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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班子2

_4 许开祯 (当代)
首长很有耐心地查看了三条生产线,在今年新上马的一条生产线上,首长一气问了许多,秋燕妮一一作答,既不紧张也不矫情,让人看到一张训练有素的脸,还有一个外资企业家的卓越风采。路波似乎也融入里面去了,因为秋燕妮的介绍既专业又精练,绝无拖泥带水。特别是她的肢体语言,能让人产生丰富而又奇妙的联想。
大华到海东这么些年,路波还是第一次专注地欣赏秋燕妮,以前听到“秋燕妮”三个字,总是不经多想就将她驱逐出了脑外,从没将她跟真正的企业家或投资家联系在一起。即或脑子里留她那么一下,也是跟宋瀚林等人连在一起的,他把她叫做宋瀚林的银行,不,公共银行。今天他改变了这看法,觉得以前轻视了这女人,至少关注不够。试想一下,有谁在突然而至的情况下,能把首长礼貌而又热情地挽留住两个多小时呢?没有!首长在海东的时间,是按分钟计算的,一个地方留多久,看多久,听多长时间汇报,接见什么人,接见多长时间,都是很精确的。没想进了大华,把原定计划全给打乱。海州药业那边已经不止一次在询问了,路波能想象出曲利敏有多着急。他也在不停地看表,可是没用,首长兴致很高,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车间看完,首长说:“不错啊,一年一个样,大华果然名不虚传。”接着就外资企业如何积极应对当前经济态势,如何利用资金、管理和技术上的优势,在经济建设中发挥作用,为振兴海东经济作贡献,讲了几点意见。
秋燕妮听得很专注,脸上始终露着谦和、恭顺的笑,暗暗还染了一层羞涩,让她在这冬日明媚的阳光下,又多出一分生动。路波甚至看到了妩媚,是的,这女人绝对够得上妩媚,瞧她那双眼,莹莹流盼中就把要表达的东西全表达了,传递给不同的男人还能获得不同的信息。这时陪在首长身边的省人大副主任说:“请首长到会议厅喝口茶吧,顺便听听汇报。”
“好!”首长爽朗地说了一声,情绪高涨地回头跟戴小艺说,“怎么样,戴司长,颇有感触吧?”
戴小艺用柔软得不能再柔软的声音说:“真是开眼了,大华不愧是海东第一,这样的企业当然应该支持。”
“那就要看你们发改委的姿态了,不能只说空话不作努力。”首长一边说笑,一边在秋燕妮等人的引领下往富丽堂皇的办公大楼去。路波像是从迷雾中醒过神似的,特意多看了省人大副主任一眼,然后又将目光落到一直像秘书一样紧陪在首长边上的戴小艺脸上。
他忽然明白,自己被人耍了。怪不得将大华从名单中拿掉后,宋瀚林什么也没说,原来人家根本不用说!
名单真就那么管用吗,让你不管用时,它就废纸一张!
调研组不但在大华听完了汇报,下午的招待宴也改成由大华来设。原定计划被彻底打乱,海州药业那边空等了一下午,曲利敏一连给路波打了几通电话,气得路波想在电话里骂娘。不止如此,汇报听完后,首长在戴小艺等人的鼓动下,一时兴起,竟泼墨挥毫,欣然为大华题了字。而后又跟秋燕妮握手、合影,对着新闻记者,大谈了一通感受。当摄像机纷纷对准首长和秋燕妮时,路波猛然发现,今天来的新闻记者格外多,后来果然从于川庆那里证实,三家中央媒体的记者都是今天才赶到的。
这天的晚宴宋瀚林和普天成都参加了,气氛相当热烈,秋燕妮是当然的主角,这女人在宋瀚林和普天成的暗暗鼓励下,表现尤为出众,真是出尽了风头。
事后,宋瀚林跟普天成谈起这事,话里藏着玄机说:“天成啊,还是你心细,我疏忽的地方你总是能补上。”
普天成谦虚道:“哪里,我还正要向书记检讨呢,这次工作我们的确想得不周到。”
宋瀚林有点激动,调研组结束海东的调研,离开海东时,他跟首长有过一小时的长谈,内容涉及方方面面,首长几次提到大华,说瀚林啊,大华这面旗帜你树得好,我在北京也听人们提到这家公司,溢美之词多啊,不过百闻不如一见,这次看了,心里就更为踏实。宋瀚林连连点头,真怕首长对大华说出什么。现在好,真好。兴奋中,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张报纸上,是中央一家大报,醒目位置报道了调研组在大华海东视察的情景,秋燕妮跟首长的合影赫然就在上面。比之那些文字,这张照片意义更大,更大啊。如果多有这么几张照片,谁还敢对大华说三道四?
半天,宋瀚林抬起目光,见普天成仍然中规中矩站着,有点过意不去地连道:“天成你坐,坐吧。”
普天成就坐了,不过只是将屁股跨在沙发沿上,跨了小半部分,身子依然挺得很直。
“天成啊,最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味儿。”宋瀚林呵呵笑着,脸上并不见紧张。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普天成含糊其辞道。
“最好不要有问题,谁也不要有问题。”宋瀚林突然说,说话语气还有脸上表情跟刚才完全不一样,像是被什么刺激了,又像是在冲谁发泄什么。普天成正在紧急思忖,该怎么应答,才不至于火上浇油,还能把宋瀚林怀疑的事实明显说出来,宋瀚林又开口了。
“对了,忘了跟你说一件事,若瑄没告诉你吧?”
普天成轻轻摇头,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宋瀚林接着道:“若瑄的问题,我想了很久,原来打算让她到海州去,可我又担心别人说话,给你和我带来不利影响。思来想去,决定派她到电投去,你有什么意见?”
“电投?”普天成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脸上露出惊讶,思忖半天,本来要说不大合适吧,话出口却成了,“我没啥意见,听书记的。”
“好!”宋瀚林像是迫不及待,很快就把底亮了出来。又道:“这个问题上,我犯过犹豫,久决不下,难为了若瑄,也让你分心了,现在看来,犹豫完全是错误,这次去北京,老首长批评了我,批评得很有道理啊,我当着若瑄面虚心接受了。”
“谢谢书记。”普天成适时插了一句。
“我们之间不说谢,天成啊,我们搭班子搭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也到该跟你交底的时候了。”
普天成猛地一震,屁股差点从沙发边上滑落下来,不过他还是保持了良好的坐姿。
“中央怕是对省级班子又有动作,我呢,估计在海东也不能干太久,当然,这也是合乎常理的事,你我都是党的高级干部,自应带头服从组织安排。”
“不会吧,老书记?”普天成惊得耳朵都竖了起来,身上莫名地有了股冷意。宋瀚林看出他的紧张,故作镇定地笑了笑,道:“天成你别担心,这只是正常变动,将来调整也不可能只是海东。”
“可我不能接受。”普天成的声音很灰暗。宋瀚林理解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心思让普天成弄湿了。过了一会,他道:“天成啊,这事今天就说到这,你心里有数就行,估计也不会马上调整,每次都这样,吵嚷很久才有动作,不过从今天起,海东你要多留个心眼。”
“……”普天成有点捉摸不透宋瀚林这句话,很费力地将充满疑惑的眼神望过去。
“上次给你的名单认真看了吧,把意见拿出来,过两天上会。”说到这,宋瀚林顿住了,抓起水杯喝一口,放下,似是咀嚼着茶水般,咀嚼了好长一会才道:“你还有物色好的人,一并提出来,队伍建设和力量培养上,我们不能把机会失去,该主动还是要主动,天成啊,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希望将来在海东,你有建树。”
“书记……”普天成眼睛湿润了,嗓子也在发涩,一时,心里竟有些茫茫苍苍。
“还有一句话,今天我要郑重说给你,在我即将离开或离开后,可能会有不同的声音,也会有人制造麻烦,所以天成啊,你要早作准备,到时候,可都全靠你了。”
“书记……”
3
廖昌平从吉东赶到了省城海州,他是普天成紧急召来的。本来,普天成是不想谈这次话的,跟廖昌平之间,普天成自信有默契,不管他有什么意图,相信廖昌平都能准确领会。但瀚林书记如此郑重其事跟他谈下一步队伍的培养与建设,让他心里有了一份沉重,觉得有必要把廖昌平叫来,简单谈上几句。
两人是在光明大厦见的面,按普天成的吩咐,廖昌平的车子到了省城,哪也没敢去,直接开进了光明大厦。此时是晚上九点,更多的人已经从饭桌上离开,到各种场合过丰富的夜生活去了。普天成沏了一壶普洱,笑吟吟地冲廖昌平说:“没吓着你吧,昌平?”廖昌平正正衣衫,端端正正坐普天成面前。
“吓倒是没有,不过一路上还是想了许多。”
“都想了什么?说说。”普天成一边冲茶一边笑问。
廖昌平也不绕弯子,如实道:“不会是省里又有变动吧,省长的语气从来没这么急,这次有点例外。”
“是吗?”普天成笑看住廖昌平,脸上是高深莫测的表情,其实廖昌平这句话点醒了他,不停地暗问自己,我真的急了吗,怎么能如此沉不住气。
“我来之前,馥嘉书记也到了省里,比我早走三小时。”廖昌平说。
“哦——”普天成有些意外,转而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还不能断定,杨馥嘉这趟来,是找瀚林书记,还是找路波省长。
“看来你们消息都不闭塞嘛。”普天成道。
廖昌平动了下身子,进一步道:“前几天都还很平静,最近突然活跃起来了。”
“活跃是应该的,不活跃才不正常,具体说说,都有什么新动向?”
廖昌平就%绿色小说网%了,普天成听得很仔细,杨馥嘉这边有多大动作他都理解,本来杨馥嘉就是于川庆推荐给他的,当年也是为了化解吉东危机,迫不得已才让她主政吉东。实践证明,这步棋下得不好。下得不好就要重下,这方面普天成从不犹豫,之前之所以下不了狠心,关键还在瀚林书记,怕瀚林书记舍不得断腕,现在不用担忧了,既然让他为将来着想,他就必须拿出点气概。
廖昌平又谈到两个人,看法跟普天成差不多,一个是去年路波推举马效林后顺手补上去的,现在是常委、副市长,另一个是市委常委兼纪委书记,这个位置很重要。普天成吃不准的,也就这人。现在听廖昌平这么一说,调整的决心就更大了。
等廖昌平说完,普天成突然说:“昌平啊,今天来只想问你,有没有信心,信心有多大?”
廖昌平显出一点不自然,语气也没那么流畅了:“省长是指?”
“别跟我装,现在不是装的时候,我就不信你昌平一点想法都没?说吧,吉东这块盘子,你拿得起拿不起。”
廖昌平没急,但也没太犹豫,思虑了一会,起身道:“我想我不会辜负书记和省长厚望的。”
“好,今天要的就是这句话。”普天成也有几分冲动,他就怕廖昌平跟他吞吞吐吐,故意装谦虚。谦虚是美德,这话不错,但关键时候,是不能谦虚的,谦虚证明你信心不足,谦虚更证明你没有把自己放在冲锋陷阵的位置上。
廖昌平很快回去了,普天成没有多留,这个时候多留是没有意义的,话就那么几句,说透就行,重要的是行动。
接下来是胡兵,再后来是上次考察时意外发现的团市委书记李晓田,对这位不到四十岁的干部,普天成真是情有独钟。当然,绝不是因为李晓田是位女人,这个时候普天成眼里是没有性别角色的,一切以能力和忠诚度来定。他感觉李晓田身上真是有一股跟他相似的东西,敏锐、犀利,做事沉稳,富于进取,有这几点作支撑,一个好干部的基本素质就具备了,如果再加以点拨,这样的干部日后就能挑大梁。
吉东普天成费的心血最大,几乎到了一个位置一个位置照头敲的地步。吉东不只是他的大本营,也不只是他起步或腾飞的地方,更关键的是,吉东有龟山,龟山有秦大冲。采矿事件虽然被他轻描淡写放过去了,但所有的问题都存在,而且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矛盾还会激化,还会上演一幕幕好戏。有戏总比没戏好,对普天成来说,龟山就是一张牌,将来要不要打,什么时候打,打到何种程度,就要看路波省长怎么对他了。如果秋后大家都不算账,龟山这张牌他是不会往外打的,要是有人跟他和宋瀚林算账,那么……
吉东最后叫来的是杨馥嘉秘书肖丽虹,按说跟肖丽虹是没必要谈话的,因为她只能安排在低一级的岗位上,这些工作由廖昌平去做就足够,但,这是吉东而不是广怀也不是南怀,普天成必须做到滴水不漏,他要以此给廖昌平他们一个暗示,吉东必须寸土必争!
广怀或南怀相对简单一些,孟杰伦是第一个主动找他的人,当年孟杰伦也是经过他的手推上去的,担任南怀市长后,孟杰伦小心谨慎,做事很有分寸。普天成知道,孟杰伦当年依赖的是纪委书记化向明,化向明去了外省,孟杰伦很清醒地选择了低调,正是这低调,让普天成看到了孟杰伦身上的亮光。他主动请孟杰伦吃了顿饭,还硬性将乔若瑄也拉去了,孟杰伦受宠若惊地打电话让夫人过来,这顿饭就成了纯粹的家庭聚会,吃得孟杰伦两口子心花怒放,不知该怎么表示谢意了。普天成没跟孟杰伦多叮嘱什么,将要说的话说给了孟杰伦夫人。
“杰伦在下面,下一步工作有可能更忙,主政一方嘛,不全力以赴怎么行,你这当妻子的,可不能拖杰伦后腿,要鼎力支持啊,我代表省里谢谢你。”一语惊得孟杰伦夫人从椅子上弹起来,嘴里不停地喊着省长,双手捧着酒杯,却说不了后面的话。直到大家都笑开了,孟杰伦夫人才说:“我敬省长和夫人一杯,我嘴笨,场面上很少来过,杰伦不带我来,怕我给他出丑。今天我大着胆说几句话,以后乔市长,不,乔总,就是我亲姐姐,我一定向姐姐学习,绝不拖他后腿。今天我也把杰伦交给省长您,杰伦有不对的地方,省长您只管批,姐姐您也批,没有你们的教育,他成不了才的。”
夫人笨嘴说巧话的时候,孟杰伦却在揣摩普天成刚才那番话,那话很有暗示的,孟杰伦越咀嚼越有味道。这天他居然喝多了酒,好在没失态。他放开喝酒的姿态又让普天成多了几分把握,不要以为在领导面前拘谨总是对的,当你情不自禁放开手脚时,你的率真还有你的态度就都出来了。
会议直到一月后才召开,这时候春节已经很近了,省里各方都在焦躁不安中,因为每逢春节,都是大家奋力往京城冲的时候,至于冲上去做什么,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动机。普天成认为不能拖了,宋瀚林也认为不能拖了,于是选择一个周六,召开了省委常委会。
会议整整开了十四小时,从早上九点开到中午十二点,简单吃了顿工作餐,又接着开,原想下午六点前应该能开完,哪知到六点议程还没过掉一半,只好又吃工作餐,七点接着开,等讨论完,已是第二天凌晨。
如此持久的常委会,宋瀚林担任书记后还是第一次,不是议题有多复杂,关键是这次调整的人选太多,而且,争论的程度还有激烈度也超出了宋瀚林想象,好几次,会议呈现出胶着状。可见,宋瀚林一直想要的一统思想的那个局面并没出现,这半年的努力可以说是毫无建树。也正是因为这点,反倒让宋瀚林变得更强硬,在会场上几次采用高压气势,愣是将局面控制住了。
路波争到了一杯羹,总体讲他还是败了,甚至有点得不偿失,因为他有点太急,反把自己的心迹提前暴露了。
应该说较量下来,普天成赢得了百分之九十的胜利。吉东近乎不打折扣地按他的设想通过了方案,杨馥嘉离开吉东,下一步将担任省人大常委会办公厅主任,想必这样的安排,会让杨馥嘉哭鼻子。这怪不了普天成,本来他提的方案是杨馥嘉到省工商总局担任局长兼党委书记,可惜那天杨馥嘉到省城后,直接去找路波而不是宋瀚林,这就逼迫着普天成作出更心痛的选择。任何一个细小的细节都可能改变你的命运,这就是政治场,用“残酷”两个字远不能涵盖。廖昌平毫无争议地到了书记位子上,原常务副市长黄勇接替廖昌平,担任市委副书记、代市长。胡兵由市政府秘书长升为市委常委、副市长,团市委书记李晓田被提拔为市长助理。黄勇跟普天成的关系,一直被深藏着,直到组织部长提出这个人选时,别的常委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连宋瀚林,这次也让普天成蒙在了鼓里,之前很少听到普天成提及这个黄勇,会场争论时,宋瀚林突然想起一件事,普天成去中央党校学习时,黄勇正好也在中央党校,不过参加的是市级干部培训班。宋瀚林不得不叹服,培养人方面,他远不及普天成,这人不能叫“官场教父”,应该当之无愧地被称做“官场教皇”。
路波在吉东班子上是用了劲的,他的目的并不是要推自己的人,而是要把已经推在位置上的人保住,没想普天成发了狠,竟然采用赶尽杀绝的方式,一开始路波还采用温和政策,反复强调要保持班子的稳定与连续,目的就是不要动他的人。谁知普天成用了另外一种手段,将他苦心安排在吉东班子中的市委常委、副市长娄钢大力表扬一番,说娄钢理论方面非常突出,是海东不可多得的经济理论专家,应该安排到更适合他的位置上。组织部长何平早有预谋地就将娄钢提名为海东省政府政策研究室第一副主任,并且说让娄钢担任《海东发展与研究》杂志的主编。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出,路波就不好再回击,人家再怎么也是把娄钢从副厅提到了正厅,你总不能说提拔不对吧。至于纪委书记,路波的意见是动可以,但要提到省纪委来,谁知普天成跟宋瀚林都没说话,出面反驳他的是省委常委、纪委书记黄小霓,黄小霓说省纪委暂时不需要变动,如果要动,他会向省委提方案,一句话就封了路波的嘴,最后这位书记被挪到了南怀,继续担任常委,不过具体职务换成了政法委书记。
除此之外,普天成在吉东还有新收获,一直悬在他心里的沈晓莹被提名为市人大副主任,之前组织部长何平根本没向他透露,在宋瀚林办公室,三人互换意见时,何平也没说,到了会上却突然提出。因为是提名到人大,普天成没发表任何意见,但脑子里立马又想到另一层,接下来应该跟廖昌平说,让刚刚升为市长助理的李晓田去工业园,给她一个更宽更广也更具挑战性的平台。
吉东算是让普天成彻底清了盘。接下来的广怀,争论也相当激烈。让李源离开广怀,路波没反对,因为在他的盘子里,李源是他争取对象,可进一步听说李源要取代刚刚做了省委秘书长不到一年的谭晓林接任新的省委秘书长时,路波头里嗡一声,紧跟着就乱了方寸。这一招实在太狠也太突然,打得路波找不到方向,难道李源?等他反过来坚持不让李源动时,局面就朝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了。不只是他出尔反尔,而是日后李源听到这些内幕会怎么想,还会继续往他这条线上靠吗?坚决不会!他在瞬间就失去了李源这么一个重要角色,一年多来在李源身上作出的种种细微努力居然没挡住普天成的轻轻一击,路波懊恼连连,几乎失态到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普天成了。但是没用,接下来广怀的人事变动,更出乎他意料,死心塌地为普天成效力的马效林屁股一挪接替了李源,被省里传为乔若瑄死搭档的王静育终于跃居到市长位子上,广怀也让普天成清了盘。
南怀普天成没争,宋瀚林也没争,他们只盯住一个人,那就是孟杰伦。孟杰伦顺利到了市委这边,其他人怎么安排,就是小事,这时候才轮到路波跟其他常委争,宋瀚林默默看着,普天成也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姿态。这时候再争就显得太霸道太没水平,不如静坐着看戏痛快。
如果仅仅是下面各市的调整,会议拖不了那么长时间,问题还出在厅级班子调整。这次调整,很有可能是宋瀚林在海东做的最后一次手术,不管别人怎么想,宋瀚林自己是很有感慨。在海东工作这么多年,关系千丝万缕,有些关系当时就照顾了,该安排的安排,该调整的调整,有些关系总觉时机不成熟,一直拖着未照顾。到了这时候,就不能再拖了,再拖就会失去机会,就会给自己也给别人留下遗憾甚至伤害,宋瀚林不想成为这样的人,该作交代的,他必须作出交代,哪怕适当违犯一下原则。原则这东西,说它是方,它就是方,说它是圆,它当然会是圆。如此显赫的位子上干这么多年,宋瀚林对原则的理解和把握,不会输给别人,对原则的运用自然也比别人熟练。他不想等到最后一刻,离开岗位的最后一刻突然调整下面班子,不是错误也是错误,必须要有超前意识。当然,这次列入调整名单的也不仅是他自己的关系,相当一部分,是上面打了招呼。上面不是具体指哪一个人,是一大批人,是一种力量,这力量你是不敢开罪的,开罪了,你就会成孤家寡人。官场为官,不论到哪一级,都不能被孤立,不能让人家觉得你不好说话,更不能让别人觉得你刀枪不入,那样,你的地位就很危险了。官场有时候像交易,更多时候,却是在彼此维系,维系自己也维系别人,维系某个团体或者利益联盟,维系某种力量。要时刻记住这样一句话,圈子的力量有多大,你的力量就有多大。你在官场绝不是一个人,而是力量伸出来的一根触角,庞大之树上吐出来的一根须。民间将它说成派系,宋瀚林们决不能称它为派系,更不能将它庸俗化,至于到底是什么,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省里各部门班子调整争论得异常激烈,路波已经棋输一着,当然不可能接连输下去,就算是争,也要为自己争回一点面子,不然,接下来的工作将会很被动。宋瀚林果然给了他面子,普天成更是给他面子。路波最看重的交通厅,普天成主动提出让郭茂中离开,郭茂中被调到发改委担任主任,跟郭茂中关系紧密的两个副职也离开了交通厅,安排在别的厅。交通厅彻底腾空了,路波算是出了口气。可是在讨论交通厅长人选时,何平又给路波出了难题,路波本来想让早已物色好的一个人选接手这位子,何平偏不答应,会议出现了冷场,最后还是普天成出来打圆场,居然提了一让人啼笑皆非的方案,让前厅长骆谷城重新回到交通厅,执掌交通大印。路波有那么一小空儿的犹豫,这不是闹着玩吗,哪有这样安排的。再怎么着这也是省委常委会,不能儿戏啊。后来宋瀚林表了态,说实践证明,交通厅上次的调整是败笔,谷城同志对交通这一块熟,海东交通建设还真是离不开谷城同志。宋瀚林这样一说,等于是表了态,路波欣喜之余,又做了一番谦虚,谁都知道他的谦虚是演给宋瀚林和普天成看的,谁也知道宋瀚林和普天成是给他台阶下,于是大家纷纷表态,充分肯定了一番骆谷城,等于是替骆谷城平了反,骆谷城扭扭捏捏就又回到了交通厅。
来而不往非礼也,尽管有争论,也有质疑,但面子上的工夫必须做足,所以在讨论电投集团人选时,路波放弃前嫌,主动提出乔若瑄,让其他常委刮目相看。普天成没发表任何意见,只当是回避,宋瀚林也没发表意见,等其他常委说。其他常委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顺着路波的话,又将乔若瑄充分肯定一番,这样,乔若瑄这道难题,就顺利破解了。
还有一个变动,就是作为宋瀚林普天成之铁三角的郑斌源,这次也郑重其事提到了会上,被任命为海东省工业和信息化委员会副主任,一个曾经的刺儿头,典型的另类,如今也堂堂正正成了海东副厅级干部,多少让人有些意外。
意外的远不止这些,谁也没想到,这天的会上,普天成和路波各为对方以礼物的方式送了一枚地雷。他们演戏的功力实在是高,早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旁人很难看出破绽,等到地雷相继爆炸时,已是半年以后,宋瀚林已经离开海东,半年以后常委们再回味这次会议,就都惊出一身汗来,原来政治斗争还有这么玩的!
4
李源来了。
会议开完刚一天,文件还未来得及下发,很多厅级干部包括杨馥嘉这个省人大办公厅主任,还要等人大这边过会后才算正式通过,李源就抢先一步赶来了。
消息是组织部长何平的秘书透露给李源的,这里面究竟有没有故意,说不清,反正李源跟何平的秘书平常走得近,秘书第一时间告知常委会内幕,李源除了感谢,还是感谢。可是刚刚感谢完,李源就震惊了。
李源的震惊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决然没想到,普天成这个时候会拉他一把,而且一步到位将他提携到省委秘书长如此显赫的岗位上,要知道,下一步,他就能升为省委常委,这是道铁门槛,太多的人想都不敢想,甭说跨上去。一般人在市里干几年,顶多也就谋个省人大或省政协,哪还敢想到省级班子中去,更何况还是常委。李源恍若做梦,电话合上很久,都不敢相信天上会掉下如此大的馅饼。另一个震惊,是万没想到阻挡他步伐的会是省长路波。何平秘书将会上争论的细节还有火药味毫不保留地告诉了他,听得李源忽而血脉喷张忽而义愤填膺,是的,真是义愤填膺。如果将普天成和路波打个颠倒,李源还能接受,毕竟一度时间他动摇过,干过对不住普天成的事。可路波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啊!
李源想不通,一万个想不通。这个夜晚他完全失眠了,脑子里一次次闪出这些年跟路波的接触,尤其到广怀担任市委书记后,路波如何对他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假,太假了!李源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所以一等消息确证,他便无所顾忌更是急不可耐地就往省城奔,他要见普天成,必须见普天成。
李源当然不会冒失到直接来普天成办公室,车子还没进省城,他先礼貌地给普天成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已到省里,想跟普省长汇报一下工作。然后就抱着手机等回音。李源等了一个多小时,原以为手机铃声马上会响,普天成马上会指示他到哪见面。后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手机抱手里愣是不响一声。李源担忧死了,既怕发短信冒失,惹得普天成不高兴,又怕普天成避嫌,这个时候不会见他。后来他让司机将车停加油站边上,自己下车抽烟。半包烟抽完了,普天成还不回短信,李源就知道自己这趟白来了,既然普天成不回消息,就证明不想见他,李源也就不能进省城。他跳上车,跟司机说了声回去。司机纳闷地盯住他望,气得李源差点冲司机吼起来。后来他还是平定了情绪,马上要当省委秘书长了,怎么还是这脾气,看看人家普省长,什么时候有过情绪有过脾气?他在车里检讨着自己,并暗暗发誓以后决不能再有这坏毛病,榜样树在那里,要学啊。你可以不学宋瀚林不学路波,但普天成身上每一个点,你都要细细品味细细咀嚼,要当经典著作来读。车子往回走了一小时,都快要回到广怀地界了,手机突然蜂鸣一声,李源情急地打开,果然是普天成发来的,上面简短几个字:刚看到,这阵没空,晚上等我电话。
“掉头!”手机还没合上,李源的声音就飞了出来,过了一会猛地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误,恨恨掐了把大腿,咒道:“我看你是这辈子都学不会了,就这样子还想去省委!”
“开慢点吧,别着急。”他把身子放倒在车座上,闭上眼睛,很有水平地说了一句。这一句让李源找到一些感觉,就该这么沉稳,他再次提醒自己。
普天成正式通知李源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其实从下午开始他就一直闲着,难得的清闲。每次常委会后,下面总要乱上一阵,对高层来说,却可以闭上眼睛睡大觉,因为一切都成定局,无论下面悲也好喜也好,都跟他们无关,他们要做的,是尽快调整好自己,投入新一轮的博弈中。有时间却不急着召见李源,这就是官场艺术。让下属永远揣摩不透你的心理,永远觉得你是一个谜,这更是艺术。当然,普天成推着不见李源,并不只是卖关子,更不是摆谱,如果低级到如此程度,就不是他普天成了。他是想趁这工夫,把李源这人想透,想明白。
得想明白啊。这步棋要是下错,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说实话,普天成这步棋下得有些冒险,也有点仓促,几乎是在赌博。李源怎么样一个人,他比谁都了解,两人在省委那边共事一年多,加上以前的交往,彼此几斤几两,早已掂得清。李源说穿了是一个立场不十分坚定的人,这人没坏心眼,也少所谓的官谋官术,这么说吧,在暗机玄机无处不在的官场,李源显得有点傻气,缺心眼也缺大智慧。是个不错的干将,却不是一个谋将。这种人只可小用,却不可大用。普天成之所以破戒,冒巨大风险将李源调回省里,推荐到宋瀚林身边担任省委秘书长,也是无奈之举。于川庆近期的表现让他担忧,这个人的变化已经超出了他想象,而且随着海东局势进一步变化,于川庆到底能变到啥程度,他实在掌握不了,前景暗淡啊。而省委这边的秘书长谭晓林是老好人性格,无法在工作中做到相互掣肘,谭晓林甚至都搞不懂于川庆整天在做什么,谋什么。对秘书长这个位子,普天成是有深刻体会的,省委、省政府之间的平衡与掣肘,并不是靠两边一把手来完成,更多时候,两边一把手在和稀泥,在找平衡点,在礼让,因为他们是一把手,姿态必须要比别人高。而真正的谋略却要靠两边秘书长完成。如果说两边一把手在唱红脸,白脸角色无疑就会落在两边秘书长身上。宋瀚林这段时间的被动,不是输在自己,而是输在谭晓林这里。谭晓林根本不是于川庆的对手,他既破不了局也造不了局,让于川庆游刃有余地走在权力的刀锋上。看得普天成心急,也出冷汗。书记输了是一人输,秘书长输了却是满盘皆输,这道理没几个人能明白。在对李源作出这一调整时,普天成心里是打了很多问号的,怀疑、不放心以及能力方面的担忧,总之,李源是难住他了。不过最后还是狠心一咬牙,赌博一样将李源的名字放到了秘书长后面。他抱定一个想法,这样以来,李源就一点退路都没了,这就是官场大智慧,是站在极高的层面上看问题。有些左右摇摆飘忽不定的人,你要用额外的力拉他,你这边一用力,别人自然就有了反力,在反力面前,他跟别人不远也得远。
这是其一。其二,李源跟于川庆资历差不多,年龄也相仿,唯一不同的是于川庆机缘好一点,早李源那么一段时间上去了。李源未见得心里就服气,不服气好,不服气就有竞争,就有博弈。将两个能博弈的人放在同一平台上,戏才热闹,不像谭晓林,此人有种日落西山坐等收工的没落气息,已经不在乎斗不斗争不争了,只想安安稳稳打发余生,这很可怕。将李源强拉一把,放在于川庆对面,于川庆的危机立马就有。人有了危机,表现就会大不一样,指不定哪天就会犯低级错误。李源这边更不用说,大好前程摆在他面前时,难道他还不会全力以赴去争?
斗,钳制,说穿了,普天成就需要这样的效果!
普天成认为冒这样的险值,至于冒险能不能成功,就看下一步李源的表现了。
李源一进门,就开始给普天成检讨。从原来一块共事,一直检讨到广怀担任书记,顺带着,还将许多不该说的秘密说了出来。其中就涉及路波,涉及于川庆。当然,李源并没把责任推到路波和于川庆身上,他还是很有水平的,不该犯的错误这次没犯。
普天成冷冷地坐着,既不打断李源也不做出任何表情,一张脸冷漠到可怕。
李源终于说完,一路想好的话全道了出来,顿觉轻松。然后满是期望地望住普天成,等他发话。
普天成仍然没开口,目光死盯住李源,锥子一样锥问在李源脸上。李源被盯得全身发毛,但他没把目光挪开,他知道这时候一旦挪开目光,自己就输了。
普天成终于盯够,脸上乌云破开般露出一丝欣慰,这丝欣慰让李源看到了希望。
普天成觉得该说些什么了,不能让人家太难堪,说些什么呢,到这时候,他忽然又犹豫,感觉提前准备的话都没用,大家都在一条路上挤着,这条路的沟沟坎坎谁都清楚,这条路的艰难谁也心里有数,不用多说,但他又必须说些什么。
想半天,他开了口,带着语重心长的味道:“该做的瀚林书记都为你做了,下一步你还有常委这个关要过,我希望你能拿出一个正确的态度来,不要总让人担忧。”
就这么一句,就把该交代的全含在了里面。李源又等了一会,确信普天成不会再冲他说第二句,起身,非常庄重地说:“我先回去了,市里这个时候不能没有我,今晚我得连夜赶回去,省长您休息,省长的话,我会牢记在心里。”
普天成起身送客,李源出门的一瞬,普天成突然用力在李源肩上拍了一把:“好好干吧,路还长着呢。”
这句话还有那一巴掌让李源一路带到了广怀,虽是冬天,李源还是感觉被普天成拍过的那地方很温暖,心也很温暖。
宋瀚林跟路波之间那块遮羞布,算是彻底撕开了。不管谁胜谁负,这都是暂时,只是一段落,接下来,怕是就不再顾忌什么地要出手了。
春节很快来到。节前照样要忙一阵子,各种慰问还有检查还有走访让每个人的脚步都变得匆忙,普天成赶场子一样,连续奔波在工矿企业、高等院校还有科研单位,完了又要深入基层市县,一方面安排部署春节安全生产,另一方面也要给方方面面各个阶层送去省委、省政府的温暖。
这天普天成带队慰问完一家企业,简单吃过午饭,想抽空在办公室眯一会,太累了,加上腿痛病不停地复发,让他觉得每一天的奔走都那么辛苦,感觉坚持不下来似的。
刚躺床上,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普天成以为是秘书闻捷,没理,继续睡他的觉。外面似乎静了一会,跟着又响起叩门声,很轻,叩得很有节制,但分明又带着某种顽固,似乎断定他在办公室睡觉。普天成心道是谁呢,啥人会斗胆在午休时间打扰他?
正纳闷着,手机蜂鸣一声,普天成拿过手机,见是张华华发来的短信,告诉普天成敲门的是她,礼貌地问能不能打扰一下?
普天成笑笑,都已经打扰了,还要问能不能,女人总是觉得自己有优势。张华华也在他这个组里,这些天跟着他四处慰问,想必是有什么事吧。普天成穿衣下床,合上里间的门,替张华华开了门。
张华华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女的,普天成一看,傻了眼,一同来的是去过他家的谢蔷薇。
“打扰省长,实在不好意思啊。”张华华嘻嘻笑着,感觉她跟普天成很亲热,一边的谢蔷薇却露出几分矜持,还带着那么一点怕。
“是你们俩,进来吧。”普天成一边端详谢蔷薇一边说,见后面没跟着秘书闻捷,心道,这家伙又跑哪去了。最近闻捷好像老是心不在焉,普天成记得要提醒他一次,可一忙,就又把这事忘了。
进了屋,坐下,普天成问:“有事?”
张华华冲普天成甜甜一笑,转向谢蔷薇:“蔷薇你说。”
谢蔷薇不自在地扭动下身子,腼腆道:“还是处长你跟省长汇报吧。”
张华华捂嘴咳嗽了一声,又朝普天成暖暖一笑,这笑让普天成感觉不舒服。女人莫名其妙跟你套近乎时,你就要警惕。记得调整班子前,张华华也找过他,是在晚上,未经预约直接找到了光明大厦,穿得还很那个,性感的双峰若隐若现,几乎不敢让人正眼瞧。普天成也确实没正眼瞧她,进去不到三分钟,就打电话让闻捷来,说自己马上要接待一位贵宾,请张华华先到闻捷那边坐坐。今天这方法看来不能用,因为有谢蔷薇。
“省长是这样的,蔷薇在电投担任融资部经理,最近她们跟另一家机构联合搞了一个融资方案,想亲自跟省长汇报。”
普天成眉头蹙起,这是哪跟哪,电投的事怎么跑来跟他汇报了?
谢蔷薇这时开口了,道:“融资方案去年就曾提出过,当时是跟大华一起搞的,据我们调查,海东目前游资多,特别是民间游资,与其让这些钱在地下黑市流通,不如我们把它吸收进来,用到经济建设中。”
“这问题太专业,我不好回答。”普天成一听谢蔷薇说的是敏感话题,马上警觉道。谢蔷薇犹豫了会,又道:“我们的方案是请专家论证过的,也让银行审查了多次,银行也有备案,而且项目赢利空间大,可操作性很强。”
普天成打断谢蔷薇的话,一本正经道:“这工作不属于我管,如果是电投单方面的行为,你直接找电投公司,跟你们领导汇报。如果是多家联合,需要往哪报的,层层上报,逐级审批,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谢谢省长。”谢蔷薇倒是自觉,没有说个没完,张华华似乎还有些不甘心,眼巴巴望住普天成,希望普天成能给个更明确的答复。普天成这天是真累,有点坚持不住,道:“就这样吧,下午我还有活动,就不多留二位了。”
两个女人有点不情愿地站起来,跟普天成告辞。张华华抓住时机,紧着跟普天成献殷勤,说知道省长腿不好,一到冬天就发病,她让蔷薇专程去了西藏,通过关系搞到一种藏传贴药,很有效果的。说着使个眼色,谢蔷薇就去了门外,不大工夫又走进来,手里多了一个手提袋,上面果然是藏文。普天成也没多想,只道:“放下吧,有空我试试。”张华华嗯了一声,将手提袋放茶几边,又特意提醒道:“省长一定要试啊,如果效果好,以后就用这药,正宗藏传秘方,绝无副作用的。”
说完两人走了,普天成都已躺在了床上,忽然觉得张华华刚才那话可疑,马上起身,打开手提袋,翻腾半天,见果真只有藏药,没有别的,既没有找到卡也没看到现金,这才心安。
晚上回家,本打算要跟乔若瑄提醒一下,别让下面人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电投难道还缺钱?哪知王静育来了,这次又带来一位保姆,比之前的卢小卉要小一点,发育却一点不输给卢小卉。王静育介绍说,小姑娘姓谷,叫谷若若,之前在广怀一位老领导家做家政,上月老领导离世了,才把她带来。
“若若干家务很在行,烧菜功夫也是一流,市里好几位领导都争着让她当保姆呢,她在我们广怀算是金牌保姆,身价很高的。对吧,若若?”王静育眉开眼笑,刚才他跟乔若瑄谈得十分开心,乔若瑄对他担任市长显得不大满意,说一步到位应该挪到书记位子上去。王静育当然知道不可能,不过乔若瑄能这样说,他心里甚是感动。
普天成瞥一眼谷若若,冲王静育道:“我这里是你家啊,想带谁就带谁来?”王静育脸上一下没了颜色,谷若若也显得极尴尬,小脸窘得通红,站在那里一双手不知往哪放,两只脚别扭地踩在一起。在广怀时王静育多次跟她讲,省长一家很亲和,尤其对下人,好得不能再好。这阵谷若若心里就嘀咕了,这还叫好,厉害得要吃人。
保姆是乔若瑄让王静育找的,她要忙了,顾不上照顾普天成,见普天成不领情,抱怨一眼道:“怎么说话呢,是我让静育带来的,是不是找个保姆也要向你这省长打报告?坐,若若,别听他的,有阿姨在呢。”一听妻子发火,普天成不吭声了,再说也不能把人家小姑娘弄得太尴尬。但他又实在反感王静育这样做,借故身体不舒服,进书房休息去了。刚进书房不久,家里又来了客,一听是郑斌源的声音,不得不出来,心里纳闷,今天这是咋了,怎么都往一齐凑。等到了客厅,才发现来的不是郑斌源一人,郑斌源竟把邓雅兰给带来了。
邪门,真是邪门,这两人啥时又走到一起的?
第五章中央派来新省长
1
瀚林书记本来说年前不去北京了,年年跑,没啥意思,就那些关系,拜来拜去也拜不出新意。还要普天成做好思想准备,今天春节别指望休息,要开足马力抓生产。普天成坦然,哪个春节不这样啊,就算不开足马力抓生产,也没有一天能闲下。各种各样的活动,应酬,还有随时随刻不期而至的意外,过春节时他们的神经绷得比任何时候都紧。谁知到了农历腊月二十四日这天,宋瀚林突然把他叫去,出乎寻常地说:“情况有些不好,看来我还得去一趟,这么着吧,今年你就甭动别的心思了,安心留守,方方面面心都操细点。”
普天成暗自吃了一惊,瀚林书记说的情况不好,是指哪方面?心里疑惑,却又不敢问,只能郑重地点头。他知道“留守”二字的含义,更知道瀚林书记说的不让他动别的心思是什么意思。本来他还想,要是瀚林书记不去北京,等走访和慰问告一段落,他挤出时间去趟北京,别人可以不去拜访,岳南部长那里是一定要去的。上次戴小艺在海东时还怪他,怎么不去看望部长?普天成推辞说忙,戴小艺不满道,比你忙的人有一大堆,也没见谁忙得连拜见首长的工夫都没。“我可是把线牵给你了,岳南部长对你也很欣赏,不要以为现在功成名就,还远呢。”戴小艺又说了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话,话头一转,略带沉重地道,“要多动,多走,海东离北京太远了,你这样子迟早会被甩开的。”普天成刚开了句玩笑,表示不大在乎,戴小艺就说:“最好在我面前不要说这种话,我虽然没有你老到,但常识性的东西我还是知道的,这么说吧,岳南部长马上要到一个更重要的位子上去,你慢半步,别人就快三步,链子一旦断掉,就不好再接,你还是想一想吧。”
那天他们谈了许多,普天成从戴小艺的话中捕捉到很多信息,尤其下一步各省区人事变动的信息,一方面惊叹戴小艺的能耐,另一方面也对自己缩手缩脚的坏毛病生出懊恼。后来竟然又咀嚼出一个字,从那天开始戴小艺改变了对他的称呼,将“您”改称为“你”了。
见他不说话,瀚林书记又说:“当然,也没啥可怕的,就是有一些不利言论,有必要当面跟上面解释一下,闹出误会来不好。对了,天成,吉东的慰问我还是想你亲自去,这次吉东调整幅度大,一定要让他们尽快稳定下来,把工作衔接上。吉东不能乱,也不能掉队,要发展,要拿出成绩来。”
“知道了,书记,请书记放心,我一定叮嘱他们。”
“还有一件事,抽空你找找郑斌源,前段时间不是说,他要跟妙琪复婚吗,怎么最近又跟那个叫邓什么的打得火热,那女人到底可靠不可靠,你得把把关,这书呆子,老是让人不放心。”
普天成心头一震,同样的想法他心里也有,只是太忙,实在抽不出空跟郑斌源谈。书记过问,又不能不回答,道:“叫邓雅兰,中学时跟我和斌源一个班,书记不记得了,她读书时性格就有点疯,现在是服装公司老板。”
“啥老板也不如妙琪,告诉他,要复婚就快点,现在他不是企业领导,也不是科研机构的知识分子,是政府关键部门的领导,要注意影响。”宋瀚林似乎已经生了气。
“书记批评得对,我一定跟斌源讲清楚。”普天成代郑斌源挨了批,心里气郑斌源的同时,对邓雅兰又多了一层疑惑。上次郑斌源带邓雅兰到他家,就给他出了一道难题,邓雅兰不想做服装这一行了,野心勃勃要搞生物能源,还说这是阳光产业,前景无限,而且符合国家产业政策,更符合国家未来发展战略。还拿出节能减排说事,上升到全球新能源战略高度,把哥本哈根会议也扯了出来。最后将话题落到实处,邓雅兰在海州永定区看中一座山,计划大面积种植油桐树,将桐油转化为生物柴油,以此替代地下开采的石油和煤,为工业和交通提供能源。那天普天成什么态也没表,只是不动声色地听了听。感觉这个命题太大,不像是邓雅兰这种人能搞得了的。但就不明白,郑斌源怎么给邓雅兰当说客,难道他突然从邓雅兰身上发现了闪光点,或是……
瀚林书记当天下午就飞往北京,足见他说的问题不大是句假话,看来问题一定很大。普天成没去送,已经上任的秘书长李源陪同瀚林书记去了北京。李源此行,也是为自己的常委去作努力,常委的任命权并不在海东。普天成开始考虑下一步工作安排,尤其是吉东该怎么去,带谁去。
按原定名单,下面各市的慰问还有节前生产暨安全督察工作都没分工到常委头上,由几个副省长和人大政协领导分担了。吉东原来安排的是省人大副主任郭顺安,但郭顺安最近闹情绪,他马上要下来了,年龄虽然没到,但他要给已经离任的省委秘书长谭晓林挪位子,这个变动也有些意外,一开始大家都不信,但最终却成事实。原因不必明说,谁都看得清,郭顺安近段时间跟路波省长走得很近,感情不断升温,宋瀚林当然看得更清。让郭顺安提前让位等于是宋瀚林给路波及省里各位敲边鼓,别把山药不当菜,更别乱想着盘根错节,他宋瀚林还没到受人排挤的程度。至于郭顺安下来后往哪去,宋瀚林不去考虑,问题很好解决,要么郭顺安自己去跑,要么就在省人大挂个虚职。郭顺安当然不甘心,一张字条递上来,说要请假,然后就飞往北京了。
宋瀚林走后第三天,普天成带队来到吉东。吉东果然有了新变化,至少廖昌平和黄勇没学以前那样恭候在市界上,这让普天成多少有了些欣慰。干部作风越来越华而不实,形式主义的东西泛滥,这些都令人头痛,却又没好的办法根治。老百姓怨声载道,干群关系越来越恶化,这些问题常常跳出来,折磨着普天成,也困扰着普天成。
在宾馆见了面,普天成先向廖昌平和黄勇送上祝贺,省里开完会后,廖昌平想到省里,被普天成制止住了,告诉他干好工作就是对省委最好的感谢,别老想着往领导跟前跑。他用了省委,而不是瀚林书记和他,廖昌平只能作罢,规规矩矩地说,一定不辜负省委、省政府的期望。黄勇倒没急着去言谢,只跟普天成通了一次电话,普天成在电话里也没多说,跟他交代了几点注意事项,又鼓励一番,就客客气气挂了。
黄勇这边他有底,还不是一般的底。这个人之所以一直藏着,就是太有底了,等于是他一张底牌,不到关键时候,不会打出来。
普天成他们是上午十一点到的,简单见了面,就吃饭。中午普天成正在休息,廖昌平突然敲响门,黄勇也在身后,两人脸上惊乱一片,慌张得很。普天成让他们吓着了,忙问出了什么事,怎么全都这副表情?两人相视着苦笑一下,廖昌平开了口。
“刚才接到通知,正英副省长带队慰问邓家山隧道施工人员,要我们马上赶过去。”
普天成一愣,姜正英到了吉东?继而放声笑道:“就这事,那你们干吗哭丧着脸?”
廖昌平惊魂不定地说:“省长您刚到,这边都还没安排好呢,您看这……”
普天成自然理解二位的难处,没怎么想就说:“我这边你们可以不管,正英副省长慰问的是施工一线的同志,你们必须去,而且一定要配合把慰问工作做好。”
“这不行,省长,这怎么能行?”廖昌平急得要哭。
普天成故意笑道:“那你说怎么办,不去邓家山,放正英副省长鸽子?”
“这怕也不妥。”一旁的黄勇接话道。
“这不就对了嘛,你们又不会分身术,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处理?”
廖昌平心里略微轻松一些,可还是不敢唐突,试探着道:“要不,我跟黄市长留下一位,那边就说已经陪您在现场了。”
“不行!”普天成果断地打断廖昌平,“施工一线的同志比谁都辛苦,你们书记市长不去,成什么样子?不但你们要去,人大政协一把手也要去,我们不能老是把‘关怀’二字挂嘴上,要拿出实际行动来。”
“这……”廖昌平望着普天成,不知说啥了。
“担心我有意见是不,你们两位境界高一点行不行,至少我在吉东工作过那么长时间,情况应该还算熟悉,该去哪里不该去哪里我比你们都清楚。”说完又觉得这话深奥了些,转而用玩笑的口吻道,“放心,丢不掉的,把胡兵留下,人大政协也不要都走光,两边匀一匀,不就解决了?”
“这……”廖昌平跟黄勇大眼瞪小眼,既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这道难题实在太大了,姜正英那边不去绝对不行,去了,普天成怎么办?
普天成不乐了,脸色一正道:“还犹豫什么,是不是要我一同陪你们去?”
廖昌平吓得再也不敢犹豫,忙道:“我们听省长您的安排,力争早点赶回来。不妥之处,还望省长能……”
“说什么废话,快去,山上冷,别让正英同志等。”
两位走了后,普天成一点睡意都没了。跟姜正英撞上车,这不为怪,姜正英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今年慰问她的工作量最大,点也最多,各条高速都要跑,重点施工现场必须要走到,不留一处空白,这是省长办公会定下的。春节期间,高速公路建设不能停,因此安全生产就格外重要,想必姜正英脚都肿了,她是不敢松一口气的。不过姜正英到吉东,不给他打电话,就让普天成不大舒服。汇报倒是没那个必要,可互通一下情况总行吧。她不可能不知道他到吉东了吧,难道她信息闭塞到了这程度?
下午两点二十分,吉东市委副书记带着胡兵和李晓田准时来到普天成这里,肖丽虹也来了,她现在是吉东市团委书记,接替李晓田的位置。普天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跟大家说说笑笑到了楼下。人大、政协的领导都候在宾馆大厅,其中就有刚刚当选为副主任的沈晓莹。普天成远远看了沈晓莹一眼,感觉沈晓莹打扮得有点怪,好像一下老了好多,细一想,笑了,她现在是市级领导,自然不能穿得太艳,而一向在穿着打扮上很有个性的沈晓莹,一随了大流,风采立刻没了一半。
车队很快出发。普天成刻意让肖丽虹坐在了自己车上。跟肖丽虹接触,普天成开心,也不会想到别人怎么看,心里亮堂得很,也别有一种温暖。好像自己又回到大学时代,回到意气风发激扬文字的那个年代。其实他知道,他是在怀恋过去,甚至怀恋错过的那一个人。世事如烟,一晃就走过了人生大半历程,其中感慨,哪是能用语言表达了的。不过上帝没薄待他,在他错过林雪多少年后,上帝又让他认识了林雪的宝贝女儿。
肖丽虹更是开心,她本来就是乐天派,以前干记者这行,养成了无拘无束甚至略带狂野的性格,给杨馥嘉当秘书后,性格多少收敛了些,不过天性中的东西怎么也抹杀不了,只能掩盖,只能虚饰,可在普天成面前又用不着掩饰,所以就理直气壮地开心了,还透着一份得宠的甜蜜。
“怎么样,现在当官了,感觉是不是很不一样?”普天成开起了玩笑。
“这也叫官啊。”肖丽虹夸张地回答了一声,甜甜地望住普天成。
“怎么不叫官,你现在也是肖书记啊,我在你这个年龄,级别还没你高呢。”
“不会吧,普叔叔?”一到车里,肖丽虹就不喊普天成省长,改口喊普叔叔了。这声普叔叔让普天成想起儿子普乔来,普乔今年才读博,一直嚷着读完后不回来,要在国外干,为此普天成跟他发生过不少矛盾,普乔根本听不进去,在他眼里,国外什么都好,国内一塌糊涂。有次被普天成问急了,普乔竟说:“你问我国外有什么好,我说别的你不清楚,有一点你一定清楚,就是国外没贪官。”气得普天成当时就想把电话砸掉。现在看到肖丽虹,忽然让他想到一个问题,当有一天,国家的命运全部担负在他们这一代人身上时,又会是什么样?
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想大想复杂了,普天成收回心思,语重心长地跟肖丽虹交谈起来,肖丽虹的善谈是早就出了名的,普天成问什么都难不住她。后来她竟挑战似的说:“普叔叔,假如有一天我想当市长,您会支持吗?”
“这要看你自己的能力。”普天成说。
“不,能力是一方面,如果没有您的支持,我是做不了市长的。”
“为什么?”
“因为权力向来不是以能力大小来分的,而是……”
“而是什么?”
“权力必须交给应该交给的人!”
“……”
廖昌平和黄勇陪了姜正英两天,才将吉东境内的六个点慰问完,晚上他们俩倒是跑来陪普天成的,是在招待完姜正英一行后。姜正英并没有住在吉东市区,从邓家山下来,她带着一干人去了龟山,龟山那边有两条省际公路在修,年后还有两条公路要开通。普天成想,姜正英这样安排一则是要避开他,免得见面难堪,另外,她去龟山肯定还有别的目的,也好,只要有省里领导把步子迈到龟山,普天成就不用再去替龟山分忧了。
等姜正英他们的慰问活动结束,普天成这边也差不多了,这次下来他重点慰问了一批老干部,走了几个社区,查看了吉东廉租房和经济适用房的建设与分配,跟困难职工谈了心,过问了他们春节准备情况。在新岸小区,普天成得悉两位老人家境困难,其中一位还是原国有企业的老技工,全省劳动模范。普天成就把市里有关领导召来,问他们这样的老人该不该照顾,怎么照顾?市里领导一时沉默,普天成就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当年吉东重型设备厂如何靠一帮泥腿子创业,玩命似的拼搏,最后才在一片废墟上建起了这家全国有名的特大型企业,长达二十年时间,吉东重型设备厂一直是吉东纳税大户,为吉东贡献了将近二百个亿。“你们现在坐的大楼,屁股下面的车子,还有这宽畅的马路,都有重设人的汗。”说完,他先上车走了,将吉东几十号领导留在小区。晚上胡兵回来,说两位老职工的生活安排好了,市里当场表态,每人解决经济适用房一套,市里再补贴五万块,让他们过一个好年。
“简单,粗暴。”普天成当下发了火,质问胡兵,“你有多少套房,要是我连续过问下去呢,是不是把你的楼房也腾出来?”
胡兵垂下了头,他虽然没跑来领功,但挨这样的批,心里还是不服气。普天成叹一声道:“我并不是让你们马上给他解决住房,只是让你们引起重视,类似问题,该如何纳入政府议事日程,建立长效机制。胡兵啊,你们这是投机,是在绑架我,也在绑架这些特困户,好让他们领政府的情,感政府的恩。想过没有,这样一做,老百姓又会怎么想?我普天成看到的问到的,你们马上高姿态,那些没看到没问到的呢?”
胡兵出了一身汗,他的确没想这么深。普天成还在语重心长地说着,胡兵却匆匆出了门,反常举动让普天成好不惊讶。原来胡兵是急着给电视台打电话,今晚电视台有档特别节目,就是围绕普天成和市政府这一“义举”做的,胡兵要求电视台立刻把片子撤下来。电视台那边说,节目马上要播出,换片已经来不及。胡兵用强硬的口气说:“这片子要是播出,你们全部下岗!”吓得电视台那边再也没了声音。
胡兵再次进来,普天成语气就婉转许多。这些天他在思考一个问题,眼下吉东是清了盘,胡兵他们个个斗志高昂,干劲冲天,按外人的说法就是春风得意,可春风能有几时,有一天如果瀚林书记离开海东,这些人的命运会不会马上被改写?
官场的宿命就在于你不站队不行,一旦站队,你身上就会鲜明地打上烙印,或者叫标记。
普天成不是为规则鸣不平,是为胡兵他们忧虑,不能因为自己害了他们啊,这些人的路还长,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走得顺畅些平坦些而不要总是一波三折,人为地栽出几个大跟头?好像没有。
2
春节很快过去,转眼春天也过去,夏天也即将过去,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人们原以为海东班子就这么平稳下去了,不会有大变化,突然这天,宋瀚林就被叫到了北京。
紧跟着,海东就起了潮,似乎风起云涌,瞬间就不正常起来。
先是省委副书记马超然紧随着去了北京,普天成担任常务副省长后,马超然像是彻底变了,以前的他总是气势逼人,时刻准备着跟宋瀚林挑起些什么。但是这一年他完全改变了策略,尤其春节到现在,马超然忽然变得温文尔雅,遇到什么事都请示宋瀚林,但凡宋瀚林跟路波意见不一致,毫不犹豫就站在宋瀚林这边。几次常委会上,路波有意将宋瀚林军,宋瀚林回避,马超然却主动接招。你还甭说,马超然这样一变,还真为宋瀚林挡了不少尴尬。普天成一开始不明白,感觉没理由,后来终于悟出,马超然在为自己作准备。
正常情况下,宋瀚林一走,路波会顺势挪过去,路波腾出的位子,第一个就该考虑马超然。马超然能不能梦想成真,取决于多方面,但宋瀚林的意见分外重要。高层离任组织上都要征求下一步人选的意见,马超然熟谙这个,他是在变着法子争取宋瀚林这一票。
他也在权衡利弊,而且形势分析得很透彻!如果路波不公开跟宋瀚林撕破脸,能捺着性子将宋瀚林“恭送”走,马超然是永远没机会的。现在双方撕破了脸,难保宋瀚林离开时不给路波制造一点麻烦,这就是马超然的希望所在。
然而万万没想到,宋瀚林一点机会都没给马超然,高层征求意见时,宋瀚林坚决地给马超然投了反对票,他下了这样一个定论,一个党的高级干部,整天只知道投机钻营,对革命事业不忠诚,对同志不光明磊落,这样的人,恐怕难当重任啊。
高层这次既果决又快速,调整速度快得惊人。其实有关省部级班子大变动的消息早就传出,这跟中央新的战略部署是一致的。在反复酝酿和广泛调研的基础上,中央决定对省部级班子采取大换岗,力争将一批年轻化、专业化的干部推上去。宋瀚林到北京第二天,中组部领导就跟他谈了话,一同跟他谈话的还有岳南同志。中央原打算让宋瀚林到全国人大去工作,正好党中央在全党深入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动员大会上的重要指示发表,全党深入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正式启动,这是全党一项重大而紧迫的政治任务,岳南同志离开原部委,指导党员干部学习活动。在岳南同志的建议下,宋瀚林暂时协助岳南同志开展工作。
宋瀚林对路波作了中肯评价,并期望中央能让路波同志主持海东工作,以保证海东工作的连续性。很快,中央作出决定,路波同志接任中共海东省委书记。
路波如愿完成了华丽转身,但在省长的任命上,却拖了将近一个月。其间戴小艺给普天成打电话,用玩笑的口吻让普天成猜,中央到底会派谁来?普天成一脸严肃地道:“小艺你乱说什么,这种事开不得玩笑。”一听普天成将平日称呼的戴司长改口为小艺,戴小艺越发笑个不停:“你就猜猜嘛,反正在电话里,也没人能听到。”普天成还是不敢乱猜,位子上坐久了,政治那根神经始终绷着,想破一次戒都难。戴小艺等半天,不见普天成有回应,失落道:“你啊,真没情趣。”
普天成纠正道:“这不是情趣不情趣的事,这是原则。”
“好吧好吧,原则,全党上下,就你最讲原则。”
“小艺!”普天成猛地呵斥一声,下意识地就挂了电话。半天后,电话再次响起,普天成想了想,还是接了,这次戴小艺没开玩笑,非常郑重的口吻道:“我向省长检讨,以后再也不犯这种错误了。”
“你呀……”普天成哭笑不得。
戴小艺又说:“我大师兄要到你们省里来,他对你颇为敬重。”说完,快速将电话挂了,生怕普天成会问过去什么。
大师兄?普天成心头猛一震,会是他?!
良久,普天成来到窗前,目光失神地望着窗外。关于省长一职,近来传说纷纭,有人说马超然不甘心,仍在四处活动,也有人说化向明要回来,担任省长。哪一条消息都不能让他精神振作。普天成并不是对省长一职抱什么企图,根本不可能的事,他不会虚妄到如此浅薄的程度。尽管路波到省委后,省政府这边的工作暂时由他主持,但也仅仅是主持,普天成从不敢有一星半点的贪婪,更不敢妄想。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随着宋瀚林的调离,将一去不复返,接下来的海东,再也不可能用那么大的胸怀包容他,娇惯他。是的,这些年海东在包容他的同时也在娇惯着他,让他将自己放大了几十倍,别人更将他放大到不能再放大的地步。自路波上任那一天,他便警告自己,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个人了,一定要谨小慎微,要如履薄冰地过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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