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护身符，相继又完成了几次侦察和传递情报的
任务，受到上级的表扬。陶淑媛觉得在潘翔升面前，
更加理直气壮。
6
一九四一年底，日军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
发，美国对日宣战。世界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同盟
国和轴心国两大对立阵营正式形成。美国、英国和
日本成了交战国、敌对国。早已按捺不住焦灼心情
的日本人立刻拆掉了英租界外面的铁丝网，手持“三
八”枪的日军士兵进人英租界，随后又占领了法租
界，从此占领了整个天津城，装甲巡逻车更加畅通无
阻，抓人也更加方便了。
王美生回不去美国了。身体已经康复的王鸿儒
也不再提这件事，而是开始关注王美生的婚姻，并且
经常试探着陶淑媛的想法。王鸿儒毕竟是一个理智
的银行家，当时因为陶淑媛的勇敢而感动，一度对陶
淑媛很好，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一切都尘埃落定之
后，又具体到现实中时，似乎又开始犹豫了。王美生
知道，父亲犹豫的原因，还是因为陶淑媛的那个势利
继母陶李氏，怕陶李氏琢磨王家的财产。王鸿儒是
一个不想找麻烦的人，尤其不想跟平民扯上麻烦，觉
得脸面不好看。
陶淑媛对于王鸿儒犹豫她和王美生的婚姻，倒
是没有不高兴，相反正合她意。在潘翔升向王美生
表明共产党员的身份之后，她曾经对王美生说过，她
和他之间就是假恋人的关系，最初是为了帮他躲避
包办婚姻，不回美国去。那么现在呢，他也回不去美
国了，“假恋人”的关系，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不
复存在。他们在一起，现在就是一起革命了。所以，
不要总想着婚姻问题，这不是一个革命者的觉悟。
王美生听完陶淑媛的话，起先也没觉什么，因为
最初他对陶淑媛不是特别满意，只是工作在一起的
时间长了，感情逐渐上升，尤其是在马大夫医院，陶
淑媛挺身而出的勇敢，令他赞佩，所以后来不自觉地
开始想着婚姻的事。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已经有些离
不开陶淑媛了。
陶淑媛之所以对王美生讲那番话，之所以总是
情感反复，主要还是不能彻底放下潘翔升—她是
一个任性的女人，不能放下的缘由，还是因为那个不
曾谋面的身材修长的长发女子。陶淑媛认定，就是
因为那个美丽女子，潘翔升才拒绝了她的感情。所
以她一定要见到那个女人，倒要看一看那个女人的
正面，那个女人到底好在哪里，要真的比她优秀，她
也就死心了，绝不惦念潘翔升，转身就走。可现在的
问题是，潘翔升死不承认那个长发女人的存在。这
让陶淑媛特别气恼，你潘翔升也是一个抗日的勇士，
怎么能说谎呢?当然，陶淑媛的这一切想法，王美生
不知道，潘翔升也不知道，是她自己心里的纠结。
就在陶淑媛和潘翔升的感情纠缠成死结、同时
又与王美生的爱情止步不前时，另一个女子参与了
进来。这个女子就是朱小米。
那天，陶淑媛和王美生在劝业场溜达，看上去两
个恋人像在选择收音机—其实也真的是在挑选收
音机，除此之外还要完成与晋察冀来的“客人”的一
次接头。接头后，他们要把“客人”安排住下来，然后
购买收音机，并且还要帮助“客人”运走收音机。根
据地的收发报机坏了，急需零配件配制，只能来到大
城市，通过带走收音机的方式，来把配件运出去。但
是日本人的所有关卡，对于电器配件搜查得特别仔
细，一旦发现，当即抓起携带电器配件的人。相比较
来说，拿走一台收音机，会比拿走电器配件更容易一
些。所以这次任务非常严峻，对他们将是一次重大
的考验。
劝业场在原法租界，是一九二八年建成的，是天
津城最大的商场，也是最热闹的地方。里面不仅卖
百货，还有影院、戏院、茶社、球社和剧社，另有各种
游艺场，在里面呆上一天，一点不觉得时间漫长，甚
至还不够用的。
陶淑媛和王美生正在等待接头，忽然后面有人
喊她，陶淑媛回头一看，原来是朱小米。陶淑媛心
想，坏了，今天肯定无法接头了，朱小米一定不会放
过她，肯定缠着她不离开。
朱小米眼睛放光地走过来。她穿着一件貂皮大
衣，围着白色羊毛围巾，下面是呢子料的裙子，脚上
是一双棕色皮鞋。她来到近前，看见了西装笔挺、皮
鞋捏亮的王美生，眼睛不由自主地又亮了一下。她
拉着陶淑媛的手，说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见
不到你，原来有了心上人。于是，让陶淑媛给她介绍
一下。陶淑媛只好介绍了王美生，朱小米上下看着
王美生，目光如炬，把见过大世面的王美生看得脸都
红了，不好意思地扭过脸去。
朱小米刚刚完结一场爱情，倒不是心情不好，只
是觉得有些失落，于是自己来逛劝业场，没想到正碰
上陶淑媛。陶淑媛身边的这位王先生，一看就是出
身不低的人家，心里有点嫉妒，于是说出来的话，就
有点酸溜溜的，她埋怨陶淑媛是一个“护食”的女人，
把“好东西”藏得那样深，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但她
还是嗅着气味追来了。她还把自己比喻成一只猫，
哪里有腥，她就会到哪里。王美生哪里听过女人如
此比喻，禁不住笑起来。朱小米见王美生被她逗笑
了，更加来了精神儿。
陶淑媛没有心思听朱小米说笑话，心里是在想
着怎样才能躲开朱小米。她与朱小米有好几个月没
有见面了，她知道只要朱小米有了爱情，肯定就见不
到人。啥时见到人，肯定就是爱情散了。她多少知
道朱小米最后一场爱情的一些简单情况。听说那个
男子条件不错，父亲是法院的法官，可以说与她家门
当户对，据说人长得也不错，英俊挺拔，只是不知道
因为什么原因完结的。
朱小米挽住陶淑媛的胳膊，说她现在肚子饿得
慌，要让陶淑媛请客。王美生不知道该怎么办，把目
光投向陶淑媛。朱小米见状，知道决定权在陶淑媛
手里，于是再次拉住陶淑媛的胳膊，然后朝王美生笑
着说，王先生，我们走。
陶淑媛已经有了办法，于是对王美生说，走吧，
看来小米真是饿了。
劝业场里有的是餐馆，陶淑媛找了一家离电器
部最近的餐馆，三个人坐下来。陶淑媛拿过菜单，让
朱小米点菜。朱小米笑眯眯地对王美生说，王先生，
我可就点了?王美生连忙说，朱小姐请，不要客气。
朱小米抿着嘴，笑了起来，我可不是客气的人，王先
生，您放心。
朱小米特别会点菜，过去跟陶淑媛出去，都是她
把持菜单，荤素搭配合理。陶淑媛曾经问她窍门，朱
小米一挥手，简单地说，我不过就是点自己爱吃的，
不要考虑别人，这就是最会点菜的窍门。
不过这一次朱小米很是客气了，没有点太贵的
菜。陶淑媛看着表，马上就到接头的时间，灵机一
动，她开始翻检自己的挎包。朱小米问她找什么，陶
淑媛说钱包不见了，肯定是刚才忘在柜台上了。朱
小米笑着，眨着长长的睫毛，说你不会借机让我请你
吧?陶淑媛说，我把王美生押在你这，我去找，马上
回来。
王美生当然知道陶淑媛的目的，于是对朱小米
说，朱小姐，我们先说话，等她一会儿。朱小米说，
好，随后对陶淑媛说，你快去快回，我们等着你。
陶淑媛终于摆脱了朱小米，快步回到电器部，离
得很远，她就看见接头的人已经在那里了—那是
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一点也不像从农村根据地来
的人，倒像是从北平、上海来的。接头的标志，是男
人脖子上的灰色长围巾和灰色毛线手套。陶淑媛走
过去，有些紧张，心里坪坪直跳，这是她第一次单独
接头。
陶淑媛走到那人身边，小声说，先生，这里是电
器部，我不知道成衣部在几楼。那个人小声说，我也
在找成衣部，那我们一起找。
两个人前后离开电器部，在不远处的一家茶馆
坐下来。那个人介绍自己，姓程。陶淑媛说了自己
姓陶。两个人简单核对了下一步的安排，随后陶淑
媛安排程先生住在了梨栈大街上的一家旅社，定好
了晚上见面时间，然后又赶回餐馆。
陶淑媛看见朱小米和王美生聊得开心。她站在
进门处，走得很慢。可能朱小米说了一句什么笑话，
王美生笑得满脸开花，两个人的样子，似乎早已相识
很久。陶淑媛似乎有预感，朱小米对王美生有想
法。朱小米在爱情问题上，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从
不考虑对方与自己是什么关系。
自从那次在劝业场偶遇王美生和陶淑媛，朱小
米就觉出陶淑媛与王美生不合适。朱小米曾经见过
潘翔升，也曾经悄然观察过陶淑媛看潘翔升时的眼
神，朱小米对别的没有研究，可是对男女爱情却是不
学自通，她认为陶淑媛是倾慕表哥潘翔升的，而不是
王美生，所以她要找陶淑媛谈一次，要把她对王美生
的感觉讲给她。朱小米就是这样的人，只考虑自己，
不考虑别人，同时她还是一个喜欢挑战的女人。正
因为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男女感情上，所以只上
了大学一年，就因为一场小病开始无休止的休学，她
那当大律师的父亲拿她也没有办法，私下里想，只要
这个宝贝女儿不闹出大事，不再去解放区参加八路
军，就让她休学吧。
朱小米最后一场爱情的终结，其实就是缘于没
有对手，那个法官的儿子什么事都听她的，对其他女
人根本不看一眼，心里只有她，这反而让她感觉非常
乏味，没有竟争力，又有什么意思，所以她就提出分
手了。但是平日里没有一个男人在身边陪着，她又
感到孤独和寂寞。
这一次好了，她看上了王美生，王美生身边还有
陶淑媛，而陶淑媛又对表哥潘翔升情有独钟，但王美
生又不知道陶淑媛的真实想法，这是一次多么有意
思的“搏斗”呀!对新鲜事物总有兴趣和激情的朱小
米，决定找陶淑媛谈一次，她要表明自己的观点—
喜欢王美生。
这一天，朱小米约上陶淑媛，来到英国公园。陶
淑媛已经觉察出来朱小米现在对王美生的感觉，自
从那次在劝业场见到王美生后，朱小米就总是说起
王美生，还设计三个人一起去郊游。于是陶淑媛就
问她，要不要喊上王美生。朱小米说，这一次不喊
了，下一次要带上的。
英国公园是当年英租界工部局为庆祝英国维多
利亚女王诞辰五十周年修建的一座花园。花园中央
是一座欧战胜利纪念碑，有两米多高，造型非常艺术
化，仿佛一座放大的皇冠。花园一侧，是一座叫戈登
堂的砖木建筑的楼房，铁皮瓦屋顶，尖券式门窗，锥
谍式檐墙。花园里面没有多少人，刚下过一场雪，戈
登堂落满了白雪，在冬日阳光照射下，仿佛一座童话
般的古堡幽静深远。
两个人在花园里走，陶淑媛觉得冷，就站下来，
对朱小米说，小米，你就快说吧，是不是喜欢王美生，
让我把他让给你?
朱小米说，我不喜欢让，我喜欢争夺。
陶淑媛说，我没时间跟你夺，这样吧，我们说好
了，我不怪你，从今以后，我不跟王美生联系了。
朱小米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潘翔升?
陶淑媛脸色一沉，说，你不要瞎讲。
朱小米说，好，我不瞎讲，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
我，你是喜欢潘翔升的。我觉得潘翔升跟你很般配，
可是你们俩不能总这样躲躲藏藏呀，这样吧，我去找
他，把话说明了。
陶淑媛说，小米，谢谢你的关心，我走了。说完，
扭身就走。
朱小米赶忙追上来，脚下的积雪发出“嚓嚓”的
响声。朱小米挡在陶淑媛的前面，喘着气说，话还没
说完了，怎么就走呀。陶淑媛说，你还要我怎么样?
朱小米似乎一时不知讲什么，最后说，媛儿，你
真的不和我竟争王美生?也不想听听那天你不在
时，我们说了什么?
陶淑媛无奈地叹口气，说，好了，小米，从现在开
始，我跟王美生没关系了，祝福你们俩。
陶淑媛任凭朱小米在后面大声喊她，她始终没
有回头，径直朝前走去。
潘翔升表扬陶淑媛在与程先生接头还有各种安
排上做得非常出色。陶淑媛知道，那天她按照潘翔
升的交代，做好自己的事情，后面已经有人接替她，
继续做好了下面的程序—那位程先生已经带着收
音机，安全离开了。她不知道后面的同志具体做了
什么，细节更不清楚，但后来还是听说了是一场漂亮
的“战斗”，程先生带着两台收音机，借助一名守卫关
卡的伪军小队长的疏通，顺利地离开了天津城，回到
根据地，收音机的零件可是派上了大用场，修好了好
几部收发报机，其他配件也留有它用。
潘翔升表扬后，马上又批评她，说她不应该自作
主张中断与王美生的关系。陶淑媛这才知道，王美
生去找了潘翔升，把陶淑媛、朱小米之间的“交易”讲
了。王美生说他成了商品，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
这两个女子竟然把他转让了。
陶淑媛说，那我又能怎么样，朱小米缠着王美
生，说她爱他，还说他们之间有了默契，那好，就让他
们好去吧。
潘翔升说，可是你想到没有，你和王美生之间可
是工作呀。
陶淑媛认真地看着潘翔升，忽然问他，你真的认
为我和他之间就是工作关系?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们
之间成为恋人吗?
潘翔升不说话。
陶淑媛紧追不舍，接着问，你倒是说呀，为什么
不敢回答我的问题?
潘翔升还是不说话。
陶淑媛再次发问，翔升，你告诉我，那个去你书
店的长发女人到底是谁，她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潘翔升说话了，我现在在说你的事，你不要扯远
了。你要记住，我是你的领导，你应该听我的指挥。
这次轮到陶淑媛不说话了。潘翔升面无表情地
告诫她，不管如何，不能受朱小米的干扰，他已经做
好了王美生的工作，王美生答应，会跟朱小米讲清，
只有你才是他的恋人。
陶淑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她发现只要是
单独面对潘翔升，她就会特别脆弱和委屈，特别容易
流泪。她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安静下来，然后问下一
步工作。潘翔升告诉她，尽管华北证券交易所成立
了，但日军没有死心，还在策划阴谋诡计，准备更大
的捣乱破坏，所以还要继续从王鸿儒那里搞到情报，
应对日军的行动。尽管王美生已经是我们的人，但
他毕竟没有独立工作的能力和经验，也还没有加人
党组织，还属于外围组织的成员，所以还需要我们协
助他，而她和王美生的爱情关系，就是最好的协助，
因此她和王美生的“爱情”不能中断，一旦朱小米跟
王美生“爱”在一起了，那事情就会麻烦了。
离开潘翔升的大陆书店，陶淑媛回到三盛绸缎
庄。
陶淑媛不知道，她前脚离开大陆书店，也就抹口
红的一会儿时间，朱小米就到了。朱小米去找潘翔
升，主要就是为了陶淑媛，她要做媒婆，把他们两个
人的关系凑近一下。
潘翔升见到朱小米，心里想，真是有意思，既然
你来了，那就想办法，把你和王美生的关系择清楚。
潘翔升见过朱小米几次，了解她的性格，所以决定
“先下手为强”，否则就会被动。
潘翔升说，小米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朱
小米眼睛一亮，问找她干什么。潘翔升说最近陶淑
媛心情不好，你知道因为什么吗?朱小米眨着眼睛，
等着告诉她。潘翔升告诉她，是因为王美生和陶淑
媛关系疏远。
朱小米禁不住笑起来，那就对了，因为我认识了
王美生，王美生发现了更美的事物。
潘翔升说，原来是这样，可是你想到没有，你和
陶淑媛是好姐妹，你不应该对不起她呀。
朱小米朝潘翔升摆着手，说，潘先生，你是读书
人，也是思想新潮的人，怎么糊涂了。在这个世界
上，什么都可以谦让，唯独爱情不可礼让，陶淑媛就
是我的亲姐姐，要是她身边的男人我爱上了，我也会
勇敢上前的，这就是我—朱小米，比娜拉还百倍新
潮、勇敢的女性。这就是我的神圣爱情观!
朱小米说完，完全沉浸在自我欣赏的感觉中，禁
不住在书店里走动起来。潘翔升心想，陶淑媛怎么
结交了这么一个朋友呢，哪里是神圣爱情，就是自私
透顶!可既然已经这样了，那还是要想办法的。
朱小米忽然转了话题，对潘翔升说，我看淑媛对
你是真心的，她很爱你，你应该答应她，到时候我们
四个人一起去郊游，那该多浪漫呀。
潘翔升被朱小米说得哭笑不得，没有办法，只好
说改日再谈。朱小米倒是爽快，朝他一摆手，说那好
吧，我现在还要去找美生，我们还有许多事要说呢。
说完，像小燕子一样“飞”出了书店。
潘翔升眉毛紧臀起来。
潘翔升哪里知道，朱小米缠上王美生，还有另外
目的。
那天陶淑媛暂时脱身，去和根据地的“客人”接
头，留给了朱小米和王美生短暂时间的交谈。正是
那次交谈，朱小米知道王美生的父亲王鸿儒极力让
他回美国去，就是将来结婚了，也还是要回去的。朱
小米问王美生，陶淑媛是什么意思?王美生苦恼地
说现在陶淑媛跟他若即若离，也不知道她想的什么，
至于婚姻更不敢去想，所以一同去美国，也就更谈不
上了。王美生还算聪明，没有讲出他和陶淑媛恋爱
关系只是工作需要，其实他是真想把工作和婚姻结
合起来的，他一直不明白，陶淑媛为什么不愿意这样
做呢，难道她觉得他配不上她?王美生心中的烦恼，
没有讲给朱小米。半年多来接触“革命”，让王美生
有了一些自控力。当时，朱小米听了简单的情况后，
又见王美生特别苦闷，心里早就清楚，陶淑媛还没有
真正爱上王美生。一个女人要是真的爱上一个男
人，那是不管不顾的，什么都可以抛弃。朱小米心里
激动，觉得她跟王美生还是合适的，可以说门当户
对。最关键的一点，要是跟王美生好了，将来可以去
美国。朱小米也是一个向往美国的姑娘，听说美国
的玻璃丝袜还有口红是世界上最好的，只是由于现
在日本人的控制，才让她见不到。所以她恨死了日
本人，日本人的衣料，虽然也不错，但她不穿。
朱小米就是这样的人—只要自己认准了的
事，就会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得到。
那天，潘翔升听朱小米在离开书店前讲，她要去
找王美生，要谈什么重要的事，心里非常焦急，于是
当天下午，他就去三盛绸缎庄去找陶淑媛，他要用命
令的方式，命令陶淑媛绝不能退缩，一定要继续跟王
美生好下去。“上线”已经给他传递下来最新的指示，
在华北证券交易所这件事上，不仅日本人要有“动
作”，重庆国民党方面也要有“动作”—不利于共产
党方面的单方面行动。至于日本人和国民党要做什
么，还是要靠王鸿儒来透露，所以陶淑媛不能在这关
键时刻，中断与王美生的联系，那样就会损失巨大。
可是眼下，朱小米已经开始向前冲了，甚至随时随地
可能与王鸿儒见面，凭借朱小米的家庭条件，还有她
的伶牙俐齿、八面玲珑，说不定王鸿儒就会满意，搞
不好朱小米真的就会取代陶淑媛，那可就前功尽弃
了。
陶淑媛下班后，见潘翔升在外面等她，心里高
兴，但还是做出平静的神情，问他有什么事。潘翔升
拉她到茶馆，刚坐定，就讲了朱小米正在“进攻”王美
生的事。见陶淑媛没有任何惊讶神情，问她是不是
已经知道这件事。陶淑媛点点头。潘翔升沉吟了一
下，问她有何打算。陶淑媛说，朱小米愿意，王美生
也愿意，那我又有什么办法?潘翔升说不行，不能允
许他们关系发展，你一定要制止。陶淑媛喝了一口
茶，脸上显出不悦之色。潘翔升知道，只要一说让她
跟王美生走近的话，她就会不高兴。潘翔升明白，即
使陶淑媛的走近，也是因为跟他较劲儿，或是为了执
行任务，根本不是她心甘情愿的。潘翔升非常痛苦，
觉得对不住表妹，他知道表妹的心境。
潘翔升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陶淑媛说，现在我
给你出两个办法，一是经常去王家，继续得到王鸿儒
的信任，一定要让他把你当做未来的儿媳妇那样去
做，另外你还要找到朱小米，请求她离开王美生。随
后，又讲了朱小米去书店的事，还有朱小米将要去王
家的可能性，甚至跟王美生结婚的可能性。
陶淑媛脸色惨白，低声问道，这次你又是以革命
和组织的名义?
潘翔升说，对。
陶淑媛说，你让我去求饶朱小米，亏你想得出
来，我做不来。
潘翔升说，之所以这样安排，是有道理的，因为
朱小米这个人喜欢“抢”，喜欢“斗”，而你不跟她抢，
也不斗，而是去“求”，这样有可能让她放弃王美生。
你说，我的分析对不对?
陶淑媛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一句话不说。潘
翔升知道陶淑媛是一个要强的女子，让她去央求朱
小米，的确为难她了，可是眼下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
办法。
过了一会儿，陶淑媛抬起头，说道，好吧，我按你
的指示去做。说完，站起身，自己向外走去。
潘翔升愣坐在那里，感到心如刀绞，他恨不得打
自己一顿，或是真的把那场误会解除，可是不行呀，
那样……
7
陶淑媛忍着心中的痛苦，找了朱小米。她要按
照潘翔升的布置，去央求朱小米离开王美生。其实，
就在她找到朱小米的前一天，朱小米已经擅自去王
家找王美生，因为王美生没在家，去老西开的天主教
堂做弥撒，佣人不认识她，所以没有让她进去。正好
那天王鸿儒也没有在家，否则她以女朋友的身份自
报家门，说不定王鸿儒出于好奇，还就让她进屋了。
也就是差这么一天，不然的话，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
么情况。
陶淑媛找到朱小米，说是有事找她。朱小米把
她拉进自己的闺房，高兴地说，你可是好长时间不到
我家来了，我都要恨死你了。说着，拿出水果和糕点
让陶淑媛吃，还要送给她衣料做衣服。
朱小米就是这样一个人，就在你恨死她的时候，
她做出的事、说出的话，特别让你感动;可就在你感
动她，准备跟她做最好的朋友时，她又会做出让你非
常气愤的事。总之，跟她在一起，让人特别累，周身
疲惫。
陶淑媛说，小米，我今天找你，想要跟你说件事。
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朱小米说着，做出努力
猜测状，然后笑着说，是不是要告诉我，你跟潘翔升
好了?
陶淑媛最不愿意别人说起这件事，所以心里立
刻堵上了一个大疙瘩。但是为了任务，还要接着跟
这个讨厌的朱小米说下去，她呼出一口气，说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