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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7 河汉(当代)
  梁上君神一愣手一抖,随即回了一句:“放心吧,不会让你守寡的。”
  那边居然没有反驳,传来低低的笑声,笑得梁上君反倒不自在了,于是他果断切掉通讯,拒绝扯淡。
  驾驶员提醒道:“二小队,五分钟到B区!”
  到了B区后,直升机两边放了两根绳子,他们迅速从两侧滑了下来,落地后谨慎地用枪巡视四周,以防有埋伏。
  大约行进了十二分钟,作为尖兵的沙和尚和DT突然停了下来,向后做了表示停止的手语。梁上君赶上去看了看,只见山间的小路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脚印,初步辨认有军靴的,也有运动鞋的。也就是说敌人和人质曾路过这里,而且从泥土的干燥度来看,时间应该在不久之前。
  “二小队报告,B区向东2公里发现目标痕迹,完毕。”梁上君接通了纪策与程营的通讯,向他们报告线索。
  程营很快给了回应:“狼巢收到,继续追击,完毕。”
  纪策也说:“毒刺收到,正在向B区方向移动,完毕。”
  梁上君他们在山脉高处偏下的地方走着,这时候不能走山顶,虽然山顶的视野开阔,容易寻找目标,但是山顶位置显眼,敌人也很容易拿他们当靶子。
  这时候纪策那边再度传来通讯:“呼叫二小队,A区出现十个敌人,装备95式班用机枪,大概是要跟同伙会和。一小队正在跟踪,完毕。”
  梁上君心里一凉:搞毛啊?敌方有30个人?
  “二小队收到。完毕。”
  对方人多不要紧,有武器也不要紧,伽蓝要想搞定他们不难,可是现在太阳快要下山了,要在黑夜中制服他们并且首要条件是保证人质的安全,这就有点麻烦。
  不管怎么样,照现在的方位,一小队和二小队已经将敌人圈住了,局势都在掌控中。
  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他们找到了敌人盘踞的地点,那居然是座简易的房屋。乍看上去像是采药人或是猎手的暂居地,不过眼看着那些人从房子里带出来的武器,说明那房子是个私藏军火的窝点,这边临近黄海,很可能是走私货。
  梁上君端着夜视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下,只见那几名学生被围在中间,六个男孩子四个女孩子,他们显然都疲惫不堪。也难怪,被人劫持着翻山越岭,他们这些小身板肯定吃不消。
  其中一个长头发女孩子靠在一个男孩的肩上,闭着眼在休息。有两个女孩子低头抱着膝盖,肩膀轻轻颤动,似乎在抽泣。还有一个短头发的姑娘轻轻拍着那两个女孩的背,小声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安慰她们。
  梁上君听见身边的糙子嘟囔了一句:“哎,真命苦,我就看上那个长发姑娘了,可是看起来她名花有主啦。”
  梁上君不由骂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仔细看了看他又补充,“别灰心啊糙子,我看那个短头发的也不错,看样子个性很强,适合你。”
  糙子打了个抖:“别介,我不好那一口,我就喜欢柔柔弱弱小鸟依人型的。”
  梁上君黑线。
  既然已经是这种时间段,那干脆就等到天色全黑的时候再出动,梁上君抓紧时间熟悉这附近的情况。
  左看看右看看,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将视野范围内的每个人扫描一遍,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顿时心里又是一凉。
  “报告狼巢,呼叫二小队。”梁上君同时打开了两条线路。
  “狼巢收到,请讲。”“二小队收到。”
  梁上君又确认了一遍才说:“人质身上有炸药。”
  那十个学生套着统一的外套,这外套梁上君认得,这是他们学校的校服,大学里很少有人穿它,不过这些学生既然是来毕业旅行,多少有点怀念学生时代,穿着校服并不稀奇。
  可是校服里面看上去很厚实,现在是夏末的季节,怎么可能穿那么厚出来旅游。而且那不是自然的衣物厚度,在他们每个人的衣角下面有一个黄色的硬物——他们的校服下都有炸药背心。
  “没有绳子,是遥控的。”梁上君再次确认。
  这下麻烦大了,不愧是顶着逊奈名头的恐怖分子,劫持人质也像模像样的,难怪他们从一开始就有恃无恐。
  根据定位仪的显示,纪策的一小队已经赶到这座房子的后方设伏,梁上君这里密切注意人质的动向,他们要确认遥控器在哪个敌人的手上。
  这伙人不让学生进房子休息,以免他们随手摸了什么AK47之类的就杯具了。因此始终有将近十个人在外面看着他们。
  整个谷地已经完全被黑暗吞没,敌人为了防止被追击,一切光源火源都不用。不过这样的对策对伽蓝没效果,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夜视装备。
  梁上君看到其中一个小个子男人拿了一些水和干粮给学生,那些学生都饿得两眼发晕了,女孩子还算得上斯文,勉强算得上在“吃”,男孩子们简直就是在“吞”。那个长发姑娘的男友吃得太快了还噎着了,女孩子帮他顺了顺气,但是那男孩似乎噎得厉害,嚷嚷着要水,女孩子的水也已经喝完了,于是只得问那些人要。
  小个子男人不屑地看了看他们,一脚踹上那男孩的胸口,说:“咽不下去?我帮帮你?”
  女孩子见男友被踢倒在地,扑过去就要拽开小个子男人的腿,小个子男人恼了,一把挥开她,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女孩子的眼泪登时就下来了,一旁的短头发女孩立刻站起来,上前推开那个小个子男人,把那女孩子护在身后说:“她不过就是问你们要杯水,你凭什么打她!你这样欺负她,还算是个男人么!”
  小个子男人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人有胆量替同伴出头,怒极反笑,把指骨掰得巴拉巴拉响,威胁道:“你现在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多管闲事?你吃饱了撑的啊!”说着猛地一推,短发女孩踉跄了一步,站稳后仍然愤怒地跟他对峙,丝毫不示弱。
  几个男孩子也见不得同学被欺负,纷纷站起来站到了女孩子的身边,局势一时有些混乱。
  旁边端着AK47的家伙给了一个男孩一枪托,另外几个男孩见状要上去拼命,短发女孩护着那个长头女孩,躲闪着混乱中的拳打脚踢。
  梁上君他们始终按兵不动,糙子有些沉不住气,端着97狙瞄了好半天,梁上君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不要动。”
  “可是梁连你看……”
  梁上君摇头:“军令如山。”
  这种时候就是军令如山,无论出了什么事,没有上面出击的命令,他们就绝对不能动。忍不了一时,就可能会害得这些学生尸骨无存。
  梁上君见糙子还是很紧张,他指着那边的学生说:“你以为就你英勇?你看看我的学弟学妹们,他们也都是很有骨气的。身上有炸弹,还被那么多枪口对着,他们能凭着自己的勇气站出来反抗。你是个军人,你要营救他们,保护他们,而不仅仅是为他们出一口气。糙子,把枪放下,你给我忍。”
  糙子听了命令,把枪放下了。
  此时那边的打斗动静越来越大,屋子里的人被惊动了,走出来一个大胡子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对着那几个动手的恐怖分子怒斥了几句,然后冲着学生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学生们没办法,只得安分地坐下。
  梁上君立即接上通讯:“毒刺,目标出现。特征,大胡子。”
  第三十六章
  纪策的小队埋伏在后方,得到指令后立刻确认了大胡子的方位。
  “纪连,目标在视野范围内,可以狙击。”弹头瞄准了大胡子的眉心,只等纪策一声令下就能解决。
  纪策看了看情况,摇头道:“不行,遥控器是大隐患,先杀了他也没用。”随即他联系了通讯组,果断要求电磁干扰。
  通讯组那边犹豫了一下,回复说:“毒刺,如果进行电磁干扰,我方的所有通讯也会瘫痪,这恐怕会影响整个任务的进程!”
  纪策随意笑了笑:“没事,瘫就瘫吧。”
  通讯组的人目瞪口呆:“啊?这个……”
  纪策将匕首在手上掂了掂,用一种天杀的不可一世的语调说:“战拟的十三道关卡,一七连不是白挑战的。我们不需要通讯,立刻执行电磁干扰!”
  没时间默默唧唧地一个一个单位通知,他相信他们之间的默契。
  梁上君正在等着狼巢和一小队的联络,他也在琢磨是不是可以先毙掉那个大胡子,但是现在方便动手的不是他们,他们必须等到一小队做出动作之后再见机行事。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子音,尖锐的声响贯穿耳膜,队员们忍无可忍,连忙拿掉了耳朵上的通讯器。
  所有通讯波段全部瘫痪,梁上君回过神来——全覆盖电磁干扰。他一时间觉得这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这种不计后果雷厉风行的作风,除了那个人渣还有谁做得出来?
  端着夜视镜环顾四周,谷地到处都是漆黑一片,算算时间,梁上君估摸着是时候出手了。
  果然,在夜视镜的一角,他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黑影在一瞬间就移动到了守在房子边上的一个敌人身后,那人没有发出声音,一秒钟后他软倒在黑影的怀里。梁上君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透过夜视镜他看得太真切,仿佛能听见那黑影利落地扭断对方脖子的声音。
  另外的哨兵暂时没有发现异常,他端着AK47来回绕了一圈,却在拐角处猛地遇上了拦截。这种时候他居然愣了一下,这一点暴露了他的不专业。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被某种类似于猫科动物的目光盯傻了。
  纪策抓住机会,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匕首飞快地在他脖子上划过。
  鲜血霎时喷溅出来,纪策偏头让过,然而还是有一些溅到了他的脸上和眼睛里。他没有闭眼,这是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在战场上,一秒钟的盲点都会要了人命,所以即使被敌人的血液迷了眼睛,也要尽可能保持视力。
  敌人也不是傻子,很快他们就注意到两个哨兵的异常,有人直接向着纪策的方向过来,另一些人钻进房子里取武器。
  啪——
  有人开枪了,纪策来不及去擦脸上的血,借着房屋做掩体,端起97突就是两发点射。
  一小队的队员开始进攻,纪策首当其冲。
  梁上君看得很清楚,那个人原本幽黑的瞳孔被鲜血染上了一层殷红,血迹在他的脸上蜿蜒而过,从眼角到唇边,像是一种图腾的花纹,修饰在他锋利的杀意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纪策杀人,他居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很久以后他才有点明白,或许这种感觉的名字,其实是叫自豪。
  梁上君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的队员说:“C3战术。传我命令,机动组准备。”
  没有通讯器,他们与上级的联系也中断,就只能靠最简单的口令传递。
  二小队从两翼包抄过去,阻断他们的退路。梁上君带着两个尖兵加入到战圈,他怎么能让人渣一个人抢了威风呢。
  敌方看来是游击战的能手,发现情况不对立即找了掩体隐蔽,混乱中大胡子的指挥也相当淡定,一场防守反击战在他的安排下迅速成型。而且他们火力也很充足,在一定程度上是占着优势的。
  只不过,AK47吐出的火舌在黑色中格外的显眼。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开火,纪梁的小队就能准确判断出他们的位置,而伽蓝的97突是经过防焰处理的,目标要比敌人小很多。
  大胡子早已退到房子里,梁上君且战且进,钻敌人视线的死角他最擅长,这是做贼的人天生的直觉。他的目标是要与纪策那边的主力会合,逼近那座小房子。行动间却突然感觉到危险——轻微的上膛声——有敌方的狙击手在瞄准这里!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一个转身,朝着黑暗中声音的来源一记盲射,对方闷哼了一声,看来是被打断了。然而与此同时,敌人中那个小个子男人灵活地窜到了他的背后,一把雪亮的尖刀从他的眼前滑落到脖颈。刀刃的冰凉在皮肤上引起战栗,梁上君下意识地用枪托向后打,千钧一发,就看谁的动作最快。
  战斗总是瞬息万变的,这一秒生,下一秒亡。
  热血顺着梁上君的脖子渗入到迷彩服的内侧,滚烫的温度在他的脊柱上蒸腾。大量的血喷涌、滑落,流淌到尾椎附近时,慢慢变得冷凉。
  梁上君轻舒了一口气,将背后的死人的重量卸下,转过身,他面对的是已经浑身浴血的纪策。
  血液在他的身上凝结成了暗褐色,散发着腥气,他的脸颊上仍有鲜红的血在滴落。他墨色的瞳孔微眯,隐隐带着怒气,手中的匕首仍然保留着新鲜的人体温度。如果不是他脸上扭曲的神情,梁上君会觉得此刻的他很像死神。
  纪策一手按着腹部,抑郁地说:“你这一枪托够狠的,以后请看准了再捅。”
  梁上君想笑,又觉得这不是笑的时候,他指了指那处敌人狙击手的所在,绷着脸说:“废话真多,我救了你。”
  纪策抿唇微笑,他说:“我也救了你。”梁上君一时竟然有点失神,他看见纪策唇边的鲜血被他抿到了口中,在唇上留下了一线肃杀的艳丽,古怪又可怕的艳丽。
  纪策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血液的铁锈味,于是伸手擦去脸上的血浆,梁上君这才猛回神,抄起枪匆匆闪开。
  再怎么样,大胡子终究斗不过伽蓝的重重追击,他发现遥控器完全失控,他所能用的通讯也已经完全瘫痪,但是他并不打算坐以待毙。
  一声令下,他让手下凭借掩体聚拢在一起,用那几个学生当盾牌。总之只要他们还有人质在手,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糙子在狙击点看得直咬牙,他架起狙击枪,瞄准,果断射击。这一枪穿过那所房子的窗户,打在那个终于露了脸的大胡子脑壳上。
  那群手下刚摆好造型就发现自己老大□掉了,顿时乱作一团,但是他们仍然牢牢地掌控着人质。
  梁上君觉得糙子未免太沉不住气,心下有些恼怒,纪策一挑眉:“杀都杀了,要我说,他这一枪打得很好,也不算违令。”
  梁上君没时间跟他争辩,这确实不算违令,可是这招太险,如果把这群亡命徒逼得急了,人质的性命很可能就保不住了!学生现在被当成肉盾,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呆贼,你给他们下的命令是什么?”纪策忽然问。
  “C3。怎么了?”
  纪策点点头,笑了下说:“很好。”他没有想错,他们之间不需要通讯交流,那么多次磨合,他们太了解彼此的脾性。
  梁上君看了下时间:“机动组一分钟后上天使的眼泪,我们的时间不多。”
  “嗯。”话音刚落,纪策已经从侧面冲了出去,梁上君紧随其后。
  天使的眼泪是一种催泪弹,和警用催泪弹不同,这种催泪弹生效很快,在空气中散布也很快,5秒内可以刺激人的神经,让人产生昏睡感。它的副作用也很大,会让接触者的眼睛在短时间刺痛,视力模糊,大约一个小时后症状才会减轻。
  梁上君他们所担心的是,一旦天使的眼泪生效,敌人会在慌乱中胡乱开枪,这样学生就会很危险,因此他们需要在一分钟内潜伏到敌人所在掩体的后方,在天使的眼泪起作用时尽可能地保护学生所在区域的安全。
  站位完毕,他们戴上防毒面具,四颗天使的眼泪从机动组的方向发射过来,顿时在人群中炸开。黑暗中突然传来的刺痛让敌人几乎失去理智,他们不清楚怎么回事,眼睛也看不见,为了保命,只能拿着枪胡乱扫射。
  这时候梁上君和纪策同时架起突击枪,在一片混沌中辨别开枪者的方位,一人三发点射。梁上君正要向一个比较近的位置开枪,却突然发现他的枪口正对着的是那个短发女孩,他连忙收势。
  挟持着女孩的男人已然疯狂,他端着枪一阵狂扫。梁上君在掩体后躲掉枪林弹雨。他深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再这么扫下去,那个女孩太危险。
  于是他找准空隙,从掩体中溜出去,准备站位到那个男人的死角,纪策拦住他:“等会儿!那边现在视野太不清楚!你把握不好容易出事!”
  梁上君踌躇了下:“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梁上君靠近那个男人,尽量躲避他的正方位。找准位置,一枪毙命的位置,不会有差错——梁上君扣动扳机。
  然而他还是有一点估计错误,对于一个神智不清醒的人来说,他全身都是破绽,他也全身都没有所谓的死角。
  梁上君在扣扳机的一瞬间已经注意到了对方对着自己的枪口,但他不能动,他必须要打出这一枪。
  射击,侧身,避让,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但他还是感觉到右手臂一阵剧痛,肌肉瞬时失去力气。
  他甩了甩头,努力让自己从疼痛中缓过来。
  手臂上的血染透了迷彩,他现在没有力气持枪,只得把枪丢下,下意识地拉过那边被烟雾弹刺激得泪流满面的短发女孩,他带她往掩体的方向移动。
  靠近那座小房子的时候,他忽然听见纪策的一声狂吼:“呆贼!卧……”
  轰——
  一声巨响,梁上君没有听清纪策喊了什么,被完全的黑暗笼罩的刹那,他还在猜那句话是什么:我操?卧倒?我了个去?
  或者是……
  反正,他觉得很搞笑。命运很搞笑。
  第三十七章
  灰白色的粉尘遮挡住视线,瓦砾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堆成一座狰狞的小山。火焰已然无法控制,周围的林火迅速蔓延,火光映着整个战区一片通红,温度很快升高,灼热的空气在视野里波动,一时间这里就像是炼狱。
  爆炸的声响惊呆了所有的人,敌人的指挥部在顷刻间化为乌有,那些武器补给全部被埋葬在废墟之下,同时被埋葬的还有那个短发女孩,和当时拉着她的梁上君。
  有那么一会儿,纪策的眼前是发黑的。他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要将他冲晕。手中的枪握紧了又松开,他的手竟然在轻轻颤抖。
  混乱中有个敌人发射了一枚霰弹,正中他们自己的指挥部,直接导致了这个小型军火库的爆炸,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单是坍圮的瓦砾就能将人活活埋死,更不要说那些军火爆炸带来的冲击波。
  尤禹目瞪口呆地瞪着那座废墟,随即疯了一样地冲过去开始挖。此时催泪弹的效力渐渐减弱,他甩开防毒面具,一边挖一边喊着梁连,大眼睛里全是不甘心和难以置信。
  也就是十几秒的事情,纪策回过神来,他上前拉开尤禹和其他几个七连的兵蛋子,破口大骂:“你们在干什么!现在最首要的是什么?!二组立刻去安顿其他人质!三组跟我去追击残余的敌人!都他妈给我清醒点!”
  尤禹一扭胳膊会开纪策拉他的手:“去你妈的!王八蛋!梁连在下面!我们的梁连在下面!他会死的!会死的!”
  纪策心里狠狠地揪了下,但他还是露出了人渣式的笑容,怒极反笑的那种。他端起枪直直地抵在尤禹的脑门上:“违抗军令?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子弹上膛,尤禹被97突抵得向后退了一步。他盯着纪策决然的脸,想反驳又忽然明白了什么——纪连,从没有像这样急躁。
  他们分秒必争,争的是人质的安全,敌人的覆灭,任务的达成,最后,才能去争战友的生命。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们是伽蓝的特种兵。
  纪策见尤禹停止了反抗,放下枪下令说:“行动!”
  烈焰的舌头舔舐过他的身边,迷彩被烧出扭曲的痕迹,橙红色的边缘继续扩展,他能感觉得到皮肤上的水分在蒸发。
  会被烧死的,他想,班长,救救我。
  “班长,救救我……”
  眼睛被浓烟刺激得泪流不止,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只知道自己被火海包围,他只知道自己的战友都在与那群恐怖分子战斗,他只知道,没有人会来救他。
  整个军机处陷入火海,而他必须以陪葬来赎罪。
  是他的错,他没有想到会这样。
  “班长,救救我。我错了。”他本能地伸出手,轻轻地念叨,轻轻地忏悔,没有指望能听到任何回应。
  但是……“有我在,你慌个屁啊!”
  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他,然后一切被黑暗吞没。
  他醒过来。
  梁上君扔掉头上的防毒面具,花三秒钟搞清楚状况,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已经做好了领残疾证的准备,然而,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除了他的右臂由于枪伤一片血肉模糊,几处小范围的烧伤,左手指骨骨折,还有第四肋骨的疼痛,他基本上还算是个完整的人。
  他想起那个短发女孩,就着跳跃的火光仔细搜寻,他看到那女孩就躺在自己不远处。
  清理掉周围的瓦砾,他匍匐到女孩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生命特征,随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喂,醒醒。”梁上君轻轻推了推女孩,扯动到身上的几处伤口,他疼得直抽气。
  女孩咳嗽了两声,慢慢睁开眼睛。由于催泪弹的效果,她的眼睛还有些刺痛,眼泪流得满脸都是,稍稍熟悉了周围的环境之后,她“啊”了一声,惊恐地看向身边的梁上君。梁上君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没事。
  敌人也不是傻蛋,这么个军火库自然会有安全保护措施,尽管简陋,三寸厚的铅板还是能起到一定抗压抗冲击作用的。他们当时所在的地方是这幢小屋子的外沿,爆炸发生时恰好被铅板隔离了一部分伤害,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女孩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士兵,突然抱怨道:“真是的,你们的催泪弹也太狠了,何必把自己也弄得泪流满面?”
  梁上君一愣:“啊?”一抹脸,当真有些水珠在脸上。
  他很郁闷,梦里的泪水也能真的流出来。
  他随口解释说是那边的烟太大,迷了眼睛,心里却很忐忑。他不喜欢目前这种处境,不止是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畏惧。
  自从西北军区那次的事件之后,他对火困就有很强烈的心理阴影,因此在争夺贝雷帽的比赛过程中,他也是在火困那一环节感受到很大的压力。他一直努力克服,但是有些东西,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丢掉的,更何况他在潜意识里,本就想要记住一辈子。
  自嘲地笑笑,梁上君抛开那些纷纷扰扰的事,转头见那女孩仍然很紧张,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回答:“我叫程欣。哎,大兵,你说我的同学会没事吗?”
  梁上君笑说:“他们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女孩不信:“你怎么能保证他们没事?”
  梁上君略微想了想,说:“因为外面有我的战友,还有一个无往不胜的指挥官。他们都是足以信赖的人。”
  他相信纪策,相信他很清楚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只要有他在,伽蓝的的士兵们就不会迷失。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那个人的挺拔是不可撼动的。
  “那……我们呢?他们外面打成那样,会有人来救我们吗?我没吃多少东西,饿死怎么办。”女孩很担心,她害怕可能被困上好几天。
  梁上君说:“我们也不会有事,他们很快就能摆平外面那些恐怖分子,绝对不会丢下我们。”他心里的打算是,就算纪策他们真的没办法及时救他们出去,他炸也要炸出一条路把女孩弄出去,这是他的任务。
  他们这里的位置比较低,热气和烟比较稀薄,又有铅板作隔离,勉强能扛得住一两个小时,情况不好也不坏。
  目前能做的就是等,养精蓄锐。
  程欣有些兴奋,她做不到梁上君那样淡定,为了缓解不安,她不停地找话聊。她问了梁上君的名字,然后说他一看就不像好人。梁上君内牛满面。
  她又开始说自己的学校,说自己的同学,梁上君就静静地听,心里太多的感慨。他终于忍不住说:“我以前也是你们学校的。”
  程欣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蒙我哪!套近乎也不带这么骗人的。”
  梁上君说:“真的,我是电子通信专业的,0X04023班。我们的院楼旁是条樱花路,路中间有一口很大的鼎,对吧,还在那儿么?”
  程欣瞪大了眼:“你你你是0X届的?这么说你真是我学长?”
  梁上君点点头,程欣纠结地感慨:“世界真小。”
  梁上君随便跟她扯皮,说他那个时候学校里有个传言,传说大鼎内侧刻着一些神奇的文字,有人说是葵花宝典,有人说是玉│女心经。(搞不懂这个为什么要和谐= =)
  程欣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这事我也听说过的,太不靠谱了,而且我特意进去看过,我跟你说啊,里面只有一些无聊的留言。”
  梁上君笑说:“是么?比如?”
  程欣歪头想了想:“都是一些某某某到此一游的,对了,还有骂人的。我看到大鼎里有很豪放的一行字,写得特别大,那墨水还不掉色,特别显眼。写的是什么‘达尔奇,你妈逼’。”
  梁上君骤然傻了:“啊?”他差点脱口而出:那行字还在啊?
  程欣说:“很二逼吧,那个留言的,他肯定是挂科了发泄来着,就是不知道他要骂的是达芬奇还是达尔文?或者是他们老师的外号?”
  梁上君惨淡地笑,喃喃道:“是啊,很二逼。”
  程欣接着说:“更神奇的是,居然还有人在下面跟帖。”
  “嗯?”
  “跟帖的人写得更神经病。他写的好像是……嗯,我想想,哦是‘你大爷突然,对不起。’”
  梁上君突然笑了:“是啊,很神经病。”
  然后他不再多说什么。
  回忆是一种很磨人的东西,总是在很意外的时刻磨得人抓心挠肝。
  梁上君觉得,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就分成了两段,一段是军旅生活,另一段……另一段模糊得像上辈子的事,他已经很久很久不去回想。
  他之所以可以坦然地安慰想家的尤禹,可以豁达地说自己从不后悔,就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对另一段人生早已忘得差不多了,然而此刻回想起那些时光,竟意外地发现它们仍旧无比清晰。
  他记得自己拿着瓶五块钱的墨水,拿着支两块钱的毛笔,半夜三更地翻进那口大鼎,就着手电筒的光在大鼎的内侧挥毫泼墨,写下“达尔奇,你妈逼”这几个字。
  第二天,他就迈出了现在这段人生的第一步,再也无法回头。
  那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原谅”,说“兄弟的背叛太可耻”,说“你妈逼老子再也不想见到你”,可是现在,在这个空气稀薄战火纷飞的地方,他突然觉得那时候真是很有趣,他突然很想去看一看达尔奇留下的跟帖。
  其实有句对不起,就很够了。
  因为他们喧闹的青春,都已经毕业。
  命运很搞笑。
  它似乎是有预谋地在运转,让你想起又忘记,忘记再想起,那些东西看似重叠,却又不在同一个平面。
  摆在面前的,永远是新的征途。
  “呆贼,还活着吗?”梁上君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嗯,我的命大着呢。”
  他伸出手。
  第三十八章
  梁上君和其他几个受伤的队员被送去医院躺着,每个人都是一副宁愿死在伽蓝也不愿躺病床的决绝神色,要知道那些医生护士发起飙来比武则天还恐怖。
  但是团长的几句话让他们还是乖乖地去了医院。
  团长说:“还能站着的人,都给我交一份检查上来,嗯?多少字?5000吧。怎么,嫌少?那就10000吧。纪策,擅自开启全覆盖电磁干扰,跟狼巢切断通信,你胆子很大啊,给我两份检查。”
  尤禹很不屑地透露了内部消息:“兄弟们,真是世风日下啊,纪王八居然找我单独谈话,用放我两天假来利诱我帮他写检查,哼哼,我尤禹是有骨气的,才不会被这种鬼话忽悠。”不久他被逼出了肺腑之言:“说实话,我宁可跑越野也不要写检查。”他45度望向操场那头,对憔悴的纪策投以同情的目光。
  纪策写了一份10000字的检查,还上交了一份报告和一份战果分析,写完之后他一个人去跑了三十公里越野,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可是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份10000字的检查,一瞬间,他觉得生活失去了动力。
  梁上君的小日子过得挺悠闲,住院两周,他悠闲得快要发霉了。于是他搞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开了战拟的单人任务系统,天天在那儿刷。他不光拼命刷,还编辑攻略,攻略一份份地出炉,全部都在讨论区设了精。
  于是技术部的人崩溃了,天天有人去删他的帖,并且发帖说:“这个叫‘你大爷突然’的,严禁恶意刷攻略!否则禁言!”
  此帖一出在伽蓝内部激起千层浪,作战士兵们纷纷发帖膜拜你大爷突然,求攻略求真相,而技术部那边不得不顶着谩骂整日整夜地删帖。
  梁上君被删得烦了,怎么说他也是费心费力地为广大群众服务来着,技术部有本事就提升任务难度,开设新的任务,这样乱吠成何体统。
  于是他轻蔑地勾起嘴角,翻出许久不用的手机通讯录。伽蓝是严格禁止私自与外界联系的,不过军区医院这边管得比较松,梁上君正好趁此机会搞点小动作。
  电话里的彩铃响着一首老歌,梁上君听着听着就微笑起来。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喂?哪位?”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喂,达尔奇?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有五秒,才说:“你大爷的,干蛋?”
  梁上君靠在靠垫上,听着那边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似乎很忙的样子,再看看自己,右臂缠着厚实的绷带,左手也缠着几圈绷带,连手机都拿不稳。
  不一样的人生啊。
  他说:“兄弟,给我几个木马程序,最新的,越牛逼越好。”
  那边愣了下,小声说:“你小子又要惹什么事儿?”
  “没什么大事,黑个网站而已。”梁上君淡淡道。
  “成,我发你邮箱。”那边也不再多问。
  “嗯,谢谢。”
  梁上君挂了电话,乐了,还在乎那些破事做什么呢。再不一样的人生,本性还是难移,他们终究臭味相投。
  朋友一生一起走,一生情,一杯酒。
  一天以后,技术部的网站被整个黑掉,屏幕上闪烁着无数绿色的代码,一行字散发着万丈光芒横空出世——
  你大爷突然黑死你。
  纪策摸着下巴,端详着梁上君的笔记本屏幕上来来回回的“你大爷突然黑死你”,意味深长地说:“这下技术部的部长保守估计得疯。”
  梁上君说:“不保守估计呢?”
  “吐血三升,住院一月。”
  梁上君得瑟了。
  纪策看他得瑟成那样,心里终于踏实下来。这个人在他的面前被掩埋,带着一种惊愕的眼神和自嘲的笑容,炮烙一般烫在他的眼上心上。纪策用最快的速度结束其余人质的解救和恐怖分子的收押,就开始利用所有的人力机械力挖掘他们。
  他本没有抱着他们生还的希望。他们这样的人,最不相信奇迹。
  所以,当他握住那只温暖的手时,他难以置信。那人竟用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自己命大,纪策真想当场掐死他。他握住的手上指骨断裂,没握住的手上鲜血淋漓。纪策触摸到那些伤口的时候就下了决心,不能放手。
  此时此刻这个人活生生地在他跟前得瑟,纪策就特别想捏他一下,于是他捏了。梁上君斜眼看他:“怎么地?欺负伤员?难不成你跟技术部的穿一条裤子?”
  纪策笑:“我只跟你穿一条裤子。”
  梁上君愣了愣,他怎么听着觉得那么别扭,更别扭的是他心里边怎么这么欢乐?
  沉默了两秒,梁上君抬头,很严肃地看着纪策,指了指身上的被子,说:“我今天没穿裤子。”
  纪策挑了挑眉毛,梁上君似笑非笑。
  然后纪策俯下身。
  梁上君一惊,连忙用两只残废的手按住被子,他是真的没穿裤子,要让那人渣掀了,给护士妹妹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谁知纪策的目标根本不是被子,他也没有动手。他只是一口咬在了梁上君的嘴唇上。
  梁上君很清楚很清楚地看见纪策幽黑的眸光,像要把他吞进去一样。他很惊讶,惊讶自己居然没有想要把他推开来的冲动。
  他的左手握成了拳,没有痊愈的指骨钻心地疼,他跟自己说手太疼了所以抬不动了。他的眼角眯成一条小小的缝隙,微微地向上斜着,在笑。
  他在那个人的唇上狠狠地回咬了一口。
  纪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心脏从每分120降到了80。他刚刚下注了,怀着肯定赔本的心情下了注,结果……也许赌神待他不薄。
  看着梁呆贼倔强又戏谑的眼神,他加深了这个勉强称得上是亲吻的亲吻。他知道有点急躁了,可是他更知道不能放手了。
  尤其他今天见到了那样一封信。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战斗的本能也告诉他,先下手为强。
  梁上君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霸道的啃咬持续了多久,缓过来的时候他竟然觉得脸上奇热无比。他看了看不坐在床边不动声色的纪策,然后开始用残废的手在被子里摸索裤子。
  纪策哭笑不得。
  把带过来探病的一大袋东西递到梁上君的跟前,纪策说:“有烟,有酒,有泡面。”
  梁上君赶紧用残废的手夺过袋子,把它整个藏进被子里,说:“谢了。”
  “不客气。”纪策随手丢给他一封信。
  梁上君咦了一声:“给我的?”紧接着又改口:“你给我的?情书?”
  纪策摸了摸他的额头:“病得不轻啊你。”
  梁上君看向那封信,浅绿色的信封,上面的字迹很清秀,显然不是纪人渣的风格。可是,会有谁给他写信?连他父母都不知道伽蓝的地址。
  梁上君仔细看了下,脸上黑线就下来了,这封信的来源是——
  程欣。
  他瞄瞄纪策,纪策耸耸肩。
  抽出信笺刚准备看内容,却被纪策一手按下,梁上君不解。
  纪策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了很久才开口:“等我走了你再看,先听我说。”
  梁上君点点头,把信笺放好,端端正正洗耳恭听。
  纪策深吸一口气:“帮我写一份10000字的检查吧。”
  ……对视,1秒、2秒、3秒。
  梁上君随手抄起家伙就向夺门而出的人渣砸去:“滚!”
  纪策的背影很猥琐,梁上君却很舍不得。
  他更舍不得的是,他发现自己扔出去的是裤子。
  梁上君打开信笺:
  展信好!
  梁上君,我是程欣,还记得我吧?
  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传达到你的手上,因为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和部队的大概地址,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我父亲又说你们这里是个很严厉的军事基地,私人信件很难进来……总之,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我希望你能记起来我这个学妹。(笑脸)
  那天我和我的同学被救出来,都很感激你们。这么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虽然他们都说你们很厉害,不过我看你也不怎么样嘛,要不怎么会跟我一起埋在废墟下面。你平时训练一定很不用功,是不是?(笑脸)
  ……
  梁上君从袋子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仰着头看吐出的烟雾慢慢飘散。
  后面说的是程欣现在的状况,她说她的伤已无大碍,准备在家乡找一份工作,说她最近在看一部动画,挺好看的,似乎叫什么“恋之钢筋术士”,她还说,有机会的话,她想来看看他,或者梁上君可以去找她……
  程欣是个好女孩,梁上君想。
  他突然很想笑,结果被香烟呛着了,咳嗽了几声,把肋骨咳得隐隐作痛:
  纪策今天那么做,是因为担心这封信?也是啊,任谁看见这封信,随便想想就能猜到这个女孩子对他有意思。
  “疯子。”梁上君轻声说。
  那个疯子在瞎担心什么。太远了,这样的感情,甚至比他们这两个同性之间更遥远。怎么可能会有结果呢?
  他们过着不一样的人生,看看他和达尔奇就知道,这样迥异的人生没有多少交集,朋友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恋人。他再不是那种会被荷尔蒙操纵的青年,他从来不相信这样的感情,他觉得它太脆弱了。
  梁上君把信笺放回信封,搁在了床头柜上,跟那些乱七八糟的攻略草稿混在了一起。他不会去回信,就让那个女孩子认为信件没有送到好了,这样对她才是最好。
  之后他打开Word,开始敲打那10000字的检查。
  敲的时候,他忍不住微笑。
  目前他想要的生活就是这样了,从那个亲吻开始,这样就很好了。
  没什么值得诧异的,他很早就知道,他们是最相称的。
  梁上君敲完检查已经很晚,他却不怎么觉得困。只是肚子有点饿,他在纪策带给他的袋子里翻找食物。
  掏出一包纸巾,怎么觉得有点违和感?梁上君用敏锐的侦察兵目光审视了一遍,他终于发现问题的所在,这包纸巾是“心木目印”牌的。
  掏出一个面包,怎么仍然有点违和感?哦,是“女子利来”牌的。
  掏出一盒泡面,嗯,这个好像没什么问题。吃完之后他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怀疑地再次审视一遍,竟然是“康师傅牌”牌的——这个太难分辨了。
  梁上君在厕所里死去活来一晚上,操了纪人渣他大爷一晚上。
  后来尤禹也来看过他,顺便从他这里偷走了一大叠新的攻略,他准备回去炫耀一下,并表示自己是传说中的你大爷突然最忠实的粉丝。
  梁上君发现自己的攻略草稿被偷的时候哭笑不得,大叹自己养虎为患,发了几句牢骚也就算了,殊不知……
  尤禹跟周凯两人瓜分攻略的时候,一张浅绿的信封掉落出来,出于好奇,他们打开来欣赏了一番。周凯立时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尤禹联想着今天在医院看见梁连春风满面的模样,心里顿时拔凉拔凉:
  “我们的梁连,是不是恋爱了?”
  第三十九章
  我们的梁连,是不是恋爱了?
  周凯和尤禹两人琢磨了很久,觉得这事不适合声张出去,但是在怎么处理这封信上他俩出现了意见分歧。
  周凯认为这个问题很严肃,关系到梁连下半生的幸福,反之尤禹觉得这事太扯淡,根本不值得梁连去费心。
  “他们不可能的,横竖我不看好这事。”尤禹斩钉截铁。
  “此言差矣,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周凯晃着信笺作风流状。
  “鸿雁传书寄相思,”周凯指着自己说,“这是鸿雁。”又晃了晃手里的信,“这是相思。”
  尤禹说:“不行!”
  周凯说:“要嘚!”
  尤禹就要去抢那封信,周凯何等无赖,左躲右闪就是不让他近身,尤禹一气之下摆上了格斗的架势:“拿来!我去还给梁连,要怎么做他自己决定!”说完一记外格横勾直击周凯头部,周凯侧头堪堪让过,感受到尤禹拳头带过的劲风,他喊道:“你小子来真的啊!”
  尤禹心里本来就有点憋屈,这下更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他左拳变掌,锁住周凯的颈子,右脚狠狠地踢上他的腹部。
  周凯硬生生挨了这一打,心里的火直往上冒,当下也动起了真格,右脚由后向左猛力勾踢,正踢在尤禹的脚踝上,使得他踉跄一步站立不稳。周凯趁势上步砸肘,尤禹格挡反击……
  七连两个排长在操场上毫不留情地打起来,越打越风骚,越打越忘我,这种时候是不会有人来拉架的,大家都怀着看好戏的心情欣赏,就连正在散步的武则天也坐下来观战。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鼻青脸肿,信笺七零八落,周凯以微弱优势险胜。
  这事没有就这么算了,周凯出了名的唯恐天下不乱,他把碎成八份的信摆到了香艳君的面前说:“香艳,模仿梁连的口吻给这个女孩子回封情书,你干还是不干?”
  香艳君惊愕地看着他。
  周凯一手95突一手漫画书:“干?还是不干?!”
  香艳君内牛满面。
  两周后。
  梁上君趁着训练休息时间跟武则天套近乎,当然,武则天一如既往地不屑理他。
  远远地就听见周凯兴奋的声音:“梁连!梁连啊!我的梁连啊!”
  梁上君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转身骂道:“你哭丧呐叫这么惨!”
  不远处的纪策饶有兴致地晃过来:“什么事这么鸡飞狗跳?”
  梁上君瞥他一眼道:“家丑,家丑而已。”
  纪策呵呵笑出来:“咱家又出什么丑了?”
  梁上君正要发作,周凯的身影飞奔而至,他只好把要出口的一串脏话吞回去。
  周凯抹掉脸上的汗水,精神抖擞地对着梁上君敬了一礼,脸上的神情几乎可以称得上谄媚:“报告!恭喜梁连,贺喜梁连!”
  纪策眉毛一挑做惊讶状:“梁上君你有喜了?”
  梁上君一记眼刀飞过去:“纪人渣你脑残了?”
  周凯来回看了两眼兀自争吵的上级,抓耳挠腮不知怎么插话,梁上君又一记眼刀飞过来:“有话快说!”
  周凯颤颤巍巍地递过去一封信:“革│命就要成功了梁连,人家女孩子又给你来信啦!”
  梁上君目瞪口呆地接过信,一看到浅绿色的信封就懵了:“啊?”
  纪策抱臂站在一边,盯着那封信,又盯着梁上君,凉凉地说:“又?”
  梁上君当场打开了那封信,信上书写的内容很丰富,有程欣那丫头工作的情况,有她看的那个什么“恋之钢筋术士”的大结局,还有她对伽蓝的初步调查结果,更大篇幅的是,她说她很想念梁学长。
  除了两张信纸,里面还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灿烂,背景是蓝天碧海,海风斜着吹过带起她柔软的短发,阳光在她身上投射金色的光,很清纯很美好的画面,在照片的背面,清秀的字迹书写了三行字:
  一行家庭住址,一行手机号,一行QQ号。
  梁上君立刻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厉声问周凯:“谁干的?!”
  周凯也是一懵:“梁连,这是机遇啊……”
  梁上君听见纪策淫│笑着说:“是啊,机遇啊。”他心里一阵烦躁。
  “周凯!训练结束到我寝室来!”梁上君扔下这句话就疾步离开,留下自知大祸临头的周凯和神情高深莫测的纪策,还有武则天无聊至极的一声“喵”。
  “第一,三千字的检查,说清楚前一封信的来龙去脉,然后立刻打电话给人家女孩子道歉,把检查一字不差地念给她听!”梁上君愤怒地说。
  “第二,一万字的检查,说明擅自截取他人信件,擅自与外人通信的错误,明天早上必须交给我!”梁上君严厉地说。
  “第三,……叫香艳帮我写一封道歉信的草稿,用我的口吻拒绝她的好意,态度一定要诚恳,我自己再誊写一遍,然后寄给程欣。”梁上君无耻地说。
  周凯内牛满面。香艳君内牛满面。
  梁上君把女孩的照片收进了柜子里,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程欣没有再来过信件,纪策也没有再针对这件事说什么。
  哦不是,纪策找梁上君说过一句话,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要给我写信,不要让别人代笔,我能看出来的,呆贼。”
  梁上君当时回复他的是:“我了个去,做梦吧你。”
  如果他能预见那么一天,他握着笔认真地给纪策写信的那一天,他也许就不会这么说。
  如果纪策能预见那么一天,他打开那封信看到梁上君所写的第一句话的那一天,他也许会希望那真是别人代笔的。
  因为那是一封遗书。
  中秋,梁上君最喜欢的节日。
  团长难得大发慈悲,说明天休息一天吧,今晚月亮挺好的,咱们搞搞活动赏赏月。于是各连队拉帮结派地搞起联欢会。
  以前在西北军区,这种场合梁上君都是要大显身手的,当他还是个新兵蛋子的时候,他率众裸奔,当他成为排长的时候,他怂恿新兵裸奔。或者他会去炊事班“要”几十个月饼出来,然后让他的士兵们藏起来悄悄吃。
  但是他今年没了那些闲情,他居然一本正经地自己跑去炊事班做了几十个月饼,这直接导致炊事班烤箱的寿命缩短了两年,瘦猴也因“共犯”的罪名被老钱班长批斗。
  于是伽蓝的几十个士兵吃到了他们这辈子最难忘的月饼,好不容易全都吐干净了,想要找那个罪魁祸首的时候,却发现罪恶的梁连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联欢会结束之后,纪策一直在等梁上君回寝室,他等到12点,梁上君还是没有回来。
  “夜不归宿。”他冷哼一声,然后披上外套拿出手电晃悠出了连部。
  他找遍了整个军营,就是没看见梁上君,这就奇怪了,这时候能跑哪儿去?纪策心里有点急,又有点莫名其妙。梁上君玩失踪?这事怎么想怎么别扭。
  手电的光芒扫到一处角落,纪策忽然看见两点幽光,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晚间巡逻的武则天,他走过去打了个招呼,随口说了句:“武则天,你说这时候他能去哪儿?”
  武则天喵呜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它的巡逻任务。纪策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放弃寻找,突然他意识到一点:武则天走的方向是鱼海子。
  鱼海子?去那里看看吧,他想。
  他看见梁上君的时候,后者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手里飞快地动着什么。
  手电的光照过去显得特别亮,梁上君立刻回头看向光源,他眯起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几秒后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纪策看着武则天伟岸的背影,无话可说。
  “你玩魔方都不用看的么?”纪策问他。
  “嗯。”梁上君的手指灵活地移动着方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纪策陪他坐着。
  海潮的声音很响亮,一声一声像是激扬的乐章。月光倾泻在浪潮的顶端,随着水珠的起落而跳跃,柔和的光一点点侵袭到海滩上。
  梁上君一边拼魔方,一边哼起歌。纪策仔细看了看他才发现他戴着耳机。那首歌他没有听过,在他听来不怎么着调,梁上君也不唱歌词,就在那嗯嗯啊啊忽高忽低地哼。
  “什么歌?”他问。
  梁上君笑了笑没回答。
  “走吧。”纪策拍拍他的肩膀。
  梁上君没有动,他忽然说:“这里的中秋跟新疆那儿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纪策,你说会不会新疆的月亮跟这里的不一样?”
  纪策不知道他脑子抽什么风,说道:“你受什么刺激了,被自己的毒月饼整脑残了?”
  “纪策,”梁上君定定地看着他,“我想班长了。”
  “……”
  “我跟你说说吧,我的档案里一笔带过的那些东西。我告诉你‘梁上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你再掂量掂量,我和你……值不值得。”
  纪策冷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紧接着飞起一脚把梁上君从石头上踹了下去。梁上君吓了一大跳,就地一滚缓冲了平抛运动对他造成的伤害。
  纪策站在石头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回魂了梁上君,那件事你想说可以说,但是对不起,‘值不值得’跟你说的事情无关,我说了算!”
  第四十章
  梁上君说:“好,你说了算。”
  梁上君说:“我不是一个好士兵,那年我参军是因为一时意气。”
  梁上君说:“你信不信,我入伍一个月就差点被踢出军营。”
  我的第一任班长叫丛风,很人渣的一个人,对,比你还人渣。
  他处处跟我作对,成天想着法子整我,别人跑5公里我要跑7公里,别人站军姿1小时,我要站3小时,别人去靶场打靶,他偏让我留在寝室扫地。我非常恨他。
  你别笑啊。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那时候不懂事呢,我现在也觉得自己那时候不懂事,可我那时候是真恨他。你我都知道,恨也是一种动力。
  于是我就开始拼命地训练,他让我跑7公里我非要跑9公里,他让我站3小时我就站5小时,他要求打靶平均成绩9.0,我偏能打到9.5。
  我在新兵里拉帮结派地跟他作对,砍树,打架,偷东西,撒谎……很怪的一件事情,我跟首长撒谎都面不改色,可就是没办法骗得了丛风。他管我管得特别严,我几乎天天要被他暴揍一顿。
  你那什么表情,我是说真的,那时候的我哪里打得过他。
  他是个好班长,至少两个月后我们那些新兵蛋子都收敛了很多,而且他家里也有部队的高官,第一次在军营里过中秋的时候,就听说他要被提干了。
  我见不得他好过,特别不甘心,所以就开始重操旧业。小偷小摸?这种事情我已经不屑去做了。我做了这辈子最缺德也是最后悔的一件事——
  我花了两个小时搞开了军机处的门,去偷他的档案。
  我以为他的档案失踪,至少能再拖住他十天半个月的……
  嗯,偏巧就在那天晚上,逊奈的人潜进了我们军营,他们去偷并且销毁军机处里的几份重要文件。
  我的档案上写的是我去抢救文件了,是么?太假了,逊奈的人在二楼纵火的时候,我正在地下室乐颠颠地翻找丛风的档案。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把他们放进来。
  你不敢相信是吗?我是罪人,真的。
  等我发现楼上的动静冲上去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整个军营一级戒备,外面的警报声很响,枪声不断,还有人一直在往火场泼水。
  当时我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我很害怕,很想挽回一些什么,所以我去二楼机要室,想要抢救出主机的硬盘。
  等我把硬盘塞进怀里以后,我才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到处都是浓烟,温度高得我快要窒息。我在地上匍匐着前进,近乎绝望地找出口,但是那个时候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房子的梁柱砸下来压住我不能动。
  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没有人会来救我。那时候我特别没骨气,我一直在求救,我一直在喊“班长,救救我。”
  很丢人吧,竟然那么依赖一个自己最恨的人。
  快昏迷的时候,我耳朵里都是班长的声音,我听见他喊我的名字,吼着喊,吼得他的声音都哑了。我一遍又一遍地答应他,可是他听不见。
  班长真的很风骚,他后来居然找到我了。他骂我不知好歹,怎么就被困在这里面了,他骂我没种,怎么能慌成这样。他撑开压着我的梁柱,拉着我死命往外拖。
  他架着我往外头撤,摸到我怀里的硬盘,就对我说:“好样的。”他那时候还能笑得出来,我真的很佩服他。
  二楼已经整个烧没了,没有楼梯,只有一个摇摇欲坠的平台,我们无路可走。班长吼了几嗓子,外面有几个人冲进一楼,然后班长把我直接从上面扔下去。
  我被那几个战友接着了,可是班长要跳下来的时候,平台塌了,他被死死地压在下面。
  火还在烧,房子里的温度太高,高得空气都像要沸腾了。我们没办法快速地把他弄出来,只能一桶水一桶水地往他身上浇。水淋在他身上都能听见哧啦哧啦的声音。
  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眼睁睁看着他的皮肤变得焦黑,眼睁睁看着他疼得把手指抠进地里,眼睁睁看着他死咬牙关一声不吭。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失去意识。
  你问过我最怕的是什么,我现在回答你,我怕火,慢慢把人炖死的火。
  他被推进手术室以后,我在手术室的门口跪了五个小时,等到他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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