀清澈之人,不禁失神了一下,连忙讨好百般讨好地跑过去,顺便揪醒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店小二。
  “客官?打尖还是吃饭?”掌柜的殷勤道。
  白予灏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道:“给我准备些干粮和小菜,再烫壶烧酒,这天气太寒,不喝些不行。”
  店小二连连称是地下去了,那掌柜的却还是微微奇怪,一双精明的眸子瞅著他打量来打量去,好似在窥探著什麽。
  白予灏冲他笑笑:“我可是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掌柜的为何如此看我?”
  那掌柜的想了想,琢磨了一番,才在他身旁坐下,问道:“客官,您是从哪里来的?我看你的样子似乎是要北上,可北边不安全,我劝您,可千万别去才好。”
  白予灏点点头:“我知道,京都叛乱,可是这事?”
  “不仅叛乱啊!”那掌柜的摇摇头,故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据说,当今皇上下落不明,叛军都要打到宫里了,您现在去,不是故意送死麽?客官,容我劝一句啊……您还是赶快从哪来回哪去吧,否则啊……真是不知道怎麽死的。”
  白予灏张了张嘴想说话,这时候小二恰巧端了菜上来,一一摆好。菜色很粗,远远不比宫里的精致,但白予灏在军中已呆了好些时日,什麽粗糙的没有吃过,所以也并不放在心上。
  “掌柜的,你说,叛军打到了宫里?”白予灏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
  掌柜的叹了一声,摊摊手道:“这不?你看,现在这座城市,冷冷清清的,哪里还有人际,多数都逃到了南方,只有客官你,还骑著马北上。”
  白予灏勉强笑了笑,心中却十分担心焦急,便草草地吃了几口,带好包好的干粮包裹,给了银子,走出店门。
  掌柜的也跟著殷勤地走了出来,对他道:“这麽晚了,眼看就要黑了,客官何不再休息一晚?等天亮了,再去赶路。”
  白予灏跃上马背,抱了抱拳道:“感谢掌柜的,但白某北上是有急事,只想早些处理完,而且……”白予灏覆下眼帘,停了一下,才抬起眼睛道:“家中尚有贱内,他身怀有孕,还等著白某快些回去。”
  那掌柜的愣了一下,一瞬间看到那姓白的公子,清澈的目光中流光辗转,清辉晃动,温宁清澈,清美惑人。含著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爱意,是那样的震慑人心。
  掌柜的僵在原地无法开口,白予灏却笑了一笑,拉紧马缰道:“告辞。”说罢,一挥马鞭,高大的赤红烈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不待他反应过来,就已扬起四蹄,飞奔而去。
  天寒了,地冻了,夜晚的城郊,比之白日,更是多了鬼魅一般的凄冷幽静。城不再城,民不再民,破败光秃秃的气息弥漫了整座城池,想当初如何繁华峥嵘,回首故国,莫不是凄惨戚戚,只有叛将的士兵,来来回回地巡视查看。
  白予灏心中不知是怎样的感觉,越往北走,叛军的兵力也就越多起来,城中来回巡逻的人太多,他只好临时改了路线,专挑一些偏僻难走的小路,绕了许多弯路,这才终於在十几日之後,到了这京都城外。
  城门有人把守,一看服装便可知是叛军的士兵,白予灏隐在暗处,观察了几日,本想乔装改扮混进城去,奈何守城人把守甚严,别说一刀一剑,即使是一包小小的粮食,也会被他们全数倒了出来细细检查。
  这种情况下,就算白予灏如何冷静理智,也不禁开始心急起来,眼看著时间一日一日过去,他也愈加心急如焚。
  这日,白予灏如往常一般进入醉仙阁之内,信步登上二楼,敷衍性地点了两三个菜,推开窗户,一动不动地观察起城门的情况来。
  这日的守卫却仿佛松懈了一些,不再那麽严格,也许是上行下效的关系,士兵们这几日严阵以待了这些时候,却迟迟没什麽可疑人物,不禁也是烦了,便不再同以往那般认真。
  白予灏慢悠悠地喝著小酒,青瓷别致的小杯淡雅出尘,缓缓的,掩住了他唇边的一丝笑意。
  过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门口的士兵看似有了打道回府的样子,白予灏知道机会来了,便想起身离去。
  “公子……”有人敲了敲门口。
  白予灏神色一凛,瞬间紧张起来。“怎麽?”
  门外似乎是小二,淡淡的影子映在门纸上,白予灏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想法,却都一一被他否定。
  “公子,有位公子想要见您,让我帮他传个话……”
  白予灏皱皱眉,心下不禁奇怪,想了想,心思又转了几转,才压低声音道:“是哪位?”
  “……是我,白兄。”低低的声音传进来。
  白予灏轻轻一震,连忙打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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