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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牧云记》作者:今何在

_7 今何在(当代)
穆如寒江抓抓脑袋,他从小野惯了,对世上这种种规矩总是嗤之以鼻,更是厌恶动不动
就要杀人的法度。“谁要杀我?我有手有脚,才不会跪着让他们杀。我偏要进来再走,你怎
把我怎样?”
“你以为你还能出去?”少年问。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杀我?”
少年只是一笑:“你回头看。”
穆如寒江一回头,却见远处耸着一面高墙,竟然仿佛一直接到天际,黑压压的让人无法
透气。
“这墙..怎么我进来时却不是这样高的..”
“是皇极经天派的法术..我烧了他们的占星台,他们也自然再不肯让我出现在世上。”
“瀛鹿台..瀛鹿台是你烧的?”穆如寒江睁大眼,“不是说因为星辰坠下,神体降临,
才有神火出现的么?”
“若是我死了,世上的人也自然都会相信他们所说的了。”
“你..你难道就是..六皇子牧云笙?”
11
穆如寒江在宫中晃悠,苏语凝远远看见他,高兴的便想冲过去说话,却又不知为什么只
是不敢看他,只是低下头,盼着他走近一些。
在宫中所见俱如灰色,苏语凝在人前一定微笑,却心中冷淡如冰。不知为何,只有见到
这个人出现,苏语凝才会觉得真正宽心。
穆如寒江走过,还假装没有看见眼前的大活人,转身要往旁边走。苏语凝急了,喊道:
“穆如殿下。”
“你是谁?”穆如寒江呆望着她。
“你..你..”苏语凝立时眼泪就要落下来,要跪下道:“奴婢冒犯了,罪该万死。”
“好啦好啦!”穆如寒江拉住她大笑起来,“和你开玩笑的。谁要你刚才假装没看见我。
要当皇后也不能不理人啊。”
“你,你再胡说..我才不要当皇后。”
“不当皇后?你和我说做什么?你去告诉陛下,让他送你出宫嘛。”
“我当然想回家,想远远离开这个地方..可这个地方,哪里是我不想呆就不呆的?”
穆如寒江放低声音凑近她,“别说这些了,知道吗?我今天找到一个地方,那有一个你
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什么地方?在宫城中么?”
“当然,你敢跟我去么?”
“这..”女孩子的眼睛眨着,泛起好奇光芒。

他们偷来到那园外,穆如寒江指向白墙:“你知道那里面住着什么人?”
苏语凝摇摇头。
“六皇子。”
苏语凝听到了这三个字,突然呆在那里。
是他?
皇宫中,女孩子们常私下评论诸位皇子,长皇子威武、二皇子好思、三皇子暴燥、四皇
子阴忍、五皇子任性..却总是很少有人敢提及六皇子牧云笙。
这位皇子似乎一生下来就不受上天的喜欢,一连串的怪兆出现在世间,全是灾难与异象。
更有当时极具威望的占星圣师预言道:“六皇子此生不能握剑,握剑必乱天下。”
所以明帝待其他的皇子极严厉,从小由名师教导,唯有对六皇子放任自流,外人以为是
溺爱,宫中人却明白那真正的原因。六皇子早已被排除出了帝位继承人的行列。
她们不曾在授课的殿堂中看到过牧云笙,这位少年几乎都很少出他的宫殿,只是一直躲
在殿中作画作画,画卷一张张飘落下案,铺满了整个地面,他不理会,也不准人收拾。因为
他讨厌东西整整齐齐摞成一堆,说什么事物只要被排列起来,它就死了,就变成整块中的一
个,再也没有自己的灵性了。就象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可是当他们穿上一样的衣服,说
着一样的话,就象那些内侍官们,他们就已经是死物了。
六皇子还曾说:人总为了衣装活,着锦衣者为美为贵,而真实的反被遮起。只有象了鹿
群那样,无拘无缚,山野中自在跑起来时,才能分辩美丑。
这皇子的疯话怪行,早就成了世间谈论的话题。
但这牧云笙三个字终于变成禁语,是在那次占星台大火之后。传说那天天降流星,烧毁
了观星台上的巨大混天星仪,却是因为上天降怒于六皇子,说他不敬上天,乃是异端。六皇
子自那之后一病不起,被送走寻医,从此消失于人们面前。有人私下传说,六皇子早已死了,
他是天上异芒之星,如果继续活在世上,是会带来战乱离苦的。
苏语凝心中猛跳,压低声音:“六皇子不是病死了么?”
穆如寒江也张望四周:“这秘密你可不要再告诉别人了,我也不能带你进去,因为里面
布了法术,要出来可不容易。”
12
他们又摸进了那园子,在重重色彩间转了许久,才重新来到园中心。
但穆如寒江却发现曾所见的变化了,以前的小旧木屋,突然变成了玉树琼雕的宫殿。
“这里竟这么漂亮?好似仙宫啊。”苏语凝惊叹着。
“一个疯子,说自己能通过星辰看见大地的移动,还喜欢放火,你要小心他的。”
正这时,牧云笙从殿宇中走了出来。
苏语凝呆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这样的一位少年,那目中光芒似曾相识,却偏偏唤不出
他的名字。
“这里怎么又变成这样了?”穆如寒江问。
“幻术而已。”少年伸手向空中一撕,手中多了一幅纸卷,而那殿宇象画幅一般被撕去,
又露出后面的木屋。
苏语凝只呆呆望着牧云笙,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还是牧云笙先开了口:“我们见过么?你叫什么名字?”
“苏..苏语凝。”
“原来是你。”少年笑了,“你不就是因为出生时有红霞贯过薇垣的星象,而被皇极经天
派的占师圣哲们认为是未来有皇后之命的人么,将来若把你许配给哪位皇子,自然是说明父
皇有心扶他为皇储了。”
他这一说话,苏语凝心中松驰了许多。这六皇子看起来也并不象想象中那么怪异。她低

下头:“可我现在却害怕这天命了,它也许并不是什么福音..为什么人的未来,人却不能
自己选择呢?”
“可以的。”牧云笙说,“但是,你必须比它更强。”
“它?”
少年缓缓将手指向天空。
“你说得不会是老天吧。”穆如寒江问。
“是那主宰一切的力量,连星辰都要按它的意志运转,不能偏差分毫,但是,就因为它
太精确了,所以一旦有一点变得超出规则,就没人再能预计未来。”
“你总是说些我们听不懂的疯话么。”穆如寒江道。
牧云笙一笑:“你抓一把沙土,洒在地上。”
穆如寒江好奇的照做了,“然后呢?”
“那把沙在地上散布成的样子,就是你的命运。”
“用沙子占卜么?”
“你如果能控制每一粒沙落在什么地方,你也就能控制你的命运了。”
“不能..好象你能似的..”
少年皇子没有说话,握了一把沙土猛得向空中一扬。那些沙纷乱飘落在地,地上却出现
了一个似乎完美的圆圈。
穆如寒江和苏语凝张大口看着那个沙圈。
少年却叹了一口气,“总是差一点点,不能圆满。你们以后不要来了。我做的一切,也
许会毁了我自己,我想改变我的命运,但稍微一点运算的错误,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如果那些人知道我在这么做,他们也一定会除去我。离我太近,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
“你这是对朋友说的话么?”穆如寒江气冲冲的,“如果有人想杀你,先让他问问我的
宝剑。”
“朋友..”少年低下头去,“不,我不需要朋友。因为将来,你们都会恨我,都会想
杀死我。”
“你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当我扭转我的命运时,也就会联动影响天下所有人的命运,就会毁掉你们本来拥
有的一切。”
穆如寒江不知他所言何意,只觉得这少年的确是独处太久,有些魔障了。叹息之间,抬
头望见那连天巨墙,“这里太安静了,人呆久了只怕会疯掉,真不知你是怎么在这儿呆了数
年的?没有人给你送饭么?”
少年摇摇头:“饭食会放在园门口,但我从来没有拿过,他们以为我死了,入园来找,
却找不到我,又觉得这园子诡异,就封住它再也不敢进入了。”
“那..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少年却不答话,又愣愣对着画纸出神了。
穆如寒江凑过去看:“你那笔上的颜色,竟然是用花瓣果实磨成的么?”
少年方举笔,被他一扰,纸上只轻轻划了一道绯红色,他叹息了一声,把那纸轻轻一抛,
画纸飘落在树下,忽然渐渐退去,只剩下那一抹红色,渐渐象水流一般,注入树身,片刻,
那树上的绿叶又红了一簇。
“这些树上的颜色,竟是这么来的!”穆如寒江睁大眼睛,“你怎么会得这些法术?”
“学法术,其实简单的就象睁开双眼,这世上有些事你看不见,但它们却在每时每刻的
发生,就象星辰的燃烧,大地的沉浮,风云的流转,当你能看清它们的轨迹时,那些世人以
为神奇的一切,就会象弹指一挥那么简单。”
“有那么容易?可我怎么看不见你说的那些。”

少年一笑,“你静不下心来,自然看不见。”
“静?要多静?”
“静到..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忘记了你的存在,你也觉得这世界和你再无关系,你一个
人呆在这里,它是这样的安静,没有任何的人声,第一个月,你会觉得这世上只剩下你一个
人了,第二个月,你会怀疑你眼光所不及融及的地方,一切是否还存在,第三个月,你开始
能听到很多你从前听不到的声音,比如雪飘落在地上,第四个月,你开始看见你从前所不曾
看见的事..”
“那是什么?”
“比如,当你许多个夜晚长久注视夜空,不知什么时候,你能看到它们的游动,发现它
们更象活着的生命,它们在变化,生长。这些会让你感到疯狂与惊恐,她曾告诉我的一切被
印证着,我开始知道原来我们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如果星辰真得会注视大地,那么
我们看起来不过是站在一个树的某片枝叶顶端的蝼蚁,其实半尺之外就是全新的世界,但我
们却以为我们所站的地方就是天地的全部。”
“我真是没法理解你说的..你的确是一个人呆的太久了,我想我需要救你出去。”
“不,别阻止我。”
“阻止你?阻止你做什么?”
少年一挥手,突然身周的景物又化成漫天白纸飘落下来,每一张纸的背面,都写着无数
密密麻麻古怪的符号。
“你可知道世上万物,其实都是由同一种东西组成?”
穆如寒江看着画纸背后那些字符,它们似乎正象无数蚂蚁一样挤拥着,让他目眩与惊惧。
“万物都是这些字符组成的..”
“不..这些字符,是用来指挥组成万物的微尘如何排列的。”牧云笙举笔在一张空白
的纸上飞快的写划着:“大多的术士只知道运用所谓的法器和符石,但却不知道万物变化的
真正道理。”他举起纸,穆如寒江看见,那本只有墨迹的纸上却凭空泛出了颜色,鲜红、橙
黄、草绿、开始在纸面游动起来,变成图案。
“这些颜色并不是凭空诞生的,只是我改变了光,人们以为画上的色彩是颜料带来的,
就象大部分术师以为力量是符石或法器带来的,他们都错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力量的本源在
哪里。”
“但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少年突然凝住了,双眼望向天际,仿佛视线早已穿过了巨墙,到达云海之外。许久,他
才叹息一声,缓缓说:“是她告诉我的..”
“她?她是谁?”
“你们看不见她,她在虚空中游历,看到了许多我们所看不见的事情。而我们的愚昧,
就是以为我们所不能看到不能理解的事,就不应该存在。”
“她现在在哪儿啊?”
“当我参透世间的秘密,我就能有力量保护她了,那时,我会去那儿见她。”
“可你现在在这儿..哪也去不了..”
“我终有一天会离开这,当我起身前行时,再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包括宫中的守将和法师们么?”
“任何人..”少年眼神如电,“包括你,所有的帝王,所有的神灵,都不能阻挡。”
穆如寒江从梦中醒来,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恍如幻梦。真得有那样一位少年,告诉过
他一些那样古怪的话吗?
他再偷入那座园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六皇子牧云笙了。
穆如寒江不知道,是否当有人在命运的洪流中投下一枚石子,这巨流的方向就真得在不

知不觉中改变了,而每个人,都将为着这改变,而付出什么。
14
秦风园中,少年牧云笙仍在望着自己面前的画纸。
又是无数天过去了,面前的画纸仍然空白一片,但他就这么凝望着,他能从雪白的纸上
看到盼兮的影子,可是一欲落笔时,就已然错了。他明白,自己再也画不出那样一幅画,就
象再也不可能遇上一个象盼兮一样的人。
当年的情景却就如在眼前。
“你..你就叫做盼兮吧。”少年望着女孩的眼眸,心中象是有波纹一层层的荡漾开来。
“盼兮?”女孩子凝神想了想,突然笑了,“我喜欢这个名字呢。”
“是啊,这个典故是来自于..”
“我不需要知道这个典故,我喜欢就行了,我就是我,我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不是么?”
月光下少女展开双手,袍纱轻扬,象是要在空中舞蹈。
“是..你是独一无二。”少年痴痴的说。
之三、穆如寒江
1
这天,穆如寒江和他的小部将们正在树梢闲聊,忽闻呼啸之声,一队车马向街口而来,
金鞍玉带,朱缨锦帷,威风一派,前方骑兵挥鞭驱赶着行人,引发一片惊哗。
“好大的威风。”众少年都叹着,“不知是哪家大官。”
穆如寒江心想,我父亲掌天下兵权,腰佩太祖赐剑,上可斩昏君,下可除佞臣,出门时
也只带几个随从,是谁竟敢如此街头耀威?冷笑道:“凭他是谁,你看我打瞎那拉车马的眼
睛。”
“来下注下注。”孩子们都哄然喊好。
穆如寒江闭一只眼,绷紧皮绳,看准了一弹打去,正打在马的额头上。那马一下就惊了,
带着马车直冲出去,只听得车内人和随从一片惊呼,乱成一团。众孩子在树上哈哈大笑。
“没打着马眼睛,你输了!”孤松拔喊。
那车前一位骑兵护将听见,急冲至树下:“好大胆子,全给我滚下来!”
穆如寒江最恨有人对他呼喝,又一弹打去,那人一偏头,打在他头盔上。那护将大怒,
竟摘下弓箭,作状要射。孩子们一哄跳下树逃去。
那将纵马追赶。穆如寒江跑出几步,眼看见有跑得慢的伙伴要被马追上,那将马上扬鞭
就要抽下。他忙又发一弹,那马吃痛一纵,险些把那骑将摔下去。不过那是战马,并不像拉
车的马那样容易惊了。那骑将很快坐稳身子,一副恶容催马直向穆如寒江冲来。穆如寒江发
足狂奔,在街头摊点边钻来闪去,那战马在后面撞翻摊位无数,引起一片喝骂之声。
少年见前方一堵矮墙,纵上去正要翻过,那骑将追到后面,一鞭抽下,鞭梢划过少年的
脊背,像刀割般痛。穆如寒江怒从心起,反而从墙上跳回来,直瞪着那骑将:“你敢打我?”
“小贼坯,你惊了皇亲尊驾,你们一家要满门抄斩!今日老子把你这有人养没人教的小
杂种打死在这!”
穆如寒江看他骄横,冷笑道:“我倒要看你如何打死我!”
那骑将又一鞭抽来,穆如寒江却低头向前一冲,钻到马肚子下,拔出腰间短剑一挥,割

断蹬绳,抓住那骑将的左足一拉,那骑将哎呀一声摔栽下来。穆如寒江却一个翻身从另一边
跳上马背,纵马而行。那骑将一只脚却还在蹬上,在地上被拖行,急得大声叫骂。
“你叫爷爷,我便饶了你!”穆如寒江在马上大笑道。
“出人命了,小贼要杀人了!”那将只不停喊骂。其他家将策马围追穆如寒江,街头一
片大乱。
穆如寒江从自己府门前行过,那里是两街间的一条直道,宽阔无人。整个天启城中除了
皇宫,只有穆如家门前有这样宽的云州白玉石铺就道路。他并不回府,只从府前直冲而过。
门口家将看见,叹一口气道:“三公子这又是和谁打起来了?”
正说着,那后面所追之人赶来,一看是穆如府前,全吓得跳下马来。原来穆如世家门前,
连皇上也要下马而行。他们绕路追去,至一路口,只看见那马,不见了穆如寒江,四下找不
见,猛一回头,发现少年正在街边摊前和人聊天呢。大骂着上前,又要追打。
穆如寒江抓起摊上面糊打在几人脸上,正要飞跑,忽听背后有人喊道:“寒江贤弟。”
穆如寒江一回头,看见一匹赤红如霞的骏马,马上坐一十五六岁的少年,头戴玉冠,两
根外白内赤的翎羽飞扬,身披细银链甲,背着镶金铁胎弓,像是刚从城外习射回来。穆如寒
江一见笑道:“原来是你?”
那几个家将抹去眼上面糊,转了好几圈,才摸到穆如寒江身边,大骂着抽出刀来。突然
听见有人大喝:“大胆狂徒,皇长子在此,竟敢放肆!”呼啦啦身边突然寒光四射,围满了举
刀的侍卫,那全是真正的重甲御林军。
几人吓得连忙跪了下去,也没看清皇长子在哪里,向四面胡乱磕头。
那马上所乘少年,正是皇长子牧云寒。他皱眉道:“你们是哪家的家奴?连穆如家的三
殿下也敢追打?”
那几个家将一听,吓得更是直接趴在了地上。哪想到那个衣裳破旧满头乱发的小子,竟
是穆如世家的少殿下,怪不得他从穆如府前纵马冲过去时,穆如府门的守军只当没有看见。
“小人们是..是南枯司空的侍卫随从。”
“此事因何而起?”
“这..只因穆如小公子..他..他惊了南枯大人的车驾..”
穆如寒江冷笑道:“那你们挥着鞭子一路上又惊了多少人?”
“请南枯大人速来这里见我。”牧云寒冷冷道。
半刻后,司空南枯德气喘吁吁赶来,远远就跳下马,步行到牧云寒面前跪倒:“微臣参
见皇子殿下,参见穆如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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