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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秀公主

_42 繁朵(当代)
平津公主反复思忖着,若是皇家内乱,动手的是其他宗室,着她回去,或许还有帮着劝说宗室里面其他成员的意思,可如今动手的是邱逢祥,一个宦官,出面主持大局的是杜青棠,前朝贤相,都非皇室中人,也就是说,如今新君是谁,都已经不是皇室能够说得上的话了。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她的驸马韦造在长安无足轻重,就是宜安公主,怕也是为了牵制尉迟朴和才会被一起召回。但平津公主呢?
若是她先前的驸马郑敛,倒也可以用宜安公主来解释,但郑敛与她已经和离了多年,如今各自嫁娶,又还有什么关系?莫非长安还打算用自己来牵制郑敛?这可真是太可笑了!
平津沉吟着,眼下该怎么办?
这道诏书,尉迟朴和或许还有奉与不奉的选择,但她一个尊贵完全来自于皇室的公主,却是毫无说不的余地,这长安,是非回不可了。
说来也是可笑……才到封地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着该如何抓住机会提早回去,昌阳公主的下降、元秀公主的及笄,平津都是煞费了苦心想着加以利用,原本连任秋案都想插手,只是后来察觉此案颇多诡谲处才半路收了手……如今终于得到了回去的机会,她却觉得心底一阵一阵的寒气直冒。
“娘子若是不明长安的底细,何不等郡主回来了问一问郡主?”仙奴垂下眼帘轻声建议道。
“蛮儿?”平津公主皱了皱眉,抬起了头,若有所思的问,“她这几日,还是在往洛阳跑?”郑敛如今在洛阳,郑蛮儿一个劲的跑洛阳,究竟是去什么地方,不问可知。
“回娘子,郡主毕竟是在长安长大的,乍离了长安,如今封地四面冷清不说,先前还有长安贵女并贵主们可以陪伴郡主游戏,此地在郡主这样年纪看来到底是太过冷清了。”仙奴轻笑着道,“洛阳那边有郑郎君在,料想也不会叫郡主遇险的。”
对于唯一的女儿那样亲近已经和离的前复,平津公主心头究竟复杂,她顿了好一会儿才不情愿的说道:“等她回来,你着她立刻来前我,我要好好的问一问她!”
仙奴笑了笑,婉转应道:“娘子放心。”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流火(四)
更新时间:2012-7-14 7:59:30 本章字数:2559
这时候长安已经在议新君的年号并登基典礼。
——杜青棠与邱逢祥对新君人选沉默多日后,私下里碰面了数次,在第五日上终于一起出现在了太极殿,在长安三内里面,太极宫虽然资历最深,但因为有秋湿的缘故,所以打从大明宫建起后,历代至尊在这里住得却是最少。
到了玄宗皇帝时将兴庆宫也建了,连皇太后并一干太妃都有了住处,这里便只有重大时日才会住一住了,譬如先前宪宗皇帝驾崩与昭贤太后甍逝,丰淳都是搬到了太极宫暂住一段时期的。
如今要议的乃是新君之选,太极殿作为太极宫之正殿,自当启用。
这些日子韦造一起称病在家,所以如今朝上为首的自是司徒王展,见杜青棠与邱逢祥并肩而来,众人都是心知这两人已经达成了协议,面色顿时都凝重了起来。
杜、邱对众人心态也是心知肚明,也不罗嗦,杜青棠与群臣寒暄了一句,便微笑着请邱逢祥“宣布太上皇之旨”,盖因丰淳如今虽然被尊为了太上皇,但究竟是尊位,所以这新君人选虽然是出自杜邱之手,总还是要借丰淳的名头,虽然玉玺都是邱逢祥在保管。
骊驷骈六的诏书足足前缀了小半盏茶功夫,面色凝重的群臣方听到了重点——新君,太上皇李尊欲位传其长子李銮为帝!
不是原本猜测中的琼王,也不是平庸无能连外家都无的齐王,却还是选了丰淳之子。
虽然韩王年少,又有个长子的名份,可究竟是丰淳的子嗣,丰淳废于杜、邱两人之手,他们却也不担心韩王将来报复?先前宪宗皇帝诛王太清可不就是个例子?
群臣心下皆是纳闷不已,杜青棠却已经和颜悦色的建议他们商讨新君的年号并登基典礼了,此事虽然多半着落在了礼部尚书裴尚德身上,然如今杜青棠提了,其他人少不得也要一一出言建议。
邱逢祥见状,对杜青棠使了个眼色,两人趁着群臣聚在一起议论,慢慢向偏殿踱去,这中间虽然也有人觑见了他们的动作,但这会在太极殿上的人都不是没眼色的,皆站住了脚,转开头去只作不见。
掩上殿门,偏殿中顿时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穿的轻靴踩过厚毡时的轻微声响。
“听说这几日琼王府与齐王府访客如云,连齐王府上一个侍妾都忙得差点小产了。”两人相互推辞着入了座,邱逢祥淡笑着先开口道,“说起来到底还是杜相的贤名,比咱家这卑微之人的浊名可是高太多了。”
杜青棠微微一哂:“老夫原以为你会立最年幼的魏王殿下,再不济也是性情懦弱的卫王殿下,却不想邱监最后却选择了韩王殿下——韩王固然年幼,但其师张明珠,可是至今不曾踏入太极殿一步啊!”
——宫变之后,虽然冲着杜青棠的名头,大部分臣子不论心思如何都在次日清晨就赶到了太极殿,可也有人不一样,比如自诩清正忠臣的张明珠等数名直臣,皆是守在了大明宫前意图闯宫,最后被邱逢祥下令绑了送回家宅,被家人拦着不敢放他们出来,至今都在称病称老。
“张明珠不过区区司业,教导诸王也就罢了,何以为帝师?”邱逢祥淡淡的反问,“新帝之师,纵然不能劳动杜相亲自教导,总也要如先前韦相之才吧?”
“韦相如今病着,怕是难当帝师之责。”杜青棠笑了一笑,话锋一转,“尉迟朴和与平津公主处的诏书已下了数日,如今尉迟朴和已向长安赶来,宜安公主也已携其子女动身,只有平津公主接到诏书后立刻传出卧病的消息,但其独女郑蛮儿却一直往洛阳跑,邱监打算拿她如何?”
邱逢祥淡然道:“平津不过是一介女流,她之所以称病不先回答也只是想看看尉迟朴和的反应,尉迟朴和已经做出了选择,平津就在洛阳左近,难道还敢抗拒吗?她也知道自己只是公主,我们犯不着了为了她再叫皇室恐惧与天下担忧,这才敢这样公然的观望,无需担心她。倒是杜相的侄子,十二郎已经连续三次进入后宫,头一次,是为了韦华妃的缘故,华妃原本与十二郎是表姐弟,听闻自小常在一起玩耍,感情亲厚犹如同父同母所出,咱家想着,杜家五房人丁单薄,十二郎与表姊亲近些,再者那又是第二天,他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可接下来,十二郎连着两次,都是到了珠镜殿!昨儿个一晚上竟然都没出宫,一直到了天亮时才从望仙门离开,如今虽然新君尚未正式登基,但后宫究竟是后宫,杜相是不是得了空,也过问一句?”
杜青棠笑眯眯的反问:“邱监该不会忘了珠镜殿里住的是谁吧?”他不待邱逢祥回答,已经慢条斯理的道,“元秀公主与拂儿之间的婚约本是宪宗皇帝亲自定下,原本是打算让太上皇亲自下旨,以便化干戈为玉帛,此事虽然宪宗一朝知道的人也不多,但邱监却正是其中之一,若非如今这局面,便是邱监出面佐证,恐怕贵主也未必肯信,老夫早有请邱监为证之意……少年人嘛,总是容易冲动些,不过我梦唐风气素来开放,未婚夫妻见一见面,误了出宫的时辰留宿一晚也不是什么大事,贵主住的珠镜殿,虽然不如中宫那么宽敞,但腾一个客房还是腾得出来的……”
邱逢祥皱眉道:“不瞒杜相,昨儿个十二郎可是在贵主的寝殿里待了足足一夜!”
他目中颇有不豫之色,“恐怕如今坊间已经暗暗传遍了此事!”
“那也没什么,反正贵主笄礼之后,也该大婚了。”杜青棠轻描淡写的说道,“如此也好安一安宗室之心,免得他们对邱监误会继续深下去,这样对邱监也不错,不是吗?”
邱逢祥脸色很难看:“这段时间,每天飞出飞进的信鸽不知道有多少,在四面城墙之上虽然都布置了神射手,然究竟防不胜防!你在诸镇的分量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但你素来有狡诈之名,所以若是你做了什么诸镇必然再三揣摩,可十二郎乃是你唯一后嗣,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都会认为也得了你的授意……”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你这样放纵他与元秀公主亲近,无非是为了刺激河北,贺之方怕你怕了几十年,倒也与你同病相怜,都是一根独苗!贺夷简的态度对他自然有所影响,只是怎么说贺之方掌魏博这许多年,绝非等闲之辈,你靠着一个女郎就想激他贸然动作未免太小看了他点!”
“我不要他做别的。”杜青棠莞尔一笑,反问道,“邱监以为,贺之方如今最担心的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邱逢祥毫不迟疑道:“自然是贺夷简能否在他死后执掌魏博!”
贺之方年已衰老,他最最关心的是家族的香火与独子的未来,至于能否从这回长安内乱里面争取到足够的好处其实已经是次要之事,甚至假如放弃这次好处可以换得贺夷简的成长,贺之方绝对不会犹豫!
“所以你以为他会在活着的时候为独子留一个如此明显的弱点么?”杜青棠微笑着道,“况且如今长安……正值混乱啊!”
邱逢祥一惊!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流火(五)
更新时间:2012-7-15 7:59:46 本章字数:2521
“你打算离间魏州父子?”邱逢祥略一思索,气得笑了,拂袖微怒道,“贺之方因膝下只此一子,故而对贺夷简深为冀望,事事替他设想着,若有阻碍贺夷简之人之事,便是贵为金枝玉叶,他都敢为其铲除!反过来,杜相莫非以为贺夷简是个傻的?纵然元秀公主当真被贺之方派人所弑,这个消息即便传到了贺夷简耳中,除了让他不痛快、最多寻贺之方大吵大闹一场外,难不成他还会为了已死之人弑父不成?只是为了让他们父子不痛快一场,就要赔进一个公主……如此也让诸镇小觑我长安,看来杜相这几日委实太过劳累了!”
说着重重一拍面前之案!
杜青棠好整以暇的笑着道:“邱监此言差矣,魏州贺家有贺之方自己做榜样,你又怎知道这贺家六郎君做不出那等逆伦之事?有道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贺之方昔年弑其兄杀其弟屠戮众多侄儿侄女,连叔父都干掉了,何尝手软过?他一生心血栽培了这个独生子,焉知会没有继承到贺家的六亲不认?”
邱逢祥听了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漠然道:“贺之方不是傻子,何况元秀公主只是一介女郎,这只是他贺家的私事,连与魏州的关系都不大,所以他能够派出来的高手也就那么几个,最有可能的,还是曾陪着贺家六郎到过了长安、又与元秀公主打过照面的夏侯浮白,此人号称河北第一高手,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想来是真有几分本事的人,如果元秀公主一直在宫中,咱家相信那夏侯浮白还没那等本事偷偷的钻进宫里来动手,当然,若是杜相你全力襄助就不一样了,不过堂堂长安,如今又是人尽皆知京畿俱在你我之掌握中,新君又那样的年幼,在这眼节骨上,若是还要传出魏州的高手潜入了大明宫的后宫之中,咱们两个的脸丢尽不要紧,恐怕诸镇认为长安越发软弱可欺,到那时候一起蠢蠢欲动……嘿嘿,杜相你大才,这种局面,咱家可是应付不来的!”
“所以夏侯浮白既然进不了宫,便难以得手,若是一直难以得手,他究竟是贺之方手下得力之人,自然会悄然撤回魏州,权当到长安来探一探风声,如此却是太浪费了。”杜青棠慢条斯理的道,“因此老夫打算的,是让贵主离开大明宫,给他这个出手的机会!”
邱逢祥脸色阴沉道:“杜相!”
“你急什么?皇家锦衣玉食娇惯出来的金枝玉叶,岂能这样轻易的去送死?那岂不是赔大了?”杜青棠轻描淡写的道,“老夫既然向你要了人,自然有把握保她不死!”
“杜相的保证,先前剑南道上的燕寄北已经验证过了一回,咱家愚钝,还没有燕侠那等身手,还求杜相不要为难咱家了。”邱逢祥冷着脸半晌,才哼着道。
杜青棠眯着眼,片刻后却笑了起来:“邱监若是要好处,却是好商量。”
邱逢祥冷笑:“从杜相手里拿好处,太过为难杜相了些,咱家伺候人伺候惯了,胆子一向便是要小些,却是不敢动这个脑筋的。”
“当年郭家为此族没,连带着文华太后都猝然甍逝。”杜青棠冷不防道,“如此邱监难道也是毫无兴趣么?”
邱逢祥脸色蓦然僵住!
“你说的是……”他说了几个字忽然又皱起了眉,“却又与元秀公主有什么关系?”
“贺家那小儿对这位贵主甚是上心。”杜青棠慢条斯理的道,“你说贺之方若是干脆杀了这位贵主,他自然是没了念想,若是贵主好端端的,他自然也是打着夺了长安、或者以进军逼迫我等同意将贵主下降于他的主意……可若是夏侯浮白得手了一半——贵主虽然没死,却也只剩了一口气,你道他会如何?”
邱逢祥皱眉道:“长安天子世居地,名医如云,若是救不了,他又能如何?这和元秀公主死了岂非一样,最多他与贺之方大闹几场罢了!这位小郎君到长安来时,咱家虽然不曾出面与之接触,却也有几位儿郎是在旁打量过他的,此人深受贺之方溺爱,元秀公主虽然是他所倾慕,但阿家却也从来不曾回应过他,他未必会如贺之方当年!”
“贺夷简若是能够因此与贺之方反目,是一件好事,若是不能,有一件事,他却一定会做的。”杜青棠并不与他争论,只是莫测一笑。
邱逢祥沉吟道:“你说?”
“耿静斋医术高明,但到底只是医术。”杜青棠悠然道,“你可还记得十几年前长安……哦,应该是整个关中都大名鼎鼎的那会谪仙人、道号长生子的道家高士么?”
邱逢祥面沉似水,眼中神色复杂难言。
“据说当初贺夷简才出生时,因其母高夫人年纪已长,贺之方也是老年得子,故而生来体弱,勉强落地,却有夭折之象,正是得了这位长生子道长亲自出手调养,前后不过数年光景,到了楚殷武收下这贺家小郎君为徒之际,他已经健壮一如寻常人家的孩童了!这长生子旁的手段不论,这一手调养保健之术,恐怕耿静斋也未必比得过他!此人既然能够调养,未必不精治伤,你想若是贵主传出遇刺受了重伤的消息,贺家小郎君又知道了此举多出于其父,愤怒焦急之下,会不会逼迫其父联络长生子,前来长安为贵主诊治?”
“长生子又不是傻子!”邱逢祥丝毫不为所动,冷嘿道,“宫变当晚他趁机潜入后宫,与丰淳私下会晤之事莫非真当咱家不知么?虽然不知道丰淳交给了他什么,但想来多半是诏书之流,再加上了徐王失踪之事……他好容易才离开了长安,难道会为了那贺家小儿恋上了元秀公主,又要重新回来送死?!况且当年长生子与魏州的关系咱家也是着人查过了一二的,这长生子到魏州原非贺之方所请,为贺家小儿调养好后也是立刻飘然而去,并未取魏州任何重谢之物,他连贺之方的幕僚都不是,又凭什么听了那贺家小郎君的话,自己送上门来?”
杜青棠微笑着道:“贺家小郎君的话总比你我的话对那长生子效果好,若不然你我年纪也大了,身是行也是三天两头这里疼那里痛的,怎不见此人登门襄助?况且此人行踪飘忽,老夫这些年来到处追查皆无法得手,不趁着这个机会坑一把贺家小郎君,替咱们把人弄过来,难不成还要继续拖下去?”
“这长生子这般对待那贺家小郎君,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长生子与那位高夫人所生,故而如此偏爱呢!”邱逢祥脸色阴沉,冷哼了一声!
“贺之方可还没糊涂到替旁人养儿子的地步。”杜青棠哈哈一笑,道,“如今老夫已将计划皆向你托出,你可是不必心疼一位金枝玉叶了?怎么样?算一算魏州得到消息、夏侯浮白的脚程,如今新君人选已定,老夫想着,长安市面上的戒备明面上的也不妨可以暂时撤去,贵主性情素来活泼,在宫里待了这许久,也该出去转一转了!”
邱逢祥眼珠转了一转,微哂:“便按杜相之意!”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流火(六)
更新时间:2012-7-15 7:59:46 本章字数:3232
纪公公再次登门时,元秀的态度很是懒散,她斜靠在了贵妃榻上,也不赐座,只是淡淡的问:“不知公公此来有何贵干?”她的语气很是淡漠,但手中一方锦帕却是撕扯得快要裂开了,纪公公已经知道了前朝的决议的结果,对这位贵主的紧张自然心知肚明,是以开口便是:“回阿家的话,这一回却不是为了太上皇来的。”
元秀暗暗的长出了口气,面上顿时有了由衷的笑容,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前倨后恭,立刻转头令采绿亲自去搬了一只月牙凳来,旁边郭雪早已很有眼色的奉上了茶水,这纪公公依旧是和和气气的接了,元秀等他喝了一口茶,才笑容满面的问道:“既然不是为了太上皇,如今邱监那边正忙着,何以公公有空来寻本宫?”
“是有一件大事,邱监要提醒阿家。”纪公公话是这么说,但目光的看向了元秀左右,只是元秀见状非但没有叫人都退下,反而笑了一笑:“本宫素来是个不管事的,这殿里从前都交给了采蓝,如今她生死未卜,本宫也只敢存着点儿念想了,但以邱监之能,如今在整个京畿又有什么话需要避着人说的?还请纪公公直言无妨。”
纪公公涵养极好,听了她这番话依旧神色不动,只是笑着道:“阿家既然这般信任邱监,倒也不负邱监今儿个特特叮嘱了老奴来提醒阿家——是这么回事,前朝已经议立了新帝,说起来也与阿家有些关系……”
诏立新帝是要诏告天下的,纪公公还没到的时候,这消息在后宫已经传开了,珠镜殿也听见了些风声,在元秀看来到底是同母所出的丰淳更亲近些,韩王虽然也是她的血脉之亲,可先前也没有怎样亲近,况且若是因新君登基,太上皇将因此暴毙的话,元秀想到这里对这个侄子却是更加亲近不起来了,所以听了这个消息后,且悲且恨,如此丰淳虽然至少可以暂保一条血脉,但除了韩王之外的丰淳、卫王并魏王,性命却都堪忧了。
虽然前几日元秀才由纪公公的举止推测邱逢祥似对丰淳别有所图,因此恐怕暂时不会对丰淳不利,然而这会究竟是邱逢祥为刀俎,丰淳为鱼肉……性命操于他人之手,或者一点点微小的变化都有可能引起局势的变化。
元秀可不敢拿丰淳的命去赌自己那点儿揣测。
这才有了纪公公才进殿时她的态度冷淡,原想着新君人选初定,纪公公再次前来,怕是丰淳不妥……这会见纪公公先自承了与丰淳无关,却又提到了新君,她只与这位纪公公照过一面,也吃不准他的性情,这会便淡淡的道:“这些朝政大事,与本宫一个女流之辈有什么关系?纪公公这话可是来消遣本宫了。”
“老奴岂有这个胆子敢拿阿家打趣?”纪公公笑了一笑,将茶碗小心的放到了旁边的案上,方继续道,“却是老奴年纪大了,难免嘴碎了些,方才未与阿家把话说清楚——太上皇择了原本的韩王殿下继位为帝,新君乃是阿家的侄儿,按着本朝之制,帝女为公主,帝之姊妹为长公主,帝姑为大长公主,一旦新君登基之后,阿家便是大长公主了,老奴今儿个过来说这件事情也是向仗着头一个来,想跟阿家讨点儿什么沾一沾阿家的福气!”
元秀面上带笑,眼中却毫无喜色,她回头对采绿道:“去把本宫平素时常把玩的冻玉雕狮子取来与纪公公。”
纪公公虽然对那冻玉雕狮子不曾见过,但也知道元秀公主因是宪宗唯一嫡女,又是丰淳胞妹,素日里的赏赐都是最好的,两位太后又留了许多私房与她,算是如今皇室的公主里面最最富裕的一个,便是嘉善、延庆两位大长公主积年的积累都未必赶得上她。这冻玉雕狮子听起来又是她平常喜欢的,以元秀公主的眼力自然是好的,连忙推辞道:“老奴不过是跟阿家念叨一句,既是阿家爱件,老奴岂敢拿了?”
“无妨,这冻玉雕狮子本是一套,共有九只,姿态各异,说起来还是本宫幼年时候先帝所赐,结果当时本宫年纪小,这些年把玩下来先后打坏了数个,如今只剩了三五只,这一个还是前两日收拾东西时翻出来的,因已不成套,便放在了案上无事时玩赏一二,分给公公一个也不打紧。”元秀淡淡的说了,生怕纪公公瞧不出自己对晋升大长公主委实没什么兴趣。
采绿也知元秀不会为了这个而高兴,飞快的去取了东西回来,然纪公公接了那用锦盒包着的冻玉雕狮子却无离开之意,而是眯着眼笑道:“瞧老奴这记性,这会都恭喜了阿家了,却差点把邱监叮嘱之事给忘了!”
元秀看着他,纪公公却又絮絮叨叨的请了罪,这才说起了正题:“邱监听说这几日杜家十二郎时常入宫来探望阿家……”
他话才说到了这里已经被元秀笑着打断:“瞧公公说的这是什么话?杜家十二郎分明是进宫来探望其表姊华妃的,不过是恰好从本宫这里经过罢了,再者,如今殿外的禁军本宫瞧着都面生,十二郎如今身份也是非比寻常,他经过殿前欲进来拜访,本宫也不能将人赶了出去是也不是?”
“阿家却是误会老奴的意思了。”纪公公知她最是紧张丰淳,惟恐邱逢祥拿了这个为借口打什么主意——在元秀眼里,自己一个公主,邱逢祥是无需费心的,之所以会上心,多半也是为了丰淳。
元秀微笑道:“还望公公指点?”
“先帝早有赐婚诏书与杜家,杜家的十二郎君本是阿家之驸马,我梦唐风气开放,未婚夫妻偶尔见上几面并无不妥,只不过先帝当时虽然与杜家有约,却因恰逢重病未及诏告诉外人,怎么如今杜家郎君也不曾告诉阿家吗?”纪公公气定神闲道,“不过杜家郎君究竟年少,况且这样的话也的确是旁人来说的更好些……”
元秀只是浅笑,神色不见变化。
“如今新君已定,虽然为太上皇上尊号等事务还需群臣共议,因此新君暂居太极宫甘露殿,由邱监亲自服侍,但这几朝以来,皇太后多移居南内颐养的,因此明后两日间,恐怕太上皇就要移宫,当然,如今新君年幼,并无后妃,所以几位阿家还请继续住在了大明宫。”纪公公见状,便继续说起了正事,“原本宫禁,是为了太上皇之安危,毕竟先前太上皇压下换田之举,引起黎民之愤,这中间难免没有些儿胆大妄为的暴民,欲伤太上皇之龙体!因而太上皇移宫后,阿家出入宫廷便可如从前一样,只需提前说一声便可。”
元秀借喝茶之际飞快的思索着他说了这么多话的用意,这番话里元秀关心的线索倒是不少,韩王住到甘露殿去,这就是说大约这会儿李銮就要被接去太极宫了,邱逢祥亲自服侍,也可以理解为邱逢祥亲自监视,韩王到底才六岁,邱逢祥用不了什么心力就能够叫他听话的,虽然屈辱,可暂时韩王是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丰淳移居兴庆宫——这是宫变次日就已经传出的消息,兴庆宫原本在宪宗皇帝去后大肆收拾了一番,由昭贤太后带着元秀公主住了,昭贤太后在去年年末的时候甍逝,到如今南内那边也空了不短的时间,总也要再收拾一下,也的确要用上这些天,如此看来邱逢祥对太上皇的住处倒也是上了些心的。
这样或者可以认为,邱逢祥的确对丰淳暂无杀意?
而公主们继续住在了大明宫,元秀若有所思,却不知道是不是单是为了防自己?免得自己与丰淳亲近?她让长生子带走血诏与徐王的事情可没瞒过杜拂日,杜青棠与邱逢祥自然是早就知道了,元秀一直很好奇这两人为何一直都没有对付自己,杜拂日虽然似对自己有情,可大局面前又有多少情深义重能够算得上分量?
转念想了一想,或者这是因为在他们眼里自己还有利用之处?
不过也有可能是兴庆宫究竟只是玄宗皇帝将自己从前的潜邸改建而来,比之太极宫与大明宫都小了许多,几位公主的身份放在这里,过去一住,难免拥挤,还不如继续住在了大明宫里,左右除了最小的利阳公主,东平、元秀包括云州都是就要下降了。
但元秀也听了出来,纪公公说了这么一番话,真正要说的提醒——似乎是最后一句,就是宫禁解除之后——也就是丰淳移宫之后,自己出入宫闱一如往常,便是不时往原上去也是使得的……这是为什么?
元秀看向了纪公公,微笑道:“虽然如此,但本宫这些日子却也乏了,即便宫禁解了,怕是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纪公公笑着道:“阿家年轻,身子又是素来好的,便是感到乏了,趁着太上皇移宫这两日歇息了,或者隔上两日也就好了,再者,太上皇乍移宫后,恐怕也有些寂寞,总是盼着阿家前去陪同解闷的。”
元秀脸色顿变!
她知道为何纪公公会特特提到了丰淳携后妃移居兴庆宫,而自己姊妹依旧留在大明宫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流火(七)
更新时间:2012-7-15 7:59:46 本章字数:2227
“这纪公公这一回来倒是滔滔不绝,可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意思?”纪公公走后,采绿一面令郭雪将残茶收拾下去,一面皱眉道。
元秀闭着眼,靠在隐囊上淡淡的唤了一句霍蔚:“上两回都忘记问你了,这位纪公公看着年纪与你仿佛,你可曾见过他?”
“回阿家的话,这纪公公本是掖庭中人,历来属于内侍省直接管辖的,并不曾服侍过哪一殿的主人,想是邱逢祥一贯之心腹。”霍蔚果然不愧是久在深宫中人,闻言不假思索道,“从前文华太后还在时,老奴在太后身边当些儿小差事,与他倒有过几回照面,只是那时候他也只是掖庭里面一个小内侍,也无什么交情,不过是认识,但老奴记得他做事一向稳妥,也不是随意多嘴之人,因此今儿过来说了这么一番话,必然是有所用意。”
“那究竟是个什么用意呢?”元秀懒洋洋的反问。
霍蔚脸色郑重起来:“这纪公公旁的话,老奴听着只是过来告诉一声阿家,倒没有旁的,但阿家们继续住着大明宫,五郎搬去兴庆宫——兴庆宫那边地方狭窄,再加上了收拾的日子仓促,原也是常理,只是纪公公特特解释了一下,最后又似有让阿家离宫外出之意,老奴以为,这才是邱逢祥要这纪公公过来说的话。”
采绿在旁惊讶道:“要阿家离宫外出?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邱逢祥竟要将没下降的帝女赶出宫去不成?这当真是好没道理!”
元秀摇了摇头,霍蔚已经解释道:“绿娘误会了,若是要赶阿家离宫居住,话却又不是这样说的,这纪公公的意思,却是只要阿家不要整日里待在了宫里便是!”
采绿虽然心思不及采蓝细腻,到底也是在宫里待了多年的人,闻言细细思索下来,不觉变色道:“这是什么道理?好端端的叫阿家往宫外跑?我不信他们没有旁的打算!”
“无非是想要本宫做诱饵罢了!”元秀冷冷一笑,宫变、新君、太上皇……如今长安这一连串儿的事情闹下来,她这个一度因迷倒了贺夷简而在长安一夜成名的金枝玉叶这会怕是无人会注意的,就是再传出了杜拂日留宿在她的珠镜殿里,这会也是盖不过新君登基的正经大事。
那么这个时候着她出宫,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让元秀去做诱饵——宫中再怎么说也是戒备森严的,武功高强如燕九怀、长生子之流,也是费尽了心机还要觑着了机会才能够混进宫一回,到底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可不是摆设!
当然,这个提醒既然是纪公公过来说的,那么邱逢祥显然也是默认了此事,他之所以不像燕九怀那一回一样故意放人进来,恐怕不是担心来人身手太过厉害,到时候他也在宫中受到波及,就是因为如今诸镇蠢蠢欲动,担心堂堂神策军连个皇宫都保护不了,越发振奋了藩镇的士气。
而且看这情形,邱逢祥有意要她做诱饵,却也不希望她死……这是为了什么呢?
元秀抿了抿嘴,霍蔚却忽然道:“老奴想着邱逢祥既然特特派了纪公公过来提醒此事,恐怕这件事情邱逢祥却是未必愿意的!”
元秀一皱眉,采绿已经道:“莫非是杜青棠的主意?”
“宫变之事虽然出自邱逢祥,但杜青棠清晨即召群臣至太极殿,黎庶不知真相还当他是闻讯之后出面稳固朝局,但咱们哪里还不知道,若无他的默许与支持,邱逢祥安敢如此轻易动手?”元秀对杜青棠如今是恨之入骨,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与威望,淡淡的道,“若是他想以本宫为棋子这也实在不奇怪,本宫这段时间被他算计的还少吗?”
“邱逢祥显然是不太同意杜青棠此举的,但似是未曾能够拗得过杜青棠,故此才遣了纪公公前来提醒阿家。”霍蔚慎重道,“如今宫里皆在邱逢祥之掌控之下,他要透露些许消息给阿家,自然不虞杜青棠知晓,但以杜青棠之才智,恐怕也是会想到这一点的,所以老奴以为……阿家还是莫要出宫的好!”
元秀摇了摇头:“邱逢祥使人来提醒了本宫,确实不难猜出他对杜青棠此举有些不满,不过绝对不会是为了担心本宫就是了,只是他单单提醒了,那纪公公还拿了五哥来说嘴,这等于是告诉了本宫,到了他们希望本宫离宫的时候,无论本宫愿意不愿意,总是要走丹凤长街去往兴庆宫里探望五哥的,而邱逢祥过来叮嘱这一件事……”
她冷笑了一下,“本宫想着,恐怕还是为了坑一把杜青棠罢了!”
“这一回出宫定然是有些危险的,除此之外本宫也想不到邱逢祥有前来提醒本宫的理由。”元秀淡淡的道,“毕竟邱逢祥也是希望本宫前去的……本宫如今身边唯一一个能够称得上高手又有可能叫上同行的,除了杜青棠的侄儿杜十二更有何人?邱逢祥此举不过是想着借本宫之手拖杜青棠下水罢了!”
采绿吃惊道:“阿家从前一直养在了深宫之内,就是昭贤太后去后外出多了些,也从来未做过什么恶事,便是比起长安许多人家跋扈的女郎来也是算着性情儿好的,却不知道为何出宫去会有危险?还是杜、邱两人用起了这一手……莫非他们要阿家做他们的替身不成?”
“这个想来是不会。”元秀淡淡的道,“他们两个身份非比寻常,何况替身这天下有多少,何须本宫一个女郎来?倒是方才那纪公公提起了换田之变,当初邱逢祥可不正是借了这个借口发动宫变的吗?若是要替五哥挡事本宫倒是心甘情愿,这一点想来邱逢祥也是知道的,他不曾这样说,那就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采绿皱眉道:“那阿家,他们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拘是什么,但邱逢祥既然这么说了,若是没有杜家十二郎陪伴,阿家便是称病也断然不可出宫!”霍蔚在旁皱眉提醒。
元秀正要说话,外面采紫却进来禀告了:“阿家,杜家十二郎到了!”
“这可真是背后说不得人,才堪堪提到了便来了。”元秀淡淡笑了一笑,对霍蔚道,见霍蔚与采绿双双给她递了一个眼色,微微颔首,“本宫心里有数。”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流火(八)
更新时间:2012-7-15 7:59:46 本章字数:2351
“此事也没什么难办的,贺家六郎的心思,早在他年初时候到了长安见着了那位贵主后,便已经昭然若揭。”李十七娘锦衣华裳,鬓饰珠翠,抱住了李衡的手臂撒着娇,一面诉说道,“他既然不喜欢我,我也未必喜欢他,当初父亲为我挑了他做夫婿,不过是因为魏博……”
“胡说八道!”李衡沉了脸轻斥道,“你是我亲生爱女,众姊妹里面我最疼的便是你,那贺家小儿固然是贺之方膝下的独子,可若是他人不好,我难道还会拿自己宠大的女郎送过去不成?”
李十七娘被他叱了几句也不担心,只是嘻嘻笑着道:“父亲自是为我考虑,说起来这贺家郎君确实文武双全,更难得还是贺伯伯的独子,贺伯伯无论如何也是要为他打算的,只是——人家与女儿无缘,这可又怎么办?”
“贺六郎如今尚且年少,听闻长安那一位贵主对他也是不理不睬的居多,他这样的少年人啊因是独子的缘故被贺之方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乍然遇见了一个感兴趣的女郎,身份又高贵于他,无法强夺,偏生还不理他,便就纠缠上了,若那位贵主只是一个寻常寒门女郎,你瞧贺六郎可还会对她这般的念念不忘?”李衡冷笑了一声,见李十七娘但笑不语,只当她被贺夷简的行为气着了,转而安慰起她来,“我家十七娘这般的貌美如花,又恰少年,那贺六岂有不爱之理?如今长安局势难明,他想要尚主哪里有那么容易?一个不好,那位贵主已经死在了宫变里面也未可知!贺之方就他一个独生爱子,难不成他还打算为那位贵主守节一辈子不成?当真是可笑至极!”
李十七娘听了却是掩嘴一笑:“貌美如花又如何?父亲不曾见到过长安那位贵主吧?先前那位贵主在长安城外终南山的别院里面避暑,我觑着贺家六郎前脚去求见,那边恰好约了赵郡李家的女郎,倒是把事情弄岔了,这般凑巧的见了她一回——那一位,可当真是当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的!原本我也是不忿,待见了那位贵主后,我却觉得又何必与那样的美人争夺?不过是平白浪费了时辰,那样的美人便是当真不小心香消玉陨了,恐怕贺六也会记上了一辈子,到那时候,我这个活着的越发的惹他的眼,父亲以为我的日子又能够好过多少?”
听她说得夸张,李衡不觉皱起了眉:“先头听闻昌阳公主是皇室中的头等美人,说是美艳如花,这一个比昌阳公主如何?”
“父亲糊涂了,女儿又不曾见过昌阳公主如何知道两人高下之分?只是贺六如今就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想我也是父亲捧着宠着长大的,他固然是魏博节度使独子,可我父难道就比贺家伯伯差了?当初原本是贺家伯伯缠着父亲求我为其儿妇,如今难道反要女儿贴过去主动讨好与他吗?”李十七娘撇着嘴,不遗余力的夸张着元秀的美貌,“那一位贵主若无倾国之色,如何迷得贺六在淄青时都对她念念不忘?女儿可不敢瞒父亲,若不是这样,女儿如何敢来向父亲开这个口?父亲打小便偏心我,夫婿上面也是为了女儿千挑万选的,这贺六当初看着还好,谁又晓得他如今会这个样子?总是上天垂怜我,两家虽然换了信物可也没有说死——趁着如今那位贵主还活着,父亲快快替女儿把这门亲去退了罢!若不然那边贺六说服了贺家伯伯同意他尚主,先过来了要退女儿的亲,难不成女儿有面子么?”
李十七娘一向性.子活泼,李衡最喜欢这个女儿的便是这一点,如今这唧唧喳喳的一番,又拉着他手臂左摇右摇,摇得李衡也有点动摇起来了:“那位贵主当真这般美貌,想我儿也是河北数一数二的美人了,你见了她竟全无信心?”
“女儿的容貌女儿自己岂非不知?若不是贺夷简那儿实在无望,女儿又岂会费了父亲这一番心血?”李十七娘自然信誓旦旦,眼中含泪道,“父亲可别忘记了,这位元秀公主的生母乃是先头的文华太后郭氏,当年文华太后没出阁的时候也是国色天香,宪宗皇帝听闻了之后才亲自去向怀宗皇帝求了她为太子妃的,再者皇室历代不乏美貌的公主,先前中宗爱女安乐公主不是就有‘光艳天下重’之称吗?女儿瞧着这元秀公主单说容貌却是极有那位安乐公主之风的!”
被她这样反复强调着元秀公主的容貌,李衡脸色顿时难看下来,他自己亦是男子如何不知道这天下男子岂有不重色的道理?若是贺六瞧上的只是一个寻常女郎,甚至是歌妓,李衡自是不允女儿因此退婚,河北三镇素来联合,这贺夷简只要不是自己十分不争气,有贺之方替他沤心沥血的筹划,再加上自己这个岳父的扶持,贺夷简接掌魏博在李衡看来问题不大,贺家因贺之方当年争夺节度使之位,将近支亲眷杀了个干净,贺之方一去,除了高家这门外家亲戚,贺夷简就只剩了一个义兄贺怀年,虽然贺怀年这些年来一直乖巧稳重的,可这世上甘心屈居人下者还真不多,届时贺夷简对贺怀年至少在十数年里、或者说彻底掌握魏博前定然是不敢多么信任的,如此,贺夷简俨然孤身一人——到那时候妻族是他必须依靠的,李衡没想过要吞并魏博,三镇必须团结才可以抗衡长安,就算成德不是贺夷简的外家,也断然不许他做出这样内乱之事。
只不过长安已经衰落了这许多年了,宪宗一朝许多人都以为宪宗皇帝可以光兴李室,可最后宪宗皇帝也只是功到中途便撒手西去——继位的丰淳委实不怎么样,或许李家的气数也差不多了。
只要长安继续衰弱一点……
或者熬到了杜青棠也死了,没有第二个杜家兄弟这样的人出来主持大局,到了那时候……没了长安这个对手,三镇之间的和平也不需要了,幽州在河北三镇里面本是最大的一个,足有七州之地,若是能够并了其余两镇,逐鹿天下之事,也未必不可能……
当然,如今杜青棠还活着,长安再衰弱,四十万神策军在那里,正统的名义还在,宪宗一朝的吏治为皇室着实挽回了许多声望,还不到动手之时,可提前准备着总是没错的。
另外,就如同当年宪宗皇帝打算将尚且年幼的元秀下降杜家一样,固然更多考虑的是时局,然宪宗与李衡都认为,自己为女儿预备的夫婿,本人能力才干,容貌气度,着实都不坏……
可李十七娘跑了一回长安又去了一次淄青,怎么就这样变了主意呢?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流火(九)
更新时间:2012-7-16 8:00:36 本章字数:4795
李衡心中来来回回的权衡着,李十七娘却是不甘心的继续纠缠他:“想女儿自幼长在父亲膝下,何尝不是父亲百般宠爱的?先前贺家伯伯主动解佩赠与父亲,父亲若不是瞧在了贺家伯伯的份上,岂会如此轻易的同意了这门婚事?可如今那贺六对女儿说不要就不要,贺家虽然暂时未来说到退婚之事,但如今长安与河北,包括淄青,谁不知道贺六对那位贵主有一往情深,却将女儿置于何地?父亲大约不知道,女儿先前跟贺六同到淄青给楚家叔叔道贺时,连楚叔叔话里话外都安抚了女儿几句,想女儿虽然貌不及那位贵主,可也算得上才貌双全,又是父亲之女,身份亦是非比常人,如今不过接了贺家一块玉佩,做什么还没有过门就要被当做了弃妇也似得惹得旁人来怜恤?”
说到这儿她又嘟囔道,“也不是女儿说贺家伯伯的坏话,可贺六这样公然的打女儿的脸,好似咱们幽州求着他们魏博要结亲一般,贺家伯伯也不见怎么样管束他,女儿知道这也不能全怪了贺家伯伯,到底他不比父亲子嗣昌盛,女儿兄弟姊妹有那许多,膝下统共只有了贺六一个人,因此不拘什么事情,贺家伯伯哪里拗得过贺六呢?就是心疼难不成还能指望贺家伯伯越过了贺六心疼女儿不成?”
李衡皱起眉来,道:“贺家这门亲事便是回掉了,还有高家,高旷年纪已老,膝下子孙也是众多,虽然他的嫡长孙娶了贺家二娘,可贺六的这个长姊不争气,嫁进高家这么多年,却只生了一个女郎,偏偏还拦阻着不许高离纳妾,先前高离得了一个郎君,没足月就不明不白的死了,过后贺二娘回魏州住了几日,回头还是被高离接了回去,足见这高离也不过如此,听闻高旷除了高离这个长孙外,对他们家的二十三郎也是极为疼爱的,二十三郎我上一回见过,生得俊秀挺拔,据说武艺读书都是好的,如今尚未婚配,高旷曾说要亲自替他挑个佳妇,虽然他不比贺六,可三镇都知道你乃是我最疼爱的女儿,若是你嫁给了他,高旷也未必一定会把节度使之位传给高离那一支!”
这么做了还能够间接的还一报贺家。
“淄青楚家的事情为父这两天也打听过了,那楚沾虽然是田夫人所出,可你也知道,咱们藩镇又不是朝中勋贵人家承爵,内压不住手底下面的骄兵悍将,外抗衡不了朝廷的勾心斗角,什么嫡长子嫡长孙皆是无用,先前葛家掌着淄青的时候,第一代先人做什么临终前指了其弟为继任节度使而不是其子?无非因为诸子不及叔父,一则担心自己死后家族内乱,二则是知道诸子不足以掌握一镇,到头来被朝廷灭了,连宗祠都要破败罢了。”李衡肃然起来,“楚沾的性情温厚有余而城府不足,这样一个人若不是楚殷兴的儿子,你若是喜欢他,嫁便嫁了,我李家踞守幽州七州久矣,虽然名义上还要奉着长安为首,但实际上在幽州七州都是我李家的小小天下了,为父固然还有长远之计,但也是需要形势变换方可,却也不至于纯然拿了你的终身之事去换什么!”
“楚沾秉性不成,他是楚殷兴的次子又是嫡子,却不足以承受淄青,楚殷兴可不是贺之方,庶子只要能用到底也是亲生骨肉!只要楚殷兴没糊涂,楚沾几乎是没有可能接掌淄青的,到那时候,十七娘你以为他的庶出兄弟会容他活得很好么?田夫人的为人,虽然属于内宅之事,但她居然能够说服你过来与为父提次楚沾,足见手段。”李衡哼了一声,“这田氏觊觎不小,你可不要被她骗做了棋子!”
李十七娘不依的摇着他手臂叫道:“父亲往常总是夸女儿聪慧,却原来都是故意说了逗女儿开心的?田夫人说什么难道女儿就只会听什么吗?”
李衡皱眉道:“咱们河北出色的郎君那么多,便是有些家世不及贺六,可能力才干却也未必逊色于他,你如何都看不中却看中了那一个?这楚沾似乎痴恋着他那姓古的表妹吧?这又与贺六有什么两样?贺六好歹还占了一个独子的优势,况且他所恋的那一位,未必能够尚成呢!”
“那什么古家表妹,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我便是许了她与楚沾在一起,父亲以为田夫人会叫她做正妻么?”李十七娘扬了扬下颔,笑着道,“一个妾室罢了,有什么稀罕的?楚沾的性情说是温厚不若说天真,这样的人最好哄不过,父亲是没有看见,先前贺六在淄青的时候,往往三言两语就将他逗得暴跳如雷,偏生又拿贺六没有办法……”
李衡已经怒道:“这般废物,你既然已经看到了,如何还要再要他?!”
李十七娘却放开了抓着他的手臂施施然的笑着说道:“父亲何必如此心急?女儿话还没说完呢——父亲请想一想高家与楚家——先不提淄青本就是梦唐第一大镇,早先宪宗皇帝也是因此才拿葛家动手,无非是为了震慑诸镇!父亲请看高家,一般的子孙昌盛不说,高家的子孙出色的那么几个彼此都在伯仲之间,而且最要紧的还是最得高旷看重的那几个皆是同母所出!因此女儿猜测,若是不出意外,高旷最该选的还会是嫡长孙才是,女儿便是嫁了高家二十三郎——二十三郎的父亲与高离之父可也是同母所出,如此反而没过门就惹了高家子孙不和,高旷夫妇焉能喜欢女儿?可楚家却不一样,田夫人只得二娘子与楚沾这一女一子,二娘子是女郎况且已经出阁且不去说,楚沾虽然是嫡子却不得楚家叔叔喜欢,而田夫人也已经年长,楚家后院里面可不乏年轻美貌的姬妾,饶是如此,田夫人依旧将内院管得服帖,在淄青那几日,女儿可也见着了楚叔叔的那几个庶子,背后如何且不说,但对着田夫人却是恭敬谨慎,足见田夫人的手段!”
听到了这里李衡嘿然冷笑道:“田夫人的手段或许真的是个好的,只是她也是时运不济,偏生唯一的儿子没有教好!这又有什么用?”
“父亲方才说楚沾如今看着好,将来楚叔叔若是去了便就要不好了,这一点田夫人也未必看不出来,因此才想替女儿拉线保媒,父亲请想一想,楚叔叔未必是不重视嫡子,只是楚沾性情委实不投楚叔叔之心!”李十七娘忽闪着眼睛笑着道。
李衡想了一想,摇头:“十七娘,你到底年轻,想的却是太天真了些,为父已听出了你的意思,贺六迟早是要继承魏博的,至于将来他能不能保住且不去论,你记恨他已有婚约还要去追求贵主,使你颜面无存,所以如今你已经不打算嫁给贺六,退婚之事,我可以答应你,但与楚家的婚事,你却考虑的不妥,你以为你想到的,楚殷兴会想不到?当年葛家因对长安无礼,为宪宗皇帝所灭,那时候淄青在葛家之后的大族可不只有楚家一家,最后淄青一镇非但没有被长安收回,到底还是落进了他手里,你以为你这楚叔叔,是好相与的么?你那点儿心思,在他面前哪里够看?不错,你虽然是女郎,但论谋略决断,比起同岁的郎君来,也是不差了,这也是为父在你们姊妹里面最疼爱你的缘故,可你也要知道,这只是与你年纪相仿者比,比起楚殷兴这样的老狐狸,你到底欠了火侯——你可是想着,楚沾不得楚殷兴喜欢,这是因为他压根就没那能耐执掌淄青?这一点是没有错的,但你接着便想着,这样一个人既有嫡子身份,他的生母田夫人又还在世,如此你嫁了过去,他压不住淄青你来试试?且不说你能不能做到,便是能,那么楚殷兴就更不会让楚沾娶你了,楚家在庶子手上,庶子好歹也是楚家血脉,若是到了你手里,岂不成了李家的?你以为楚殷兴会是如此愚蠢之人吗?”
李十七娘委屈道:“楚叔叔年岁还不如贺家伯伯,他若是不喜欢我,我瞧楚叔叔的年纪,看着孙儿长大,也不是为难的事……”
“简直胡说八道!”李衡被女儿气笑了,轻斥道,“便是如孔子那般的贤人,其子也还有汝子不及吾子、汝父不及吾父之语呢!为父母者才干出众,难道就一定可以教导出出色的子女?你看田夫人就已经是个例子!若不然如何会说儿女都是债!?况且你再看一看贺之方,他老来得子,贺六文才武略都已经是极为出色,可贺之方何尝不是满心忧虑?为什么?贺夷简太年轻了!楚殷兴或者还可以再活十几年,但十几年后呢?执掌一镇,可不比在梦唐为官!”
末了见李十七娘默默无语,李衡到底叹了口气:“行啦,我这便派人去魏州退婚,你也不过二八之年,我李希声的女郎,难道还愁嫁么?你不要忧心,此事我自有计较,便是你不喜欢高家二十三郎,这天下的好郎君也还多着呢。”
李十七娘怏怏而去,他们父女说话,因谈到的是李十七娘终身之事,因此使女都被遣了开去,这会线娘在外面,看到了李十七娘出来,先叫了一声娘子,被李十七娘使了个眼色,顿时领悟,一主一仆回到了绣楼上,打发了其他人,李十七娘赶紧拿了茶水灌下几口,长出口气道:“父亲当真是难说,我费了那许多口舌!”
线娘忙问:“节帅可答应去退婚了?”
“自然是答应了。”李十七娘哼了一声,“不过淄青那边的婚事父亲却没有同意。”
线娘听了,皱眉道:“先前娘子提这个,我便想着这么说了兴许节帅更会答应为娘子解了与魏州的婚事所以没有多言,毕竟节帅素来疼爱娘子,总不能将娘子的两个要求都统统拒绝了……可是如今却也要劝娘子一句,那楚沾才干能力且不去说,他一心恋着那古薇娘,心思都不在娘子身上,实在可恨!”
“这天下的男子,又有几个,一门心思只在一个女子身上的?”李十七娘淡淡的道,“只不过,区别在于,一个是一开始在,后来移开了,另一个是一开始就不在,后面也更无所谓了。”
线娘不以为然:“若是如此,我倒觉得贺六更好些。”
“这个不一样。”李十七娘露出狡黠之色,“贺六此人,心狠手辣,且为人狡诈,他这种人心有旁骛,我若还要挡路,你道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样的人爱一个人时爱得极了,但一旦变了心也足以叫人齿冷,可楚沾却不一样,这位楚三郎,正如父亲所言,也不知道田夫人是怎么养出了这么个温厚的郎君?你别瞧他如今迷着那古薇娘,若是父亲当真准了此事,你等着看吧,用不了多久,我定叫他乖乖儿的死了这份心,再说,他死心眼,田夫人与那古薇娘,可不是傻的!古薇娘早先在贺六到淄青时就已经断了与这个表哥在一起的心,也就是他如今还想不开罢了!”
线娘皱眉道:“虽然如此,可是娘子才貌双全,又是节帅爱女,这河北爱慕娘子的郎君可也不少,不过是节帅从前挑剔得厉害罢了,又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那些郎君爱慕我,一则以美色,二则以身份,而我挑选夫婿,同样如此。”李十七娘冷笑着道,“楚沾、贺六都是与我身份相若的,若不是自忖不是那贺六的对手,你以为我会高兴把他让给那位贵主吗?父亲倒是提到了高家二十三郎,但成德如今的节度使乃是二十三郎的祖父,等节度使之位到二十三郎身上,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沉了一沉脸色,“父亲年纪也长了,我与七兄又不是同母所出,当年我母亲与七兄的母亲可不是关系很好啊!所以高家我可不敢嫁,否则七兄到时候略一暗示,我在高家能有什么好?可魏博与淄青却不一样,魏博是因为独六乃是独子,我若嫁给了他,七兄自然不能小觑我,而淄青,不比三镇,因着地势与共同面对长安的缘故,必须和睦,早先贺之方弑叔上位,惹了长安震怒,岂不是靠自请为讨伐淄青之先锋,才得了宪宗皇帝的饶恕?所以若要与淄青和睦,我这个妹妹,七兄也不能不重视啊!”
“如今父亲还在,河北人人都知道父亲最宠爱的女郎就是我,我自不愁嫁不到好的郎君,但线娘你想一想,父亲已经有意将节度使之位在百年后传给七兄,若是还嫁在了河北,除非如先前贺六不曾恋上那位贵主时一样,若不然还不是要看七兄的脸色?!”李十七娘摇着头,“当年我母亲因得宠对他的母亲可实在谈不上好,我可不想落到他手里过日子,我这七兄可不是宽宏大量之人!”
线娘听了她这样把话说开,也不觉半晌默然无语,末了有些忿忿道:“这都是长安那贵主的不是!好端端的招惹贺六,若不然恐怕这会娘子都已经在绣着嫁衣了!”
“坊间有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歹我如今还没出阁,以贺六那性情为人,若是出了阁,他再遇见那位贵主,回头为了尚主要休弃于我,我岂不是更加为难!”李十七娘冷笑着道,“你啊,也不必全部去怪那位贵主,我倒更不喜贺六!他若是不主动去拦贵主的马车,堂堂贵主难道还会公然跑到他面前?父亲说身为男子哪有不贪慕颜色的,可他明明知道贺家伯伯已经解佩与父亲约了婚姻之事,还没与我说清楚,就已经闹得全长安都晓得了此事,我想那位贵主这样平白的被他拖下水,可也未必会高兴!”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郭十五郎(一)
更新时间:2012-7-16 8:00:36 本章字数:2507
李十七娘说的没错,元秀此刻心情确实不太好,长安才下过了一场雨,珠镜殿因为靠近太液池的缘故立刻凉爽下来,殿上已经无须摆放冰盆,凉风飒飒的穿殿而过,正是最宜人的时候,郭雪新呈上了采橙做的酢浆,元秀随手拿起喝了一口,便不感兴趣的放到了旁边,郭雪见状,小声问道:“阿家,橙姑姑在庖下还做了些乌梅饮,只是见今儿天气凉着才没拿出来,阿家若是不喜酢浆,或者奴去换过来?”
“不必,你且去照拂你阿姐吧,本宫这里暂时不用什么。”元秀随手摸了摸她的头敷衍道。
郭雪乖巧退下后,元秀才皱着眉问:“大娘以为这会是什么事?”
——今儿清晨纪公公先过来絮叨了一阵,又提醒了出宫之事,结果元秀正与霍蔚等人商议揣测邱逢祥与杜青棠的用意时,杜拂日忽然到了,原本杜家十二郎这几日对元秀公主的上心,这会珠镜殿上也不奇怪,毕竟如今皇室说不上话,长安武有邱逢祥文有杜青棠,这两个随便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张明珠、孟光仪一干的直臣,早就在被邱逢祥捆了送回府邸后,被担心他们在这眼节骨上顶撞了这两位给家族惹来大祸的家人给看住了,到这会连朝都上不了,一直称着病。
没了这干不怕死的直臣,如今太极殿上议政的都是识趣之人,连新君都由着邱、杜选了,一个公主的名节又算什么?权当没看见罢了,再说元秀公主也不曾下降,杜拂日又没有娶妻,将来如何也未可知……
然而这一回杜拂日才进殿来珠镜殿上下却都愣住了——原因无他,杜拂日这次前来,却是送了人回来,薛娘子、采蓝、于文融,惟独一个郭雨奴不在,杜拂日还温文尔雅的解释:“料想郭郎过时未归,紫阁别院固然在终南山中,恐怕也会派了人来打探消息,但长安四门紧闭已经数日,为免别院那边担心,所以先让郭郎回去告一声平安。”
新君人选定后,长安的门才打开。
也就是今日开的。
杜拂日这一回并未多留,将人带到,喝了几口茶,便识趣的告辞而去,留下了珠镜殿上纷纷拉着薛娘子等人询问各自别后之事——薛娘子等人却是在元秀中了迷神香,被杜拂日引走后,本想跟上去,结果却被忽然出现的一行高手制服后一直关在了迷神阁的暗室里,不过每日饮食无亏,因此虽然被囚禁了数日,除了神情委顿些,倒也没有旁的损伤。
只是薛娘子担心元秀担心得极了,她本是性情骄傲飞扬之人,平素里是最厌烦流泪懦弱的,如今却先抱着元秀泪流满面,霍蔚与采紫采绿在旁劝说半晌,最后连同样泪流不止的采蓝也上来哄着两人才分开,薛娘子一行如今都已经在这里,别后情况也已说了,薛娘子自然要认真问起元秀来。
她如何看不出来杜拂日出入珠镜殿十分自由,因此先寻了个借口将小宫女都打发了,连带于文融与霍蔚都被她赶了出去,又叫采绿陪了采蓝去梳洗休憩,自己却不顾疲惫拉了元秀细细盘问,惟恐她已经在杜拂日手里吃了亏,公然说出来到底有损皇家颜面。
元秀如今正为纪公公的来意有些吃不准,何况杜拂日虽然这些日子一直到珠镜殿来,可行为倒无太过逾礼之处,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如此说了半晌,薛娘子好歹放了些心,但听到了纪公公之事还是皱起眉,正要说话时,却被郭雪进来呈浆打断了。
这会见郭雪已经离开,薛娘子复开口,但头一个说的却是郭雪:“她的阿姐病得厉害?如今可好些了?”
“耿静斋亲自过来看了又开了药,喝到今儿也已经两三天了,病得最是厉害的那几日,殿上茶水都是锦芳临时过来接手的,如今既然可以分身,想来是好转了许多。”元秀摇了摇头,“我倒是去看过了两回,但采绿与采紫都怕风寒过给了我,便让我不要再去了。”
“这是正理,如今虽然皇室遭变,但也不可因此失了金枝玉叶应有的矜贵。”薛娘子苦笑了下,似是想到了当初郭家族没之时,她摇了摇头,方继续道,“你说的纪公公过来的这番所谓提醒,这事情实在不对劲——怎么说你虽然是公主,可从前被昭贤太后养着时,素来都是不许你怎么出宫的,外人压根不常能见到你!他们这行径分明是要拿你做诱饵,你想一想,除了五郎与我这些人外,却还有什么人会被你出行的消息引诱了来?”
元秀皱起眉,正如薛娘子所言,昭贤太后讲究贞静,在她活着的时候一直都是将元秀养在了深宫里面不许随意外出的,见得多的也只是王子瑕,可她与王子瑕对彼此都无意……除了宗室中人,如今这局势下,唯一对她上心的,若再将这几日到珠镜殿来的勤快的杜拂日扣除,那么,也只有两个人了。
“十五舅舅!”元秀本能的屏弃了贺夷简,这个喜着绯衣的少年郎的确热情似火,可他虽然是贺之方独子,但如今魏博还轮不到他来当家!
剩下的那一个,元秀思来想去,这世上能够让邱、杜需要设计引其露面、还要自己来做这个诱饵的,也只有当年郭家年纪最小、因文华太后甍逝而得到宪宗皇帝特别赦免的那个郭十五郎,自己的小舅舅了。
穆望子曾经说过,他便是郭十五郎的人,当年郭家被冠以与西川节度使勾结意图不轨、因此族没非常的突然,郭家不知道是没来得及反抗还是意识到了反抗效果也不大,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支离破碎,而唯一得到赦免的郭十五郎从此避出了长安众人的视线,有人说他远遁太原郭家,有人说他避走剑南,还有人以为郭十五郎依旧在长安,不过是改头换面从前的故交都已无法认出罢了……渐渐的郭十五郎一直不曾露面,长安也就忘记了这么一个人。
元秀生长深宫,更是对郭十五郎遗忘已久,若非穆望子之事,她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个亲人的。
穆望子说,郭十五郎接管了郭家当年的许多暗线与未曾公开的势力,而丰淳在文华太后去后,与琼王李俨争位里面也是得到了他的支持才得以保住了储君之位,由此可见,郭家残存的势力虽然都不在了明处,却绝对不小。
以宪宗皇帝与杜青棠的为人,是绝不肯轻易容忍这样一股势力的存在的,但郭十五郎究竟还是让丰淳坐上了帝位。
足见郭十五郎的能力,就算比不上邱、杜,可也不会差多少。
实际上,在宫变发生后,元秀便期盼着这个舅父是否会现身?虽然知道杜、邱联手,在四十万神策军面前,任凭郭十五郎君再怎么聪慧,郭家残留的势力再大,总也不可能有足以与四十万神策军对抗的大军留下来,但郭十五郎若是有办法将丰淳救出宫,也是好的。
这几日下来,除了长生子,竟不见半点其他动静,元秀本已绝望,此刻,心却砰砰的跳了起来……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郭十五郎(二)
更新时间:2012-7-16 8:00:36 本章字数:3125
薛娘子差不多是在她说出十五舅舅的同时沉默下去的,她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自大姐去后,我在宫中,从未接到过十五哥的消息!”
“大娘也没有接到过十五舅舅的消息?”元秀闻言,顿时吃了一惊,“可穆望子——就是先前以助情香迷惑过大姐在昭贤太后的梓棺出宫前一晚,于四海池畔……”她顿了一顿,方继续道,“那个教坊出身的娈童,原本大姐向皇后讨了人,打算带回府里去好生整治了出一口气,可是接着大姐自己府邸里面因传出与驸马不和之事,闹得长安人尽皆知,大姐因此受了斥责,为了躲避风言风语只得带上蛮儿去了封地,所以把他也丢下了。”
薛娘子惊讶道:“那个勾.引平津公主的娈童,难道与十五哥有关?”
“他说他是十五舅舅派进宫中给五哥帮把手的。”元秀脸色有点古怪,薛娘子已经叫道:“这怎么可能?那他做什么要去勾.引平津公主?昭贤太后虽然不是宪宗皇帝的继后,好歹也是五郎上的尊号,如此去了,梓棺出宫当日闹出皇家公主在宫中……之事,平津公主与皇后固然先没脸,难道五郎自己就有了脸面?况且那时候你们几个没出阁的公主都住在了凤阳阁里,这件事情发生在了宫中,你以为你们就能逃得了?一下子几位公主都没了脸面,这是何等大事?!若是你不在宫里,五郎或者另有目的,或者为了打压卢、韦,或者是为了对付王家,可你也在宫里,五郎焉能不顾你的名誉?”
元秀苦笑着道:“我如今懊悔当时没有及时去向五哥问个清楚也晚了,这会便是给了我机会再去蓬莱殿上,五哥有没有这个心情回答我且不去说,就是他肯说,此刻隔墙有耳,杜青棠与邱逢祥那都是何等狡诈之人?大娘以为他们会不以此做文章吗?届时闹了开去,他们废弃五哥却是更有理由了!”
薛娘子脸色很难看:“那穆望子既然这么说了你当时为何不问个仔细?”
“那时候如何想到今日?”元秀苦涩一笑,“穆望子口风甚紧,早先我将他从掖庭里面带了出去,就是因为此事,他在掖庭里面到底还是皇后、邱逢祥管着居多,我想落在了这两个人手里,若是不仔细传出了只字片语,涉及孝道,对五哥却是不好,但五哥又似有什么事与物着落在了他的身上不能杀他,如此拖在那里,我索性把他带出宫,一来搅局,将来若是再有这样的消息传出,也可以将事情弄得更混乱一些,叫人至少不能全信是五哥所为;二来也是好奇此人究竟有什么底细叫五哥这样的上心……哪里想到会与十五舅舅有关不说,如今还牵扯到了这等大事?”
说到了此处,元秀停了一停,若有所思,望向了薛娘子,“对了,大娘,听穆望子提过,道是当初六哥与五哥争夺储君之位时,五哥尝得十五舅舅之助,这才继续住在了东宫,不知这是真的假的?”
薛娘子皱起眉,仔细思索起来,半晌后却苦笑着叹了口气:“一来,五郎是在你们生母去世前就到了年纪,搬到东宫去住了,起初的时候,我带着你跟昭贤太后,自是随着帝驾在这大明宫里住的,两宫往来不便不说,五郎与琼王殿下争夺储君之位时,我倒有心多问一问,可昭贤太后说我若不想害了五郎,还是一门心思的看着你的好,否则叫琼王那边抓到了把柄参五郎一个勾结后妃——”她面上露出愤怒与羞恼之色,张了张嘴,半晌一叹,“如今说与你听也没有什么,你知道的,按着你们母后那边算,我托大些算你们的小姨母,可是一来我是你们外祖家的养女,若是论着血亲,其实并无关系;二来,你们的母后乃是我之长姐,她出阁时我年纪小着……我比五郎,其实也长不了几岁……”
薛娘子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元秀哪里还有不清楚的,顿时默然,她因为记事以来薛娘子就做着自己的乳母,又有郭家养女这一重身份,所以一直都将薛娘子当做了长辈看待,丰淳是她的兄长,元秀当然也认为薛娘子与丰淳之间也是隔着一辈的。
可正如薛娘子所言,单是论岁数,薛娘子与丰淳之间其实差距不大,薛娘子少年时候在长安颇有名气,一则是她骑射.精湛,二则是她性烈如火,但实际上容貌也是颇为秀丽的,可她进宫做了元秀的乳母后,虽然有尚仪之职,究竟也是属于宪宗后宫中人,况且长安人人知道她是郭家养女——如此,若是她多接触几回丰淳,琼王那一边,哪里会不传出丰淳与名义上的姨母乱的消息?
这么说来,昭贤太后这样提醒了薛娘子后,想来薛娘子从此非但不敢再与东宫亲近,恐怕还要避着丰淳走了,这也难怪这些年来,即使是宪宗皇帝去后,薛娘子与丰淳也是淡淡的,元秀几回到紫宸殿去寻丰淳,薛娘子都只让采蓝、采绿跟随陪同,自己却是不出面的。
也就是说,琼王意图夺储君之位的时候,薛娘子因担心瓜田李下,却是忍着不能与丰淳多言,对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却也不清楚了……
“咱们如今在宫里,也不便出宫去寻穆望子问个清楚。”说到这里元秀却又摇了摇头,“这不对,若是杜青棠与邱逢祥要寻十五舅舅的下落,首先当着落在了五哥身上,毕竟十五舅舅若还要为郭家翻案,定然会与五哥联系,如今看来五哥是坚决不肯说出来,穆望子之事,未必能够瞒过杜青棠与邱逢祥,恐怕如今居德坊那宅子早已是人去宅空……这样,他们才会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是因为穆望子这条线已经断了,难以顺藤摸瓜,如此我倒是放了点心,这说明十五舅舅反应还是快的。”
她叹了口气,“这会就是立刻赶去居德坊,也问不到什么啦!”
薛娘子沉吟道:“可我还是觉得杜、邱欲以你为诱饵之举过于可笑,不是我看轻了九娘你,但你要知道,女郎与郎君究竟不同,他们若是想要引十五哥出面,为何不叫五郎直接出面?如此乱中还可害了五郎,再推到了十五哥身上,正是一箭双雕,至于九娘你,身份再怎么尊贵,到底还是看着父兄来的,你十五舅舅的性.子……”说到此处,她微微皱了下眉。
“十五舅舅是什么性.子?”元秀有些奇怪的问道。
“你这个十五舅舅是你外祖父的老来子,却也比我长几岁,他是个典型的世家纨绔。”虽然深受郭家抚养之恩,但薛娘子提起这郭十五郎来还是不多加褒词,中肯的道,“走马斗犬、猜拳劝酒、倚红偎翠,便没有他不擅长的,不过你外祖父教导子孙甚是严格,虽然因是幼子的缘故,对他要比你其他几位舅舅都纵容些,可也有限。但话又说回来了,你这十五舅舅,亦是一个极聪慧的,我因是女郎,年纪又比他小了数岁,所学不在一起,却也听当时府邸里面说起,道西席常夸奖说郭家子孙之中,以他最为聪敏,惜乎顽心太重,并不肯将十分精力放到学业之上,否则金榜题名,并不在话下。”
元秀正在沉吟,薛娘子又缓缓道:“据我来看,十五哥他除了纨绔些外,性情确实偏冷些,郭家族没,长姐难产而死,只剩了你与五郎这一对兄妹,他不记挂我,这不奇怪,我到底不是郭家女儿,而且经历了郭家族没后,彼此再见也是难过……但你与五郎,若非长姐难产而死,临终前还要求了宪宗皇帝才赦免了他,恐怕他也未必能够活到现在……早先郭家流岭南的人,岂非都死在了路上与途中?在宪宗皇帝在时,他或许是忙着替五郎筹划帝位,所以不曾与你联络,可宪宗皇帝已故,五郎登基的这三年多来,他却也未曾寻过你,你知道他的存在,还是无意之中撞到了穆望子之事……我说了实话,你也不要伤心,我瞧这是因为你是女郎,对他用处不大,这才不加理会。”
“所以,大娘的意思是,若杜青棠与邱逢祥打算以我为诱饵引出的人是这位十五舅舅,那么这个诱饵却不该是我?”元秀若有所思。
“不错。”薛娘子点头,“你也不要怪他,郭家那么大个家族灰飞烟灭,他支持到现在,未必没有翻案的打算,从前他是幼子,原本是最不需要上心的一个,乍然变成了如今独自支持家业,还肩负复兴之责,总要变了许多,总有身不由己的地方。”
元秀摇了摇头:“我身上流了一半郭家之血,却也未为郭家并这位舅舅做什么,虽然他当初支持五哥有为了郭家翻案之意,到底帮了五哥一把,却还有什么资格去怪他?只是……若非为了十五舅舅,那便只有贺夷简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郭十五郎(三)
更新时间:2012-7-17 12:12:07 本章字数:4957
“如果是你十五舅舅,我虽然为他担心,可如今宫变之事想必已经流传天下,他要么根本不会为了你而出手,要么出手之时定然也会防着杜青棠与邱逢祥准备的谋算,到底郭家当年的暗子都留给了他,他既然能够平安无事的到今日,还能够帮助五郎保住储君之位,足见已非当年。”薛娘子面色凝重,正色道,“可是倘若不是十五哥,是贺夷简的话,我却要担心了。”
元秀皱了皱眉,沉吟道:“贺夷简纵然对我有心,可如今长安四十万神策禁军在,大娘请想,他又不是傻的,难道还打着从长安把我带走的主意不成?如今可不是宫变的时候,杜青棠与邱逢祥一门心思的盯住了宫里,没工夫来管我一个公主。再者,贺之方尚且在世,他再怎么宠爱贺夷简,如今魏博到底还是他在说了算。贺夷简就算糊涂了,他身边总不可能没一个清醒的。此外,贺夷简若当真想要尚主,以他的身份,也可以直接上表请求,我想这会五哥被尊为了太上皇,长安震动,诸镇都在蠢蠢欲动,杜青棠若是同意,也可以借此安抚河北,虽然我与五哥同母所出,但五哥这会在杜、邱的手里,我又岂能不听话?他又怎会放着好端端的法子不用,走这样的偏门?”
薛娘子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啊只想到了贺夷简对你有意,却未想到了贺之方的心思,这也不奇怪,你究竟没有自己做过父母——贺之方统共就贺夷简那么一个郎君,对他自然是冀望极高,按我说这贺家六郎也是个极出色的郎君了,尤其对你恋慕极深,这一点,我站在了你这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便是你对他无意,或者也不会下降于他,可自己家的女郎受到这样出色的郎君的喜欢,咱们心里总是得意的。但对贺之方来说难道是这样么?他辛苦养大的郎君,却为旁人家的女郎神魂颠倒——九娘你说,贺夷简性格骄傲,可对你时却是极为容忍,他若只是寻常人家的郎君倒也罢了,贺之方还要指望他将来执掌魏博,如今五郎被杜青棠与邱逢祥联手废弃之事河北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你是五郎胞妹,又对贺夷简影响极深,你若是下降了他,魏博迟早会被拖到了辅佐五郎重新登基、或者是与杜、邱为敌的一面去!”
“贺之方当年为了节度使之位敢于弑叔杀兄戮弟,连年幼的子侄都不曾放过!可此人平生却对杜青棠畏惧若虎,听说他尝言杜青棠在世一日,他一日不敢背叛长安——虽然那时候他传这样的话出来不无挑唆杜青棠与宪宗皇帝之意,但也足见他对杜青棠的忌惮!”薛娘子神色郑重,“所以,即使他先前为着爱子的缘故,同意为贺夷简上表请求尚主,但这会因着局势的缘故,九娘你与杜青棠之间的仇怨,贺之方却是怎么也不敢让你下降给贺夷简了!”
“此人当年为了地位,不惜杀戮众亲,九娘以为,他既然反对贺夷简尚主,但贺夷简那性情,却也是极难说话的,以贺之方的为人,会如何做?”薛娘子冷笑着道,“他一定会想办法刺杀九娘!这种胆子,若非这等丧心病狂之人,还真拿不出来!”
元秀默默的听着,到了这里,微微摇头:“大娘说的有理,可我想这些纵然是真的,也断然不会是全部的真相。只因我死对于长安来说意义不多,若不然杜青棠与邱逢祥早便可以取了我的性命去了!就算是说他们打算让我死于河北之手,因此来对抗河北手中的……”她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到底还只是做了个口型不敢出声。
薛娘子已经辨认出了“血诏”二字,顿时大吃一惊,差点站了起来,元秀对她摆了摆手,才继续道:“可若只是为了这样一个借口,整个长安难道还怕寻不出来几个河北或者其他藩镇的探子来栽赃吗?杜、邱两人皆是深沉善忍之辈,他们的谋划断然没有这样简单!”
“你说的是,但这两人心思委实难以猜测。”薛娘子叹了口气,正色道,“不过你十五舅舅未必会伤害你,若是河北之人,那可就难说了,因此既然是邱逢祥要你出宫,那么你也只能出去,只是,邱逢祥派来的那个纪公公暗示得很有道理,此计不可能没有杜青棠的影子,既然如此,你不如将杜拂日一起叫上!”
“邱逢祥能够想到如此拉上杜青棠,杜青棠未必没有这样的预料,所以我如今只担心,杜青棠若是早已猜到我会叫上杜拂日,这叔侄两个却又打什么主意?”元秀摇了一摇头,忽然一皱眉,问道,“大娘,有一件事情,如今因昭贤太后已去,旁的人我想也难问到,便是五哥这会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因此我想问一问你或许会知道。”
薛娘子点头道:“你要问什么?”
“杜拂日尝言当初先帝曾许诺我及笄之后许与他为妻,还曾留下来了遗诏与昭贤太后,这究竟是真是假?”元秀说罢,仔细盯住了薛娘子的脸色。
果然薛娘子变色叫道:“他是这么说的?!”
“按着杜拂日的说法,昭贤太后之死也是因为……”元秀皱了皱眉,看了眼蓬莱殿方向,复道,“五哥并不同意这件婚事,先帝当时虽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却没有立刻下旨,是因为一来我与杜拂日都尚且年幼,二来是因为打算将这道旨意让给五哥来下,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薛娘子脸色变换半晌,才勉强道:“你也知道我虽然说是郭家养女,但你母后与郭家去后,在后宫也不过区区尚仪,此事既然是宪宗皇帝之意,但又不曾公然下旨,我又如何得知?”
元秀盯着她片刻,却沉思着摇了一摇头,道:“大娘这样说的可不对,自母后去后,先帝下旨令昭贤太后抚养我,大娘身为我的乳母也跟着到了昭贤太后身边,对我事事照拂有加,学业上面也是盯得极紧的,可我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昭贤太后在时,总是拘着我这里不许去那里不许去,是以我虽然贵为公主却一直养在了深宫之中,除了时常能与王子瑕见一见外,其他人都未曾见过,便是偶尔去一回大姐家,也是事先将人都赶了开,不过与驸马打个照面罢了!”
“六姐一心向道且不去说她,八姐生母去世的早,她无人为其打算也不去说,只看大姐与七姐,我梦唐风气开放,所以她们都是自幼便可出入宫闱,大姐还常常到其外祖家去暂住数日,对长安的少年郎也是极熟悉的,七姐当初亲自选了崔风物,可不就是因为在宫外听见了他的名声,这才在挑选驸马时出言召见崔风物的吗?”元秀拿食指点着唇淡淡的道,“说起来我的外家虽然已经族没,可也有长姐在前、胞兄又是太子,十岁左右的时候,差不多就该时常出宫去见一见各家少年,为挑选驸马做准备了,而且大娘你少年时候鲜衣怒马驰骋长安,我却一直被昭贤太后拘在了身边安安静静的骑射一件也不曾学过,一直到了昭贤太后去世,你才开始念叨着要教导我这些,早先却做什么不这样做?难道仅仅是因为昭贤太后反对吗?”
元秀放下了手指看向脸色剧变的薛娘子,平静道:“我想应该不是这些缘故,倒有些像是——杜家十二郎说的是真的,我的驸马先帝早就已经选了,便是杜家十二郎,听杜家十二郎说过,他这些年来在长安默默无名,很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先帝担心他如崔风物一般因风头太劲,被其他姊妹看中,到时候若是姊妹争夫可就不好了。我想另一部分原因当是来自于杜青棠,毕竟以臣逆君,虽然他手段了得,却也未必没有输的可能,到了那时候,一个声名不著的杜十二郎,也可以用金蝉脱窍之计脱了身去,为杜家五房存下香火,若是杜家十二郎在长安早已是声名赫赫,那样的话想要脱身远遁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同样的,先帝当初准备了那样一道遗诏,固然是为了大局,但我究竟是他亲生之女,他到底还是要为我考虑些的,故此才叮嘱了昭贤太后,令其抚养我时尽量让我少与外男接触,我想王子瑕虽然因为昭贤太后的缘故时常入宫与我照面,然我对他并无他意,若不然,恐怕只流露些许,他怕是连长安都不能待了。”元秀慢慢道,“这样拘在深宫里面心中并无一人,到了及笄之岁,哪怕先前并未见过杜十二郎,总也比先恋上了其他人,最后被迫下降于杜十二的好……而若是跟随大娘你学习弓马,恐怕喜动之后,昭贤太后想拘也拘我不住,届时若与瞧中了其他郎君,成就怨偶……五哥的心思,先帝可未必猜不到!”
她说的有理有据,薛娘子到底只得长叹一声,道:“不错!”
元秀抿起嘴,沉默了半晌才道:“为何此事早先不告诉我?”
“先帝想得倒是容易!”薛娘子惨然一笑,摇着头道,“你方才揣测得都对,只是还漏了一点,你难道没发现你与杜家十二郎都是一般长大?幼年时被拘在深宅内院之中,不能轻易与他人往来,然又受尽了宠爱。当然他究竟是郎君,与外人接触还要比你多一些……有道是志趣相投,你在观澜楼上头一回见到了杜十二时是否印象便很好?早先,你才出生时,五郎被立为太子未多久,先帝其实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那时候杜十二也不过两三岁,文华太后不放心,就曾特特召他入宫见过,那时候他年纪还小,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相貌是很得文华太后喜欢的,想着杜青棠膝下无子,必定是要仔细教养了他,文华太后一半放心一半担心,自此便派着人留意他——可是后来,闹出了平津公主要与驸马郑敛和离之事,当时宪宗皇帝深为震怒,可平津公主跪在了紫宸殿上哭着说驸马虽无过错,但却并不恋慕她,夫妻之间只得敬畏而无怜爱,如此不若改嫁他人……文华太后便存下了担忧,惟恐你长大之后与杜十二不投缘,生生的成了怨偶!”
“所以先帝原本是打算当时便下达赐婚之旨的,却因文华太后的忧虑所止。”薛娘子叹了口气,“后来文华太后难产而亡,郭杜仇恨既结,她临终前请求宪宗皇帝不要让你步上平津公主的后尘,宪宗皇帝又知道五郎对文华太后极为依恋,这才有了将这道赐婚之旨留给五郎来颁发、以此让五郎彰显气度,也是收买杜氏之心的用意,此外文华太后与宪宗皇帝究竟是少年夫妻,太后临终前一直挂念着五郎、你及茂王,茂王三日后夭折,宪宗皇帝也是极为痛心的……另外平津公主改降韦坦后,宪宗皇帝虽然替她善了后,到底心里惋惜,自然也不愿意你被委屈了,私下里便让昭贤太后与杜青棠将你们两人教养之法弄得相似一些,又暗中叮嘱尽量少接触异性,免得旁生枝节……”薛娘子讥诮一笑,“都说郭杜乃是仇家,其实我倒与九娘想的是一样,若是没有宪宗皇帝首肯,若是宪宗皇帝对文华太后当真情深如当年太宗皇帝对文德皇后那样,杜青棠再怎么力谏又如何能够叫郭家如此庞大的一族就此灰飞烟灭?真是可笑!”
“我自然是不喜欢宪宗皇帝的,但却不能否认他确实是个英主,另外,因着政事繁忙,他对膝下子女总是难免厚此薄彼……可他若能做到,却也是尽力疼爱每个子嗣,譬如当初为平津公主择郑敛,又为她授郑敛爵位,就是昌阳公主,你以为崔风物与李家十娘子的事情能瞒得过他么?恐怕崔风物早就被宪宗亲自敲打过,这才肯与那李家娘子疏远了!到了你这里,他固然想要拿你联姻,却也是尽了力在保证联姻的情况下为你想的。”薛娘子淡淡的道,“作为君父,宪宗皇帝已经尽己所能,所以我知道,九娘你不因郭家怨恨杜家,是因为你也知道,当初覆灭郭家,本就是你的父皇之意!杜青棠不过是替着他说了出来又坚持到底,好成全他仁君的名声罢了!那是你的生身之父,也为了你殚精竭虑,你一生荣华尊贵皆由他而来,因此你无法为郭家说什么,即便那是你的外家……可我不一样!”
薛娘子悠悠的笑了一笑:“我姓薛,从未姓过郭,这不是因为郭家不愿意接受我,而是因为养父当年说过,我的生父与生母只我一个孩子,他委实不忍心叫我改姓,虽然如此,可我在郭家那些年里,却从未被冷落疏忽过,你的外祖父与外祖母待我一如亲生,便是你的母后,她早早成了太子妃,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却也是拿我当做了嫡亲妹妹看待的,我说我与你十五舅舅并不亲近,那是因为你十五舅舅对谁都是如此,可郭家其他人,你的其他舅舅,譬如亲自建造紫阁别院的四哥……这些人当年待我比薛家人不知道好了多少!虽然住在郭家时,薛家每年都会有人过来探望我,可我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你外祖家待我好罢了,若不然的话,我失了父母又只是一个女郎,恐怕最后也不过是薄产被族人夺走,到了年纪随意寻个人打发了我出阁自生自灭!”
“郭家待我的好,在郭家兴旺时我也未曾觉得如何,盖因我未懂事时就被接进府里,一路顺风顺水——只除了夫婿与我那孩子的死!可回头想一想,这样也好,否则如今我有夫有子,却也未必有那个勇气为郭家做什么了……”薛娘子的声音变得很轻,“你母后去后,我照拂你时常想,是不是因为郭家待我太好,而又注定了要覆灭的结果,所以才要我失去丈夫与孩子,用一生来报答郭家的血脉?”
“所以九娘你因着孝悌不恨杜家,也不怪宪宗皇帝,可我做不到。”薛娘子含笑抚了抚元秀的鬓发,柔声道,“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但事情已经到了这里了,为着五郎,你究竟还是要走下去的,是不是?”
元秀望着她,浑身颤抖,如坠冰窖。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郭十五郎(四)
更新时间:2012-7-17 12:12:08 本章字数:3560
“听说元秀公主病了?”杜野难得来寻杜拂日,劈头便问。
“堂嫂昨日才进宫去探望过表姐,三哥当比我更清楚才是。”杜拂日淡淡的笑了一笑,将手中书卷随手放到了一旁,有些奇怪,“七哥一向性格跳脱,关心这些倒也罢了,怎么现在三哥也来问了?”
杜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听说只因杜默在你与那位贵主下了一夜棋后,担心你过于劳累,催促了一句你离开珠镜殿,结果,你才回到鹿剑园中,就阴了他一把,害得他被濯襟、濯袂到这会都气恼着?我想你束发已久,也快要及冠了,难得对女郎这样上心,自然要关心几分。”
“让三哥操心了。”杜拂日不动声色的问,“今日过来为何没带慎郎?”
“他昨天跟着韦氏进宫,在韦华妃那里吃到了几种点心,一直惦记着,今儿又缠着他母亲带着他去了。”提到这个唯一的嫡子,杜野顿时敛了笑,露出几分愁容,“父亲总觉得慎郎气度不够,难得华妃喜欢他,听韦氏说,慎郎在宫中倒还比在家里畅快些,让他常过去也好,反正有叔父在,宫里虽然是邱逢祥的地方,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事。”
解释过了,杜野复看向了杜拂日,皱眉道:“这几日,坊间传遍了你留宿珠镜殿之事,皆说你与元秀公主已经有了私情,这究竟是叔父的意思,还是你在怜香惜玉?”
“留宿?”杜拂日有些哑然失笑,见杜野皱眉望着自己,到底点了一点头,轻描淡写道,“本月廿四是元秀公主及笄,笄礼后,宫中自会以新君的名义颁旨,使其下降于我。”
杜野听了,略微沉吟,颔首道:“这却是不错,那位贵主旁的不说,单是容貌也足以使人动心了,况且她又是太上皇的胞妹、新君姑母,如此也可安一安皇室的心。”
“皇室的心,不是一个公主联姻就能够安得了的。”杜拂日淡淡笑了一笑,“四十万神策军一日在宦官之手,皇室的心一日都要悬着,就是宪宗皇帝当年,又何尝有一日安枕?”
杜野淡然道:“自宪宗皇帝去后,如今宗室里面,看来看去,皆是平庸之辈,守着宗室之名,过一过富贵日子,也就罢了,邱逢祥究竟是阉人,他难道还想篡位不成?”说到此处,杜野却是话锋一转,“只不过这位贵主美貌之名还是起自于河北贺夷简,你若尚她,不知叔父可有应对河北之良策?”
“贺之方畏惧叔父如虎。”杜拂日先说了一句,才继续道,“此事是叔父所准,三哥不必忧愁!”
“我不是忧愁。”杜野淡淡的道,“其实我是奉了父亲之命前来,你知道父亲如今为着老七的事情愁烦之极,所以趁着如今的时局,想问一问,能否给老七在宗室之中娶一佳妇?”
杜拂日脸色不变,神情却似笑非笑起来:“莫非他想让我将元秀公主拱手相让与七哥?”
“老七是父亲养大的,父亲可不想推了他去得罪河北。”杜野失笑,“河北可以笼络到一个夏侯浮白未必笼络不到第二个这样的高手,那贺夷简在长安时对贵主可谓是殷勤备至,万一他一个发疯,贺之方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叔父的为人别说咱们杜家,就是长安上下又有谁人不知?叔父一向是看大不看小的,区区几条杜家子孙之命,可还激不动叔父为此出手针对谁!再者如今的几位贵主里,除了最小的利阳公主尚未婚配外,东平公主也赐了婚李家,云州公主又与郑家那郎君拉拉扯扯,咱们杜家家声放在这里,这种仗势夺妻之事,以杜七的性情可也做不出来。父亲的意思,只是想看看郡主、县主里,你也知道,那江错娘虽然出身也算良家,可却是先被其父卖给了老七为姬妾的,这般身份过门委实是个笑柄,如今这件事情已经传遍了全长安,早先许多人都恋着老七,可这会人家长辈却都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将女郎嫁过来了,惟独宗室身份高贵,这会怕心里也不太平,未必不肯下嫁。”
“伯父为七哥也是用心良苦。”杜拂日听了,思忖片刻,问道,“伯父既然想为七哥求宗室之女为妻,却不知道是否看中了谁?”
“父亲说鲁王元妃之女、和静郡主性情活泼、容貌娇俏,身份是郡主不说,而且因着鲁王元妃去世的早,继妃不是个好相与的,也不比其他宗室女骄横。”杜野也不隐瞒,道,“只是不知道叔父的意思。”
杜拂日沉吟良久,方道:“叔父如今不在府中,待他回来,我再告诉他。”
“如此甚好。”杜野松了口气,他虽然说了杜青棠是个伐谋者无心的性情,却也知道,自古传下的宗族观念到底还是在杜青棠心中占了一席之地的,五房因当初杜丹棘与王太清的交手,包括杜丹棘本人在内,都先后亡故于王太清之手,导致人丁单薄,因此杜青棠虽然谋划之时依旧六亲不认,但对杜拂日究竟不同。
如今杜拂日既然同意了代为转告,想来看在了杜拂日的面子上,此事成就的把握又要大一些。
两人又谈了几句闲话,杜野算着韦氏就要带着慎郎从宫中回来,这才告辞而去。
杜拂日将他送到府门外,看着他骑马远去,转过身来还没走到鹿剑园中,已经看到杜留脸色难看的迎了过来,开口就想说什么,却被杜拂日拂袖止住:“去书房说话!”
到了书房,濯襟呈上了茶水,这一回杜留却没了心思调笑她,接了随手放到一边,便怒道:“伯父不喜错娘,想着办法让我另娶他人也就罢了,怎么三哥也是如此?我又不是他,将来需要承袭一房!杜家有你与他两人支撑足矣,容我逍遥自在,与所喜欢的女郎一起过些富贵日子不成么?”
“七哥先莫要生气。”杜拂日淡淡的道,“你前脚刚到,三哥后脚便跟了来说起了此事,你以为只是凑巧么?还是当三哥真的不知你方才就藏在了隔壁房中?”
被他这么一说,杜留微微一皱眉:“方才的话是他故意说与我听的?”
“应是伯父的决定,三哥不欲违逆伯父,借着过来传话,却掐了这个时候来给你通气。”杜拂日道。
杜留这才转嗔为喜,抚掌笑道:“到底是咱们三哥!”
“只是如今伯父连具体的人选都定了,况且三哥说的也没错,此刻宗室人心动荡,更别说鲁王与元妃感情不算深厚,和静郡主虽然贵为郡主,但继王妃恐怕也不会如何的上心,若是伯父露出口风,除非叔父出面阻拦,否则鲁王府可未必会拒绝此事。”杜拂日冷静提醒他。
长安各家的情形,这些年来总有外传为人所知的,鲁王与元妃感情不算亲厚,却与继王妃颇为恩爱,和静郡主的同母兄长虽然是世子,可如今鲁王尚在,身子骨也是不错的,继王妃也有所出,废弃世子的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尤其鲁王元妃的娘家卑微,压根就不能为世子与和静说上什么话。
如今长安皆由杜、邱说了算,邱逢祥一介宦官,无亲无眷,何况宦官本为皇室奴仆,鲁王究竟是宗室近支,不到万不得已,那是绝对不肯对他卑躬屈膝的。但杜青棠却不然,城南杜氏五房虽然凋零,却还有长房一支在,实际上,杜野方才说因杜留钟情于江错娘之事闹到了长安人尽皆知,所以世家之女不太愿意嫁给他也还是宫变前的事了。
宫变之后,杜家子弟焉会嫁娶困难?
只是杜黄衣欲为杜留娶宗室女,却也另有一重考量——当初宪宗一朝,杜家何尝不是因为杜青棠权倾朝野,所以显赫一时?结果丰淳才登基就开始对杜家不遗余力的打压!若非宪宗并不长寿,丰淳登基时年轻,杜青棠在前朝又过于根深蒂固,以丰淳的手段一时间难以将杜家连根拔除,恐怕杜家如今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
这会杜青棠虽然与邱逢祥联手起复,但未来如何也不可知,若是有朝一日皇室再次胜出——那么杜留娶了宗室的郡主,又只是杜青棠的堂侄,或许也少被连累些,毕竟杜青棠自己都允许五房唯一的子嗣杜拂日与元秀公主往来亲密、甚至坊间都传遍了这样的消息……
所以若是杜黄衣欲为杜留求和静郡主为妻,哪怕杜七此刻身份低了些,鲁王府也一定会答应,鲁王膝下不止一女,他并不在乎拿一个女儿去换取心里更安稳些,而和静郡主在鲁王府里最可依靠的鲁王世子,为了自己的世子之位更稳固,想来也是会支持妹妹出阁的。这也不能说鲁王世子不关心和静,杜七虽然是白身,然他风流俊俏之名满长安,若是没有长辈拦阻,这长安上上下下欲为其妻妾的女郎可真不少。
除开了身份的话,和静郡主配杜留似乎还有些差了。
这些杜留自然也想到了,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你上回给我出的主意虽然好,可新君一立,满长安都在议论此事,接着又是太上皇移宫,完了元秀公主及笄并下降于你……在这种情况下,我便是想叫错娘为我做点什么,怕也被这些大事盖得打动不了伯父,没想到如今伯父连人选都替我看好了,怎么办?”
杜拂日垂目片刻,古怪的笑了笑:“却不知道那江氏胆子如何?”
杜留眼睛一亮:“她胆子自然不小!你瞧你七哥会喜欢那些娇滴滴的小美人儿么?况且咱们梦唐一朝的女郎有几个是好相与的?”
“可不是要普通的胆子不小。”杜拂日微笑着,“叔父与邱逢祥近日有一个打算,江氏若是……”
杜留听着,却慢慢露出惊色:“万一……”
“除了这一个,旁的事情以她身份,可也沾不上边,况且也要被伯父察觉是有意为之!”杜拂日淡笑着道,“此事若成,长安皆知,到那时候你若是不肯娶她,恐怕众人才要骂你。”
杜留皱眉片刻,到底郑重的点了头!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市中杀(一)
更新时间:2012-7-17 12:12:08 本章字数:2100
杜拂日为杜留出谋划策之时,邱逢祥也正皱着眉询问面前的内侍:“病了?”
纪公公躬着身,单看年纪,他比邱逢祥要长,但在邱逢祥面前却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闻言认真点了点头:“老奴听说之后立刻请了耿静斋前去,据耿静斋所言,阿家乃是邪风入体,又思虑过重,恐怕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
邱逢祥面无表情道:“一时半会?一时半会是多久?”
“回邱监的话,耿、耿静斋的原话,是阿家若是休养一个不经心,恐怕……恐怕是连笄礼也难参加了!”纪公公诚惶诚恐道。
“简直胡说八道!”邱逢祥对此嗤之以鼻,冷笑着道,“阿家在宫中这许多年,身子骨儿素来都是康健的,咱家难道还不清楚?从小到大,阿家又病过几回?偶然感了一次风寒,几帖药下去便就好了,如今到阿家的笄礼还有半个月光景,如何就好不了了?!当真可笑之极!”
纪公公苦着脸道:“老奴如何敢骗邱监?这是耿静斋亲口所言,老奴哪儿敢胡说?”
“蠢货!”邱逢祥皱眉叱道,“耿静斋说什么你便听什么?他若是说咱家快死了,你是不是就打算着如何接掌咱家之权?”
“老奴不敢!”纪公公闻言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回道!
邱逢祥对于心腹在自己面前依旧战战兢兢显然也是习惯了,只是哼了一声,也未叫他起来,教训道:“耿静斋所断病情无人怀疑,盖因此人性情耿直,然而性情耿直之人,多忠诚于君上,咱家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怎知道他不是帮着阿家说谎?”
“老奴相信耿静斋,一则是因为其性情耿直,从无虚言;二则却是因为耿静斋在宫变之后唯一一回踏入珠镜殿,还是因为郭霜病得厉害,阿家让贴身宫女去寻了杜家十二郎求助,杜家十二郎亲自出面,带了他去。”纪公公趴在地上并不敢起身,但却依旧一句句的分辩着道,“老奴后来问过了珠镜殿中之人,都道当日杜家十二郎带了耿静斋进殿,耿静斋乃是被阿家身边的大宫女采紫引去看病,而阿家亲自在大殿上招呼了杜家十二郎,在看病时耿静斋也未多言,况且那个时候,老奴也未去殿中传话,阿家还不知道出宫为诱饵之事,所以老奴以为,耿静斋便是愿意帮助阿家说谎,阿家也不曾有这个机会告诉他,今儿一早,却是老奴亲自带了耿静斋前去的!老奴敢发誓,阿家确实病得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听采蓝、采绿并薛尚仪所言,道是阿家前晚还好端端的,只是与薛娘子说话后觉得乏了,便匆匆用了晚膳睡下,今儿一早,采蓝与采绿进寝殿去服侍阿家起身,才发现阿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病倒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老奴听说,先前郭霜病时也是寒热入体,却不知道是不是同处一殿沾染了病气的缘故?”
邱逢祥思忖片刻,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你倒还有几分脑子,只是你怎不用你那脑子想上一想?若是耿静斋有意襄助皇室,阿家何必要与他事先约好?只要作出病倒之状,耿静斋不必询问缘故,便顺着她说不就是了?你当耿静斋出入宫闱、侍奉两朝,这点儿脑子都没有?”
纪公公被责问得无言以对,嗫喏半晌方道:“可阿家那模样……”
“前天杜家十二郎送了薛娘子、采蓝、于文融三人回珠境殿伺候,这也是咱家的意思,这是因为阿家不几日出宫为饵,那夏侯浮白实力高强,咱家与杜青棠固然身边都有些高手,却也不可能派上得力的去保护她,侍卫也不可增多,免得夏侯浮白察觉有诈不出手!”邱逢祥嗤笑了半晌,方缓缓道,“此人号称河北第一高手,到了长安来也未必排不上名号,何况年初之时他曾陪着贺夷简来过长安,还似与长安市井中的高手会过手,对长安有哪些高手,想来是魏州招揽的武人里面最清楚的一个!所以咱家才要将薛娘子要了回来,如此危机时有她在旁,固然不及夏侯浮白,但她身为女郎,又对阿家最是忠心不过,必要时甚至会以身相代,如此才可以保住阿家一命,不至于被那夏侯浮白当场杀了。”
说到这里邱逢祥冷冷一笑:“薛娘子机敏聪慧,咱家看这位阿家也不是个傻的!只是她们就算能够看出咱家的利用之意,但为了蓬莱殿里那位还没移宫的太上皇,想来也不敢不听话!”
“所以元秀公主未必敢这样病倒!”邱逢祥冷声叱道,“你可打听清楚前日阿家最后都见了谁,如何一夜过来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纪公公忙道:“回邱监的话,老奴问过珠镜殿上之人,前儿杜家十二郎才带了薛娘子一行到了珠镜殿上便走了,留下了薛娘子等人自然与阿家话一话别后,后来阿家吩咐了采绿带着采蓝下去梳洗休憩,于文融也交给了霍蔚,只留了薛娘子私下里说话,当时殿门关着,两人声音又轻,也听不到什么。那之后没多久,薛娘子红着眼睛出来,似有泪痕,只是吩咐说阿家乏了,想提前用膳,外面的小宫女听了就回庖下传话,采橙如常做了晚膳送到了殿外,还是薛娘子亲自接了过去,说阿家心绪不佳不想旁人打扰……”
说到此处,纪公公微微一惊:“莫非是薛娘子搞得鬼?”
“未必。”邱逢祥脸色阴沉,却摇了一摇头,“薛娘子与文华太后虽无血亲却亲如嫡亲姊妹,太上皇也是文华太后的血脉,阿家虽然是她看着长大的,但此刻又没到选择之时,况且就算做饵,阿家也未必会死,薛娘子不会这么做的,这样反而是置阿家与太上皇都于不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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