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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年华》作者 雪影霜魂

_11 雪影霜魂(当代)
  谭晓燕工作的那家广告公司年初以来效益明显滑坡,光景一个月不如一个月,到五月份时都发不出工资了。曾先生起初只说暂时周转不灵,工资延后再发。后来不单是发不了员工的工资,做大型户外广告时外请的工程队的钱也没办法结清,弄得公司门口三天两头总有民工来围着讨工钱。这对公司形象很不好,以至于有人想来谈生意一看这副不成体统的样子都掉头走人。没有生意就更加发不出钱,发不出钱又更加没有生意,恶性循环几个月,公司眼看着要撑不下去了。有点能耐的人不愿意吊死在这棵树上,都另谋出路去了。
  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谭晓燕一直没走,因为她知道以她的学历想去别家公司谋一份办公室的差事很难,还是希望公司能够挺过难关好起来,让她可以继续留下来工作。但事与愿违,七月底的时候曾先生突然不再露面,公司账面上的钱也一分不剩,他不声不响丢下公司这个烂摊子和一屁股的债跑了。
  公司几乎被一帮愤怒的民工给拆了,谭晓燕和几个一直在坚待的员工原本还想搬点值钱的东西权当自己被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哪里还轮得到她们呀!民工们早哄抢一光了,连桌子椅子都扛走了。
  谭晓燕就这样失了业,又开始奔波于人才市场。她希望自己还能有上回误打误撞的好运气,可以又一次被一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老板看中。所以壮起胆子决定无视招聘单位上关于学历的要衣,依然勇敢地投去自己的简历。她复印了无数简历投了无数公司,可谓遍地撒网,却一直没有网到任何机会,面试的电话都没有等到一个。找工作找了足足一个月,这一个月她坐吃山空,心越来越慌。最后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修改自己的求职目标。
  原本她只想找深圳市内的公司落脚,不拘规模大小。但一再碰壁后,她不得不把目标放向深圳关外的工业区。那边的工厂找办公室文员一般对学历的要求不会太高,中专职高都可以,反正能做事就行。修改目标后,谭晓燕终于在关外一家港资厂找到了一份总务文员的工作。包吃包住月薪一千,工资待遇和工作环境都不能与之前的广告公司相比,但也没办法,她想先做着再说吧。
  谭晓燕由深圳市内“沦落”去了关外,秦昭昭还怎么过去玩?一来没有住的地方,她们厂宿舍不准员工带人进去住宿。二来就算让住,住在关外也没啥好玩的,每天从关外进市区去玩的话就得在公车上摇晃一两个小时。又费钱又费时间。算了,她还是不过去给她添乱了。
  谭晓燕的工作找得这么困难,秦昭昭不由也为自己明年毕业后的就业担起心来。在上海找工作的难度比起深圳会只多不少,她的大学生身份虽然说起来比谭晓燕的中专生要好听一些,却也占不了多少优势。大学扩招后,曾有人不无揶揄地说过:“现在的大学生就像大白菜一样不值钱了。”
  秦昭昭读初中的时候,大学生还是公认的天之骄子。可是不过几年光阴,大学生就迅速贬值到与大白菜相提并论了。她没能赶上大学生风光无限的黄金时代。如今除非是名牌大学毕业生还有点竞争力,普通一本大学的学生都不能算什么了。
  徐瑛和章红梅的男友据说都是复旦高才生,都将百分百被保研。她俩“夫唱妇随”地决定也考研。到了大四,准毕业生们的前途无非是三条路:要么考研;要么出国;要么就业。她们选择考研,既能和男友一起继续校园爱情,又能暂缓就业压力,而读个几年研究生后也能在人才市场更具竞争力。实在可谓一举三得。
  秦昭昭没有想过考研,父母供她在上海读这四年大学已经相当吃力,如果还要继续读下去,岂不是增加他们的负担吗?毕业后还是早点参加工作赚钱,让操劳半辈子的父母也享享她的福。
  谢娅和秦昭昭同样没有考研的打算,原因也和她一样。她说父母供她读书供了十几年,不想再让他们那么辛苦。
  国庆长假后,谢娅容光焕发地回到宿舍,恋爱中的女孩就是显得格外漂亮。秦昭昭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她几句“重色轻友”之类的话,她只是笑:“你就抓紧时间骂我吧,等我搬走了你可就骂不着了。”
  谢娅是回宿舍收拾东西的,她准备搬去和欧阳浩一起住了。秦昭昭不难猜出七天未归的她一定是和欧阳浩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突破。
  “你们……那个了?”
  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必问,但秦昭昭还是忍不住问了。谢娅脸颊晕红地点点头,并悄声说:“那个……真的很美好。”
  谢娅没有详细告诉秦昭昭“那个”究竟怎么个美好法。她只说当初在会所兼职时她之所以坚持不陪客人出台,就是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留给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由那些皮肤松弛眼角打褶的大叔在她最美最好的青春一页上打上烙印。现在她和欧阳浩一起完成了这重要一页的书写,她的满足和快乐洋溢在眼角眉梢。让秦昭昭无端端地生出满怀怅惘……
  谢娅搬走了;方清颖早就不住宿舍了;常可欣忙征婚忙翻了天,几乎每天都要和不同的征婚对象见面,也鲜少来宿舍露面;章红梅和徐瑛两个也一起租房住到校外去了,说是考研复习更安静。原本住着六个人的宿舍,如今只剩下秦昭昭孤家寡人一个,怪寂寞冷清的。
  深秋时节,露愈重,霜愈浓,冬天一步步走近了。
  立冬那天,秦昭昭得知了乔穆的姐姐乔叶去世的消息。那天是周末,她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回家跟父母说说话,结果她妈妈告诉了她这个噩耗。她说乔叶前几天就因为病情加重住了院。拖到今天实在不行了,上午十点多钟时间咽的气。当时圆圆还在学校上课,她爸赶紧打发人去接她来见她妈最后一面。可怜的孩子哭得死去活来。
  “听说乔叶临死前求方正平以后不要再娶,她不希望圆圆有后妈,怕孩子会受委屈。可是方正平还不到四十,还有大半辈子要活呢,怎么可能不另娶一位呢?我想这事他恐怕很难做到。”
  的确很难,三四十岁的男人没个老婆则家不成家,方正平的丧妻之痛早晚会过去,日后若能遇上合心意的女人再娶一个也不为过。圆圆的命运,就全在这个后妈好或不好了。话又说回来,即使是好又怎样?穆兰当年也不算是个恶毒的后妈,但乔叶就是怨恨她,觉得她和她的儿子抢走了她父亲对她的爱。后母也难当啊!
  乔叶的死虽然是早能预料到的事,但死讯真的传来,秦昭昭还是难以抑制的震动和难过。虽然她与乔叶并不熟悉,更无私交,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难过。尤其是想到可怜的圆圆时,那种难过加倍滋生。因为圆圆让她想起了当年同样遭受丧母打击的乔穆……
  用颤抖的手指,她给乔穆发了一则短信,简洁的七个字:乔叶今天去世了。
  看完短信,把手机塞回裤袋时,乔穆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乔叶去世了——这个他曾经十分仇视与憎恨的异母姐姐终于死了,他就算不感到解气或高兴,起码也该无动于衷吧?可是为什么,那条短信落入他眼中时,心会蓦地一震,双手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乔穆不承认自己是因为难过。他怎么会难过呢?乔叶与他虽然名为姐弟,但根本没有姐弟的情分。父亲在世时,他们的关系就很淡漠。父亲一死,更是撕破脸皮翻目为仇。他对这个姐姐没有爱,所以她的死不会让他难过,他只是——心陡然间觉得很乱。
  乔叶死了,她这么快就死了。爸爸死了,妈妈死了,现在连这个他已经发誓不认的异母姐姐也死了。乔家曾经的一家四口先后死去三个,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乔家只剩他一个人了,这个认知让乔穆感到一神彻骨的悲哀与伤感。
  这天晚上,乔穆坐在琴前反复弹奏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惊涛骇浪般的琴声响彻整间屋子。弹着弹着,他不可抑制地泪流满面。
  
  25
  寒假前,乔穆给秦昭昭打电话,问她打算买几号的火车票回家过年?
  “我也要买票回家,方清颖说她能帮忙买到卧铺票。我想你这时候买车票也很费劲的,让她顺便买两张,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走。你看行吗?”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行!当然行!”
  自从方清颖认识了乔穆以后,秦昭昭就很识趣地不再老往他家跑了,也很少和他联系。她是田螺姑娘,他需要她的时候就会从壳里跑出来;他不需要了,她就静静地缩回壳中。
  只有很年轻的时候爱上一个人,才会这样全心全意、无怨无悔地付出。爱就是这样的无悔付出,无法评价是对还是错?情之一字、毫无道理可言。
  的确,每年寒假回家过年,买年票是秦昭昭最头痛的事情。春节前后的火年票一票难求哇!好不容易买到一张无坐票就要烧香拜佛了,坐票根本不敢奢望,更遑论卧铺票。而她也不会买卧铺,要几百块一张实在太贵了。十几个小时也不算太久,咬咬牙也就站到家了。就是车厢里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一节节人满为患的火年厢好比一罐罐人体罐头,胖子能挤成瘦子,瘦子能挤成排骨。她怵的还是这个挤,有一回硬是挤得她想上厕所都去不了,拥挤的人群直堵到厕所门口了。
  现在乔穆打来电话说能帮她买一张卧铺票,虽说她有点心疼钱,但是他能想着她买火车票的不易,还能和他一起回家,这双重的欣喜让她把钱的事撇在了一边,卧铺票贵一点就贵一点吧。
  欣喜过后她有些疑惑,乔穆今年怎么又要回小城过年。在小城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对此他答得很简单:“有些事要回去处理一下。”
  拎着行李在火车站会合时,乔穆坚决不要秦昭昭给的票钱。说她以前帮过他不少忙,这张车票就算他请她了。她还想推辞,他很认真地看着她:“你当不当我是朋友?当的话就别再提钱的事。”
  秦昭昭马上乖乖闭嘴,她怎么能不当乔穆是朋友呢?做他的朋友,已经是她的最后立足之地。
  秦昭昭还是头一回坐卧铺车厢,真是比硬座车厢舒服多了。一张中铺一张下铺,乔穆把下铺让给她,他爬上中铺睡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他几乎都在睡觉。白天秦昭昭睡不着,半倚半躺在铺位上和谭晓燕短信聊天。她知道她正和乔穆一起乘火车回家,性急地打来电话,未语先笑:“你是不是特享受这次回家的过程啊?”
  乔穆就睡在上头呢,秦昭昭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是,以前回家我总嫌火车开得不够快,现在我却希望它能开得慢点再慢点。”
  “昭昭,你还那么喜欢他,那你和他到底有没有机会呀!”
  她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他身边一直有比我要优秀的多的女孩子。”
  “那你就实际一点,正正经经找个男朋友吧。昭昭,过了年你就二十二了。是时候找男朋友谈恋爱了。”
  “晓燕,你不要一有了男朋友就在我面前摆一副大人样啊!你也不过才谈了几个月的恋爱罢了。”
  谭晓燕笑嘻嘻:“我有,你没有,我就有资格说你。”
  谭晓燕去了深圳关外那家港资厂后红鸾星动。厂里大大小小几个部门的主管,凡是未婚的都动了她的念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最早发动攻势的是财务部主管,他是广东佛山人,算半个本地人,工资也高,原本应该最具优势。可是他却败在年龄上。因为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原来比谭晓燕大了十四岁,她当然看不上这位大叔,哪怕他薪水再高也无济于事。她可不是那种偏爱成熟男士的女孩,她就喜欢年轻、活力十足的大男孩。
  所以厂里一干年纪老大不小的主管们统统被她闪了腰,她不理会他们的献殷勤,喜欢上了装配车间的一位组长成杰。成杰是四川南充人,比她大五岁。长得高高大大,一张白净的国字脸,一头茂盛的短发,说起话来声音洪亮,走起路来脚步轻捷,倍儿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厂宿舍楼前有个篮球场,他经常下班后和一帮工友在篮球场上生龙活虎地打着球,总有不少女工来捧场,替他们喝彩鼓掌。在这家工厂,成杰也算是一位公认的帅哥,很受女工们的欢迎。
  而谭晓燕亦是这家工厂男工们公认的美女。她平时在办公室上班,很少会下到车间。偶尔下来走一趟,穿过车间去到生产部送什么资料或文件时,背后总会有男工扯开嗓门叫她:“阿燕——”
  广东人的习俗,喜欢在别人名字最后一个字前加一个“阿”字来称呼,呼起来省事又亲昵。
  起初听到有人叫她,谭晓燕会站定回头,以为谁有事要找她。左顾右盼,却发现没人对刚才的呼声负责,目光所至处,每一个男工人都在窃笑。后来她渐渐明白,他们叫她,并不是有什么事要找她。只是看见漂亮的文员小姐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忍不住想叫一叫她。她一回头,就又多看了她一眼。
  说真的,谭晓燕不反感他们的注目礼和他们的呼声。而且每回路过车间,她都有一种公主般的感觉,因为那一双双欣赏与爱慕的眼睛。
  她和成杰恋爱后,很多男工人都羡慕死他了,而她也是不少女工们羡慕的对象。在大家眼中,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
  谭晓燕和成杰的恋爱,秦昭昭得知后又替她高兴又替她不放心,因为她由此及彼地联想到小丹姐姐。小丹姐姐找的对象也是四川人,周大妈曾表示担忧,因为女儿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没有娘家人在身边怕到时候会被人欺负。
  秦昭昭的这个担心一说出来,谭晓燕笑得不行:“不是吧,你怎么跟我妈似的。她听说我找了一个四川男孩也这么说。”
  谭妈妈也有着和周大妈相同的担忧,看来在女儿的婚事方面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般无异的。
  “她希望我回家找一个对象,可是我在外面打工,怎么回家找啊!在厂里认识个合适的,难道就因为地域问题拉倒吗?”
  谭晓燕认准成杰了,谭妈妈也没办法,就让她过年把小伙子带回家让大人过个目。今年春节,谭晓燕要和男朋友一起双双把家还了。对此秦昭昭挺期待的。
  以往度日如年的十几个小时车程仿佛一眨眼就结束了。秦昭昭听到广播中告知的下一站就是家乡的小城时,都不禁心生惆怅: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乔穆翻身下床,洗了一把脸回来和秦昭昭一起坐在下铺。两个人看着窗外不断飞掠而过的崇山峻岭,有一塔没一塔地聊着天。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清颖的印象,他淡然道:“她以前有基础,学琴上手挺快的。”
  他这是纯粹只从老师的角度看待她了,显然凌明敏之后,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那么快接受别的女孩子。
  秦昭昭无端端心里一松,语气也轻快了几分:“对了,你这趟回家过年如果有时间来我家吃顿饭吧。反正长机你也好久没回去了,正好回去看看。”
  话说完后她突然觉得不妥,让乔穆回长机看什么呢?长机于他,虽然曾是故居所在,是童年生活过的地方。但是他以前住的老屋现在是方正平的家,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而且那间老屋还有着他与乔叶撕破脸皮姐弟反目成仇的不愉快记忆,回长机绝不会是一件能令他愉快的事。
  乔穆倒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到时候再说吧。”
  火车鸣笛进站了,中途站靠站停车不过短短几分钟,他们抓紧时间下车。乔穆背上自己的旅行背包后再替秦昭昭拎着她的行李箱,她只要背着小背包跟着他走就行了。在上海读了几年书,来来回回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拎着行李挤火车。这是第一次,有个男生可以让她依靠,让她不必再吃力地拎着行李箱上车下车。如果他是她男朋友该多好呀!可惜不是。
  出站时,很意外地他们在检票口清见了凌明敏。她原来也同坐这班车回小城。在上海火车站进站时没发现她,在小城出站时却遇上了。因为上海起点站进站的人实在太多,而中途车站下站的人却不多,所以更容易发现熟悉的人。
  凌明敏也看见了他们,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故作大方地打招呼:“这么巧,你们也坐这趟车。”
  乔穆看着她,眸中神色复杂:“是呀,真巧。对了,你出国留学的事办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就管你外婆去吧。反正这世界上谁也没有你外婆重要。”
  年轻女孩终究还是沉不往气,没办法将大方姿态坚持到底,说上几句就动了气。扭头看着秦昭昭她面带讥笑,“秦昭昭,看来你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偷偷暗恋了乔穆那么多年,现在总算有了一个结果,你是不是很开心啊?”
  对乔穆的玫瑰色心思,秦昭昭多年来一直隐秘地藏在心底,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有丝毫流露。不意凌明敏这下当着他的面挑明说破,她整张面孔一下就红到耳朵根,窘得结结巴巴:“我……没有……”
  她想解释她并没有和乔穆有什么结果,但凌明敏已经不想听了。这时都出站了,有人开车过来接她,她上车自行离去。乔穆沉默地站在一旁,因为凌明敏刚才的话她都不敢抬眼看他,一张脸火辣辣地烧着。被他知道她一直在暗恋他,她又羞又窘。
  好在有一个出租车司机围过来拉客,打破了这难堪的局面,乔穆和一位司机谈好价钱,让他把行李拎到后备箱,然后过来轻轻一拉一直在罚站般低着头站在原地的秦昭昭:“走吧,上车回家。”
  一路上乔穆闭口不提出站时发生的事,秦昭昭更加不提,只是一张脸红得经久不散。
  寒假在家,秦昭昭老是被妈妈嘀咕她的个人问题,“昭昭,学校如果有合适对象可以谈一个了。你过完年虚岁就二十三了,也不小了。还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这怎么行。”
  在长机这种半城半乡的地方,女孩子到了二十二三岁就该有个可以谈婚论嫁的对象了,如果这个年纪还没找到合适的男朋友,会有人说闲话的:“二十几岁了还没找男朋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所以秦妈妈提醒女儿要找男朋友了。以前她唯恐女儿早恋,现在又唯恐女儿晚恋。谁让在中国女孩子谈恋爱早不得也晚不得,非得掐在那个点上,否则就会被人说三道四。尤其在长机,女孩子过了二十五岁还没有嫁人,那就是“女大没当嫁”。这样算来,秦昭昭只剩下两三年的时间。这两三年里认识合适的男孩子并谈上一两年恋爱互相加深了解与感情,一切顺利的话就正好赶在二十五岁前结婚。也就是时间不等人了,再不赶紧谈个男朋友没准就会被拖成大龄女青年一个。这让秦妈妈不能不为女儿着急。
  秦昭昭敷衍了事,“知道了。”
  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秦昭昭还没有认真想过呢,她觉得结婚生子还是很遥远的事。毕竟她才过二十一岁生日不久,还是鲜花绽放的年龄,又没有两情相悦的男朋友,哪里就会去考虑结婚的事,更不用说为了结婚而赶紧找对象了。更何况她心里还始终装着一个人。
  秦妈妈意犹未尽地还想多说就句,秦昭昭赶紧脚底抹油往外溜:“妈,我去谭晓燕家了。”
  谭晓燕趁着春节假期把成杰带回家见父母了,谭氏夫妇都对小伙子比较满意。不过因为他们都还年轻,结婚一事暂且不提。谭妈妈私下里要女儿好好“考核”一下未来女婿,同时也反复叮嘱:“没结婚前千万不要乱来啊,否则吃亏的是你自己。”
  长机地区红机地区这类城乡结合部,风气还比较保守。虽然新世纪里未婚同居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做父母的教女儿还是一如既往,告诫她们不要和男人发生不该发生的关系。当然听不听就全在各人了。谭晓燕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严格恪守妈妈的教诲。同时成杰也是个老实人,从没提过什么逾矩的要求。
  在谭晓燕家,秦昭昭听她说了很多她和成杰谈恋爱的事情。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日久生情的;重点说到了第一次的亲吻。当时成杰对她表白了他喜欢她,然后俯身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那一下,她像触电一样全身都麻了。
  秦昭昭还没有过被异性亲吻的经历,听着谭晓燕绘声绘色地描述,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向往。什么时候她也能得到这样一个情意绵绵的吻?何年?保月?何日?来自何人?她不知道,只能在深深的怅惘中等待命运的揭晓……
  
  26
  回到小城后,乔穆一直没有再和秦昭昭联系。凌明敏说穿了她喑恋他多年的事,他可能想跟她保持距离吧?所以刻意不再联系她。她也鼓不起勇气给他打电话。
  直到大年初一,她才收到乔穆打来的拜年电话。他还打算来她家拜年,问方不方便。大年初一在小城一般都是走亲戚拜年的日子。所以乔穆会事先问一下方便与否,怕她家没人在。但是秦氏夫妇的亲戚都在乡下,路途遥远,春节基本上很少举家下乡。
  乔穆特意来秦家拜年,秦氏夫妇像接待贵宾似的接待他。他们都几年不见他,异口同声地说他长高了,长成了大小伙子一个。秦妈妈还一时嘴快:“越长越像你妈妈了。”
  乔穆眼睛一黯,唇角的笑容也有些勉强了。
  乔穆没在秦家待多欠,虽然秦昭昭和她父母都一再留他多坐一会儿,吃了晚饭再走。他还是谢绝了:“我今天傍晚的火车回上海,实在没办法留下吃饭了。”
  秦昭昭大吃一惊:“今天才大年初一,你就回上海?”
  “嗯,我回来办事的,事情办完了就走。上海虽然有兰姨在,但外婆一直看不到我也会闹的。”
  秦昭昭还曾经想过寒假结束后或许又能和乔穆一起返回上海,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提前离开。一时好失望,却还要强捺着失望的心情微笑:“那——一路顺风。”
  秦昭昭送乔穆出门,一直送到厂家属区的大马路上。马路一侧就是“中南海”的院门,乔穆经过时脚步放得很慢。他还抬头张望了一下三楼那个熟悉的阳台,眼神中有着难以形容的悲哀与伤感。
  秦昭昭在一旁轻声说:“圆圆和她爸爸不在家,他们今年去了县里她爷爷家过年。”
  乔穆没说什么,闷闷地低下头继续前行,一直沉默着走到公交车站,才深深叹口气:“我家的房子我已经卖掉了,以后恐怕很难得才会回来一趟。长机……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回来。”
  乔穆这趟回乡是专程来卖房子的。他的户口在上海,将来的发展也在上海。小城的房子留着没什么用,一直白白空着不住人对房子也不好。舅舅、舅妈早就劝他卖掉,他之前总也舍不得,现在终于下定决心了。
  一回小城他就联系房产中介公司发布售房信息,因为他那套房子地段不错,面积适中,家电家俱一应俱全,价钱又合理,很快就有人想买,年底很多在外地打工的人腰包鼓鼓地回乡解决住房问题,他的房子就被一对三十来岁的打工夫妇看中了。他要求办理房产证过户手续时十五万购房款一次性全部付清,他没时司一笔一笔来收分项款项。他们爽快地一口答应。
  办完手续付清款项交出房子,乔穆离开原本属于自己的家时心里有一神刀割般的痛楚,视线也不由自主地模糊。这套老房子曾经是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啊!在他身后,是那对夫妇满足的声音:
  “老婆,辛辛苦苦打了这么多年工,现在终于有咱们自己的家了。”
  “是啊,终于有自己的家了!明天我就去妈家把牛牛接过来。咱们一家三口在自己家里好好过个年。”
  他们的对话,让乔穆心里的痛楚更甚。为什么别人一家人可以在一起好好过年,他却再也不能与父母过上团圆年?想见父母,他只能去墓地。
  大年三十这天,在小城有给先辈上坟祭祖的风俗。公墓里,来扫墓的人络绎不绝,大都是拖儿带女一大家子,锄草的锄革,上供的上供,烧纸的烧纸,求祖先保佑一家大小平平安安。唯独乔穆独自一人。他带了很多纸钱在父亲的坟前焚化,一摞摞黄色纸钱在火焰中化为灰白的烬,风一吹,漫天化雪飞。灰烬飘入他的眼,满眶蓄了良久的热泪终于纵横交错地淌满一脸。
  乔穆走后,秦昭昭一直心情很低落,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大年初五那天高中老同学聚会,于倩打电话来叫参加,还兴致勃勃地问起她和乔穆的事情:“刚听叶青说你在上海跟乔穆谈上了,真的假的?赶紧过来跟我们坦白交代。”
  叶青的消息显然是来自凌明敏,而且这么快就传给了于倩。就冲这句话,原来就没心思参加聚会的秦昭昭更加下定决心不去了。她可不愿意过去被人围着“三堂会审”。不但聚会她没去,还特别交代父母如果再有老同学打电话来找她都只说不在。她实在不想去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就这样,秦昭昭寒假期间刻意避开了高中老同学见面。直到假期即将结束,她准备出发去上海前进城采购一些物品时,意外在马路上偶遇了周明宇。他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由家里安排花钱上了市里一家专科学校,混上几年换张文凭。他正挎着一个时髦女生一起压马路,看见她大呼小叫走过来:“秦昭昭,居然遇上你了。你现在可不得了。在上海读了几年书也像上海人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同学聚会请你都请不到。”
  这误会——秦昭昭涨红着脸:“没有,真的没有。那天……我不大舒服,所以就没去。”
  “真不舒服还是假不舒服呀!难得木木今年回来过年,也抽空来参加了同学聚会。可你居然没来,让他挺失望的。”
  林森回来了,秦昭昭怔了怔:“林森他复员了?”
  “木木没有复员,他小子考上军校了。至少还得在部队干上十年八年呢。”
  林森考上军校了,这个消息真是令秦昭昭意外。她还记得高中时他对读书的毫无兴趣,没想到去了部队居然会复习功课考军校。
  周明宇说林森参军到了福建后被分配去守海岛,岛是荒岛,没有居民,只有一个连的人马在此驻守。在海岛当兵的日子他因为表现良好被领导推荐考军校。这样难得的机会,他当然知道要好好把握。虽然中学时期他对书本没兴趣,只知道钻游戏机房网吧等地方玩得乐不思蜀。但守岛军人的生活几乎与世隔绝,岛上什么娱乐场所都没有,他有玩的心都没有玩的地方,便静下心认真复习预备考试。他就这样考上了军校。
  “这小子在海岛当了几年兵晒得活像非洲黑人,那天聚会大家都差点儿认不出他了。不过叶青夸他现在很有军人范儿。”
  秦昭昭想像不出来林森现在的“军人范儿”是什么样子,毕竟学生时代他是那样一个没正形的捣蛋鬼。倒有几丝后悔没去参加那个同学聚会。她还是很愿意见见他的,可惜却错过了这次重逢的机会。周明宇说,林森已经在前几天离开小城返回军校去了。不过他有他的联系电话,可以给她。
  “他们军校管理很严,学员不准用手机。所以他只留了他宿舍的座机号码,说晚上和周末打比较好。”
  秦昭昭虽然把周明宇报给她的号码存进了手机,但她知道自己会打电话给林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经年未见,打过去跟他说什么好呢?何况她与他原来关系就尴尬。如果同学聚会上见个面,一大堆人在一起嘻嘻哈哈,还可以从容几分。私下里单独地与他通电话,她一定会紧张,会说不出一句顺溜的话。
  林森的电话号码,因此一直只是安静的睡在秦昭昭的手机中,宛如冬眠。
  大四下学期开学了。
  这个学期基本没有课了,大四学生们都在各忙各的,宿舍已经十室九空。有准备考研的,有计划出国的,更多的人还是奋力奔走在求职就业这条路上。秦昭昭也开始四处参加招聘会投简历,希望能在毕业前锁定一个有意向的签约单位。
  第一次去参加大型招聘会时她的感受只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招聘会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到恐怖的程度。只有春运期间人潮汹涌的火年站方能与之比拟。她根本没办法一家家招聘单位去细看去了解,只是身不由己地被人潮推着走。竭尽全力在无数森林般高高举着简历表的手臂缝隙中塞进去一份自己的个人简历。这样塞进去的简历有没有用处,她全然不可得知。
  好不容易从招聘场内挤出来后,她头发散了,衣服乱了,原来擦得锃亮的鞋面上全是重重叠叠的鞋印。刚才那种拥挤不堪的场面她都不知道被别人踩了多少脚,而自己又踩了别人多少脚。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乱。乱极了,有不少小偷趁着这股乱劲浑水摸鱼,时不时就有哭丧着脸的求职者来找保安求助,不是钱包被偷了就是证件不见了。钱丢了都是小事,证件丢了就很麻烦。保安很内行地让他们去门口垃圾筒里找找看。
  这一次招聘会秦昭昭白白挤了一场,到头来没有一份简历得到招聘单位的回音。她投出的简历应该全部进了废纸篓吧?又打起精神先后参加了几次类似的招聘会,但屡战屡败。她屡屡败北之际,班上却有不少上海学生顺利地签妥了工作单位。本地生自有本地生的优势,生于斯长于斯几十年,关系门路当然比外地生多,找工作也自然比外地生容易。便何况很多企业招聘时都优先考虑有上海户口的学生,不服气的外地学生再怎么嚷嚷不公平也没用。
  同是外地生,谢娅比秦昭昭幸运,男朋友欧阳浩给她联系了一家有业务来往的公司做秘书,不用去挤人才市场活受罪。她说会帮她留意看有什么合适的工作,她很感敷,却也不敢寄予什么希望。想找份合适的工作有多难,她已经深有体会了。
  人才市场人才网站人才报刊,秦昭昭每天花费大量时间留意这些地方的招聘信息。简历雪花般飞出去,得到的回音却寥寥无几。她不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专业也不热门,加上应届毕业生又没什么工作经验,这样的求职简历往往在人事部门初筛时便淘汰了。即使偶尔得到了几次面试通知,她也很倒霉地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拒。
  秦昭昭印象中最深的两次面试发生在同一天。那天上午她在某电子公司应聘经理助理,下午去某台资企业应聘文秘。这两家公司不约而同地问到了她对薪酬的预期要求,在电子公司,她按平时在人才报上看到的经理助理招聘薪资报了一个数字。结果那位人事经理皮笑肉不笑:“你才刚刚毕业就想拿这个薪水,这薪水起码要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才差不多。年轻人,心不要太大了,谦虚一点比较好。”
  经理的态度,让秦昭昭知道这次面试十有八九没戏了。吸取教训,下午在那家台资公司再次被招聘的考官们问及薪酬要求时,她表现得很谦虚,报了一个比较低的数字。结果考官的脸色照样不好看:“你们大陆的人就是没底气,对薪水的要求这么低,很明显对自己的信心不高。”
  两次面试铩羽而归,秦昭昭郁闷极了。这薪酬要求怎么这么难报哇!报高了人家说你不谦虚,报低了人家又说你不自信,这也太让人为难了。
  一而再地求职受挫,秦昭昭的自信心几乎降到零。找工作就是一个自信心不断遭受打击的过程,一次又一次的面试失利,招聘官们不屑一顾的眼神与口吻,会让人产生一种“我难道这么差嘛”的感觉。秦昭昭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废物了!不然何以面试的几家公司都拒她于门外?辛辛苦苦寒窗苦读十二年,还自以为满腹学识,到头来人家根本不用正眼瞅你。
  工作找的这么不顺利,周末打电话回家时,父母问起这方面的事她都不想回答。免得他们担心,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话题。几次三番后,父母想必也猜到了几分。这天她爸爸接电话就直截了当地问她工作是不是不好找?还很自责地说:“都怪爸没本事没能耐,不能帮你找个好工作,让你一个人在上海找工作找的那么辛苦。”
  因为找工作的事秦昭昭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气,但都从没掉过眼泪。这会儿爸爸充满自责的声音和话语,却让她的眼睛突然发酸。不懂事的年纪里,她曾经抱怨过父亲的无权无势,嫌弃过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下岗工人。但是父亲再怎么没用,作为女儿的她都一直在享受着他毫无保留的关爱与付出。
  秦爸爸叮嘱女儿,找不到工作别着急,慢慢找,功夫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在慈爱流露无遗的父亲面前她不由得像小女孩似地撒了一个娇:“爸,那我要是一直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没关系,要是实在找不到就回家,爸还养得起你,家里怎么都少不了你一口饭吃的。”
  眼泪瞬间如大雨滂沱,不受控制地沿着秦昭昭的脸颊往下掉。
  虽然,她的爸爸不像别人的爸爸那么有钱或有权;但无论他是穷爸爸还是富爸爸,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一个无人能够取代,百分百的好爸爸。
  
  27
  秦昭昭找工作找的焦头烂额时,乔穆打来电话说有份工作要介绍给她。他有位学生的爸爸开了家建材公司,前两天办公室刚走了一位文员小姐,正要找人补上。
  “我已经把你的情况跟他详细说过了,他让你明天去面试,应该问题不大。虽然他的公司不是什么大公司,不过现在工作不好找,有差不多的就先做着吧,以后慢慢找好的。你觉得呢?”
  秦昭昭当然觉得好,乔穆给她介绍工作她怎么会拒绝呢?他会开口向学生的爸爸推荐她去面试,她开心极了。她知道他不是爱管别人闲事的人,却把她的事放在心上,他这算是关心她吧?一念至此,心怦怦跳动。
  面试非常顺利,建材公司的人事部经理可能是被老总叮嘱过的缘放吧,只简单地问了秦昭昭一些基本情况后就当场拍板录用了她。公司的待遇还行,一天八小时工作制,有双休,交三金,包工作餐,两个月试用期内一千二,试用期满后可以拿一千五。基本条件算是不错了,就是不包住宿这点比较麻烦。在上海租房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呀!不过总体来说,秦昭昭还是比较满意了。
  面试出来后秦昭昭马上打电话给乔穆感谢他。他很客气:“没什么,你以前帮过我那么多,现在有机会我能帮到你当然要帮。”
  这话听起来有点“还人情”的味道,秦昭昭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以前她为乔穆所做的一切,并非是指望他日后能知恩图极。她不能不感到难过。
  面试成功的喜悦悄然散尽,秦昭昭突然觉得这份工作也不是那么好,还得自己想办法找住处。人事部让她次日就去上班,她都不想去了。她当然不承认是在赌气,给自己找理由:反正毕业还有几个月,工作还有时间慢慢找,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单位呢。
  就这样,秦昭昭放弃了一份唾手可得的工作,继续奔波在求职大道上。乔穆得知她没去建材公司上班又打了电话来问怎么回事。她竭力若无其事,“没什么,他们不包住我觉得不方便,所以就不去了。不好意思,让你替我费心了。”
  电话里乔穆没有多说什么,过几天方清颖却意外地来学校找秦昭昭,说她爸的贸易公司正好招人,待遇好,包食宿,年底还有年终奖。同学一场,她想把这个机会留给她。
  秦昭昭和方清颖在大学期间并非私交甚笃的朋友,这样一个大馅饼怎么会那么好掉在她头上呢?她大可以把这份工作给其他有交情的同学。但她偏偏来找她,不用说一定是乔穆从中起的作用。乔穆这么一而再地想解决她的工作难题,是不是觉得这是他报答她的最好机会?
  方清颖倒也坦白,“乔穆最近一直在帮你留意招聘信息,他说你以前帮过他很多,所以他现在也想帮帮你。他想帮你,而我想帮他,所以就在我爸公司替你找了一个职位。我不需要你领我的情,你能领乔穆的情就好了。希望你不会拒绝。”
  秦昭昭勉强一笑:“乔穆他……真是太客气了,其实我以前帮他也不是想要他回报什么的。”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他不为你做点什么心里始终过意不去。秦昭昭,这也是乔穆关心你的一种方式。你何必那么见外,非要想到回报不回报的问题上去呢?”
  秦昭昭沉默不语,方清颖也不要求她当即表态:“要不你先考虑一下吧,过几天再答复我。”
  谈完工作的事,她还有事情要问她:“听说你和乔穆从小就认识,他家的情况你一定非常了解。他为什么一个人带着外婆住?他父母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秦昭昭一愣:“乔穆没告诉你吗?”
  方清颖摇头,模样有几分气馁:“乔穆现在还只把我当他的学生,几乎从不和我谈他的私事。很多事情还是兰姨闷他外婆才问来的。但是他外婆已经脑筋糊涂了,话说的颠三倒四不清楚。时而说他妈妈还在江西插队,时而又说他妈妈出车祸死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呀?”
  “乔穆的父母已经在他考上大学那一年双双车祸离世。这桩伤心事他不愿意提,你也千万不要去问,免得让他难过。”
  秦昭昭没有具体回答方清颖的问题,乔穆不愿意说的事,她也会为他守口如瓶。乔穆对方清颖的持保留态度让她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欢喜。同时,她还为自己与乔穆的经年相识而喑生欢喜。多好,她从小就认识他,他的身世,他的家庭,他的性情,他的人生际遇……她都再了解不过了,熟悉他就如同熟悉她自己。哪怕是凌明敏,也不如她对他的了解之全面之彻底吧?毕竟她与他中学时才认识。
  秦昭昭终究还是婉拒了方清颖的“美意”,没有去她爸爸的公司上班。继续网上网下地四处求职。
  谭晓燕打电话来关心她的工作找得怎么样,得知在上海找工作还有“本地户口优先”这一条时,十分愤愤不平:“上海这地方就是这么排外,什么都优先照顾本地人。昭昭,你不如来深圳找工作好了。深圳才不在乎什么本地人不本地人,严格算起来,这儿几乎就没有多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深圳就是全靠外地人才发展起来的城市。而且深圳的收入不比上海低,消费却不像上海那么高,还有深圳的气候也比上海好。你不是老说上海的冬天多冷多冷嘛,就别在上海待了,来深圳找工作吧。有我在你只管来,我管吃管住一直到你找到工作为止。”
  有谭晓燕这样的朋友,秦昭昭知道是自己的幸运,她真是把她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一样上心。而她对上海深圳两地做的比较分析也都颇为中肯。深圳其实并不比上海差,虽然它不如上海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但这座年轻的现代化都市自有它朝气蓬勃活力焕发的一面。加上南方海滨城市得天独厚的气候,深圳四季如春风景如画,以她这样畏寒畏冷的体质,去深圳生活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来到上海四年了,但对于这座城市秦昭昭至今还有些无从适应。上海的生活节奏太快,上班族们一个个走在马路上脚步都快得像要飞起来似的;上海的物价也太高,随便买点东西钱就哗哗如流水般流走了;上海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但那是属于有钱人的天堂。普通人终其一生也很难在上海拥有一平方米属于自己的天地。上海虽然比她家乡的小城要繁华很多,但生活在上海的压力也同样很多。
  如果上海没有乔穆,秦昭昭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南下深圳。那儿有谭晓燕在,能和多年好友在一起彼此照应难道不比她独自留在一个陌生城市打拼更好吗?可是有乔穆的上海,让她舍不得离去。
  谢娅也认同谭晓燕的建议:“昭昭,其实你真应该考虑去深圳发展。上海这个地方,其实不适合我们这种没有任何家庭背景也不是特别出类拔萃的人。欧阳浩都打算回南京,我毕业后也会跟他一起走。”
  秦昭昭一怔:“你们打算去南京,为什么?欧阳浩在那家公司做得不是挺好嘛?”
  “也不算特别好。加上他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很希望他能回到身边,已经在南京为他找好一家很有发展前景的企业,他就打算回去,我当然跟他一起走,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谢娅还没有“嫁鸡”就要“随鸡”了。她曾经无比向往的大上海,现在比不上她心爱男人的一句话。他说想回南京,她就义无反顾地追随,不再贪恋这十里洋场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常可欣毕业后也要离开上海,她征婚征到了一个原籍无锡丧偶再婚的台湾医生,四十出头的年纪,医学硕士的学历,据说在台北有两家自己的私人诊所,绝对称得上“成功人士”的标准。她要去台湾当过埠新娘了。系里的一干男生都酸溜溜的,说海峡两岸尚未统一,她倒先找个台湾老公统一上了。
  章红梅和徐瑛求仁得仁,都考上了研究生。他们可以继续相对单纯的求学生涯。同宿舍的几个女生,除了秦昭昭外,未来的道路都已经明确了各自的方向。她不由有几分迷茫,她的未来到底在哪里呢?
  迷茫中,乔穆来学校找她了,在宿舍楼下给她发信息,让她下来一下。夕阳正好,染他一身橙红的光彩,让她眼中再看不见别的颜色。
  乔穆开门见山地问她的工作找得怎么样?她说:“还在找呢,没关系,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没有上海户口,想在上海找一份好工作不容易的。”
  秦昭昭刻意一派轻松:“上海如果不好找大不了就不在上海找了,我有朋友在深圳,她叫我过去深圳发展。”
  “深圳好哇!那你的确可以考虑去深圳发展。那里的机会一定比上海要多,而且海滨城市的气候也比上海要好。”
  乔穆如此赞同她去深圳找工作,秦昭昭心里不由有些敏感地猜想,他是不是不愿意她留在上海呀?勉强一笑,“可是来了上海四年都习惯这儿了,还是想争取一下留在上海的机会。”
  “秦昭昭,你在上海四年真正融入了这座城市吗?我来六年了都始终不曾融入它。虽然我的根在上海,但我毕竟是在外省长大的孩子,回到上海后我其实很不适应,尤其是我妈过世后……我在上海根本就没有归属感。上海太大,城市生活的节奏也太快,物价太高,人情太薄,我在上海待得越久就越不喜欢上海。如果不是因为外婆,我也会在毕业后选择离开。”
  秦昭昭怔住,乔穆回到上海六年,却原来一直不曾真正融入上海这座城市。而她在上海四年,又何曾融入了上海?上海这座浮华都市其实根本就不适合她。
  “你也不想留在上海,那如果可以选择你会去哪里?”
  “我想去厦门,去鼓浪屿当一名音乐老师。我很喜欢那座不大的海滨城市。风景优美,生活节奏悠闲,是我理想中的桃源。”
  音乐专业的学生就业面比较狭窄。能成为职业演奏家的只是风毛麟角;能进大型乐团担任专业演奏师的也只有极少数;绝大多数都在相关的艺术学校做了音乐教师,或是自己开班带学生。乔穆算是不错了,毕业后他有机会进入一家音乐台担任音乐编辑,很多同学羡慕他。秦昭昭也为他感到高兴,却没想到,他其实更愿意去鼓浪屿当音乐老师。真是人各有志。
  “秦昭昭,你还是考虑一下去深圳吧。我觉得深圳应该比上海更适合你。”
  秦昭昭心乱成一团,是走还是留?全然没了头绪:“我再想想吧。”
  乔穆默然片刻,迟迟疑疑地开口:“你舍不得离开上海……是因为……我的缘放吗?”
  秦昭昭浑身一震。当日凌明敏在火车站说破了她喑恋乔穆经年的心事,他当时没做任何反应,事后也绝口不提,仿佛不曾听见一般。但她知道他听见了,也知道他听若未闻的处理态度,是避免双方尴尬的最好办法。现在他终于把话挑明了说,她的窘迫羞赧比起在火车站来只多不少。
  她的脸迅速涨红,心乱跳一气,慌乱无措得像鸟窝里一只受了惊动的雏鸟:“我……我……”
  “如果你是真心喜欢上海这座城市,那么我会尽一切努力帮助你留下;如果不是,那么我希望你离开这里去寻找更适合你的地方。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影响你的决定,那样会让我感到愧疚的。”
  秦昭昭一怔,一直以来,她都把对乔穆的暗恋以及单方面的付出当成是自己私人的事,那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并不指望通过付出获取回报。
  但乔穆却因此而感到愧疚,她对他如此诸般的好,都变成了他觉得难以回报的亏欠和难以承受的压力。为什么会这样?
  一时间,两人俱沉默无语。唯有头顶的满树新绿枝叶在微风拂过时发出籁籁轻响,仿佛声声叹息。
  秦昭昭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执着的情意会演变为乔穆的压力。她只想对他好,毫无企图、无须回报地对他好,但他却产生了深深的愧疚。为什么?
  
  28
  晚上她还在反复思索着这件事,直到无意中拉开抽屉找东西,看见那台已经报废的步步高复读机时,她才蓦然间有所明了。
  那台复读机让她想起了林森。当年林森对她也很好,但他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觉得内疚,因为她无法回报他同样的好,深深觉得对不起他。乔穆对她,显然也是怀着一样的心情。他们都是善良的人,都不会把别人真挚无私的付出当成自己理所应得的权益。在确定自己没办法回报同等的爱后,他们都希望能让对方快点死心、早点醒语,放弃毫无希望的单相思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幸福。
  她对林森如是,乔穆对她亦如是。如果因为乔穆继续留在上海,就等于是继续钻死胡同。他不希望她这样傻气的执着,所以建议她离开上海去深圳,去新天地开始新生活。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突然叮叮响了,秦昭昭打开一看是乔穆发来的,很简单的一句话:我刚往你的邮箱发了一封信,有空查看。
  乔穆给她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他在邮件中写了一些什么呢?她马上跑出校园找网吧上网,从邮箱里找到那封信,打开细细地看。
  秦昭昭:
  有很多话当面不好跟你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选择用邮件的方式来告诉你。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了。还记得那次外婆中暑住院吗?你写了一张物品清单让我回家拿东西。我认出了你的笔迹,和我曾经收到过的一张贺卡一封信上的笔迹是相同的。
  当时,我真的很意外很吃惊。我曾经猜测过贺卡和信是谁寄的,却无论如何没有猜到是你。虽然我们同是长机地区长大的孩子,你说很小就认识了我,但我却一直对你没有什么印象。高一同班了一个学期,你在班上是沉默寡言的容易被人忽略的女生。我丝毫没有察觉到你的心意,完全没有想到你一直在默默喜欢着我。
  贺卡和信件的主人原来是你,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帮助我、甚至我的家人。我还以为都是因为你心肠好而乐于助人的缘故。不得不说我真是太傻了,太不了解女孩子的心了。
  秦昭昭,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很感动。如果感动可以转换为心动,我很愿意回报你同样的情意。但是偏偏不能,我为此很愧疚。既然回报不了你的感情,我就不希望你再在我身上浪费感情;不希望你把最好的年华蹉跎在一份毫无可能的感情里;不希望你将来为自己当初的执迷不悟而后悔。所以,我希望你离开上海,离开我,去新的城市认识新的朋友开始新的生活。
  另外,虽然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但我很珍惜和你之间的友情。你是我认识最久的一位老朋友,又伴我度过了人生中最低潮的几年,在我心目中有一份无人可以取代的位置。虽然这位置与爱无关。请相信,我说这些话绝对是为你着想为你好,希望你能理解,不会误会我是想赶你走。
  秦昭昭,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你应该得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我衷心希望你能过得好,过得幸福。
  秦昭昭把整封信反复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视线被泪水模糊,再也看不清楚。
  阳光点石成金的六月底,校园里弥漫开了浓浓的离别气息。即将各奔前程的大四学生们戴上学士帽拍了毕业照,要和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大学校园说再见了。
  四年的时间仿佛弹指即逝。秦昭昭还清晰记得初到上海的情形,现在居然就要毕业了。她好舍不得生活了四年的母校。离别在即,走在校园里看着那些熟悉的景物时,心就不由自主地酸起来。一朝离别后,何日才有机会再重来?
  谢娅安慰她:“没事,深圳来上海很方便,得空了你就可以过来故地重游,来了记得顺便来南京看我啊!”
  “好,来了一定去看你,对了,你明天就要和欧阳去南京了,东西都收拾好了?”
  “全部搞定。你呢?后天要出发去深圳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已经提前寄了两大箱衣服过去,否则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
  “乔穆会去送你吧?”
  “嗯,车票也是他帮忙买的,还不肯收钱,我硬要塞他就说我不把他当朋友。”
  “这样不是很好,做不成情人能做好朋友也是一种缘分。”
  是呀,就如同刘若英那首《很爱很爱你》中所唱的:地球上两个人能相遇不容易,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
  最后一夜住在宿舍里,秦昭昭久久不能入睡。也不知附近哪间宿舍在放音乐,有熟悉的旋律遥遥传来,是张学友的《祝福》。毕业前夕,这首歌的确很适合分别在即的大四学生们。
  情难舍,人难留,今朝一别各西东,冷和热点点滴滴在心头……
  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说再见,再见不会太遥远……
  一唱三叹的告别,让秦昭昭心中有着惘然伤感的情绪蔓延。
  大学四年,秦昭昭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如同由蓓蕾含苞到花朵绽放,是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时代。这美好的青春,被诗人妙笔形容为锦瑟年华。
  锦瑟年华谁与度——秦昭昭辗转反侧时,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词。
  锦瑟年华谁与度?这是北宋词人贺铸妙用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诗意写下的一句词。揣测横塘前路遇的美人在韶华最盛时不知是谁相伴左右?
  而秦昭昭的锦瑟年华又是与谁共度呢?在上海的四年她似乎一无所获。当日形单影只的来,明日依然是形单影只的走。一来一去间,最好的光阴、最美的青春都将成为过往。如风逝、花凋、雪融、月落,风花雪月一场空,无人与共——这锦瑟般的美好年华,看来似是空虚度!
  但秦昭昭不觉得自己虚度年华,或许她执着经年的单相思在别人眼中是痴是傻是无可救药的笨。但无论如何,她曾经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去爱过一个人,即使结果不能尽如意,她也没有遗憾了。他日白头时再回首前尘旧事,有这样一段经历也是幸福。
  爱——在上海的最后一个夜晚,秦昭昭把自己对乔穆多年的感情从最初的“喜欢”定性为如今的“爱”。喜欢是单纯的中学生怀着的一份纯洁的心思,爱却是理性的成年人轻易不会说出口的一个沉沉的字眼。闭上眼睛,她假想着乔穆就在眼前,轻轻地告诉他,也告诉自己:
  乔穆,我爱了你那么多年,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那么执着地、她爱了他那么多年。绵绵密密的情意,几乎织满她全部的青春岁月。却——心事终虚话!但——一点不后悔。
  为付出与收获的不成正比而后悔懊恼,那是经济学家的事。真正纯粹的爱情,无论得与失,都爱得无怨无悔。
  次日的上海火车站,乔穆拎着秦昭昭的行李一直把她送进月台送上车。叮嘱她一到深圳就给他发短信,让他知道她已经平安抵达。
  她迟疑再三,终究还是提示他“乔穆,你觉不觉得我同学方清颖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他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虽然得不到乔穆的爱,但秦昭昭很想为他的感情寻找一个光明的出口。她觉得方清颖就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乔穆微微一怔,很快会过意,微笑中带着由衷的感动:“你不用替我考虑得那么周详,我的事自己有分寸的。”
  “但方清颖她真的很不错。”
  秦昭昭还想努力,说了一大堆方清颖的优点。乔穆沉吟片刻,终于直言相告:“明敏下个月去法国留学,计划要去三年。这三年内,我不会另找女朋友。”
  “你的意思是……你要等她三年?”
  乔穆点点头,“你不会笑我傻吧?”
  秦昭昭当然不会笑他傻,因为她自己在感情方面也不是一个“聪明人”。起初还有那么一点意外,但细细一想,却也是情理之中。
  乔穆和凌明敏是中学时开始的朦胧恋情,一直持续到大学,也有好几年的感情基础。他们在感情方面其实一直挺好,分歧与争端主要来自现实生活的种种困难。凌明敏是没有吃过生活苦头的女孩子,年纪轻心气高,不甘心毕业后过起柴米油盐的凡俗日子。而乔穆却遭受过巨大的人生变故,由此知道生命的脆弱和亲情的可贵。只要能和最爱最爱的人一起平安度日,就是他想要的幸福。两个人的追求目标南辕北辙,从而导致恋情画上句号。或许远渡重洋留学三年,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凌明敏对人生、对世事有一定认识与了解后,会渐渐明白什么才是真正值得自己去追求的。这——就是乔穆想要等待的原因吧?
  “你和凌明敏说好了,你会等她三年?”
  “没有,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没告诉她。我愿意等她是我自己的事,如果让她知道会有压力的。可能她在法国三年内会遇上比我更合适的人呢?真的遇上了,她不用顾虑我;要是遇不上,依然还是觉得我最好,那么她回头时,会看到我还在原地等她。”
  秦昭昭再一次从心底羡慕着凌明敏,她是多么幸福,拥有乔穆这样的爱。
  “乔穆,我祝你能等到你想要的幸福。”
  “秦昭昭,我也祝你能得到属于你的幸福。”
  上海火车站最后的话别,秦昭昭与乔穆彼此都祝愿对方幸福。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男女之爱,却有朋友之情。这淡淡的情分或许缺乏如火般的热烈,但在以后的日子里必将如一泓清泉经得起岁月的细水长流。
  
【第五卷 共谁朝朝与暮暮(2004-2010)】
  曾经她全心全意喜欢过的男孩,如果已为人夫君;曾经全心全意喜欢过她的男孩,如今也已经另有女友,无论是乔穆还是林森,他们都找到另一半成双成对了,她却还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这凄凉对谁说?
  
  1
  日月如梭,不知不觉秦昭昭来到深圳已经三年了。
  三年里她换过四家单位,现在就职于罗湖区一家合资企业。工作不好不坏,薪水不高不低。
  谭晓燕说她算不错了,“我和成杰两人一个月的工资奖金加起来也才四千左右,你一个人就能过四千的底薪。我都有点眼红了。”
  但她同时亦承认:“不过在深圳关内,一个月四五千的收入只能算是比穷人略好一点。”
  的确,在深圳市区月收入数千元根本不算高薪。秦昭昭月薪四千就暂且不提了,她有位资深同事月薪近万元都还称自己过的是悲惨生活。因为他在深圳买房又买车,每月要负担五千多块钱的车房按揭;还要支付基本的生活开支,譬如水电煤气、日用消耗品、服饰鞋袜、医疗费用等等。这还得运气好鲜少生病或是只生小病,才不至于搞得月底入不敷出。所以他经常在办公室喊穷,说自己是穷人一族。
  像同事这般有车有房还自称“穷人”一族,秦昭昭觉得自己可以被归到赤贫线上去了。她虽然不在深圳供房供车,但生活费、房租费、交通费、电话费、人情往来等开销也让她的月支出一直居高不下。她算是过日子很节俭的人,可再怎么精打细算,每个月能存的钱也很有限。工作三年了她才存了三万块钱。
  相比之下,谭晓燕和成杰小两口比她存得多。一来他们毕竟是两个人一起赚钱存钱;二来他们在关外工厂上班,食宿全包,开销就省了很大一笔;三来关外的消费比关内要低,他俩也不乱花钱。所以这两口子现在存析上有六万块钱。
  秦昭昭大学毕业的第二年,谭晓燕和成杰就结婚了。他们结婚摆了三次喜酒,一次在四川成杰家宴请男方的亲戚朋友;一次在小城谭晓燕家宴请女方的亲戚朋友;一次在深圳关外宴请厂里的同事们。谭晓燕为此戏言一个月的婚假她一直在马不停蹄得“结婚再结婚”。
  秦昭昭特意请假回小城参加好友的婚礼,做了她的伴娘。
  昔日的光阴里,她们曾是天真单纯的女中学生,一起上学放学做功课玩游戏。现在的她们都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已不再是学生,也不再是少女。谭晓燕正式嫁为人妇,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成为一个婴儿的母亲。这世间所有的女子大抵都是如此,从为人女儿、到为人妻、再到为人母——一生中注定要依次扮演的角色。
  谭晓燕出嫁时,夫家虽然不在本地,却也还是依照嫁女儿的规矩出阁。女子出嫁谓之“出阁”——出阁的字面意思很好理解,即是出嫁女子离开娘家的闺阁去夫家。新郎倌成杰带了几车人马声势浩大地来谭家接新娘,接去临时包下的宾馆房间。
  结婚是喜事,本该是一派喜笑颜开的场面,但是谭晓燕的父母都高兴中带看感伤。尤其是送女儿出门上花车时,谭妈妈情不自禁就眼泪汪汪起来。相比之下,谭爸爸作为一个男人显得更稳重,他拉起女儿的手说:“晓燕,结婚后就是大人了,以后和成杰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啊!”
  牵着女儿的手交给女婿时,谭爸爸郑重其事地对成杰说:“晓燕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父亲的话,让谭晓燕一双眼睛迅速就泪水弥漫。作为伴娘的秦昭昭也不由得眼圈通红。以前年纪小的时候,看电视电影上那些出嫁时会落泪的女子她都觉得很奇怪,结婚是那么喜庆高兴的事为什么要哭呢?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嫁了人也还是可以随时回娘家的。直到这一刻,谭爸爸谭妈妈对着即将出嫁的女儿,两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那种孩子般的依恋时,她才真正的明白与懂得。
  当着父母的面谭晓燕没有哭出来,因为知道自己若是哭了他们会更难受。强忍到上了花车谭晓燕才让眼泪痛决地流下,哭得妆都花了。而当晚闹洞房时她又哭了,因为表弟告诉她,白天她被成杰接上了花车走后,她爸爸竟然当着一干亲友们的面前痛哭了一场,片刻前的稳重自持荡然无存。
  秦昭昭回家跟父母说起这事时,一向不多话的秦爸爸很有感触地点头:“可以理解。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宝贝女儿,一出嫁就成别人家的人了,做父母的怎么舍得呀!”
  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奏爸爸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昭昭,我们家也只有你一个女儿,以后你也要出嫁,也要离开我们……”
  他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只是又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叹气声,却叫秦昭昭的心像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几乎溅出泪来。她走过去偎依着爸爸坐,像个孩子似的撒娇:“爸,那我以后不嫁人就是了,留在家里陪你和妈。”
  秦妈妈在一旁又好气又好笑:“都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还说这种傻话,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只是你找对象千万别像晓燕那样找个外地人,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想见一面都难,最好就找咱们小城本地的男孩子,将来回娘家也方便。”
  婚后的谭晓燕和成杰依然在关外那家工厂打工,工厂算是挺有人情味的,在厂宿舍分了一间夫妻房给他们,他们的计划是趁年轻再干上几年多存点钱,然后回家想做点小生意,原本他们曾想过在关外买房,但是深圳关外的房价如今也不便宜了,价格涨得令人咋舌。
  二零零三年谭晓燕刚去深圳关外工作时,关外某楼盘的均价才三千五百块钱一平方米,时隔四年,同样是该楼盘推出的第五期已经高达一万二至一万三千块钱一平方米了,并且这还只是预计,等到它十月底正式发售还未必就是这个价,关外的房价涨疯了,随便一个楼盘开价都是万字头,即使是买个六十平方米的小户两房型也得六七十万。再加上装修家居家电什么的,没有一百万拿不下来,普通打工者的收入怎么可能买得起呢?
  谭晓燕便说:“深圳买房买不起,还是在这里赚个钱存起来将来回家买吧,在深圳买套房在家乡都能买三四套了。”
  她却希望秦昭昭有机会留在深圳,半开玩笑半认真:“昭昭,看你能不能在关内找到一个有车有房的钻石王老五嫁了,或者找一个能和你一起供房的男人也行,深圳还是很不错得,有机会留在大城市就别回我们那个小地方了,你若是留在深圳了,以后我回来深圳玩还有地方白吃白住。”
  秦昭昭笑而不语,有车有房的钻石王老五哪那么容易找,条件稍好一点的男人在深圳都相当抢手。有句话是“天上有多少颗星,深圳就有多少恨嫁的心”。深圳男少女多比例失调是众所周知的现象,相当多的公司里女性员工都占了绝对多数。
  比如秦昭昭所在的公司有百分之八十是女的,而百分之二十的男员工中,刨去结了婚的,有女友的,剩下的人也未必就那么合适。缺乏选择的机会,再加上生活圈子相对有限,很多女子就这样让大好青春年复一年地蹉跎掉了。
  秦昭昭她们公司的财务主管雷小姐就至今未婚,她身材高挑相貌端庄气质也挺好,各方面的条件都算优越,却拖到三十二岁了依然小姑独处,她大学毕业踏入社会后一直专注事业发展。等到事业发展顺利了,开始考虑个人问题时才发现可以选择的对象已经很少了,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大都已经结婚,而未结婚的则更倾向于找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不少适婚男子都直接言明:“如果帮我介绍对象最好是二十五岁以下的。”
  二十五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比较尴尬的年龄,这岁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是女孩不够嫩,说是女人又有点老,二十五岁的女子如一朵鲜花开得正好,但花朵的极致绽放偏偏是凋零的前奏,青春如花,花期却已寥寥无几。
  二零零七年,秦昭昭正好二十五岁,这个尴尬的年龄让她身边的亲人开始替她的婚事着急:“该找对象了,再不找的话就成老姑娘了!”
  以前,谭晓燕要把她介绍给他们厂的一位主管,有位公司同事也想替她介绍一位老同学;过年回家长机地区还有热心人上门做过媒。她都一一婉言谢绝了,一来不喜欢这种介绍相亲的方式;二来也没有谈恋爱的欲望,心静如水,此外,她觉得自己尚算年轻,还有时间慢慢来,没必要急着四处相亲找对象,一切顺其自然吧!
  年华似水,二十二岁,二十三岁,二十四岁转眼就流过去了,步入二十五岁的年头,对自己的个人问题,秦昭昭依然坚持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的态度。
  没有谈恋爱,没有男朋友,秦昭昭在深圳的生活很简单,除了上班就是呆在家里,很少会有什么娱乐活动,她一个人租着一间套房,十二平方米的房子配了一个小卫生间,住得自在又舒服,房租在她的月支出中占了最大一笔费用,她在吃穿方面可以将就,唯独住一定要住得好一点,因为就算是她在深圳的家,拥有自己独立的小天地,上班以外的时间,她不是抱着笔记本在家呆着,就是在图书馆里泡着,典型的宅女一个。
  来到深圳三年,她一直没有交到什么知心的朋友,进入社会参加工作后,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利益之争,很难会像学生时代那样有真正的纯粹的友情,她在公司认识的同事都只有普通交情,喝喝茶逛逛街什么的可以,能说心事的人一个都没有。
  她的知心朋友头一个还数谭晓燕,其次就算谢娅了,虽然和谢娅不在同一个城市,好在网络时代真正实现了“天涯若比邻”,有空时他们常在网上聊天,谢娅两年前和欧阳浩突然分手又回到上海,分手的具体原因她没详说秦昭昭也不好细问,只是觉得挺费解,他俩原本感情很好的,怎么一下子说分手就分手呢?难道真如报纸上所说,在浮躁的社会里,现代人的爱情观太善变,感情基础也太薄弱,经不起时间的考量?
  此外,秦昭昭还和乔穆一直保持着邮件联系,离开上海后,他们的关系倒比以前更亲近了几分,虽然很少通电话也很少在线聊天,但邮件却写得挺勤。因为他俩的性格都比较内向,直接的语言沟通双方都会感到不知说什么才好,将语言转换为文字就行云流水般顺畅了。
  在乔穆写来的邮件中,可以知道他的生活基本还是老样子。音乐台编辑的工作比较清闲,他业余还在教学生弹琴,也依然带着外婆一起生活在那套租的两居室。那套房的租金已经涨了又涨,他舅舅劝他不如自己供套房子,他想也不想就摇头。他没有在上海买房的打算,上海的房价太高,供楼很吃力,他不想做房奴。何况他将来也不打算留在上海,外婆百年以后,他会按自己的理想去厦门生活。
  她曾经回信建议他:“其实你可以现在就带外婆去厦门生活的。”
  他回复道:“外婆在上海生活了一辈子,她的根在这座城市。我不能让她离开熟悉的环境,在异乡终老。”
  乔穆对他外婆的细心体贴与爱护,令秦昭昭由衷地叹服。
  
  2
  二〇〇七年七月,深圳各大媒体的娱乐新闻几乎都在重点报道月底即将在深圳体育馆举办的歌神张学友的个人演唱会。
  “张学友好久不见二〇〇七亚洲巡回演唱会”三月份在广州唱响第一站时,秦昭昭就想过要去看。但是当时因为工作原因走不开,加上媒体报道张学友在广东的演唱会还将在佛山与深圳增加两场,她便决定届时深圳这场演唱会无论如何不能错过。等到深圳演唱会的门票开始接受预定,她早早地就订好一张票。
  有同事感到奇怪:“小秦你平时从来不追星,也一向很节俭,这回怎么会这么狂热地花上几百元去听一场演唱会?”
  眼眸中浮起一抹悠远的回亿,秦昭昭声音轻柔又充满感情:“因为我很喜欢张学友的歌,喜欢了很多年。”
  她永远不会忘记,是张学友的歌声陪伴她度过了一生中最纯净的年少时光。尤其他那首《还是觉得你最好》,每一个音符都浸透了她少女初萌的朦胧情愫。去听他的演唱会,不是追星而是追忆似水年华。
  “张学友好久不见深圳演唱会”七月二十七日晚上在深圳体育馆如期上演。偌大的体育馆内座无虚席,张学友一登台亮相,几万名观众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歌神”宝刀未老,整场演唱会由他一人唱足三小时。他唱每一首歌全场观众都跟着大合唱,还有很多人齐声大喊“张学友,我爱你”!火暴异常的气氛与情景令人心潮澎湃到极点。
  在演唱会上,张学友公开了他的真实年龄,说他今年四十六岁,唱歌已经唱了二十三年。
  秦昭昭情不自禁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二十三年——那都是她的青春啊!她是听着他的歌渐渐成长的,那一曲又一曲熟悉的旋律响彻了她的青涩年华。
  舞台上的张学友唱着一首首经典老歌,轻而易举地就勾起了秦昭昭对中学时代的种种回忆。
  记得以前最喜欢他那首《还是觉得你最好》,现在她还把这首歌设为自己的手机铃声。记得曾经为了买他的专辑而百般省吃俭用;记得晚自习经常一边听他的歌一边温书;记得隔壁班有个男生曾经想要送她一盒他的专辑;还记得——还记得林森收集了他所有的专辑,是全班同学眼中最铁杆的张学友歌迷;还记得千禧年的元旦,林森唱过那首《每天爱你多一些》
  很巧,当秦昭昭想起林森当年在元旦晚会唱过这首歌时,舞台上的张学友也开始演唱《每天爱你多一些》的粤语版。熟悉的旋律一响起,她满眶的泪水忍也忍不住地滑落,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岁月流逝,很多往事已经斑驳在记忆深处,模糊难辨。一首首与往事密切相关的老歌却让它们在心底又重新清晰起来。
  音乐是最具有还原记忆的能力。一首曾经扣动过我们心弦、伴随过我们成长的歌曲,如同一把永不生绣的钥匙,可以随时开启尘封的记忆之门,让我们想起曾经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懵懂青涩的感情。聆听老歌,如同聆听光阴的故事。
  在张学友的个人演唱会上,秦昭昭仿佛隔着漫长的岁月与年少时的自己重逢。少年时代已经永远离她而去,然而老歌却像时光机,让时间与空间的距离陡然消失。熟悉的旋律把她带回从前,重温白衣飘飘的年代。
  在歌声中追忆,在歌声中缅怀,在歌声中祭奠。
  追忆似水年华,缅怀无暇岁月,祭奠被流逝的时光带走的纯真年代。那时风雨那时晴,那时春光明媚,那时夏雨清凉,那时秋叶金红,那时冬雪翩跹……那时的一切一切,都值得追比、缅怀与祭奠。
  秦昭昭在泪光中听完了整场演出。演唱会非常成功,让她觉得遗憾的是,张学友没有唱那首她最喜欢的《还是觉得你最好》。她是多么想听他现场演唱这首一直流淌在她心弦里的歌,却没能实现心愿,如同她对乔穆多年来的爱一样。
  他却演唱了《每天爱你多一些》,记忆中有个少年曾动情地唱过这首歌。事隔多年,她犹记得当时林森唱完后同学们起哄问他到底每天爱谁多一些?他不好意思地瞥了她一眼,眼眸亮晶晶的。
  高中毕业后,秦昭昭一直没再见过林森。偶尔想起他,脑海里依然是他少年时的模样。可是屈指算来,他们分别已经整整七年。七年,足够让一个少年长成一个男人。流光果然容易把人抛,红樱桃绿芭蕉能年复一年的纷红乱绿,青春却在流逝的光阴中像小鸟一去不复返。不知不觉间,他们就长大了,都是成年人了。
  秦昭昭已经很久没有林森的消息了。大学毕业后来到深圳,第一年她没有回家过年。因为公司需要安排人值班,新进职工不表现谁表现?她责无旁贷地留下值班。第二年稍稍站稳了脚跟,趁同租一室的同事回家过年,她也像当年小丹姐姐那样接父母来深圳过年,让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父母也见识了一下大城市的繁华。连续两年没回家过年,和高中老同学们的联系就中断了。尤其是这几年手机普及到几乎人手一部后,她家的电话座机办理了停机。秦爸爸有手机,秦妈妈有小灵通,座机实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曾经花几千块初装费安装的电话就这样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她家的电话号码已经失效,老同学们无法再用这个号码找到她了。
  而秦昭昭也没有刻意去联系高中老同学。毕竟毕业已经很久,岁月拉开的距离也很长,在年轮的跑道上,他们注定只是某一段路程并肩飞奔的伙伴。遇见过,然后在时光里走散,再渐渐地遗忘,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有的人,虽然已经在时光里走散,却永远不会被秦昭昭遗忘——譬如林森。这种牵挂与惦念与爱无关,是另一种清淡而绵长的情意。
  最后一次得知林森的近况,秦昭昭记得还是大四那年的寒假。周明宇说他考上了军校,给了她一个他宿舍的电话号码。那号码她却从来没有拨打过。一年又一年过去,他早已从军校毕业,电话号码早已联系不到他了。有几次她清理手机电话薄中失效的电话号码时,看到这个注明“林森”的号码想过要删,但最终还是默默地继续保留。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继续保留,或许,是想借此保留渐行渐远的高中时代吧。林森——这个名字绝对是那一季时光里最闪亮的青春注脚。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喜欢的人?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她衷心希望他能过得好,过得幸福。他值得拥有幸福的人生。
  演唱会后不久,秦昭昭从乔穆的邮件中得知了凌明敏不会回国的消息。
  大学毕业已经三年,秦昭昭一直记着乔穆当初单方面决定的等待。三年为期的等待已经到期,凌明敏到底会不会回来?写给乔穆的邮件中她含蓄地问及此事,他回复说凌明敏毕业后想留在法国工作,不打算回国了。
  乔穆的等待落空了,秦昭昭替他难过的同时,心里却有簇小火花一闪一闪的。
  凌明敏不回来,乔穆的感情世界依然荒芜一片。情不自禁地,秦昭昭的心湖又起涟漪。没有比她更熟悉乔穆的人了,也没有比她更了解乔穆的人了,也没有比她更爱乔穆的人了,只是乔穆还没有认清这一点。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蓦然回首,发现灯火阑珊处的她才是最合适他的人呢?
  或者,她也应该像乔穆等待凌明敏那样,给他几年世界去弄清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和爱人。她才二十五岁,还等得起吧?
  谭晓燕恨铁不成钢:“难怪我们给你介绍对象你都不肯去看,原来还想着那个乔穆。你别傻了,他要喜欢你早就喜欢了,还用得着你痴痴地等上一年又一年。”
  秦昭昭不承认自己傻:“我也的确是一直没有遇到有感觉的人,所以还是觉得他最好。”
  “我们给你介绍的人你都不肯去见,怎么能遇上?如果你肯去见面,没准就能遇上一个你有感觉的人了。”
  无论谭晓燕怎么说,秦昭昭还是觉得相亲太别扭。素不相识的一男一女,为着结婚的目的被撮合在一起,僵硬的微笑、握手、寒喧、再拼命搜肠刮肚找话题。她想一想那种尴尬场面就不由得退避三舍。
  谭晓燕拿她没辙:“昭昭,你就守株待兔吧。看你能不能等到那只兔子。”
  守株待兔,这的确是秦昭昭在感情方面的最好写照。一直以来她都在默默地坚守,会不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呢?
  金秋十月,一个收获的季节,谭晓燕收获了她和成杰的爱情结晶。医生确认她已经怀孕六周。明年的二〇〇八年奥运年,她将会诞下一位奥运宝宝。
  原本他们结婚后是不打算这么早要孩子的,想趁年轻好好干几年再说,但小宝宝既然钻空子来了,年轻的准父母也还是很欢迎。从医院出来,小两就赶紧分头向亲人朋友汇报好消息。
  秦昭昭接到电话时由衷地替好朋友开心,满口道恭喜。她挂了电话后却有一丝感触浮上心头:谭晓燕要当妈妈了,岁月多像高明的魔术师,昔日稚气的小女孩即将被它变成一个年轻的小母亲。
  怀孕后,谭晓燕和成杰商量好,她在工厂的这份工作干到春节前就不干了,辞职回家待产。婆家娘家究竟回哪个家坐月子,她想也不想就首选娘家。婆家她只去过一次,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饮食方面的口味也不同,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如在娘家方便。成杰也没反对,他父母的年纪都六十好几了,身体也不算强健,确实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好怀孕的儿媳妇。相比之下岳父岳母才五十出头,回娘家由他们悉心照顾他也更放心。
  秦昭昭可以想象谭晓燕回娘家待产她父母会何等高兴。他们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她嫁了四川小伙后会难得再见一面,现在好了,她要回家生孩子坐月子,他们不但又可以天天看见女儿,还能看到未来的外孙出世,不高兴才怪呢。
  三了月后,谭晓燕渐渐显怀了,肚皮隆出一个明显的半圆。她老公很疼她,尽可能让她吃得好。厂食堂的饭菜质量不敢恭维,就每周带她下两次馆子。鸡鸭鱼肉换着点,确保她营养跟得上。此外每天的水果不间断,新奇士橙、红提葡萄、猕猴桃等等,都是谭晓燕平时想吃却舍不得买的,因为这类水果虽然好吃却价格昂贵,现在她升级为孕妇了自然另当别论,总不能亏待了肚子里的小宝宝。
  秦昭昭也隔三差五地就会跑去看谭晓燕,去时从不空手,不是拎上一保温桶自己下厨做的好菜,如糖醋排骨红烧鸡翅等,就是带上一袋营养丰富的新鲜水果,她笑嘻嘻地说要为孕妇的营养均衡做贡献。
  谭晓燕也不跟她客气,送什么来都大吃特吃,不提一个谢字。她们俩之间那种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感情,已经让彼此无需再假模假样地客气或道谢,她只是假装叹气:“不得了,吃了你这么多东西,将来你结婚时我不送份厚礼是还不清这个人情了!”
  
  3
  二〇〇八年元旦过后不久,秦昭昭开始着手打听火车票预订事宜。元月下旬她打算和谭晓燕成杰两口子一块回家过年,三张火车票自然是眼下最当务之急的事情。春运的火车票向来是“一票难求”,得早点下工夫做准备。经过一番周折,她终于成功地买到了一月三十日的三张火车卧铺票,兴冲冲地给谭晓燕打电话报喜:“车票已经搞定,我们月底可以回家过年了。”
  那时秦昭昭不知道,她高兴得太早了。
  往年春运是“一票难求”,只要买到票就能安心。但是二〇〇八年的春运,却是有票也走不了。一场罕见的雨雪冻灾天气让这一年的春运惊心动魄。
  一月中旬以来,神州大地的东南方和西南方,尤其是湖南、湖北、江苏、江西、安徽等省份遭遇五十年一遇的大雪和冰冻。京广、京九、湘赣、湘黔等铁路干线大量列车延误或停驶。从一月二十五日开始,京广铁路因严重自然灾害导致电力火车不能正常运行,广州站根本没有几趟火车可以发车,致使大量旅客滞留在广州火车站广场内。而一月二十六日和二十七日两日内,来自珠三角地区以及广州市区或郊区的旅客依然源源不断地涌入广州火车站。足球场大小的火车站广场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二十七日这一天媒体报道说火车站的旅客滞留人数超过十七万。
  看到报纸上的报道,再上网查看相关新闻,秦昭昭心里开始打鼓。不止是广州火车站发不了车,雨雪冰冻天气还造成广州白云机场众多航班被取消或延误,广东各地的车站、机场和高速公路上,到处都是滞留的返乡旅客。她知道照这形势发展下去,三十号他们一行也上不了火车回不了家,却还抱以侥幸心理,希望届时火年站的运行能恢复正常。但是冰冻雪封哪能那么决解冻解封,二十九日的新闻极道,广州火车站滞留的旅客已经超过五十万。
  明天就是三十号了,到底还要不要去广州火车站?秦昭昭左右为难。好不容易才订到的卧铺票,她不甘心就这么退掉,加上又很想回家过年,便琢磨着要不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乔穆在邮件中建议她不要去。他说火车站那么一个弹丸之地居然挤了几十万人,密度实在太恐怖了。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很容易出事故,虽然广州政府已经出动了几十名警察去维持秩序疏通拥挤局面,但相对密集的人群而言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昭昭,你最好是别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就不好办了。”
  公司的同事也都七嘴八舌地劝她不要去。
  “你看看新闻吧,都已经困了五十万人了,你还跑去不是添乱嘛!”
  “是啊!如果你不知道形势如此之糟去火车站还情有可原,明明知道这个样子还跑去那可真是自讨苦吃了。到时候上不了车还要被困在车站里出不来,有你好受的。”
  “就算是能上得了火车,谁能保证火车就能准时到站。暴风雪天气已经不知堵了多少火车汽车在路上,困在冰天雪地里更惨。”
  “对,那些上了车却堵在半路上的人最惨。今年这个天气状况还是别回家过年了,真出发上路反倒会让家人担心,晚几天回去也比让他们担惊受怕要强啊。现在晚上都不知有多少人在发帖寻亲。”
  “那你去看看吧,这两天的天涯论坛和百度贴吧到处都是寻找被围在火车上或公路上的亲人的帖子,看得人都难受。这么冷的大冬天被困上几天几夜还没有吃的喝的,实在太惨了!大人还好一点,那些老人和孩子怎么吃得消啊!”
  同事们当中也有原本打算回家过年的,不过都陆续退票或打消此念了。一位来自安徽的同事小刘前几天有位同乡乘长途客车回合肥,结果安徽境内全线高速公路因大雪都封闭了,无数车辆想出的出不去想进的进不来,就这样全困在路上,长长的公路成了停车场。一车又一车饥寒交迫的旅客们再怎么骂娘也没用,天知道几时才可以重新发车。而且恶劣天气还让手机失去信号,他的家人现在都联络不到他,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有此前车之鉴,大家都恐步其后尘。安全第一,回家过年的事还是暂且搁下吧。
  秦昭昭的父母也打来电话让她退票,千万别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挤火车;还说小城今年的天气糟透了,一月份几乎没晴过,尤其是后半个月每天不是下雪砂就是下冻雨,又湿又冷。
  秦妈妈说,她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回听说冻雨这个词、见到冻雨这种现象。这种雨很特别,落下来是水却凝结成冰。落在哪儿哪儿就结了一层薄冰。打把伞出去走一趟,进屋一收伞,伞上没有水,全是一层白花花的冰。伞上的冰抖一抖就掉了,可是室外如树木、电缆、水管、地面上结的冰却没法抖。冻雨天天下,冰越结越厚。到后来,路面的冰厚得简直可以当天然溜冰场。时有树木都因为枝叶上凝结了厚厚的冰块而一簇簇被压弯甚至压断。粗粗的电缆也被积冰压断了,甚至电线杆子都压倒了。水管也被积冰冻裂了。现在长机地区已经全面停电停水,也不知道几时可以恢复正常。因为水电供应中断的不只是长机地区,几乎整座城市的水电设施都在严寒冰冻的天气面前败下阵来。水电部门二十四小时出动人马抢修都应付不过来。市里还有不少小区是停电停水停煤气,因为煤气管道也扛不住这种冻法。小区居民连饭都没法做,日常生活可想而知受到多大影响。
  “我活到五十几岁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冷的冬天。现在长机停电停水都三天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水来电。所以昭昭你不回来也好,回来想洗个热水澡都洗不了。夜里还黑灯瞎火的,你就留在深圳过年吧。”
  秦昭昭找谭晓燕成杰两口商量,他们也被家人反复告诫不要冒险挤火车回家。尤其谭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女儿:“你现在是大肚子了,可不能跑去广州火车站挤。我看新闻了,那火车站里头密密麻麻挤了几十万人。你千万别去冒这个险,等过几天情况好了再回来也一样,不一定非要年前赶到家的。”
  原本谭晓燕和秦昭昭一样,既舍不得好不容易买到的卧铺票,又归心似箭,也想明日先去广州火车站看看情况再说。成杰坚决反对,再加上亲人朋友同事们异口同声的劝告,她终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三人一致决定退票。
  晚上聊天时,谢娅也和秦昭昭谈到过年回不了家的事。她家在湖南,湖南可谓这次雪灾中的重灾区。从上海回湖南的火车票飞机票全都买不到。她很担心长沙的父母,几乎每天都给他们打电话。
  长沙的低温天气开始于一月中旬,到二十四号后情况渐渐不妙。先是自来水管的水结冰冻住,没有水用。接着发生停电现象,一开始还只是白天停电晚上来电,随着雪灾冰冻现象的越来越严重,停电停水的现象也越来越频繁。有些小区干脆就零供水零供电了。
  谢娅家的那个小区已经连续停电三四天了,她爸妈在家连取暖器都用不了,只能抱着热水袋取暖。恶劣的雪灾天气还造成物价飞涨,原来两毛钱一根的小蜡烛涨成五元一根;原本六元一桶的桶装矿泉水涨到二十五元一桶;去超市买东西的人比往日多了好几倍,大家都像不要钱似的抢购食物和水。五十年不遇的冰雪灾害让日常生活受到了如此巨大的影响,人们本能地开始囤积生活用品。
  谢娅的父母也跑去超市买东西——或者说,抢东西。抢了两桶食用油、三袋大米、十斤挂面等,不抢购怕有个万一没东西吃。超市蔬菜区的蔬菜全部涨价了,两块九毛一斤的青菜还都是特价。去菜市场一瞅也便宜不了多少,大白菜两块五一斤,白萝卜六块一斤,青辣椒七块一斤,葱十块钱一斤,大蒜十五块一斤……可把她爸妈气坏了:“可恶,这是在发国难财呀!”
  他们更生气的事还在后头呢。因为停水让人没法在家洗澡,只能去附近的澡堂洗澡,简陋的澡堂居然要价五十块,五十块洗个澡真是天价呀!
  可是老板自有他的道理:“现在全城都在停水,我得派车去乡下井里买水拖回来,拖回来了还得烧热才能给你们洗澡,我的水钱油钱煤炭钱也不便宜呀!五十块钱不算贵了!”
  这么一说,大家倒也比较心服一点,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在排队等着洗澡。但谢氏夫妇舍不得,还是决定不洗了,五十块不如留着买米买面。
  家里的情况谢娅每天都要了解。她回不去,父母也过不来只能通过手机保持热线联系。如果仅仅只是冰雪天气都罢了,可关键是还没水没电,冰雪封路。她看报纸说南方这场雪灾造成骨折病人增加,都是因为路面结冰导致摔跤的缘故,就交代父母没事别出门,小心路滑摔跤。
  可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三十一号那天谢娅的妈妈还是摔了一跤,就摔在居民楼前的小马路上。那路面跟镜子一样滑,她走了不到十米远就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当时左手下意识地撑了一把,就那一把,手腕就骨折了。
  谢爸爸赶紧带妻子去医院看骨科。骨科门口已经有不少满脸痛苦之色的老头老太太在排队等待看病,都是让结冰的路面害得摔跤断了手或脚,可把医生给忙坏了。
  谢妈妈摔断手的事原本不想告诉女儿,但他们在医院排队等候看病时,她正好打了电话过来。谢爸爸的手机是女儿给他买的品牌货,传音效果太好。她在电话里听到了一旁护士的叫号声:“XXX,你可以进诊室了。”
  谢娅一听自然就明白父母这会儿是在医院。在她的一再追问下,谢爸爸瞒不住,就告诉她她妈不小心滑倒摔断了手,她很担心:“左手骨折了?严不严重?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你不要骗我哦。”
  妈妈摔得骨折,谢娅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家,却无论如何回不去,飞机火车汽车全部开不到湖南。湖南这一年的雪大得呀!真正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和秦昭昭聊起这些事时,谢娅都还很不放心:“我妈五十多岁了摔断手,老年人的骨质原本就疏松,痊愈效果不会像年轻人那么好。我担心以后一到阴雨天气她会手疼。”
  秦昭昭安慰她:“现在医疗水平先进,骨质疏松不是问题,可以多吃一些钙片,帮助断骨尽决愈合。你放心吧,阿姨一定会恢复得很好的。”
  和谢娅聊过后,秦昭昭马上打电话回家,交代父母尽量避免在冰雪天气外出,就是在家门口走动也要小心再小心。
  二〇〇八年二月一日,这个距农历春节只剩五天的日子,人山人海的广州火车站终是发生了一起踩死人的悲剧事件。来自湖北农村的一位打工妹被拥挤汹涌的人群踩在脚下,结束了年仅十七岁的生命。
  广州火车站踩死人的消息很快上了网页新闻,办公室同事小邹第一个看到,马上把新闻网址发在公司的同事群里。同事们纷纷发言:
  “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就这样死了,真可惜呀!”
  “才十七岁,花一样的年龄,真是悲哀!”
  “可怜啊,都还没成年就跑出来打工,结果还回不去了。”
  “愿她一路走好,天堂里没有拥挤的春运。”
  “希望这种悲剧永远不会再发生。”
  看完报道,秦昭昭眼睛里噙着泪珠,心情既难过又沉重。
  一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子,离开家乡和父母跑来异乡来打工已经很可怜了。这个年龄她本该在学校接受教育,却跑出来打工,可想而知是因为家境困难的缘故。在一年的辛勤劳动后,她揣上所得不多的劳动报酬热切地准备回家和亲人们过一个团圆年。当她挤进广州火车站时,是否以为等待她的是一趟幸福之旅?殊不知却是一趟死亡之旅。年轻的生命就那样仓促地在人潮汹涌的广州火车站画上了句号,这对她以及她的亲人,都是莫大的悲哀与不幸。
  为她难过的同时,秦昭昭也为自己庆幸、为谭晓燕庆幸。如果当初她们也去了广州火车站,真是难保不会有这样的遭遇。因为彼时那种人潮汹涌的场面,只要一个不留神,摔倒了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4
  二〇〇八年的春节,秦昭昭又没有回家,和谭晓燕成杰小两口一起留在深圳过了年。
  春节过后,火车站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发车,谭晓燕打算买车票回家了。成杰原想亲自把她送回娘家,但工厂春节只放七天假,假期已经将近尾声了。他想请假根本请不到,工厂的订单多人手紧张;加上春节前因为冰雪灾害导致厂里很多外来务工人员没法回家过年,现在都想趁着年后回一趟,批了一个人就很难不批其他人。所以主管干脆一个都不批:“谁请假都不批,批了一个就得批两个三个四个……那活谁来干啊?”
  秦昭昭让成杰放心,由她请假陪谭晓燕回家。他自是感激不尽:“那我可就把我老婆儿子托付给你了。”
  她笑着训他:“嗬,你就是那么肯定谭晓燕肚子里装着的是儿子呀?我警告你,不许重男轻女,是女儿你也要喜欢。”
  在深圳三年,秦昭昭大学毕业后从上海来深圳,是他陪着谭晓燕来火车站接站,他和谭晓燕一样热情地欢迎她。
  因为他们工人宿舍不准外人借住,他们特意为她在厂附近的民房租了一间小屋,每天下午下了班谭晓燕就来出租屋陪她,怕她一个人住会害怕。成杰也每晚都到出租屋来,来时从不空手,不是拎着两个菠萝就是拎几截甘蔗。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水果,但昭昭心满意足。他每次来都不会逗留太久,基本上是小坐一会儿,削好水果让她们吃完了他就走:“你们休息吧。”
  走之前,他会认真地检查门窗是否关好,然后掏出打火机替她们点好蚊香,再细心地把蚊香摆在离床头较远的地方。之所以这么做他解释是为避免床单不小心滑落后覆盖在蚊香上引起火灾。秦昭昭当时颇为吃惊于一个男人这般的细致小心。
  而她在深圳找工作的日子里,成杰是她的活地图。深圳很大,路线很复杂,有时候出去面试可能要转三四趟车。每次接到面试通知时,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走,这时成杰就拿出一张地图详细地对她讲解并写明路线图。几乎每一次去面试,她的口袋里都揣着成杰写给她的路线指南。她最终成功地找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成杰功不可没。
  她在深圳的第一年并不太顺,先后找了两份工作都没干得长久。
  第一家的台湾某企业的深圳办事处。办事处不大,不过十来个人,但经理和同事都很好,大家相处得非常和睦愉快。可惜好景不长,她只干了不到三个月办事处就改朝换代了。原来经理被召回台湾,另外委派了一名新经理上任。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经理带着他自己的几个心腹人马到任后,办公室最要紧的几个职务全换成了他的自己人。秦昭昭经理秘书的位置不保,还要被发配去守仓库,也就是变相地撵人。她没法再继续待下去,只能主动辞职走人。
  她辞职的消息打电话告诉谭晓燕,她马上派成杰过来接她,因为知道她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行李。成杰请了半天假,风尘仆仆得从关外赶到关内,把她、还有她那两大包行李都接回去了。
  真不容易呀!一卷被窝铺盖,一通脸盆口杯毛巾衣架,还有一行李箱的衣服。要是没有个男人来帮忙,秦昭昭只有哭的份。
  第二次找到工作后,又是成杰负责把她和她的行李一起送去新单位的宿含。那是一家新加坡独资企业,所有经理级别的职员都是由新加坡总公司委派过来的。她一开始在这家公司的人事部做文员。工作半年后,公司销售部新来了一位刘经理,他想招聘一位能干的主管。可是人事部门左招一个他不满意,右招一个他还是不满意。人事经理干脆让他一块去人才市场选,但他自己选回来的人也是试用了没多久就以表现不佳炒了人家,然后继续朝人事部门要人。
  人事部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突出的主管人选。刘经理一开始也认同,可是一个月试用期眼看都快到了,他老人家不知哪根筋不对,又说不行,还得让人家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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