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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秀公主

_32 繁朵(当代)
因天热的缘故元秀索性没有用粉,连圆靥都省了,只在唇上点了一抹丹色,衬得整张脸都明艳了许多。她身穿姜黄底绣太平有象织成诃子,外披樱草色撒绣翠色菊纹长帔,腰间束着一根玉勾带,豆青色底锦缎上嵌了足足七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虽然是白昼也光华灿烂,下面系着郁金裙,裙边垂了一只祥云形状的掐金丝香囊,下面坠着一块灵鸟衔芝碧色宝玉,玉色极好,与郁金裙相映,色泽越发的剔透,本朝有人写美人说“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当真是此刻写照了。
郁金的清气与香囊中的瑞麟香气一丝丝的散发出来,这里面又夹入了一丝必粟香。
必粟香的气息凛冽而锋芒毕露,传说此香能够除去一切恶气,虽然此刻并不浓郁,但隐隐之间却仿佛要压住了郁金并瑞麟香。
这种香气的来源却是元秀对面所坐之人。
杜拂日乌发玉簪,着一身石青圆领绉纱袍衫,长眉星目,指上韘环依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擅长箭技的缘故,杜拂日的坐姿极为挺拔,他本就生得宽肩细腰,有鹤势螂形之态,如此端坐着,虽然神态温和,但却给人气度沉稳若山岳之感。
“贵主今日见召,未知有何吩咐?”画舫四面各自垂了帐幔下来,即使是元秀的贴身宫女采蓝、采绿也站到了帐外,室中却只有他们两人分主宾而坐,杜拂日见到这个阵势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猜测,但元秀若不开口先提,他却不便先开口,因此盏中剩了一半残茶后,估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若无其事的问道。
元秀正拿跳脱缠住了披帔,拈着银签去戳银盘里切成了小块的甜瓜,闻言头偏了一偏,也不迂回,道:“昨日今上询问本宫驸马之事,本宫已经给了今上人选,想着总要与你说一声。”
说完元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的表情,只是杜拂日并不惊讶,淡然笑道:“圣人恐怕未必准许。”
“十二郎却是猜错了,今上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但只是挑剔了你是一介白身,因此与本宫约好,让你明年开科之后下场,本宫想着,以杜青棠的能耐与令尊当年的名声,十二郎的文章总也不至于差到了让考官也为难的地步。”元秀见他反应平静,眯了眯眼,但很快道,“当然,若是十二郎实在为难,也可以先将文章背熟了再入场,状元虽然稀罕,但三年就出一个,给一个杜家原也没什么。”
杜拂日思忖片刻,方道:“贵主这是要与家叔化干戈为玉帛?”
“十二郎是杜家五房唯一的男嗣,杜青棠知道的东西,本宫以为十二郎也不该一无所知才是。”元秀也不否认,“这里没有旁人,本宫也说实话,今上年轻,虽然勤政,然而究竟比不得先帝英明,何况如今梦唐衰弱,韦造却太过平庸了些!只是为了当年母后甍逝的缘故,虽然不是杜青棠直接动手,到底是有关系,本宫那时候年纪小,对杜氏的怨恨也要轻许多,今上却不同!”
“贵主乃是金枝玉叶,这样的化解之法,代价未免太大了些。”杜青棠告诉杜拂日,他向元秀推荐驸马人选时,杜拂日便预感到了这位贵主的做法,只是他没想到元秀决心下得如此之快,即使本朝公主一个比一个剽悍,下降究竟是终身之事,她竟是当天就到丰淳面前提了起来,毕竟他与元秀见面的次数其实不算多,当初贺夷简那样热烈的追逐着这位贵主,元秀都不曾理会,足见元秀心志坚定,杜拂日不动声色的想道:叔父究竟是受宪宗皇帝信任之人,贺夷简花了数月都没有打动元秀,他不过一番谈话便叫元秀主动请旨下降——元秀摇了摇头,慢条斯理道:“有失必有得,更何况本宫总是要下降的。”
“如今的情况是今上不喜杜氏,但杜青棠究竟还是想着再为国分忧的。”元秀一手支颐,一手握着面前的鎏金嵌珠杯,边思索边道,“玢国公府上常用的精只香便是杜青棠之心!只是今上那边若是能够轻易说服,以杜青棠的聪慧,本宫以为也等不到本宫去劝说,更何况,国事不比家事,便是寻常人家兄弟吵架,若是两边性情都急噪了些,去劝说的人迟了点儿,都难免会生出大事来,既然想请杜青棠重新出山,又何必拖延到了连他都头疼的地步?”
精只香的香气算不上好,它是从前涂魂国的贡品,传说之中此香焚烧之后鬼怪争相躲避,乃是一种能够辟邪的香,杜青棠一度位极人臣,他的心胸胆量当然不可能去惧怕那些所谓的鬼怪,他焚这种香不过是抒发心头愤懑罢了——所谓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从前宪宗一朝,杜青棠当朝直斥藩镇无礼时就以小鬼小怪比喻过他们,在宪宗皇帝驾崩后致仕便改焚了此香,用意不言而喻。
杜拂日点头:“贵主这么说也是,只是你我之意且不去考虑,圣人连让家叔出仕都不愿,又岂肯将贵主下降?”元秀已经摊了牌,若她当真下降了杜青棠,念在了她的面子上,就算杜青棠不能直接出仕,但也可能将杜拂日推出来,由杜青棠在背后指点,纵然无法与宪宗一朝比,总比韦坦那样平庸的宰相执位要好许多,但杜拂日站在杜家五房的立场,却不认为此刻杜氏五房宜再继续激怒丰淳。
因此他这么问,却是暗示元秀,说服丰淳之事,恐怕要元秀自己解决了。
“以杜青棠的手段,当初今上才登基的时候,他若不想退让,今日坐在御座上的即使仍旧是五哥,恐怕皇室也是势力大损。”元秀并不讳言,实际上别说丰淳能力不及宪宗,就是二十余岁的宪宗皇帝,对上了经历了宪宗一朝的杜青棠,孰胜孰负还真不好说。
只是元秀也知道,丰淳背后还有一个郭十五郎,这个从当初郭家出事后就消失在了长安众人视线里的郭守幼子,应该掌握了郭家绝大部分的暗中势力,但杜家又何尝不是名门望族,论起根基比郭家更甚不说,在宪宗一朝更是享尽了恩荣,此外郭十五至今隐姓瞒名不知身在何方,杜青棠固然不得丰淳欢心却依旧光明正大的住着国公府……相比之下,两边若是当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丰淳占据了大义的名份就算赢也必定是惨胜,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元秀从来都不敢小觑杜青棠!
元秀慢条斯理的继续道:“杜青棠自己告诉本宫,这是因为他欠本宫的母后文华太后的,所以特特让了一回,不过这种话,本宫一向最多信一半——他当时进一步或者退一步,所面临的都是迥然不同的结局,本宫幼时听人说过,老谋深算者与初出茅庐者相比,往往前者胜出不是因为经验,反而是耐心!”
杜拂日不由笑了:“贵主是在说,叔父早已算到了今日的局面?”元秀这么说,自然是表示杜青棠谋划已久,丰淳的态度,杜青棠焉能不考虑?
“为何不可能?”元秀眯了眯眼,却坦然承认下来,“今上是先帝亲立的太子,诏告天下的东宫!先帝驾崩,今上继位是理所当然之事,杜青棠再怎么位极人臣,究竟是臣子,若是与今上直接对上,大义上面他便先失了份。还不如暂时退让等待机会,本宫可不就是一个机会么?”
杜拂日淡然一笑,却摇了摇头:“先帝去时贵主不过十二岁,况且一向养在了昭贤太后身边,便是叔父也不知道贵主的性情,再者,先帝身为人君都对杜氏耿耿于怀,谁又能想到贵主这般大度?”
“本宫只说自己是杜青棠的一个机会。”元秀这回沉吟了片刻才回答道,“何况先帝虽然是英主,但……梦唐沉疴已久,先帝纵然费尽心思,究竟不及盛世之时。”她缓缓道,“韦造平庸,朝中诸公之中或者有胜他者,但本宫瞧来,也胜不了多少,比之当初杜青棠统领群臣、井然有序,去之——委实甚远!今上登基至今,压力渐大,而杜氏子弟先后罢官弃职,杜青棠始终隐忍不发,无非是觑准了今上与韦造能力不足,总有回头求他的时候,因此才一再蛰伏。便是没有本宫主动请求下降于你,相信也不过是再拖几年——就是今上继续不喜杜氏,恐怕韦造但凡有几分自知之明,或者有几分为国之心,也定然要求到杜青棠门上的,不是么?”
“贵主果真聪慧。”杜拂日笑了一笑,眼神有些复杂,“只是贵主年少美貌,为着今上如此牺牲究竟可惜了。”
“本宫要下降的是你,十二郎这么说却也有些妄自菲薄了。”元秀淡然道,“论出身,城南韦杜,去天尺五,十二郎更是杜氏五房唯一男嗣,本宫虽然年纪小,但也听说过令尊当年的名声,更不必说杜青棠了;论才干,十二郎一身箭技惊人,却在长安寂寂无名,说十二郎不是有心隐瞒,本宫都不相信;论容貌年纪,十二郎在长安诸子里面也是一等一的,况且本宫并不讨厌你,这也就够了。”
虽然说的是婚嫁之事,但元秀理直气壮,半点儿羞意也无。
话说到了这份上,彼此的试探也差不多了,杜拂日并非咄咄逼人之辈,微微点头:“如此说来,贵主寻我,是要商议如何叫今上不至于行缓兵之计,以图阻止此事了?”
元秀颔首:“不错!同胞兄妹,彼此什么性情岂有不知道的道理?今上用来年春闱来回答本宫时,本宫便知道他是不喜此事的,无非是因本宫自小性情娇纵,今上顾忌着兄妹之情,不欲强逼罢了!如今才是六月里,到春闱尚有半年光景,这半年里,本宫以为十二郎需要小心些了。”
“贵主只是提醒我?”她说得理所当然,却并无实际行动,显然是打算这半年袖手旁观,杜拂日虽然大度也不免有些失笑,“我只当贵主特特寻了我来,却是另有良策要面授。”
两人这里话说的轻松,但一国之君想要阻止一个人尚自己的妹妹,尤其还是他所厌恶的人家的子弟,那会用些什么手段?接下来这半年杜拂日所面临的险峻,恐怕未经历之前都难以想象!
然而亲手将杜拂日推入危局之中,元秀却毫无愧疚之色,她一本正经道:“先帝把杜青棠夸得天花乱坠,但本宫以为,杜青棠既然要本宫下降,总也要让本宫亲眼瞧一瞧他的手段,若是连自己的侄儿都护不得,难道本宫还能指望他为国分忧不成?至于十二郎你,能够惨胜探丸郎中的赤丸魁首燕小郎君,本宫已经觉得,这半年对杜青棠来说,委实是太过轻松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开张
更新时间:2012-6-16 7:52:26 本章字数:2056
元秀与杜拂日游曲江时,平康坊里秋十六娘也正在写请贴,只是一面写难免一面忧愁:“如今咱们不比没出事前,也不知道这几位贵客究竟来不来?”
任秋案里最无辜最倒霉的就是迷神阁,因着齐王那个私生子偏巧死在了阁里莺娘的房里面,迷神阁难逃干系,虽然因任秋案闹得太大,此案又落在了京兆孟郎手里,以至于上达天听,任秋最终到底被判了斩刑,秋后处置,此案尘埃落定后,秋十六娘带着秋锦娃四处奔波打点,好歹得到了重新开张的准许,只是迷神阁从前是平康坊里数一数二的台阁,如今出了这么一件事儿,从前的恩客到底忌讳些,如今齐王又还在长安——齐王平庸又并不算骄横,或者有些地位的权贵可以不至于惧怕他,但昌阳公主却是出了名的泼辣,本朝对公主历来纵容一些,再加上公主也是女郎——泼辣的女郎还是公主,当真惹到了她,若不是宗室长辈,或者是如韦坦这样正得上意的权臣,日子还真不好过。
秋十六娘因此担着心,不管任秋案里面有多少曲折,反正迷神阁与齐王一系的怨算是结下了,她如今也不指望这么快就化解,只愁着迷神阁这一回开张,就算不能请回所有的恩客,好歹那几个最尊贵的总得来两个捧场,一等一的楼阁与那二三流的不一样就在这里了,若是为了这么件事一下子让迷神阁掉了一等,秋十六娘当真要恼得呕血。
秋锦娃侍立在旁仔细磨着墨,像迷神阁这种地方里一个使女姿态都是打小训练出来的,更不必说秋锦娃这样的花魁,但见她穿一身秋香色夏衫,宽袖拿金跳脱缠了,露出一双嫩藕般的双臂,肌肤闪耀生辉,与墨汁的黑色恰恰形成了鲜明对比。
即使秋十六娘看到了也不免一叹:“我瞧着你这模样儿,想来今儿不过来的人心也太狠了些!”
“师父取笑我了。”秋锦娃乖巧的笑了笑,“便是不觑着我这点儿薄色,也得觑着师父当年瑟部部头的名号呀!”为了笼络人心,秋十六娘特特在帖子里注明自己将亲自登台献艺,她是教坊瑟部部头的名声在长安年轻一辈里或者晓得的人不多了,毕竟从掌管了迷神阁后,秋十六娘先专心调教着秋锦娃等几个阁里买进来的小女孩儿,后来又发现做了鸨母可不只是迎来送往那么简单,风尘饭哪里是那么好吃的,好一番摸爬滚打,又因与燕九怀的关系,迷神阁越发与别家的楼阁不相同,就是她让云娘子替了自己抛头露面也免不了要操心旁的,说起来也很多年没有公开的弹奏琵琶了,只是此道秋十六娘始终没有搁下,就是阁里最得她之真传的秋锦娃,悟性放到了教坊里也算好的了,可究竟因年轻的缘故,比秋十六娘差了几分火候。
秋十六娘想了一想,额外从旁边一叠空白的帖子里面抽出了一张豆青底印着更深一色竹青桃花的信笺,带着一缕幽幽的桂香,又另外择了一支新的紫毫饱沾了浓墨,但这些准备都做了后,她思索着却又停了笔,道:“你去把小九叫过来。”
“燕郎上回重伤回来这会还没有好呢,师父一定要他自己过来吗?”秋锦娃听了劝说道,“不如还是叫孟二郎来回话吧。”她这么说倒也不全是为了体贴燕九怀,却是因为燕九怀在高冠瀑布下面的一战里受了重伤,当日杜拂日自己伤得也不轻,但还是先把他送到了迷神阁才回玢国公府,秋十六娘正为了他师父的事情迁怒着他,特意没有拨人去伺候他,倒是孟破斧,也就是秋锦娃说的孟二郎,念着他在自己大哥孟破野下狱期间四处奔走,甚至冒险进入禁宫请动元秀公主的份上,殷勤伺候,燕九怀武艺高明,虽然伤得重,但前日其实就能够下床走动几步了,只是孟破斧听着医生的叮嘱,务必要他多躺一躺,这两天秋十六娘已经叫了他三回,都被孟破斧挡了回去。
这孟破斧年纪虽然不大,却鬼灵精怪,秋锦娃虽然是迷神阁的花魁,换了个人拦着她还能够软硬兼施,但孟破斧认定要燕九怀继续休养,那是连燕九怀自己反对都不成的,若是动粗,他的兄长孟破野乃是迷神阁的管事,先前任秋案里出头被拘进了京兆府大牢,被杨太妃指使了人动了大刑,差点没送了命,出来时还瘸着一条腿,请了名医重新打断了接上,如今还被安排在上院里面,秋十六娘亲自命两个年长的女郎君看拂——冲着这一点,如今迷神阁正要重新开张,正是秋十六娘鼓舞上下一心渡过了这难关的时候,总不能孟破野为着迷神阁落了那般下场,这边却为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打了他的弟弟吧?
秋锦娃的这番为难秋十六娘自是心知肚明,其实昨儿就是秋十六娘亲自去了孟破斧也没给面子,但这会她皱着眉吩咐道:“你不要理他,直接在外面扬声告诉燕九怀,三日后的开张我想请元秀公主的乳母薛尚仪——”
“薛尚仪?!”秋锦娃呀了一声,薛氏少年时候还为了听秋十六娘的琵琶与几个郎君动过手,这件事情她也是听过的,只是迷神阁接待的大多还是男子,她身为花魁更不必说,倒是一时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道,“师父莫要生气,我只是不明——薛尚仪是宫中女官倒也罢了,她还是贵主身边的近身侍者,未必肯来吧?而且这么做若是叫人跟着议论起了贵主岂不是……”
岂不是又要惹出事情来了?
但秋十六娘却道:“这些你不要管,你只管这么去后面传话就是!一会不管是谁来回话,你带过来好了。”
秋锦娃见她这么说,便不再多嘴,乖巧的放下了手中的墨,转身去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小云儿
更新时间:2012-6-17 8:22:18 本章字数:4101
秋锦娃到了燕九怀养病的院子前,人还没有进去,先听见里面传出了吵闹声,一个自然是孟破斧,另一个听着却也不陌生——说来说去都是迷神阁里的人,如今还没有重新开张,原也没有外人在这儿的道理,只是秋锦娃好歹也是阁里的魁首,除了当家作主的秋十六娘,就是迎来送往的恩客,想拿她当成了寻常奴婢呼来使去的那就那么几个,迷神阁上上下下,她认识是认识,常在眼前打转熟悉的还真多不到哪里去。
这一个恰好是这段时间看得多的,是小云儿,小云儿是云娘子收在膝下的养女,虽然是云娘子看中了收下来养大,打算日后为自己养老送终的,却貌不惊人,云娘子自小被卖进了平康坊,大半辈子过下来,原也不打算叫养女做皮肉的买卖,所以当初刻意选了个样貌平平的女孩儿养着,只打算时机合适了,母女两个一起设法脱了籍,去其他坊里买个住处,招个郎君入赘过日子是正经。
如今小云儿才不过十一岁,还不到说夫婿的时候,秋十六娘管教迷神阁的手段虽然厉害,但例银好处上面倒也大方,在没有任秋这件事前,迷神阁怎么说也是平康坊里数一数二的楼阁了,云娘子又没有旁的一技之长,离了这儿别处也寻不到更好的入项,所以小云儿也跟在阁里打一打下手,她没有卖身进阁,云娘子又不是寻常年老色衰的女郎,平常小云儿做的事情也是不多的,任秋案了了之后,孟破野剩一口气被抬出了京兆府,回到迷神阁来,就拨了小云儿去帮着煎茶熬药,至于擦洗这些却另有龟奴做了。
迷神阁后面这几间院子都是养病的,孟破野与燕九怀就放在了隔壁,小云儿与孟破斧年纪仿佛,又都是小孩子,没事的时候跑到一起也是有的,听出是小云儿,秋锦娃也没放在心上,她走到了门边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四下里没人,蝉鸣声里小云儿的话声虽然略略了压了压,到底传出了院门:“小斧儿,你当真见过宫里的贵主?”
秋锦娃抿了抿嘴,那举起的手不由自主就放了下去,却听孟破斧带了几分气急败坏怒道:“跟你说了,不要叫我小斧儿,你叫小云儿,偏生也要把我叫的和你一般不成?我可不是女郎,这样叫着软绵绵的一点儿都不威风!”
“按着年纪你可要叫我一声阿姐的,你既然不叫,我偏要叫你做小斧儿!”小云儿虽然生得还不及孟破斧可爱,但她跟着的养母云娘子,可是连秋十六娘都放心把迷神阁平常迎送之事交托的人,口齿上面自是伶俐,她笑嘻嘻的逗着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孟破斧道,“咱们这平康坊,我在外边听人说起来都道北里大半是贱籍,比起那些儿做人奴婢的还要低一头,贵主那是什么样的身份,你如何见得?”
孟破斧带着鄙视道:“我虽然暂时借住在这里,我可不是坊里人!再者我如何见不得贵主了?不但见过,还不止一次!”
“贵主长的什么样子?”小云儿到底年少好奇,也顾不得与他斗气,追着问道,“上一回咱们阁子还没关的时候,我替月娘那里送果子,听几个人议论说贵主都是天仙也似的人,生得比咱们这里的魁首都要好看,这可是真的?”
孟破斧正待回答,却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锦娃你在门口站着不累么?不过小孩子家闲话也听得入了神?”
秋锦娃听出燕九怀的声音,有些尴尬的推开了门,就听孟破斧一声怪叫,跳了起来正往燕九怀身边跑去:“你怎么又爬起来了?”
想是因着这段时间孟破斧尽心的缘故,燕九怀卧病多时,脸色看着倒是白了些,但想到他是在养伤,又叫人疑心是不是也有苍白的缘故,他脸庞略显消瘦,但精神看着倒还不错,只是说话声音不高不低的似乎中气还未全足:“孟小斧,你兄长如今怎么样了?怎么成日尽在我眼前厌着?”
“兄长说他身上不过是皮肉伤,看着吓人却不比你伤得厉害,要我务必盯好了,况且这件事情你对我兄弟有恩,如今兄长受着伤不能报答,有道是兄债弟还,我伺候了你这许久,你将来可不许再跟我兄长讨什么!”孟破斧跑到他身边警觉的道。
燕九怀身上穿着淡青色长衫,他听了孟破斧的话懒洋洋的笑了一笑:“所以你这几日打着伺候的名号赖在这里赖了这许久,却是怕我寻孟大去讨人情?当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子,却把我想成了什么?”
“上两回你坑我兄长时可不也是这样大义凛然?”孟破斧可不上他的当,翻了个白眼道,“快躺回去!若不然我就拖你回去了。”
“孟大也真是作孽,叫了你过来这叫什么伺候我?成日里逼着我躺在床上不许动弹,还不是惦记着我当初手脚不够利落,故意报复?”燕九怀嘟囔了几句,见孟破斧一点也不顾忌的就要上来拖他,到底叹了口气躺回去,这时候秋锦娃才跟了上去,帮着抖了抖被子——房里放了足有四个冰盆,盛暑天气犹如秋日,再盖一床薄被,倒是恰好了,秋十六娘嘴上说对燕九怀死活不问,但看这些冰盆也知道秋十六娘到底也没舍得太委屈他。
燕九怀躺了下去才道:“怎么敢当锦娃姐姐亲自劳动替我盖被?若是叫外面的人知道了,岂不都要恨死了我?”
秋锦娃对他这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性情早就清楚,不管她如今打什么主意,迷神阁若就这么倒了,她这个花魁的身价必定随之而降,就是当真进了司徒府上也比不得从前,至少如今是真心实意的盼望着迷神阁能够重新振作的,便不罗嗦,道:“这回重新开张,师父打算亲自登台弹奏数曲,元秀公主身边的薛尚仪……”
她才开了个口燕九怀就皱起了眉:“锦娃姐姐,不是我为难你,你瞧我如今这样子可能够进宫去送信?”
迷神阁虽然受了打击,但任秋案好歹也结案了段时间,迷神阁到底打探着外面消息的,秋锦娃道:“如今元秀公主听说虽然回了宫,但薛尚仪却是在城外的紫阁别院,就是紫阁峰上的那一座。”
燕九怀两手一摊:“我身上伤口才愈合,恐怕不论坐车骑马都是容易裂开的,锦娃姐姐这是存心要我死了。”
“谁敢要你死?”秋锦娃啐了他一口,似笑非笑道,“九郎你这人,当真是过分,咱们风尘里的女郎,成日里陪了小心再陪笑,辛辛苦苦才一口饭吃,你竟也忍心宰这么一刀!”燕九怀贪财的名声,但凡与他谈过了几句话的人都晓得,又何况是秋锦娃。
燕九怀听了她这番含嗔带诉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心软,眨着眼睛道:“锦娃姐姐这话说得可怜,可也着实虚了些,堂堂花魁还是一口饭吃,那叫小云儿可怎么活?”
小云儿本是跟着孟破斧进来的,听见说到自己对他做了个鬼脸,笑道:“阿娘可是说了,我也才在这儿待上几年,可不是这儿的人。”
燕九怀也不去理她,只对秋锦娃道:“有道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我也不多求,只是姐姐那儿精细的料子多得是,随便给我几匹做两身新衣便可。”
秋锦娃摇着头,这燕九怀据说是剑南道上名头最响亮的燕侠爱徒,性情却和燕侠迥然不同,传说中燕侠慷慨任侠、仗义疏财的性.子那是半点都没有学到,恰恰相反,可以说是爱财爱到了极点,也亏得燕侠当初不知道为了什么把他丢在长安,一回剑南多年没有消息,若不然,看到他如今这性情,为了一件送信的事情,竟与个花魁讨价还价起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亲自打断他的腿?
孟破斧在旁也叹气:“锦娃姐姐还是依着他吧,上两回我问他几个字怎么读,他都要收我几个铜板!”
秋锦娃叹息道:“我不是舍不得几匹缠头,只是师父吩咐了,九郎既然能够下地,还请自己去师父那里,师父另有话要吩咐。”左右她是来传话的,几匹缠头虽然不多,但谁不知道燕九怀见缝插针雁过拔毛的性情?做什么已经被秋十六娘呼来喝去的伺候着了,还要被人这样平白敲一笔,再说秋锦娃虽然对秋十六娘与燕侠之间的事情不清楚,但也知道燕九怀对秋十六娘虽然不服,到底是听着后者的话的。
反正不是她能够收买的人,何必还要搭上自己的贴己?虽然做魁首时缠头私房不会少了,可她如今也有十六岁了,再过上两三年,阁里哪有不捧新人出来的道理,就是阁里不捧,恩客们也差不多该厌了,她以后却要怎么过?哪怕顺了心意从良,这样的出身没有银钱傍身到底日子不会太好过。
“她要吩咐什么?”燕九怀想了一想,不怀好意道,“怎么说也是平康坊,难道还能借着薛尚仪把元秀公主请过来?如今贺六可不在长安了,元秀公主虽然胆子不小,不过就算她敢来,秋十六娘若是敢叫她进门,怕是再次关门的时候也差不多了。”丰淳舍不得怎么样自己的同母妹妹,但收拾几家楼阁却是很舍得的。
秋锦娃才不去接他这个话,只是道:“师父说你去了就知道。”她只负责把人哄过去。
燕九怀噫了一声,想了一想究竟起身往前面去了,孟破斧跟着唠叨,但他素来有些惧怕秋十六娘,听说是秋十六娘的意思也不敢十分的违抗,秋锦娃趁他们在前面拉扯,抓住想回孟破野院子里的小云儿,低声道:“你做什么忽然问起贵主的事儿?”
小云儿挣了一挣见她抓得紧,便道:“哪里是我问的,是我过来闲聊,不留神说到上回在月娘那里看到了几位贵客穿戴不俗,小斧儿自己说来炫耀的,我好奇就多问了几句。”
“咱们这种地方不宜谈论贵主,尤其是这位还没下降。”秋锦娃小声提醒她,“若是不经意被人传了出去,会出**烦的!”
元秀公主曾经到过迷神阁,还在这里见过贺夷简,这件事情长安哪里可能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去?不过能够知道的人都装着糊涂罢了,但小云儿说的月娘这几个人虽然也是迷神阁里颇得意的女郎,往来的恩客的层次到底不能与锦娃比,里面难保不定有几个不谨慎的,当真传了话出去,坏了公主名誉,皇家只需要一个眼色,迷神阁才逃过了任秋这一劫,可别坏在了这些小地方!
小云儿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知道轻重,听出秋锦娃话语里的慎重之态,吐了吐舌头道:“我晓得了,以后不会在外人跟前提就是。”
秋锦娃这才放开了她,但想了想又把她叫了回来道:“那一位贵主我是见过的,为人很是和气,你看孟破斧都能与她说上几句话,你若当真好奇,悄悄的不要告诉旁人,只等孟破斧旁边没有其他人时,缠着他带你去见一见不就是了?”
小云儿眼睛顿时一亮!
“只是,你若有机会去见时,却不知道能不能帮我个小忙?”秋锦娃思忖着小云儿虽然是云娘子的养女,但与秋十六娘见面的次数却不多,就是云娘子,也不过是因着早年与秋十六娘的关系,在迷神阁里帮几年手,攒够了以后母女的私房也要走的,小云儿年纪又小……就是秋十六娘知道了,也算是再次试探吧,毕竟秋十六娘如今正指望着自己撑一撑场面,到底也是她认真捧出来的魁首,这点儿小动作,想着总是能够被容忍的,离上回她提起来到现在,也好几日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李鋆
更新时间:2012-6-17 8:22:18 本章字数:4009
长孙明镜的生辰是在六月底,原本她想着这时候昌阳公主的婚礼已经参加完,也差不多回到封地了,却不想丰淳和皇后以元秀笄礼为借口,留了兄弟下来观礼——得到这个消息时,和当初入长安听到任秋案满城风雨时的心情恰恰相反,琼王夫妇越发忧愁,齐王与长孙明镜倒是大大松了口气。
任秋之案已经了结,丰淳亲自指了一个哥舒夭娘给齐王做补偿,又借着昌阳公主的下降给齐王府赐了一批东西——实际上从长孙明镜的角度来看,就是没有这些补偿,听说了那外室子被判斩刑,且依旧姓着任,她心里就很好过了。
到底任秋是齐王的私生子,又不是她的儿子,他死了还能换到些好处,长孙明镜何乐而不为?
至于被留下来观礼……任谁也能猜到丰淳主留的其实是琼王,齐王不过是附带罢了。
实际上当初被派到封地上面去,又何尝不是因为琼王的缘故?那时候宪宗皇帝已经病得十分厉害,罗美人因为宪宗终究没有废弃丰淳,见状忧急之下,居然生生在宪宗前面去了,原本先守了母丧的李俨本不该远游的,但宪宗皇帝心中担心自己驾崩后,丰淳容不下李俨,或者李俨心有不甘……所以在病逝前召见杜青棠等人,吩咐自己梓棺出宫,立刻叫李俨携王妃一起赴琼州去就藩。
这样丰淳才登基后,因为是宪宗临终遗命,也不能立刻把他召回来,等丰淳梳理完朝政,时间好歹过了一些,或者兄弟之间不会那样仇视了。当时就因为宪宗诸子都留在长安,单独叫李俨就藩太过打眼,于是齐王也受了牵连,一起被打发出去,那时候杨太妃还为此去了宪宗面前哭诉,却被宪宗以她还有昌阳公主陪伴为理由堵了回来——而代王则是以崔太妃只此一子的借口留了下来。
说到底,也是因为齐王平庸,在宪宗诸子里面最不显眼,再加上他的生母杨太妃虽然诞有一子一女,但究竟不及后面的罗美人、纪美人与盛才人那样得意,又没有强势的外家,而代王再如何性情不受宪宗喜欢,到底是博陵崔的外孙。
与在宪宗诸子里面最不得意的齐王所不同的是,长孙明镜是长孙家长房嫡长女,她自小生得明艳动人,因是孙辈里面头一个孩子,虽然是女郎,但还是被祖父祖母养大的,极受疼爱,没出阁做女郎时养就了骄横的性情,说起来当年倒与郭家养大的薛娘子颇有些相似,但她与薛娘子不同的是她身份比薛娘子总是高贵的,毕竟是长孙家嫡出的女郎,也因此这个缘故,婚姻上面就让父母头疼了,世家嫡长女,才貌双全,却是个飞扬跋扈的性情——做女郎与做人媳妇究竟两回事!
后来宫里当时的王惠妃召长孙明镜入觐,长孙家一度还心惊胆战了段时间,那时候宪宗皇帝还没病,宫里新进的盛才人与长孙明镜当时也差不多年纪——最后结果出来是婚配齐王,这才松了口气。
刚过门时,虽然嫁的人身有王爵,长孙明镜心里到底是不服气的,毕竟齐王委实太过平庸,就是放在了世家子里,也是平庸——长孙明镜那时候究竟也才二八年纪,心里还是盼望过嫁得出色郎君的时候。
结果才成婚不久,她又知道了任秋之事,对齐王便更不满意了,任秋一事上面,杨太妃还插了一手,但当时宪宗皇帝还在,杨太妃虽然算不上多么聪明,但究竟是侍奉过宪宗多年的人,知道齐王本就不怎么得宪宗喜欢了,若是再将任氏母子的事情闹出来,脸上怕是更不好看——长孙明镜也是拿住了这一点,才叫杨太妃与齐王都歇了让任秋归回族谱的心。
想到此处饶是事隔多年长孙明镜也不禁暗自冷笑了一声,杨太妃与齐王说得倒是轻巧,为子嗣计——那时候自己才过门不足一年,哪里就要为子嗣担心了吗?虽然任秋到底没能姓上李,但在李钊出生前杨太妃可没少折腾她,不时召她进宫去,话里话外总是不肯叫她舒服了。
就是有了李钊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子了,这一回任秋出事,杨太妃居然还打着救他的主意——那是齐王的私生子,又不是今上的,再说还有李钊在,丰淳又怎么可能为了他去丢皇家的脸?
长孙明镜半合着眼想着事情,忽然外面传来了孩童嬉闹声,她听出是李钊的声音,不由睁开了眼睛,面色也柔和下来了,问旁边垂手侍立的贴身使女道:“钊郎这是在与谁玩呢?”
“回王妃,是夭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个鞠球来,世子这几日得了闲就玩着,这不,才进院子就玩起来了。”使女走到门口去看了一看,才回来笑着道。
“哎?那可看着些,别把台阶下面新搬过来的几株兰草给弄坏了——”长孙明镜这一回生辰既然是恰好在长安,丰淳对平庸也一向老实的齐王其实敌意不大,她可不想继续陪着琼王与琼王妃等到了七月底继续往藩地去了,先不说长孙明镜本就是长安土生土长大的,就是为了李钊,她也要想办法借着这次的机会留下来!
毕竟李钊虽然已经是世子,但一般的王爵,总也有个远近亲疏,像平津公主,她若不是得了宪宗皇帝的疼爱,按着梦唐的规矩,除了太子之女,其余诸王、公主之女,不过位列县主!就是延庆大长公主与嘉善大长公主这两位皇姑的孙女,升平并晋康,她们的县主又何尝不是丰淳表示加恩才封的?
李钊如今也有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娶世子妇,虽然就是人在藩地也能够为他娶到长安望族之女,但身在长安却可以亲自打探详细,还能够仔细的打量打量……况且皇家亲眷那么多,李钊在藩地再待几年,回到长安来,恐怕丰淳也就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侄儿,到时候若无人在旁提醒,连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也因此长孙明镜打算借着自己生辰的机会,请一请长安各家女眷,顺便请几位公主一起过来,先试探一二——她究竟是嫂子,况且昌阳公主与齐王乃是同母所出,就算为了任秋的事情不太喜欢她这个嫂子,总也是盼望齐王也留在长安的,有昌阳公主带头,宫里如今那几位公主一起过来问题却是不大的。
这阶下兰草也是为了生辰时好看特意先搬过来的,都是名种——这却是为了向昌阳公主示好了。
只是长孙明镜呼声才歇,外面就传来了花盆被打破的声音,使女脸色一变,奔到门口看了一看,哭笑不得道:“还真叫王妃说中了,世子他正巧打坏了一盆兰草!”
反正已经坏了,这会长孙明镜反而不担心花盆了,她担心起了自己儿子,一下子从软榻上爬了起来:“钊郎可有伤到?”
“母妃!”李钊这时候恰好满头大汗的推开门跑了进来,立刻被房里的冰盆发出的冷气激得嘶了一声,声音虽然低,长孙明镜却发现了,赶紧催促道:“你这会子跑过来一身是汗,全身毛孔张开,这样走进来一热一冷的最是容易生病,还不快叫你嬷嬷拿帕子替你把汗水都擦了,再端一碗凉茶出去,慢慢儿喝下,待止了汗水再进来?”
梦唐贵族都是文武兼修,李钊这个年纪又正是贪玩的时候,他在自己祖父去后跟着父母去了藩地——齐地虽然谈不上贫瘠,但去长安却远得多了,如今终于回来,更是兴奋异常,成日里骑着马带着一群奴婢在外面跑,但他却比齐王灵巧许多,不时买些小玩意回来讨好,长孙明镜看他这个样子却是更坚定了要想法子留在长安。
趁着李钊被打发出去歇息了再进来,长孙明镜招手叫使女走近,皱眉道:“你说那鞠球是哥舒夭娘给他的?”
使女忙分辩道:“奴使人瞧过,鞠球并无不妥之处,而且因着精致,世子喜欢极了,奴也要不过来。”
“不是鞠球妥当不妥当的问题,哥舒夭娘如今进门才几天?别说子嗣了,连身孕都还没有,她除非是傻了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对钊郎下手,只是钊郎自小得我教导,不是我这里送去的东西,一概不近身的,怎么偏生会收了她的东西?”长孙明镜皱着眉问道,“你可有问过缘故?”
使女想了一想:“奴听世子身边的人说,那一日陪着世子去东市玩耍,恰在一处角落里看到几个坊间的顽童拿猪泡吹涨了玩蹴鞠,世子当时看了片刻,因那几个顽童比世子也小不了多少,若不是被拦阻了,世子当时还有些想过去与他们一道——恰好夭夫人那天送了些小郎君们玩的东西给世子,里面就有那个鞠球,世子没要旁的,却把球留了下来。”
“唉!”听她这么说了,长孙明镜也有些叹息,齐王膝下不是无嗣,但只有李钊一个人,又正是年少好事的时候,哪里不想着与年纪相仿的郎君一道玩的?偏生这两年在藩地,连个能陪他的同龄人都无,如今到了长安,忙这忙那,竟也疏忽了!
“钊郎前日不是才拜访过代王府吗?鋆郎几个虽然长了他几岁,到底是堂兄弟,可是性情不投?”长孙明镜想了一想,李钊并不是害羞内向的性.子,再者他的身份在藩地时固然高贵,就是回到了长安那也是韦造见了都要恭敬些的,就是没有特意为他引见,但回长安这也有近月了,该去拜访的人家都去过,怎么也不见人过府相邀李钊出门同游?
使女苦笑着道:“王妃却是想多了,世子与代王世子等郎君玩得好着呢,只是代王对代王世子管得紧,原本代王世子虽然有崔太妃护着,但说到了学业骑射之事,太妃也是极明理的,代王世子虽然聪慧,究竟年纪放在那里,总有贪玩的时候,因咱们世子这是隔了几年才回来,代王就许了代王世子,只要咱们世子过去,就许代王世子可以放松些功课,带着世子四处玩耍,所以代王世子便要咱们世子常去寻他,而不是到咱们府上来。”
长孙明镜听了,先点了点头,道:“代王却也是太客气了,鋆郎也是他的嫡长子,怎么能为了钊郎叫鋆郎的功课落了下来,你们也是,这样的事情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奴有罪,只是奴瞧世子在藩地时孤零零得怪没意思的,如今回了长安,笄礼后……想着叫世子尽量开心些也好。”使女忙请罪与分辩道。
长孙明镜默然片刻,叹道:“也罢。”她虽然盼望能够就此留在长安,但七月后的局势如何还很难说,倘若真的要继续回藩地去,就像使女说的一样,还不如叫李钊好好的玩着呢,到底李鋆是代王之子,长孙明镜最关心的肯定还是李钊。
不过她想了一想,忽然渐渐皱起眉来:“若是如此,钊郎怎么又是一个人去东市?别是鋆郎借着他的名头出了门去做了旁的事,把他一个人丢下吧?”
这样的话,李钊就是顶着劳动堂兄牺牲课业时间其实却是在帮着堂兄溜出王府做其他事了,若真如此,李鋆做的怕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也不至于需要李钊帮忙掩护,这种赔本的买卖,长孙明镜当然不会让儿子去做。她皱着眉吩咐使女:“歇了这么会子又喝了凉茶也差不多了,着钊郎进来,我要好好问一问他!这傻小子!”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韩王
更新时间:2012-6-17 8:22:19 本章字数:2321
元秀才回到了珠镜殿,采橙方捧上了一盏冻饮,外面就传来韩王殿下求见的禀告,韩王是丰淳的长子,他的生母赵氏当年又得宠得很,因此养就了跋扈的性.子,早年连还是长公主的平津都不怎么恭敬的,就是在元秀面前也只是意思到了,这样主动过来求见还是头一回。
在这眼节骨上,不必问也知道他求见元秀是为了什么,尤其元秀这会才顶着暑热回宫来,一盏冻饮堪堪到了嘴边,采绿嘴快,问道:“阿家,可要奴婢出去说阿家已经歇下了?”
“来得这样前后脚,多半是觑着咱们阿家的车驾才回来的缘故。”采蓝道,“直接说歇下了未免太露痕迹,不如说阿家在外面热着了,如今正要更衣沐浴,请韩王去偏殿里面等着,今儿又不是什么年节,张明珠素来严格,韩王估计多半是偷着时辰来的,拖一拖也不得不走了,否则韩王只管在外面等着,这样的日头,难道平白要叫阿家落一个不体恤侄儿的名声?”
说起来韩王与魏王虽然在宫里宫外都有跋扈的名声,但最年长的韩王如今也不过六岁,说是跋扈,不如说是礼仪欠妥,当真要说他们做的恶事还真没有什么,之所以不受一众姑母待见,说来说去到底是赵氏先前自恃帝宠,太过骄狂了些,才连累到了儿子身上。
元秀想了一想,却道:“着他进来罢。”
“韩王殿下可是深得芳仪真传……”采绿见她这么说,忍不住提醒道。
赵芳仪的真传,那就是耍赖撒泼了,她往常用这招对付丰淳,倒让丰淳觉得别有意思,如今韩王若用这一手对付元秀,元秀到底是长辈,怕还真难打发他。
“不妨事的。”元秀才与杜拂日商议罢,如今正心头烦闷,见两个贴身宫女一再劝说,语气里就带出了几分不耐。
采蓝忙道:“奴这就去请。”
这时候暑气极盛,韩王不过在外面等了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一身绛色圆领绉纱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领口一圈,面色也微微泛着赤红,他进了殿来倒没了往常的倨傲,也不知道是因为赵氏如今位份与宠爱都大不如前,还是因为张明珠教导的缘故,规规矩矩的给元秀行了礼,元秀虽然因他过去被赵氏娇惯得十分无礼,但到底是自己亲侄子,自恃长辈,如今见他举止,也自然不会去计较从前,让他免了礼,叫他坐了离自己近的地方,便吩咐郭雪端上凉茶来。
郭雪比韩王也才长了两岁,珠镜殿里像她这么大的宫女还就这么一个,生得又可爱,韩王不免多看了一眼,原本打算的开场就变成了:“九姑这儿新添了人?看着就与寻常宫女不大同,究竟是九姑身边。”
“你这会怎么有空过来?”元秀打量着他问道,韩王的功课她虽然没留心过,但也知道今儿非年非节的张明珠只要没病倒,是不会准他的假的,与杜拂日一番长谈下来她是当真累了,如今也没了敷衍的耐心,便直接问道。
韩王听了,放下手中茶盏,道:“侄儿过来是想求九姑一件事情,还求九姑念在了骨肉至亲上万万答应!”
元秀不置可否道:“你说的是什么事?”他一提骨肉至亲,元秀哪里还肯轻易答应?
“侄儿听说月底是三伯母的寿辰,三伯家的钊郎堂兄前些年都在齐地,上几回进宫虽然见过,但都是话没说几句就随三伯和三伯母告退,侄儿心里不免遗憾,平素里师父教导又严格,也没有出宫去探望堂兄的机会,因此想求九姑若去参加三伯母的寿辰,也带上侄儿一道。”韩王起身请求道。
元秀原本以为他过来不是催促自己查出皇后谋害赵芳仪的证据,就是请求更换张明珠这个师父,却不想韩王要求的却是去参加长孙明镜的生辰庆贺。这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一来长孙明镜本就是韩王的长辈,虽然男女有别,但辈份放在那里,可不像先前升平县主一样,二来生辰上面虽然长孙明镜这回请的多半是各家女眷,但韩王年纪尚小,带过去了也不妨事。
但他既然这么郑重的过来请求,元秀心里不免又转了几转,只是问:“你既然有心为你三伯母庆贺,到了日子只管与张明珠请了假,向你父皇请求便是,又何必一定要来求本宫?这尊敬长辈本是常理,想来张司业虽然苛刻了些,但也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
韩王却道:“一般是去三伯府里,侄儿想着九姑想来也是要去的,不如一起去了。”
“你八姑十姑也要去,怎的偏生到了本宫这里?”元秀抿了抿嘴,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韩王似被问的一怔,但他反应倒也不慢,立刻道,“这是因为八姑如今正忙着备嫁,侄儿不敢轻易打扰,按着长幼有序,七姑下降之后,侄儿如今自然当来寻九姑。”
元秀淡然一笑,她看出韩王这话言不由衷,但想着他的年纪,又到底是自己侄儿,做人长辈的总是要有装糊涂的时候的,笑了一笑便不再为难他,道:“既然如此,那到了时候你与本宫一起去就是。”
韩王听她答应了,顿时一喜,复行礼道:“侄儿谢九姑成全!”
“不过是小事,天这样的热,你还要去前面张司业那里上课,可有坐车?车上冰盆够么?”元秀说的是关心的话,但逐客的意思却很明白,韩王也听了出来,忙说都有了,这才告退下去。
等他走了,元秀面露疲惫之色,往身后的榻上一歪,就吩咐人拿了美人锤来帮锤腿,一面又叫采橙再送一份冻饮上来。
采绿亲自接了锦木送上来的美人锤,替她锤着腿,笑道:“韩王今儿过来倒真叫人意外了。”
“阿家到底也是接了五郎的旨意的,赵芳仪与郑美人的事情上面是不是……”采蓝却有些欲言又止,虽然丰淳不会为了此事为难元秀,但元秀才接了旨,结果就挑了望仙殿裴氏身边伺候的旧人问了几句,第二天跑了居德坊与玢国公府,第三天跑了曲江池,这宫里宫外就在等着看她如何彻查,却没想到她看起来一点也不上心,这么下去就是丰淳不催面上也是不好看的。
元秀嗤的一笑道:“宫里这两件事情我心里自有主张,郑美人如今卧着床且不去说她,赵氏那等浅薄之人如今都学会了沉住气,你们却在这里急什么?”
采绿噫了一声,惊奇道:“阿家不提,奴都忘了——这赵芳仪这会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郭霜
更新时间:2012-6-18 7:52:15 本章字数:4559
“赵芳仪哪里是换了人?”霍蔚在旁笑道,“绿娘是忘记了她当初才到东宫时的光景了,不要说待咱们阿家,就是在如今的皇后殿下、当时的太子妃面前又何尝不是曲意逢迎、整日里殷勤伺候着的?一直到后来诞了韩王,皇后殿下因自己大婚三年始终无所出,原本也是打算将韩王接在身边先养着的,结果赵芳仪还在月子里时就大大闹了一场,直嚷着说皇后殿下分明是想去母留子,等把韩王接走了,必定不容她再活下去,那时候先帝身子已经不大好了,皇后殿下担心把事情闹到先帝面前,徒然失了东宫的脸,便就此作罢,此后众人才晓得赵芳仪先前得五郎宠爱还殷勤伺候上下不过是因为无子,后来诞了魏王,那才真正嚣张了起来,这会不过是重新晓得了自己在宫里的地位罢了。”
采绿听了他的话仔细想了一想,点头道:“霍公公说的是,这几年赵氏行事过于跋扈,奴听得多了,倒忘记赵氏起初也是谨慎微小过的,先前见宫里进了新人她都没有这样做低伏小过,不曾想郑美人一没了孩子她倒是明白过来了。”
“郑美人虽然才进宫不久,可怎么说也是荥阳郑的嫡出女郎,况且在宫里原本并不怎么引人注意,这一回她有了身孕,宫里面居然先前一丝风声也没有,饶是如此也落了胎,赵芳仪固然已经有了两子,心里哪有不害怕的?再加上新人进宫后五郎十分喜爱裴氏,对她冷落了许多,如今又与皇后和好,赵芳仪浅薄庸俗,到底也不是全没眼色的。”霍蔚笑了一笑,见元秀只是闭着眼听他们说话,便垂手问道:“说起来五郎将这件事情交给阿家,想着也是为了寻个机会给阿家晋位,因此此事最好还是办得漂漂亮亮的才好,如今距离五郎下旨已经有了三日,阿家聪慧,可也要叫众人都晓得,等到笄礼上册了长公主这才让宫里宫外都心服口服。”
元秀张开眼睛笑着问道:“这话可是鱼烃过来说的?”
“阿家今儿出门去时,鱼公公过来问过了一回。”霍蔚也不隐瞒,他笑嘻嘻的躬身回道,“毕竟赵芳仪也就罢了,郑美人的族弟,很得云州公主喜欢呢,因着张明珠弹劾的缘故,郑家父子前几日才被训斥过,但想来过上几日就该下旨了,况且宫里几个月先后出了两回事,如今尚寝局那边领冰的人都少了许多,都怕贪凉过了头。”
元秀听了,淡淡的道:“那么就把郑美人身边的人带一个过来问话吧。”
“老奴现在就去?”霍蔚忙问。
“不必了,如今我才回来还乏着,且等小憩了起来再说。”元秀疲乏的说道。
看她露出乏色,采蓝忙道:“寝殿里的冰盆送进去也有段时间了,想必此刻正好,阿家既然累着了,不如索性去里面睡一会,到了时候奴去叫阿家。”
“那么一个时辰后叫我起来罢。”元秀应了一声,就着采绿的手起来向寝殿走去。
这边郭雪收拾了残茶,送到庖下,采橙恰好给她留了一碗冰果子,却是拿时令的果子切碎了,加了些冰搅匀,镇在了井下,这时候宫里果子倒不希奇,尤其是元秀身为公主,份例向来丰厚,就是身边宫人也常常能够得到赏赐,只是冰历来是连女官与不怎么得宠的妃子都用不上的,采橙这么做,还是因为元秀这儿份例足够有余的缘故,但除了元秀自己可以随时吃上冻饮,或者偶尔赏赐身边的人吃,也只有郭雪可以有这个例外了,看到她回来,采橙问了几句元秀,就叫人拿了上来给她。
元秀身边的侍者大多是伺候了好些年的,宫里新进宫女都要十二岁上,因此郭雪在整个大明宫里也是最小的了,采橙又明着偏心她一些,况且也知道元秀的生母文华太后姓郭,所以面上待她总是照顾些的,郭雪拿了冰果子却有些舍不得吃,问采橙道:“姑姑,我想分些与阿姐可好?”
“就这么点子东西,你还惦记着霜娘?”采橙听了不由笑了起来,她对郭家这对姐妹的印象很是不错,郭霜虽然不如郭雪生得美貌可爱,但却极为能干,在紫阁别院的时候就显示出来了,到了珠镜殿后,元秀公主使了她去照拂年初时候从鲁王那里得来的火炼金丹,清闲是清闲,却不如庖下这样方便沾光,郭雪不免常惦记着自己这个姐姐。
“橙姑姑手艺好,做的东西就是一勺儿也是值得争和抢的,况且如今给了我这么一碗,还求姑姑容阿姐与我一同领了罢。”郭雪眨了眨眼,笑嘻嘻的缠着她说道。
元秀身边向来都是薛氏与采蓝一道管着的,薛氏是名门望族教导出来的,虽然比采蓝厉害些,但只要将吩咐的事情做了,却也不会胡乱找麻烦,采蓝与采橙更是同一辈的人,元秀身为公主又是丰淳的胞妹,份例上面素来只有多拿没有少给的,她生母文华太后,养母昭贤太后,两人都是出身望族,当初先后嫁给宪宗皇帝时皆带了大批嫁妆的,按着梦唐的律法与规矩,文华太后的私房自是留给了丰淳与元秀——这一批丰淳早说了他只要拿两件做念想,其余全部给元秀的,论理昭贤太后身份不及文华太后,元秀只是宪宗皇帝令昭贤太后代为照料,并没有记到她的名下,昭贤太后的嫁妆本也不该由元秀继承,但昭贤太后生前却说过依旧全部交给了她,太原王氏自然不会反对——丰淳甚为疼爱元秀,昭贤太后这么做,总也是为王家考虑。
因此元秀年纪虽幼,但在公主里面却也是阔绰的,采橙手里活泛,又被郭雪甜言蜜语哄得高兴,伸手捏一把她的小脸,笑道:“不过是一碗冰果子,我本想你在这儿喝完了也就算了,早知道你还惦记着霜娘,下回给你多留一碗。”
“橙姑姑最是疼我。”郭雪拉着她手撒娇,采橙于是拍了拍她头道:“你既然要去,那这会趁着阿家小憩去罢,回头阿家醒了怕也要吃些东西的,到时候还得你送过去。”
郭雪也知道她这是故意给自己在元秀跟前露面的机会,毕竟郭家这对姐妹虽然是文华太后的旧仆,可汾阳郡公一脉如今正经的子孙都只剩了一个郭十五郎,万一元秀事情一多把两人忘记了,当真这么做宫女耽误了青春可就不好了。
她谢过了采橙,小心的端着碗向郭霜住的地方走去。
火炼金丹就栽种在了珠镜殿正殿后面的庭院向阳的地方,这时候正值正午,郭霜不放心它,特特跑过来看一看,见叶子虽然被晒着,但还精神,这才满意的回去,到了自己住的屋子里,却见郭雪正等着自己,案上一碗冰果子,里面冰块都快没了。
她呀了一声,伸手一摸,果然,瓷碗外壁上一层细密的冰珠,但入手与冰水也差不多了,郭霜进宫来这段时间,对宫里份例也差不多有了个数,不免可惜道:“我既然不在,你何不先吃些?这冰果子迟了时候吃味道却差多了。”
“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我等着阿姐回来一道吃才有意思。”郭雪已经找好了两把瓷羹放了进去说道,面上颇有不以为然之色,顿时被郭霜敲了一下,轻斥道:“说的什么话?这也就是橙姑姑看你年纪小,又投了她的缘,若不然你看一看这宫里,伺候过贵主好些年的,就是锦木那几个,若不是得了贵主开口赏赐,谁能吃得到?你可是好日子过得腻了?”
郭雪被她教训了,也知道失了口,尴尬道:“咱们在山上的时候这些东西也是常吃的,却不想到了这宫里来反而宝贝起来。再者也是阿姐一个人住,我才随意了些,在旁人面前自然是不会的。”
“这宫里可是不紫阁别院,你年纪虽然小,但也不可像从前一样言谈无忌!”郭霜皱着眉轻叱道,“再说你也不瞧咱们别院里统共有多少人?山上又风凉,冬日里藏些冰,到夏日自然别院里用着富余,可你看这宫里,但是帝妃就近十人,另有公主诸王等等,前朝的六部三台,阁老们办着差事时,这时节少不得也要供着冰,哪儿是别院能够比的?”
“阿姐说的是——只是如今还是先把东西吃了再说罢,我过不了多久也要回去的,是趁着贵主小憩的时候才来的。”郭雪把一只瓷羹塞进了她手里撒着娇道,郭霜这才不说了,两人分着吃了冰果子,郭霜便小声问:“你又听到了什么消息?”
郭雪凑到她耳边道:“方才韩王殿下过来求见贵主,想跟贵主一起去齐王妃的生辰会上,他打的幌子是说想见齐王世子,可我瞧贵主的样子不怎么相信,只是贵主后来还是同意了。”
“齐王妃是韩王殿下的伯母,是正经的长辈,齐王世子又没有得到准许可以一直在长安待下去,过了贵主的笄礼说不定就要走的,韩王殿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贵主为什么要拒绝他。”郭霜想了一想,问道,“你见到韩王殿下了,他是什么样子的?”
郭雪撇嘴道:“比我还要小,能是什么样子?我瞧他那番话怕也是旁人教的,阿姐你不知道,他进了殿后恰好我进去送茶,结果就拿我开了场,说什么究竟贵主身边的人不一样之类,若他年纪再大一些,这话可就要叫我头疼了。”
听着她老气横秋的抱怨,郭霜也不禁笑了:“你这话说的,韩王如今才六岁,你还怕你得了他的称赞,贵主就要把你送给他吗?先不说贵主念着咱们姓郭的份上未必会这么做,韩王的生母赵芳仪听说从前和贵主不大对头,韩王可是赵芳仪的长子,他身边的人,赵芳仪哪里会掉以轻心?未必肯收呢!”
郭雪对她扮了个鬼脸,想了想道:“只是奇怪的是,今上叫贵主去查赵芳仪与郑美人的落胎缘故,可贵主除了头一天问过了裴氏身边的人外,到这会才继续有动静呢!”
“哦?贵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郭霜忙问。
“方才霍公公劝说贵主对此事上些心,贵主就说等她小憩起来,要召郑美人身边的人问话。”郭雪奇怪的问,“阿姐,这么下去不是明儿才能问到承香殿的宫女?霍公公说,今上把这件事情交给了贵主,是为了在贵主笄礼上晋封长公主做准备的,所以要贵主最好快些儿把事情解决,这样才能服众,可我看贵主好像一点也不急。”
郭霜笑道:“贵主做什么要急?晋封长公主又不是前朝政事需要商议,这是皇家私事,今上就贵主一个同母所出的妹妹,哪里会委屈了她?今儿既然寻出了这件事,若不成难道就不能再寻一个借口吗?再说贵主从前好像与中宫关系不错,但这回带着咱们回来倒仿佛与中宫疏远起来,虽然不知道在蓬莱殿时贵主与皇后殿下并今上私下里说的什么,但这段日子只见中宫送东西和使人来探问,贵主对那边却一直不冷不热的,显然是恼了中宫,如今中宫被赵芳仪咬住,贵主不定也想趁着这个机会给中宫寻些麻烦呢。”
郭雪惊讶道:“这么说难道贵主与中宫不和是为了咱们?”
“你想到哪里去了?咱们哪来这么大的面子?”郭霜一摸她头发,看了看屋里的铜漏,道,“好啦,你也来了会了,快去庖下伺候着罢,别去晚了叫橙姑姑等你,又更得罪人,虽然咱们不在宫里待多久,到底也别结太多的对头好,否则橙姑姑再疼你,她能管的也只是庖下而已,你年纪又小,可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她们也知道我待不了多久,虽然见橙姑姑对我好暗地里说些有的没的,我只当没听到就是,几个小宫女,我与她们计较什么?”郭雪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收拾着碗羹,郭霜摇头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随意说出来,万一叫人恰好路过听到了,你当咱们会有好么。”
郭雪眨了眨眼睛,笑着道:“这进宫来还真是委屈,我连在阿姐面前说几句舒心话也不能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郭霜替她掠开额前被汗水沾湿的几缕胎发,道,“咱们不待多久,你忍一忍罢,就是贵主那样的人,总也有忍耐的时候。”
郭雪似懂非懂的问:“这么说,贵主如今拖着追查之事难道也是在忍耐?只是贵主当真要把这件事情与中宫缠上?那样出了大事,咱们可会受牵累?”
“不会的。”郭霜肯定道,“我瞧贵主是个有分寸的,再说咱们在宫里……”她说到这儿停了一停,抿嘴道,“好啦,你不要多嘴就是,回去好好儿做事,等晚上咱们再说话罢。”
打发了郭雪,郭霜在屋子里想了片刻,打开房门,左右看了看,寂静的午后,正是休憩的时候,珠镜殿里事情原也不多,没了往来穿梭的宫人的走廊上静悄悄的,她一溜烟的钻了出去……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绣水、筝奴
更新时间:2012-6-18 7:52:15 本章字数:4003
这一觉却是好睡,到了夕阳西沉的时候,元秀才醒过来,她惺忪的坐了起来,黑鸦鸦的长发披了一肩,寝殿门口坐在小杌子上做着针线的采蓝和采绿都起了身,过来伺候,采绿捧着水,采蓝拧了帕子替元秀绞了把脸,元秀这才清醒了些,盆里水却是温的,微微泛着绯红之色,是在醒来前就拿热水泡着玫瑰花瓣,拿盖子盖上,到这会恰好端上来,玫瑰能够令人好颜色,元秀如今虽然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年纪,但深宫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各样保养法子,无论昭贤太后还是薛氏都是一直坚持给她这样调养的。
元秀看了眼铜漏,不由皱起眉来:“都快两个时辰了,为何不及时叫醒了我?”
采蓝解释道:“方才到了阿家说的时辰,本想叫醒阿家的,但见阿家睡的极沉,霍公公说阿家怕是当真乏了,若是强行叫醒反而折损了身子,不如索性叫阿家睡够了再起来,反正郑美人身边也不是只有一个人,再说如今子嗣左右也没了,总不能为了追查不顾阿家的身子。”
“虽然如此,但本宫说了什么时辰,下回还是照什么时辰。”元秀有些不太高兴的说道,霍蔚和采蓝这么做,虽然是为了体恤她,但为上位者,却也不可太叫身边人做主,采蓝听出她话里的不悦,忙垂手应了,元秀看了看天色,夏日里天晚得慢,反正也误了原本打算的时辰,她索性吩咐准备热水沐浴。
换了一身衣裙,元秀坐到了铜镜前任采绿拿帕子替她一点点绞干着长发,道:“差不多可以叫霍蔚去望仙殿传人了。”
“霍公公方才听说阿家已经起身就去了,说望仙殿离咱们珠镜殿遥远,他腿脚也不快,慢慢儿的去,阿家这边正好。”采绿回禀道。
元秀嗯了一声:“霍蔚到底是老人,思虑究竟要周到些。”
这算是方才斥责了霍蔚和采蓝的自作主张,这会却赞上一句,算是表示对他们关心自己的心领神灰了。
采绿抿嘴笑了一笑,但转念又忐忑起来:“其实彻查落胎之事,五郎既然交给了阿家,正如霍公公所言,五郎定然是不会叫阿家出丑,只会叫阿家得脸的,这事儿以阿家的聪慧办起来也不难,但……”她歪着头从铜镜里偷偷看了眼元秀的脸色,见她新浴后两颊娇红,嘴角微勾,似乎心情还不错,这才继续说了下去,“奴担心的却是阿家的终身之事。”
元秀不由笑了:“杜拂日有什么不好?本宫选择他虽然别有所图,但他人其实也是极好的。”
“奴说一句实话——不提阿家金枝玉叶的身份,单凭阿家的才貌举止,那也不是寻常郎君配得上的。”采绿咬着唇道,“那杜家郎君连个功名也无且不去说了,他的叔父乃是先帝一朝名满天下的杜青棠,这般好的家世,在长安竟寂寂无名,若不是其人才智不足,为免丢了杜青棠的脸才这样低调,就是城府极深,故意隐瞒,相比之下,奴倒觉得,那贺家郎君还要坦白些。”
“贺夷简与他本就是两种人。”元秀淡然一笑,“只是你觉得不提本宫的公主身份——若是没有这个身份,本宫再好再出色,你以为当真能配谁?这儿没有旁的人,本宫也说句不忌讳的话,平康坊里的迷神阁本宫也是带你去过的,那一回秋十六娘叫出来陪宴的魁首,本宫记得仿佛叫秋锦娃的,若不是在迷神阁里见着了她,在旁的地方,给她换一身凤冠霞帔,身后跟一群宫人,说她也是身份高贵之人,谁又能够想到她不过是乐籍中人?”
采绿跺脚啐道:“阿家何等尊贵?什么不好比,居然拿那等下贱之地的人比起来了!”她啐过了才道,“那些风月地里就是装得再不食人间烟火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乐籍,比起平民也是不如的,寒门还有个良家子弟的说法呢,阿家提她们,实在是……实在是有失身份!”
元秀只是笑了一笑——前朝大隋覆灭的时候,虽然许多公主郡主最后收进了本朝,可是先前长生子故意提过的那位萧后,那是辗转了四五人,才由本朝太宗皇帝特特从蛮夷那边迎回的,这中间所受屈辱史书上虽然一笔带过,但萧后素有面如桃花之称,本是陈朝公主,后嫁为隋国王妃,然后是皇后……这一路尊贵在隋世宗亡故之后嘎然而止,后来的奔波辗转可想而知!
说到底高贵的身份其实也不见得就一定有用,倘若梦唐当真如长生子所言到了尽头,那么她这个梦唐公主,下场又能够好到哪里去?赵芳仪跪禀丰淳的时候说宫里今年失掉的两个子嗣都是公主的侄儿,她相信公主定然不会偏心,话里话外的意思,王子节虽然是皇后,究竟也是丰淳之妻,况且王子节自己又没有子嗣,未必就见得旁人生下来,若是交给了王子节来追查,谁晓得会查出什么样的结果来。
元秀想到这里抿了抿嘴,大隋覆灭后,也有前隋公主做了本朝太宗皇帝之妃,还诞下子嗣封王的,但那子嗣再怎么出色到底也只是藩王罢了。太宗皇帝与文德皇后伉俪情深,这一点举朝皆知,那位公主在前朝的时候,文德皇后见着了定然也是要小心伺候、躬身行礼的,可前隋没了,原本的金枝玉叶,不能不收敛起从前的脾气习性,谨言慎行的伺候着自己家族的仇人——曲意逢迎、婉转敷衍,与自古以来那千千万万老死宫廷的妃子又有什么不一样?
她摇了一摇头:这一位前隋公主还算好的了,隋世宗膝下子嗣不少,宗室里面的郡主县主也是很有一些的,前隋覆灭的时候,这些从前的天之娇女,生得越是如花似玉,恐怕越是……
采绿原本已经替她擦干了长发,这会正拿玉梳梳着,见元秀摇头,只当她不喜自己现在梳的这个发式,忙放了下来道:“阿家这几日都梳着飞仙髻,想来也是腻了,却不知道要换个什么?”
元秀被她出声打断了思绪,定了定神道:“就双螺吧。”
双螺髻也是元秀常梳的,比之飞仙髻却简单多了,采绿手脚利落,三下两下便挽出了发髻的形状来,元秀的头发本就自幼养护得好,如今才洗过,更是乌黑发亮,发丝盘扭之间犹如墨玉精雕细琢而成一般,因元秀身上穿了翠色衣裙,采绿替她择了一对碧玉芙蓉花戴了上去,又在眉心帖了一点翠钿,拿丹色胭脂在唇上染出一朵杏花形状,元秀才出浴,脸色红扑扑的未曾全褪,正是颜色鲜艳可餐,倒也不必用粉了。
这时候外面采紫也进来禀告:“霍公公带着人来了。”
元秀微一点头,采绿正替她拢上披帛,就听采紫道:“还多了一个,是承晖殿的宫女,是崔芳仪听说了霍公公去传人,索性打发了一起来回阿家。”
“知道了,先带他们进来,我这就出去。”元秀答应了一声,对着铜镜仔细端详着妆容仪态,采紫忙应了一声,转身退出。
仔细检查无碍后,元秀方道:“走罢。”采绿赶紧上前虚扶着她。
正殿里面两个一高一矮的宫女已经端正的站着,见元秀进来,忙躬身行礼。
“起来罢。”元秀淡淡点头,在上面坐了,打量了一下,但见那个子略高的宫女穿一身秋香色窄袖上襦,藕荷色齐胸罗裙,中间束了一根杏子黄的丝绦,头上盘桓髻,斜插了两三支银鎏嵌宝簪子,面上只淡淡抹了层粉,唇脂颜色也是淡淡的,想来应该是郑美人身边的人——唐宫里的宫女,惯常喜欢装扮,以至于流淌出宫的御沟中水都呈现赤色,这宫女一身衣裙连带饰物却都刻意挑了偏素的颜色,这显然是因为郑美人才没了子嗣,但胎儿尚未成形,又已失去,既不能带出丧意,又要照顾郑美人的心情,才这样打扮的,如此看来这宫女倒也是个有心的,不过元秀叫霍蔚去传的就是郑美人身边贴身之人,这点儿眼色也无,怕也贴不了身了。
再看另一个,应是承晖殿的宫女,个子略矮,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圆脸细眼,看面相倒也有几分灵巧,穿着桃色窄袖上襦,下面束了绯色罗裙,中间系着彩色丝绦,还结了个如意结,面上脂粉也分明鲜艳许多。
元秀打量毕,便问道:“你们叫什么?”
她问话时没有指人,两名宫女便先怔了一下,都用眼角看了眼对方,最后到底是承晖殿上的宫女先回道:“奴是承晖殿崔芳仪身边的绣水,奉芳仪之命来阿家这儿听候吩咐!”
“奴是望仙殿偏殿郑美人身边的筝奴,得霍公公传话,前来听候阿家吩咐!”那个子高些的宫女这才跟着说道。
见她们这样回答,元秀微微点了下头——这两个倒也知道规矩,绣水不算崔芳仪的贴身宫女,但崔芳仪位份却比郑美人要高,所以筝奴虽然是郑美人的贴身大宫女,回话时却还要排在了绣水之后。
“本宫听说崔芳仪因担心郑美人之故伤了脚,回宫后事务繁忙还未亲自过去探望,如今芳仪可还好么?”元秀先温和的问道。
绣水忙代崔芳仪谢道:“劳阿家惦记着,耿太医看过,说芳仪虽然伤了筋,但仔细调养着便无事了,说起来奴过来时芳仪还叫奴一定要跟阿家谢过阿家着人送去的药材,耿太医开的方子里有几道恰好用上了呢。”
宫里为着躲郑美人小产这件事情,又伤又病的,元秀自然也都要表示些心意,她虽然自己没过去,礼总是到了的,这些礼不是大事,采蓝与采紫便做熟了,元秀不过过目一下单子。
“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芳仪也算本宫的嫂子了,都是一家子人何必如此见外?芳仪若还要,本宫这里还有多的,你一会回去,正好带上一些。”元秀淡然一笑,绣水听她提到嫂子二字,眉宇一动,忙压住暗喜,恭敬道:“多谢阿家!”
问过了崔芳仪,元秀这才看向了筝奴,先叹了口气,才问道:“美人如今怎么样了?”
筝奴面上露出哀戚之色,声音也有些哽咽道:“美人自是还在伤心难过,但又怕叫陛下、皇后还有阿家担心,所以好歹一日也进上两碗稀粥,只是到底才这么些日子……”
元秀蹙着眉温言道:“本宫尚未出阁,旁的事情也不懂,但美人尚且年轻,如今这个没有缘分,或者下一个也不晚了,再者子嗣既然已经没了,总是保养好自己身子最是要紧——如今夏日正是耗费的时候,美人一日才喝两碗稀粥,这样怎么成?”
筝奴哽咽道:“阿家说的是,奴也劝了,美人也不是故意不喝——只是如今美人屋子里不能进冰,又正是六月天气!一面伤心难过,一面是身子虚,虽然受不得凉到底也热得慌,所以奴也只能叫厨下往粥里多熬一些燕窝之类滋补之物,劝着美人慢慢进了。”
“那熬汤的粥也要用牛骨的高汤才好。”元秀吩咐道,“另外如今虽然是夏日,但美人小产必有亏损,采绿叫人去库里取些阿胶等物。”
不必采绿吩咐,旁边的锦木已经屈了屈膝下去,筝奴忙也代郑美人谢过。
如此场面走过了,元秀正了正脸色,这才开始切进了正题盘问。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国、家孰重?
更新时间:2012-6-18 7:52:15 本章字数:2161
静室之中檀香袅娜,香气柔和冲淡,杜青棠进来时,玄鸿正背对着他,望着静室正堂所挂的那幅三清像。
青色道衣,玉莲花冠,这位从前也曾名满长安的帝女如今却只剩了一个素淡的身影。
杜青棠进了静室,也不言语,施施然寻了下首的位置坐了,将双手拢入袖中,闭目养神。
“你到底还是来了?”过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玄鸿才仿佛刚发现他一样,转过了身来轻轻道。
“嗯。”杜青棠在她面前似乎很是随意,眼也不睁,只是应了一声。
玄鸿也不以为意,缓缓走到旁边,亲手沏了杯茶水放到了他身旁,淡然道:“这神泉小团,我记得你素来是喜欢的。”
杜青棠听了,这才张眼,端起茶碗嗅了一嗅,微笑道:“不想你这里的竟也这样好。”
“说是出家,但每年的份例里面荤腥虽然减去了,这些东西还是有的。”玄鸿淡然说道,她是宪宗皇帝最小的妹妹,宪宗的妃嫔宠臣虽然多,但因王太清当初辖制皇室太甚的缘故,怀宗皇帝的子嗣里面,活到了成年的只有宪宗与如今的鲁王、并已故的广王,以及嘉善、延庆和玄鸿三位帝女,所以贡品到了宫中,宪宗一向都要给自己的兄弟姊妹们留一些的。
到了丰淳的时候,也照样沿袭了下来。
“你已经好些年没有到这里来了,这一回来却不知道又是有了什么难事?”玄鸿说完,忽然话锋一转,直接问道。
杜青棠笑了一笑:“从前来是诉苦,这一回还是诉苦,不过这一回好就好在也不是全苦。”
“哦?”
“贵主……哦,就是元秀公主,前几日,自请下降拂儿。”杜青棠说的轻描淡写,玄鸿却是目瞪口呆,险些没把手里的茶碗给摔了:“九娘?!”
杜青棠颔首。
“先帝还没有登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口齿伶俐的,只是九娘的脾气我也清楚,那不是个能够说得过她就照着做的女郎,她认定的事情,多劝无用……当初为了长生子,就是连我与薛氏加起来的面子都不给,你是怎么说服她的?”玄鸿一脸的不可思议,她的侄女虽然不是她养大的,好歹是文华太后唯一的女儿,每次宫里送东西来总也会问上几句,算是从小留着份心长大的——元秀那脾气岂是好惹的?让她拨开满长安的杰出子弟下降寂寂无名的杜拂日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主动请求下降?!
“此事难就难在了这里,贵主虽然已经向今上提了出来,但今上却未必肯允。”杜青棠皱着眉叹息。
玄鸿捧着茶碗想了片刻,道:“我出家时五郎年纪还小,倒是不知道他如今什么性情,但他少时就极为疼爱九娘的……”
杜青棠笑了一笑道:“今上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他虽然是打定了主意不允此事,但听了贵主的请求嘴上却只说拂儿身无功名,再者公主下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如等到来年开科,叫拂儿下场入试,得了名次再降赐婚的旨意,这样贵主脸上也有光彩,如今到来年开科还有八九个月的光景,别说八九个月了,这两日玢国公府里已经摸进了三五批人来——今上又没有拒绝贵主的要求,难不成我要缠着贵主去逼今上承认他意图在开科前先杀了拂儿不成?”
玄鸿半晌没了语言,她虽然已经出了家,但皇室的手段总不至于全部忘记了,想了想方道:“此事九娘可知道?”
“这就是贵主的目的。”杜青棠叹了口气,“她选拂儿原本是为了我的缘故,若我连个拂儿也保护不了,她凭什么信我?”
“……”侄儿侄女竟是一条心,玄鸿也有些无语,半晌才道:“我能做什么?”
杜青棠苦笑道:“不是做什么,我却是来向你打听些贵主的性情的。”他解释道,“先帝在时,贵主尚且年幼,昭贤太后又素来将她养在了深宫里面轻易不肯放出来,那时候政事繁忙,诸王的性情我虽然都看过些,但从昌阳公主往下,帝女们却是不太清楚的,如今倒有些吃不准这位贵主的用意了。”
玄鸿听了也感到头疼:“九娘的性情我也只是听宫里年节时候过来问候与送东西的人提一提——文华太后去后,她被当时还是惠妃的王氏接到身边照拂,惠妃膝下无女,彭王又是早早没了的,况且养着九娘还是先帝的意思,自然不会亏待了她,她身边的乳母薛氏更不是个吃亏的,所以性.子听说是有些娇纵的,不过无论昭贤还是薛氏,虽然疼她,却都是望族之女,也教不出蛮不讲理的女郎来,因此据我来看,九娘小事上固然爱使性.子,大事上却不糊涂……这回你逼着她自请下降杜拂日,想必也是看穿了这一点?”
“纵然如此,但大事也有分别。”玄鸿说着元秀公主的时候,杜青棠闭目听着,面上波澜不惊,语气却有些嘲弄。
玄鸿一愣:“什么?”
“孟子尝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杜青棠淡然道,“我自幼读圣贤书,两榜出身,自然也是遵从古贤之言。”
他睁开眼,看着玄鸿,似笑非笑道,“在我等之人眼里,黎民苍生最重!”
玄鸿皱起了眉,只听杜青棠缓缓问道:“不过在皇家眼里呢?苍生虽重,却很难重过江山社稷,而江山社稷在君王自身安危面前,往往又变得不足一提了!前隋也不是未曾兴盛过,若非隋世宗视民如草芥,好大喜功,先征高丽,复下江南,致使民不聊生,使社稷摇动,他又怎会落得一个为臣所弑、连带着自己妻子儿女都飘摇无依的地步?”
“贵主也是皇室中人,我并不怀疑她有顾全大局的觉悟,但我想知道的是,她眼中的大局,究竟是天下为先,还是皇家为先?”杜青棠目光沉沉,直视玄鸿!
玄鸿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你是担心,九娘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考验你,也可能是配合五郎,故意慢慢探出你的能耐与消耗你手中的势力?”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查问
更新时间:2012-6-19 7:52:58 本章字数:4590
“回阿家的话,那一日芳仪本叫了奴等在阁子里一面做些针线一面消暑,结果门口的宫人忽然来报,说是望仙殿裴才人……裴氏的贴身宫女过来求助,道郑美人正与裴氏下棋时忽然肚子疼,求芳仪派了人去太医院叫人,芳仪听了忙点了奴前去,自己也准备前去探望郑美人,奴先行到了太医院,因未曾见到耿太医,就先请了另一位何太医前去,等荷太医进了望仙殿,奴想着芳仪许是也在里面了,便跟着进去寻芳仪回命,却不想在郑美人住的地方外面并没有见着芳仪,又见裴氏领着人在那里,奴看自己也帮不上忙,便回承晖殿去了……却不想芳仪扭到了脚,承晖殿里正忙成了一片。”绣水恭敬的说道。
元秀淡淡看了她一眼,这崔芳仪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沾身了,她点了点头道:“芳仪心也太急了些,自己要去探人,却不想竟成了被探的那一个,本宫虽然是今上的妹妹,也要劝芳仪一句,下回还是从容些好,若不然总是受伤怕也是要亏损了身子去的。”
绣水一凛,她听出元秀公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讥诮崔芳仪脱身脱得太急切了,有敲打之意,她忙恭敬道:“奴记下来了,谢阿家指点。”
“崔芳仪既然扭了脚,想必身边也是离不了人的,你且回去伺候罢,把东西也带上。”元秀又和颜悦色起来。
这边采绿使了个眼色,锦水和锦木捧了东西出来,采紫含着笑接过手,将绣水带了出去,留下的筝奴屈了屈膝才道:“阿家可要奴婢从头说起?”
“你且说得详细些。”元秀话是这么说,但看她神色却似乎也不太在意,淡淡的道,“裴氏就是没去位份之前也不过是个才人,见到了郑美人也还是要行礼的,从前她得今上青眼时自不必说,恐怕那时候她也没那个工夫三不五时的邀着郑美人过去相聚,听说打从帝后和谐后,今上对她也只是淡淡的了,怎么郑美人还是不能不过去?”
筝奴抿了抿嘴,方道:“其实那日之前,裴氏就多次邀过美人去她那儿一聚,只是美人想着天热,便有些懒洋洋的不肯动,一直到了那天实在推不过身才去了的。”
元秀唔了一声,筝奴见她不置可否,也只得继续说了下去:“裴氏原本说是邀了美人、秦才人与曹才人一起,并且说曹才人或者也会把卫王带了过去,美人这才答应过去的,因着美人与裴氏一道都是住望仙殿的,美人自是早早就到了,裴氏便提议先下着棋等另外两位才人并卫王殿下,结果下了两局之后,两位才人那边先后都打发了人来说被事情绊住不过去了,美人见状本是打算也告辞而去的,只是裴氏却硬拉着美人留下,继续下棋,结果下着下着,美人就出了许多汗……”
元秀皱眉道:“她们当时是在哪里下的棋?”
“回阿家,是在望仙殿的偏殿,就是裴氏原本的寝殿前面,隔了一道回廊的地方。”筝奴补充道,“当时里面是有冰的,奴等都觉得甚是风凉,只是美人却仿佛有些儿热一样,况且美人也不擅长对弈,奴不懂此道,但看裴氏与美人的样子像是美人一直在输,后来裴氏看美人额角出了汗,就吩咐再加冰盆进来,又叫庖下送了冻饮过来……”
“那冻饮上来之后,郑美人是立刻就吃了,还是等了一等?”元秀沉吟道。
筝奴肯定道:“美人当时像是渴极了,所以拿了就吃了,乌梅饮喝完后还留了一层冰呢……只是美人才喝完没多久,手里拈的一颗棋子就掉了下去,奴等吃了一惊,美人就蹙着眉头说她有些儿不适,当时裴氏似乎正占着上风,她还不相信,笑着说美人定然是不想再输下去,结果不多会儿就见美人疼得脸色发白,她这才急了起来,忙忙的上前扶了美人,又吩咐人去附近的承晖殿求崔芳仪请太医,并把美人先扶到她的寝殿里去——只是美人不愿意,而且都在望仙殿里原本也没有多少路,可才回了寝殿,美人……美人就见了红!”
筝奴说到这里才止住的哽声顿时又流露出来,只是到底还惦记着这里是珠镜殿,并不敢太过表现哀戚,元秀抿着嘴想了片刻,复问:“如此说来,皇后殿下怀疑裴氏也是常理,只是郑美人腹中子嗣有多久了?”
“听耿太医说,大约两月有余。”
元秀沉吟了下:“本宫虽然没有出阁,但既然蒙今上所托要查清此事,却也就女子怀孕之事问过几句宫里的嬷嬷们,听闻妊娠之时,天葵便会止住,郑美人或者年轻不知道,但彤史上面的记载,却是怎么回事?”
宫中妃嫔天葵都有详细记载,元秀早已经传来彤史看过,郑美人的小日子与进宫以来都是一样,并无缺漏,也因此昌阳公主的推断让元秀也信了几分,此刻便毫不客气的问了出来。
听她这么问,筝奴微微一颤,郑美人如今因为小产还倒在了床上,丰淳和皇后在这眼节骨上谁都没有多说,只是叫她好好养着身子,但这些问题迟早有一天会提起的,如今元秀公主可不就是在问了么?
她暗暗止住惊慌,低着头回道:“这些奴也不懂,只是何太医赶到后,曾说过美人这一胎原本就不太稳,还问过从前有无出血。”
“纵然如此,但不在小日子时若见了红,难道美人就不会请太医去看了吗?”元秀摇着头,“还是这怀了胎若是不太稳,就在小日子里一直见红犹如天葵已至?本宫虽然年幼无知,可旁人却未必如此,单是嬷嬷恐怕无以服众,况且本宫这珠镜殿里也没有年纪大的,薛尚仪还不在……如此,于文融去请耿静斋,不知道几时能到?”
采紫在下面回道:“差不多快了。”
筝奴听了脸色顿变,元秀也不去理她,淡然道:“子嗣是怎么没的当然要弄清楚,只是为母之人自己不当心,却也不能不问上一问!”
“阿家!”筝奴听出她话中的责问之意,咬了咬牙,到底叫了出来,“奴……奴罪该万死!”
“哦?好端端的说什么罪该万死?”元秀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淡笑着道,“莫非是你谋害了郑美人?”
筝奴咬着唇道:“奴自然不敢,只是……只是……”她只是了半晌却迟疑着不肯说出来,元秀也不催促,采绿抿嘴笑道:“筝奴你且不要担心,左右耿太医就快到了,也不多你这儿的解释。”
听到耿静斋之名,筝奴暗暗叫苦,她正要索性说出来,却听殿外有人通传道:“于文融已经将耿太医带来了,如今正在殿外等候传唤。”
元秀抬了抬下颔,采绿代为道:“请太医进来。”
“阿家……”筝奴这会才要说,采绿却已经笑着道:“如今太医既然已经来了,到底还是先听了太医的话再说,筝奴若是因着是跟郑美人进宫日子还短,还不清楚宫中规矩,继续在阿家面前喧哗的话,可是要在咱们珠镜殿领一领规矩?”
筝奴见元秀打定了主意要听耿静斋对质,若自己再争辩恐怕还要连累到郑美人教导宫人无方上面去,只得噤了声,待于文融引了耿静斋进来,她不禁回头望去,眼里满是乞求,只是耿静斋神色淡然,进殿后给元秀行了礼,便问道:“贵主见召,不知可是哪里不适?”
“是为了郑美人之事,不过耿太医既然来了,顺便切个脉也罢。”元秀说着,采绿便拿帕子出来,搭了她的腕上,耿静斋把了一把,自是无碍,元秀赐了他座,郭雪又端了碗梅子饮上来,耿静斋喝了一口,微微皱起眉:“贵主夏日里喝的东西太过凉了些。”
“也不是日日喝这些。”元秀道,“以后再叫她们少放些冰就是。”
“贵主说的郑美人之事,可是说郑美人喝的那盏乌梅饮么?只是下官查验时,那琉璃盏已经洗过,并没有查出什么来。”耿静斋放下梅子饮道。
元秀笑了一笑:“本宫却是想请教太医一些妊娠之事。”虽然还没出阁,但元秀说来却是大大方方,看了眼已经有些儿瑟瑟发抖的筝奴,道,“郑美人小产的胎儿已经有两月有余,但彤史上记载着她的小日子却没有差错,郑美人自己也说不知道身有子嗣——请问耿太医,可有人怀着身子,还一直来着天葵的?”
耿静斋闻言,淡然道:“妊娠之中天葵自停。”听到了这句筝奴脸色猛然就是一白,只是耿静斋却又继续道,“不过天下凡事都有例外,也有人孕中也会不时见红,但那不是天葵,不过是胎象不稳之兆罢了,理当卧床静养,好生调理,若不然极易小产。”
筝奴这才松了口气。
元秀听了,眯着眼半晌不语,挥手令人先将筝奴带出去,这才问道:“那么以耿太医之见,郑美人小产是因为饮下过凉之物,还是原本就胎象不稳?”
“下官赶到时,郑美人已经服了一帖药,情况要好转些,是以下官也不知道,郑美人先前是个什么样子。”耿静斋淡淡的道,“以下官的推测,恐怕是二者兼有,郑美人孕中一直不时见红,胎象本就不是太好,况且如今夏日,郑美人的居处按着份例是一直放着冰的,人是舒服了,但对腹中子嗣却未必好,再加上那日郑美人因输棋而心浮气躁,在那时候饮下过凉之物,小产也不足为奇。”
“这么说那盏乌梅饮里理当并无他物了?”元秀问道。
耿静斋微哂:“听说那盏乌梅饮是裴氏贴身宫女端上来的,下官以为裴氏既然能够进宫,想必还没有这样蠢。”
元秀点了点头,耿静斋说话或者不好听,但此人性情却不喜虚言,他这么说,显然是认为乌梅饮是没有问题了。
“如此说来郑美人小产确实是因食过凉之物导致。”元秀想了一想,“当初赵芳仪呢?赵芳仪在孕中时天葵是停了的,况且赵芳仪已经诞了韩王、魏王两位殿下,素来身子也是极强健的,却不知道怎会也因凉物小产?”
耿静斋不假思索道:“赵芳仪小产是在端午前,当时虽然已经入夏,但关中究竟不比岭南,仍有凉气,而且赵芳仪又自恃身体强健,连食数碗冰饮,加上心头郁结,是以小产也不奇怪。”
一个两个都不奇怪,只是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
元秀思忖着,耿静斋的医术与人品都无可厚非,他这么说了,那就是至少在脉案上面,他并没有发现这两人有过其他小产的原因。
赵芳仪是丰淳还没大婚前就伺候他的司帐出身,又先后生了韩王与魏王,这母子三个都是身体强壮之人,她自然不可能弄出什么有了身孕而不自知的事情,况且当初赵芳仪传出孕讯后还自恃宠爱,与元秀闹了一场,也因此被贬为芳仪。
生育过了两个子嗣的赵氏,在孕中保养上面自然也是尽心的,虽然王子节手段了得,前几年宠爱不深依旧牢牢把持着中宫之权,但赵芳仪从侍奉丰淳起就盛宠,膝下又有两子傍身,宫里向着她的人可也不少,承香殿上上下下或许有王子节的一两个眼线,但近身伺候的,尤其是庖下、贴身之人,不太可能被收买,毕竟王子节出身再高贵,如今位份再尊荣,到底无子!
而且丰淳虽然之前不怎么喜欢王子节依旧给予她中宫应有的一份体面,也是因为他认为王子节秉性无差,何况赵氏虽然怀了第三胎,地位更加稳固,但她小产时新人已经进了宫以新人的身份以及韦华妃并裴氏当时的宠爱,若是她们诞下了子嗣,王子节若是能够接到自己身边抚养,地位却又与如今丰淳膝下的三子一样了。
赵芳仪的小产已经是端午前的事情,纵然留下了蛛丝马迹这会怕也找不到了,如今能够入手的到底还是郑美人——郑美人年轻,又才进宫不久,不管她知道不知道自己有孕,但凭望仙殿那几个宫女与内侍显然是不太伺候得好她的,偏生这一胎还不太稳……照耿静斋的说法,郑美人这一胎掉得也与赵芳仪太巧合了些!
元秀沉吟着:“如此说来耿太医就这两件事情可还有其他的话要说?”
“下官身为太医,何况陛下已将彻查此事的责任交给了贵主。”耿静斋不冷不热道。
元秀已经懒得与他生气,直接端茶送客。
耿静斋走后,筝奴复被拖了进来,元秀这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冷冷一笑:“耿静斋刚才说了也有女子怀孕时会不时见红,并且是胎象不稳的缘故,你可是松了一口气?但本宫再说一遍——看彤史上面记载,郑美人这两个月的小日子与才进宫时一般无二,平素却是没有记载的,莫非这个不时见红到了郑美人这儿竟还学会了装作天葵蒙骗不成?你是郑美人的贴身宫女,彤史记载也是你代为报上的,你这会可想清楚了如何回话?”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缘故?
更新时间:2012-6-19 7:52:58 本章字数:3892
耿静斋才离开,方才筝奴被拖出殿去,也不知道这位医术卓绝的太医与元秀都说了些什么,但看元秀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机,她再也不敢隐瞒,俯伏于地哽咽道:“是奴故意骗了记载彤史之人!”
“哦?”元秀淡淡看着她,“郑美人为何要隐瞒身孕?”
筝奴见她没有立刻发作,定了一定神,复哽咽道:“回阿家,美人确实不知自己身有身孕,就是奴其实也并不知道的。”
“这是什么意思?”元秀皱眉。
筝奴咬着唇,低声道:“不敢瞒阿家——奴是美人陪嫁,在郑家时,原本也是陪着美人长大的,因此从美人来初潮起,美人身子如何奴都清楚……”
元秀皱了一皱眉:“然后呢?”
“美人的小日子并不稳定,如今在阿家这儿奴也说一句实话了——美人容貌只是清秀,加上当初樱桃宴上才貌俱全的世家女郎不少,原本只是因为到宫里来转一圈便与美人无关了,却不想随后竟也接了礼聘的恩旨!”筝奴颤声诉说着,她这个说法倒也可信,郑美人不说与同时进宫的四人相比,就是在丰淳还在东宫时就侍奉着的秦、曹两位才人都比她出挑得多,想来丰淳当初选她也是为了郑家的缘故,只是郑家当时收到樱桃宴帖子的女郎也不是就郑美人一个,郑家只看郑纬就知道,绝不是没有容貌出色的女郎的,所以郑美人的入选确实让人意外了,就是元秀当初在蓬莱殿上看到了她也有些儿诧异。
“这与妊娠之事又有什么关系呢?”元秀思索了片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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