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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意风流(全)

_13 顾写意(当代)
  这人是毒,沾即上瘾。纵赏过万紫千红,也无人能及的上他的神采。伍骄阳,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伍骄阳那样当断则断,更不是所有人能像他那样将世事看的如此透彻,伍骄阳做人做事干脆决绝,对人对己都是这般,成功源于此,痛苦亦源于此。
  幸与不幸,只能道一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扯回前题,说说伍骄阳伍老爷一时想的开(想不开?!)欲放弃所有权利,做个真正的富贵闲人的事情。
  第二章
  末秋最终还是留了下来,搬进伍府客房。第一日饭都未吃,简单梳洗后随即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末秋恍恍惚惚睁开眼,从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像温柔的烛火,不甚明亮却令人安心。忽而,耳畔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末秋先是一惊,刚欲起身,一只熟悉而又温厚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搅乱心底一池春水。
  末秋半侧着身趴在床上,扬起脸庞怔怔望着坐在床边的人。伍骄阳唇角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手指描绘着末秋的五官。温润的眼,秀挺的鼻,浅红的唇……
  末秋握住伍骄阳的手,深情的吻下去。乌黑的发飘散开,幽明中泛着淡淡光晕。末秋近乎虔诚的姿势与眼神,宛若在膜拜神明,却又多了份浓重的爱恋。
  伍骄阳浅笑着轻声道:“这一路,让你受苦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怎能道尽末秋数年辛苦?总有人故意干扰他的行程,昔日暗夜里的朋友拒绝向他提供情报,路上巧遇熟人,大多都是嘲讽奚落。这一路,病过,痛过,伤心过,失落过,甚至绝望过。可,当能真正触碰亲吻心中的那个人时,能看到他对自己笑时,哪怕就是短短的一句话,所有的苦似乎转眼烟消云散,只留下更为深刻的渴望。
  “怎地这么笨,好好的朝廷一品大员不做,要做这受人耻笑的决定?”伍骄阳数落道,眼底却带出笑意。
  末秋扯着他衣袖,说不出话。
  伍骄阳揽住他的腰,将他平放在床上,覆了上去。唇舌交缠,末秋闭起眼感受。酥麻的触感从舌尖蹿遍全身,仿佛能看到清澈的小河自眼前轻快的淌过。
  身上一凉,皮肤接触空气,激起轻微的战栗。只有被亲吻的地方是火热的,末秋半睁着迷离的眼,已不知今夕何夕与混乱不堪的未来。然,此情此景此人此时,何必知道那些。
  ========
  韩纪元都不知自己为何会逛到末秋住下的屋前,忍不住自嘲苦笑。
  此时正是旭日初升,映着一园秀丽景色。碧潭映影,花卉缤纷,隐隐可闻远处寺院钟磐声响。
  “纪元,何故独立到中宵?”
  韩纪元猛然回过神,转头看去。伍骄阳负手含笑而立,他的衣带有些松散,却更衬得眼眸清亮,笑容散漫不羁。
  伍骄阳是上天的宠儿,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是沉淀后愈发出众的气质,有别于年轻时的灼灼逼人,风流雅致的让人转不开眼。
  韩纪元本死寂一片的心又开始怦怦跳动,说出来多可笑,这个人,这张脸,整整看了二十多载,仍会被其所迷。“儿时就有游学四方的志向,却始终不得空闲,现下,是时候了。”
  伍骄阳笑着向他走过来,忽而张开双臂将他搂住,道:“也好,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韩纪元呼出口气,放松下来却又觉得微微心酸。
  伍骄阳却未松手,搂的更紧了些,在纪元颈间深深嗅了口,附耳轻笑道:“二十多年了,咱们俩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分分合合,却仍旧走到了一起,真乃天意难违,你说是不是?”
  纪元呼吸一窒,回道:“与其说天意难违,不如说是伍老爷的心意难违吧。”
  伍骄阳不置可否的笑笑,松开纪元,伸手轻捻他的耳垂。
  “归来时,别忘给我讲讲你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纪元怔神,半晌,侧过头轻叹,说了句:“好。”
  ============
  伍骄阳沐浴更衣完来到前厅吃饭时,只见自在招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玩击鼓传花。满地狼藉,闹的乌烟瘴气。
  伍骄阳是个讲究人,见不得旁人在自己地盘上胡闹。当下眉头皱了起来。就在这时悠然匆匆赶来,看了眼伍骄阳,冷脸对屋里其余闲杂人等道:“你们都哪来回哪去。”
  毕竟是真正的郡王背景,不怒自威。
  自在一把扯掉遮眼的布条,哼笑一声。
  人都散去,伍骄阳冷睨着自在道:“我没有交代过吗?在外怎么胡闹都行,不准领回来。”
  自在眉毛一扬:“往回先领人的是你吧?”
  伍骄阳看着仿佛永远长不大的自然,展颜笑了出来,走上前拧住自在的脸蛋。自在试图挣开,只换来愈发狠重的反制,遂疼的老实下来。
  “顾自在,再敢耍性子闹脾气,看我不收拾你!”
  自在眼巴巴仰望着伍骄阳。后者则是似笑非笑的痞坏模样。
  眼前这一幕,让顾悠然生出了错觉,时光仿佛快速流转,回到了大家儿时的时候……
  伍骄阳环视一圈屋子:“脏的跟垃圾堆似的,什么胃口都叫你弄没了。我出去吃。”说罢,领着怀前,出门去了。
  ===========
  凤凰楼前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无数人,只见人头攒动,喧嚣不止。没想到安静吃个东西这么难,伍骄阳皱了皱眉,真准备离开,突听到小孩子震天的哭喊与撕心裂肺的一声
  “爷爷~~~”
  只见从凤凰楼里几个大汉拖着一个人从楼里出来,扔麻袋似的将那人掷于店前地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放声大哭,不停的朝那个生死不明的人喊爷爷。
  “造孽啊!”路人议论纷纷。原来这一对老小靠乞讨为生,老的那个不知今天怎的得罪了凤凰楼里的某位个人,以致活活被打死,留下小孙女无依无靠。
  小女孩下意识地朝着伍骄阳的方向转过脸,伍骄阳看清她面容后不由的愣在原地。
  哭红肿的杏眼,尖下巴,抿唇哭泣时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依稀就是小娘亲模样……
  怀前显然也发现这点,失声道:“爷……”
  伍骄阳推开围观百姓,无视混乱,踱步走到女孩身前,不顾她身上的脏污温柔的抱起,笑道:“好了,别哭了。”
  那笑,如和煦的风,又如耀眼的光,带着不可名状的体贴温柔。
  “你谁啊?”跋扈的打手指着伍骄阳鼻子问。
  小女孩眨着泪水洗刷后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看着伍骄阳,说不出的可怜。
  伍骄阳抱着小女孩走进凤凰楼,清冷悦耳的嗓音回荡开:“只会残害老人幼儿的手脚留有何用?剁了。”
  第三章
  伍骄阳抱着小女孩登上二楼,神情自若地坐到靠窗的专属位置。只听楼下凄厉惨叫声,刀砍进血肉的钝响,与围观百姓的惊呼声不断。伍骄阳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微笑着接过怀前递出的手帕,帮怀中的小花猫擦脸。
  声音惊动了那些人的同伙,楼梯传来急促繁杂的“蹬蹬”脚步声,又一批人冲到楼下。紧接着,就是热闹的噼里啪啦打斗声。
  凤凰楼小二毕恭毕敬的凑到怀前身边,唏嘘道:“莫爷,闹成这样恐怕不好。那群人的主子确是大有来历,今日这事虽说令人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怀前清冷不带烟火气的眸子睨他一眼,小二登时噤声,只觉如同被人兜头浇下一桶冰水,心底阵阵发冷。
  爽快打完架的暗卫们有说有笑地上楼,照常围坐在离伍骄阳不远的一桌旁,点菜的点菜,点酒的点酒,哪里有半分像刚杀戮完的屠户。
  这时,凤凰楼老板莫邪尾随几个面色铁青的人进了二楼,见伍骄阳在,眼底精光一闪而过。
  为首的是个不超过二十的年轻人,原本清俊的相貌因此刻的狰狞打了折扣,阴恻恻地盯着伍骄阳。
  莫怀前扫了眼那群人,未发现能够威胁自己主子安全的人,当下懒得再多看一眼,又将全部心思放在了主子身上。伍骄阳更是头都懒得抬,怀中小女孩止住哭声,神情天真的仰头望着他。擦净的小脸,越发神似小娘亲。只不过小娘亲的眼眸乌黑水亮,而这个小女孩眼底有着忧郁的婴儿蓝。
  伍骄阳有些恍惚,小娘亲的离世,是他心底永不可言说的伤。
  “这位兄台的属下当真好本事!”为首的青年开口:“在下京城人士,姓李名宏伟,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伍骄阳神游天外,置若罔闻。
  李宏伟猛然挑起眉梢,与他同行的人更是对伍骄阳怒目相向。莫邪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退到后面,垂下眼帘,嘴角却挂上一丝计划得逞的冷笑。
  李宏伟身旁另一年轻人高喝道:“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竟敢纵容属下当街伤人性命!你可知李公子乃皇上亲封的巡察(注:类似钦差,虽无实权却代表了皇帝视察民间的眼睛),随行侍卫皆有品衔,犯下此等滔天罪行,还不快快跪下认罪!”
  难得平静下来的小女孩被惊的又大哭起来。伍骄阳将小女孩搂在怀里,慢慢勾起嘴角笑了,转过眼眸,目光掠向那些人,瞳孔如幽深的寒潭,冰冷而不起丝毫涟漪。
  “从左到右,”伍骄阳伸出手指,自那群人身上一一点过,面容冷酷决绝:“挨个杖毙!”
  那些人都是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如狼似虎的暗卫们已扑了上来,三拳两脚将人打趴下。
  李宏伟这下才算真的开始恐慌,他模模糊糊地知道在阳夜住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这是朝中公开的秘密。可父亲怎也不肯告诉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只叮嘱他进了阳夜,切记收敛。原本一直牢记着父亲教诲,只是……李宏伟艰难的抬头看向躲在墙角的凤凰楼老板莫邪,后者微微掀起眼帘看向他,目光阴冷,嘴角竟挂着冷笑。
  棍棒取来,暗卫准备动手时,伍骄阳捂住了小女孩的眼。谁知最后关头,小小身子突然向下一坠,在她眼前,棍落,血起,命毙!
  小女孩扭过头,望着伍骄阳的眼。
  在那泛着婴儿蓝,纯净无垢的眼里,伍骄阳看不见恐慌与仇恨,有的,只是一片湛蓝。孩子的眼睛。
  在这样的目光下,伍骄阳坚若磐石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二楼客人早散了个干干净净,中央血泊中横七竖八倒着数具尸体。莫邪整整衣衫上前跪倒在地,朗声请安道:“主子爷。”
  伍骄阳笑道:“莫老板真是客气。”
  莫邪身子明显抖了一抖,头垂的更低:“奴才的一切都是爷赏给的,在您面前,奴才永远都是奴才。”
  伍骄阳冷然一笑,指着莫邪对怀中的小女孩道:“这个人间接害死你爷爷,你说,咱们怎么整治他?”
  小女孩的眼神转向莫邪。
  莫邪背后冒出冷汗,如果这孩子喊出“杀了他报仇”,今日,他恐怕再难踏入大门。
  小女孩扬起脸看着伍骄阳,用还带着哭腔的童声道:“爷爷总埋怨说没儿子替他送终。”吸吸鼻子接着道:“让他帮着爷爷送终守孝吧。”
  全楼的人都傻了眼。
  莫邪咧嘴苦笑,报应来的真快。他无视老汉性命推波助澜见死不救,现在转眼成了便宜儿子,替个要饭老汉送终守孝,守孝期间手中权力自被去的一干二净。杀人行刑算什么,这才真是好手段,好处罚,莫邪简直怀疑这小女孩是主子爷伍骄阳流落民间的私生女!
  莫邪倒也拿得起放得下,磕了几个响头,道:“主子爷,知道您现在恼恨奴才,但奴才有话不吐不快。”
  伍骄阳叹了声道:“说罢。”
  莫邪又磕了个头接着道:“爷,您神仙一般的人物自不会再把名利两字看重,可这天下离不了您。现在,仍未是您退隐的时候。如今太平盛世虽无外敌,朝中却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今日这事奴才不敢隐瞒分毫,李家父子乃朝中新起派系中的官员,平日里嚣张跋扈欺压百姓。”莫邪顿了一下,抬头望着若有所思的伍骄阳,咬咬牙狠下心道:“您以前对我们说过,人在艰苦环境下容易保持良好品行,安逸反而滋生罪恶。您还说过这世上没有一劳永逸的事情。当今圣上虽也是罕有的明主,无奈却太过仁厚,恐怕……恐怕无法压制昔日功绩显赫的大臣们。”
  伍骄阳心中轻叹,顾承欢是他一手养大培养起来的,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他。
  承欢这是在试探他的态度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伍骄阳突感意兴阑珊,连骑马的兴致都无,带着小女孩坐马车回府。
  路上,伍骄阳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像是通过那张相似的脸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娘亲,如果你在冥冥中能够看到两个儿子,恐怕又要皱眉了罢……
  第四章
  伍骄阳下车,抱着小女孩进伍府大门。一路走进去,谁见谁吓一跳。伍骄阳着下人将其余几位大爷统统叫到正厅,开家庭会议。
  那几位踏进正厅门时,见一个不过五六岁的陌生小丫头坐在伍骄阳腿上,搂着他的腰,亲昵的不行。
  自在最先喊出声:“伍骄阳,你从哪偷来的小孩?”
  伍骄阳转过眼,不冷不淡的瞪他一眼,后者立马蔫了。
  伍骄阳继续逗怀里的小女孩:“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美丽而脆弱:“爷爷叫我小五儿。”
  伍骄阳笑了:“我姓伍,家中排行第五,现如今又救了个小五儿,天意如此,你愿意做我的干女儿吗?”
  任谁都没想到,小五儿突然紧抓住伍骄阳的衣袖,清晰干脆地吐出一个字:“爹。”
  伍骄阳先是愕然,继而爽朗的笑起来。伍骄阳是百炼成精的妖孽,多少年了,很多时候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流露,更不要说像现在这般大笑。
  其余人面面相觑,洛梵道:“伍骄阳,别高兴的太早。咱们家一群大男人,谁会带孩子?先去找几个有经验的老嬷嬷才是正理。”
  伍骄阳不以为然地抬眼看看他:“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谁说我没养过小孩?。”
  大家心道,对,你养过,养的是皇帝。
  就这样,伍五成了伍府上的大小姐,没过两月,又晋级成为伍府上的小妖女。伍骄阳喜欢聪明漂亮且性格桀傲不驯的孩子,伍五无疑极得他的欢心。
  顾自在数次威逼利诱让五儿叫他干爹,却次次都已失败告终。有回自在拿着玩具“威胁”五儿。
  “五儿,你不喊爹这个就不给你。”
  五儿泛着婴儿蓝色的大眼眨了眨,道:“自在叔,五儿想要什么会跟爸爸说的。(伍骄阳让五儿改口喊他爸爸:)”
  自在不死心,继续利诱道:“我手上这个玩具天下只此一件。”
  五儿貌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像足伍骄阳教训自在时的模样:“自在叔,如此蹩脚的谎话亏你能说出口,骗五儿是会被爸爸骂的哦!”
  一旁的悠然忙用书遮住脸,笑的全身抽搐。
  这事终究还是被伍骄阳得知,伍骄阳调笑道:“自在,认命吧。我闺女的脑瓜明显比你聪明。”
  自在羞愤欲绝。然,没过几日旧病复发接着逗五儿玩。
  起先,小五儿眼中的洛梵叔叔活脱脱是说书人嘴里的大英雄、大豪杰。拥有古铜色的肌肤,精壮挺拔的身材,明亮有神的眼眸与爽朗直率的性格。一手创办的英豪镖局更是威震大江南北,极得旁人尊重。小五儿还知道一个秘密,那就是她最伟大的爸爸也是打不过洛梵叔叔的。有一次两人因为什么上上下下的问题起了争执,洛梵叔叔一不小心将爸爸的脚踝弄伤。爸爸倒没怎么在意,只是怀前叔叔老大不乐意,本就冷冰冰的脸变得更是像寒冬里的冰玉,没丁点温度。
  综上所述,小五儿最初是极度崇拜洛梵的。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洛梵才是全家最死板的人。在他的观念里,女孩子应该温柔贤惠,端庄秀丽,烧得一手好菜,练得一手好女红。然,世上哪个孩子不活泼跳脱?洛梵一得空就管教五儿,惹的小姑娘十分不高兴。
  有日五儿在自家庭院中上爬树捕蝉,下池塘抓她悠然叔好不容易买来的观赏鱼。好巧不巧,洛梵赶回家拿东西。
  洛梵板起俊脸,怒道:“五儿,你太让洛梵叔失望了。”
  五儿猛地站住不动,“唰”地转过头盯着他,道:“是我让你失望还是你让我失望。”
  洛梵暴汗,这个五大三粗年逾四十的大男人硬是被个五岁的小姑娘噎的半天说不出话。
  五儿说完接着玩……
  伍骄阳教育孩子的方式很有问题。
  五儿对伍骄阳道:“爸爸,我不想学做饭。”
  伍骄阳道:“哦,不想学算了。”
  五儿:“爸爸,我不想学女红。”
  伍骄阳:“好。”
  五儿:“爸爸,我想去学骑大马。”
  伍骄阳:“注意安全。”
  洛梵悠然找来的什么《女训》《女德》之类的书,伍骄阳当着五儿的面直接扔窗户外面。
  五儿眨着眼嘻嘻笑:“爸爸,那是什么?”
  伍骄阳道:“如厕用得纸。”
  他令末秋用浅显易懂的语句编写书本,取材《帝王学》、《反经》、《资治通鉴》等书籍,用讲故事的方式演绎。想末秋幼时便是名震士林的学子,后更成为掌管天下科举的礼部尚书,编一本给小孩子看的书还不是小菜一碟。伍骄阳反复强调,语句要直白易懂,学问不是用来吓唬人的,而是被人使用的。
  如此这般过了三四个月,某日吃午饭,洛梵半玩笑半认真道:“五儿不会女红不会烹饪,更兼之言行不羁,照这样发展下去,小心没男人肯取她。”
  伍骄阳颇为不屑的回道:“费劲养大的闺女凭什么送去伺候别的男人?就不能找几个男的伺候她?”
  五儿大口嚼着饭菜,眨着大眼睛侧头看着几个大人。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说完那句话,所有人的脸色都像是开了染坊。
  伍骄阳笑着伸手抹掉五儿嘴角的饭粒,道:“男人胜在勇猛却失之体贴,爸爸再帮你找几个机灵聪慧的女孩陪你,可好?”
  五儿听到有人陪着玩怎能说不好。只是其余几个人的脸色更加五彩缤纷了,伍骄阳父女俩却和没事人似的吃吃喝喝。
  伍骄阳这人,考虑的太多,担当的太多,即便什么都明白,却永远不会被感情左右。
  数月前,韩纪元离去时婉拒了聂子夜的跟随。从边洲开始,两人相伴二十余载,甚少分离,感情之深自是不言而喻。在子夜心中,纪元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心疼他。
  纪元独自上路那天,子夜表现的很平静,接着几乎足不出户,在伍府上过起了近乎隐居的生活。子夜无法融入这个世界,与周围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却难得心思通透,往往一眼就能看到事物本质。子夜的漠然既不是因为愤世嫉俗,也非源于性情上的清高孤傲,仿佛只要能保证基本物质基础,他就无欲无求。
  伍骄阳曾对纪元说过,子夜的灵魂似乎不在此处,他的内心别有天地。
  所以当聂子夜主动找到书房时,伍骄阳微微好奇,要知子夜对他这个饲主也是甚少搭理。
  书房桌子上,摊放着一个八八六十四块的积木。上面寥寥数笔勾勒出大雍的锦绣河山,是伍骄阳命人画制好准备送给五儿的。
  聂子夜瞧了眼制作精美的积木,淡淡开口道:“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欢小孩子,更没想到那些人亦是如此。”那些人自是指悠然自在洛梵几个。
  伍骄阳摆弄着积木道:“每个人在儿时都会幻想日后将拥有怎样的一个家。会有怎样的女子成为妻子,又会有什么样的孩子。只可惜,咱们所有人都没有过过正常美满的家庭生活。”
  “听了你的话,更叫我吃惊。”聂子夜浅笑道:“你认为所谓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对你很重要吗?”
  伍骄阳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随手指向桌上积木道:“事业、家庭、亲人、理想……组成人生的一切好比一块块分散的积木,你能说哪块重要哪块不重要吗?我可以告诉你,事实上哪一块都不是最重要的。去掉任何一个,积木还是积木。只是不再完整,缺失的,是一生的缺憾。
  人生就是一场不断讨价还价的买卖过程,典当已有换取想要的东西,再用得到的试图去填补缺憾。
  我现在就是在填补自己与他们的缺失,虽然不知结果如何,但过程还是令人享受的。”
  聂子夜心头微震,抬眼望去,伍骄阳正眯着眼睛端详着画在积木之上的大雍地图。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似云淡风轻气定神闲,只是那双泛着粼粼寒光的眸子叫人不得不暗暗惊心。
  聂子夜轻轻呼吸,半晌,问道:“我今日来只想问你一句话。关于纪元哥,你真的打算放弃由着他四海漂泊了么?”
  伍骄阳慢慢抬起眼帘,带着刚才尚未散去的模样神气,轻笑道:“你觉得有可能吗?”言罢,又看向那张地图。
  聂子夜按住胸口,“噗通,噗通……”,从以前便知,只有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时,心才会如此激烈的跃动着……
  =======
  近一两个月,伍府蓦地多了许多生面孔,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伍骄阳依旧看似清闲自得地逗逗五儿,或是和洛梵他们几个说笑。
  只是大家心底都明白,真正的悠闲日子到头了。
  =============
  看了大家对于两兄弟的猜想……干笑,大家受我前文影响甚大啊……大家不妨想想承欢的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第五章
  早些年伍骄阳真正萌生了退隐念头时,就已开始逐步放权,不仅将权利层层下放,对具体事务更是极少过问。
  然,智深者有两大恨:一恨事情不按自己预期发展;二恨他人的欺瞒与愚弄。所以在暗夜甚至大雍渐渐脱离他预想时,伍骄阳坐不住了。
  小五儿去找爸爸时,远远看到爸爸负手立在书房前的屋檐下,冷眼看着跪了一地的陌生叔叔。其中还包括住在伍府的末秋叔叔。
  小五儿知道爸爸生气了,虽然爸爸没有大叫大嚷,也没有打人骂人,可那种冰冷的感觉压在所有人身上,叫人不敢抬头直视他清亮锐利的眼神。
  伍骄阳像是感觉到什么,抬眼望去,看到了五儿的身影。五儿撒欢儿跑过来,扯着伍骄阳的裤腿,看着那群头也不敢抬的叔叔们娇声问道:“爸爸,你在他们中排第几?”
  伍骄阳生冷的气势略略缓和,半玩笑半认真道:“爸爸是他们的老大。”
  嗯~小五儿皱着眉头仔细盘算,而后斩钉截铁道:“爸爸是老大,那五儿就是老二了!”
  “咳咳。”
  “咳咳咳……”
  有几人忍不住笑出声,又慌忙用咳嗽掩饰。原本压抑紧张的情况骤然缓和,伍骄阳淡淡笑了,伸手抚摸五儿头顶柔软的发丝,道:“五儿是老大的老大。”
  伍骄阳转过视线,睨视着跪在地上的属下道:“都将头抬起来。”
  属下闻言俱抬起头,伍骄阳负手而立,仿佛是一座永远无法攀越的山峰。
  “日后记着,小心走路,抬头做人。”言罢,领着五儿离去。
  ==========
  韩纪元离开伍府,离开那个男人已有半年。这半年,他居无定所四处漂泊,遇了很多人,看了许多景,思念过,落寞过,开心过,伤痛过……只觉眼界豁然开阔,天大地大,人何其渺小。
  出身显赫世家,性情肆无忌惮,怀有可令世人惊叹的才华,这一切全部丢弃。他可以为爱生也可以为爱死,只是,当付出一切得到的爱情成了他最不愿看到的模样,心中失落绝非言语能描述。
  爱吗?恨吗?也许都有。人到中年,再回不去当年那个整日笑得没心没肺的泼皮小无赖。可以爱人的心早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却仍是放不下,偶尔还是会想念伍骄阳,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是呵,就像他问过他的那句话:不爱我,你还能爱谁?
  甚至能在脑中清晰描绘出那人说这话时,流转的眼波,轻抿而笑的唇。
  …… ……
  并不急着赶路,韩纪元随玩随走,一路南下,再有十里就到了大雍最富饶的淮南之地。
  叫了辆马车,晌午时分赶到最近的一家酒楼——如意酒楼。下马车,韩纪元正准备付钱,马夫突然笑道:“这位爷,车钱已有人付过了。”
  韩纪元一怔,问道:“谁?什么时候?”
  马夫摘下破草帽,微微鞠了一躬,笑道:“您一会就知道了。”说完笑嘻嘻地驾车离去。
  韩纪元挎着小布包裹,刚走出三步远,如意酒楼小二已迎出门外,热情地取过他的行李,招呼道:“韩爷,楼上请。”
  韩纪元隐约知道怎么回事,却又觉得不太可能。登上顶楼,拐过楼梯转弯处,抬眼看去,只有一桌一人。伍骄阳正待举杯独酌,听到响动,慢慢掀起眼帘望来,四目相汇,韩纪元呼吸一窒,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伍骄阳展露笑容,依旧俊美的可令万物失色。
  韩纪元落座,问:“你怎么会在此处?”
  伍骄阳笑道:“怕你孤单,特意前来相陪。”
  此刻的纪元,游历漂泊后,似在山水中找回几分昔日的真性情,拿起怀前斟满的酒杯,瞟了眼伍骄阳落拓不羁地调笑道:“伍爷这话放二十年前,也许我会信。”
  伍骄阳轻轻一笑。
  窗外,春风过,两岸又绿,花团锦簇,细心聆听,似能闻到淮南胭脂地的乡音软语与那入云清歌。
  伍骄阳忽然抓住纪元的手,道:“许诺与你的事,我从未遗忘。不管此行目的为何,好好享受过程,行吗?”
  许诺过的事情?是了,两人相伴,游历大江南北,看遍三山五岳。太久了,久到以为那不过是句戏言。纪元微微恍惚。
  罢了罢了,不宽恕他,不原谅一切,不过是苦了自己。韩纪元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能惊动你亲自出马?”
  伍骄阳冷冷一笑,举重若轻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小孩子不听话,该管教管教了。”
  ==========
  大雍六皇子顾正凛,出了名的荒唐王爷,平日里半分正经事不干,就会斗鸡走狗,吃喝玩乐。可满朝上下没几个敢小觑此人,一来因为顾正凛母妃一系在大雍枝繁叶茂,二来以严厉苛刻闻名的耀世帝顾写意偏生对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诸多维护。再加上顾正凛实在是个荒唐人,正常情况下没人和他较真。
  当年顾写意登基不到半年,顾正凛就携家带口来到了繁华的淮南。如今掐指算来,也有十几年的时光了。
  淮南商贾数量天下第一,城中处处店铺,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有人戏称,在淮南,只有买不起,没有买不到。生意人讲究一个和气生财,老板伙计们大多笑眯嘻嘻,皆一副好脾气样儿。可凡事都有个例外,这不,瑰宝古董行外正打的不亦乐乎!
  瞧热闹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结结实实,中央,也就是古董行门前,几个税官模样的人与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打成一团。旁边一个身穿华服,略略发胖圆头大耳的男子按耐不住,撸袖子就要往上冲。身边的仆从慌忙扯住自家主子不松手,那男子一张圆脸气的通红,大吼道:“放开!爷要教训他们!!!”
  仆从一听,扯的更卖力了!
  围观的百姓捂嘴,叽咕叽咕地偷笑。
  这位欲上手打架的大爷不是别人,正是大雍六王爷,顾正凛。
  正闹的不可开交,突听一声叱喝:“胡闹!”
  围观百姓被分开一道裂缝,走进场中几人。为首的男子朗眉星目,俊美无双,现下正冷着脸扬起眉头瞪着顾正凛。
  顾正凛像是受到惊吓,难以置信地伸手指着那男子:“啊啊,啊啊啊……”
  那男子眉头紧皱,大步上前,一巴掌拍在顾正凛后脑勺上:“啊什么?这么大的人,连话都不会说了么?”
  气氛骤然下降,在场绝大多数人都知顾正凛的身份,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扇”傻眼了。
  顾正凛的家仆见状,反过头去袭击那男子。可惜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撂倒在地上了。
  顾正凛无语地伸手摸摸后脑勺,叹道:“五哥,咱俩十几年没见了,怎么刚一见面你就打我啊!”
  五哥?!
  能被六王爷叫一声“五哥”的普天之下能有谁?!
  反应过来的“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反应不过来的也被这架势吓的跪下了身。
  场中的兄弟俩置若罔闻地站在那说话。
  伍骄阳斥道:“堂堂大雍王爷,竟当街与人斗殴,还是和朝廷命官,你脑子想什么呢?!”顾正凛摸着后脑勺,不吭声。
  伍骄阳抬头看了眼”瑰宝古董行“的牌子,问道:“老六,这是你开的?”
  顾正凛答道:“是。”
  伍骄阳目光瞟向跪在地上的官差与家仆,冷声道:“都给我滚进去说清楚,古董行今日停业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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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偷偷的来,又偷偷的去……谁也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第六章
  进了古董行,伍骄阳转过身,负手而立,冷冷睨着屋中其余人,脸上神色难辨喜怒。
  顾正凛与那几个税差被看的全身发毛,仿佛被山压着,头都抬不起来。
  伍骄阳开口:“说罢,为了什么大事闹得如此不堪?”
  其中一个税差抬头看向顾正凛,后者一梗脖子,端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那税差年轻气盛,见状怒极反笑,朗声对伍骄阳回话道:“王爷拒不上税。”
  伍骄阳心头微微一愣,当年破除压力推行新税收制度,不论皇宫贵族亦或贩夫走卒,都需根据收入上缴税款。但为了缓解朝中冲突,又根据身份地位的不同划分了几个档次的免税期。
  伍骄阳的视线转向顾正凛,顾正凛正做正气凛然状。伍骄阳勾起唇角笑了,走过去哥俩好地揽住顾正凛肩膀,似笑非笑问道:“怎么着老六,对税收政策有意见?”
  微热的呼吸拂在脸颊,吹进耳里,顾正凛产生幻觉,觉得怎么听怎么像“你对我有意见?”
  顾正凛神情明显畏缩了一下,扭过头偷瞄伍骄阳脸色,后者笑眯眯一副好脾气模样。
  顾正凛咬咬牙,咳嗽两声,嘴凑到伍骄阳耳畔,极力压低声线小声道:“我……我前阵和人赌博输了不少……眼下,眼下没钱……”
  伍骄阳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顾正凛脸红耳赤,直想往地缝里钻。
  旁人看的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不知他兄弟二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伍骄阳使了个眼色,怀前上前听话,伍骄阳和他低声耳语片刻。莫怀前走到那几个税官面前,微微一笑道:“各位大人还请少安毋躁,想必个中有误会,王爷绝不会不顾王法拒交税款。”怀前是宦官,声音却不尖锐刺耳,反倒透着大气派,眼下不卑不亢一番话说得人不得不服。
  “几位大人请随我来,咱们这就去取税款。”
  几个税差有眼色懂轻重,见有现成的台阶下,自然爽快的向顾正凛道了罪,又恭恭敬敬向伍骄阳行了礼,这才随着怀前取钱去了。
  顾正凛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丝毫不因伍骄阳替他垫钱而尴尬别扭。韩纪元觉得这人真乃皇家血脉中的奇葩,忍不住笑出声。
  顾正凛看看他,笑道:“我记得你,你是韩家的三公子韩纪元。”转头眨巴着眼盯着伍骄阳看,许久,轻声问道:“……悠然自在他俩还好吗?”
  伍骄阳神情坦荡,不置可否的昵他一眼道:“都忙着呢,一个忙着开当铺,一个忙着开青楼。”
  没动没跑平地上站着的顾正凛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咧着嘴晃着脑袋半晌说不出话。伍骄阳拍拍他肩膀,道:“好久不见了,去你府上边吃边叙叙旧罢。”
  顾正凛与伍骄阳同岁,刚刚三十七八岁就已抱上了孙子。当顾正凛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抱给伍骄阳看时,伍骄阳先是怔怔出神,而后笑叹道:“人生天地之间,真若白驹过隙,数十年时光转瞬即逝。去书房念书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一眨眼,孙儿都有了。”
  顾正凛脑中闪过记忆深处清俊雅致的人,那个总是取笑他,却处处提点维护他的男子。那个聪明慧黠,却终是逃不脱命运捉弄的男人。抬眼望向正逗婴儿的伍骄阳,心底怨恨之情幽然而生,但下一刻,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在别人眼里,顾写意一生风光无限,放荡不羁,最后更是权倾天下,逍遥快活,真乃羡煞旁人。可在顾正凛印象中,顾写意自小孤单,每日独来独往,不见他与任何人亲厚。记得小时候大家在一起玩,顾写意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从不走近。顾写意的感情太自私太纯粹,只放在那有限的几个人身上。于是当所爱之人突然猝死时,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感情世界就已坍塌大半。例如荣贵妃的死亡。
  无数文人口诛笔伐顾写意的阴狠,骂他对手足至亲的残杀。可夜深时扪心自问,真的全怪他吗?先皇自幼厌恶他,不管顾写意做得再出色,也鲜有好脸色。太子爷着了魔魇,一心想要掌控他,拥有他,不惜伤害打击。三皇子顾天赐与太子妃更是合伙毒杀他生母荣贵妃。四皇子……四哥……
  “老六……老六,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伍骄阳问。
  顾正凛猛然回过神:“哦,哦,在想皇上前阵也添了麟儿。”说到这忍不住发起牢骚:“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这两年不光加重了税收,还养了群蝗虫一样疯狂敛财的大臣。”
  伍骄阳沉默不语。看了无数属下上报的资料,伍骄阳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顾承欢似乎很缺钱。不光加大税赋,还暗中强硬收购了许多赚钱的行当,更开了许多官家背景的青楼,赌场等。这两年宠信的大臣也多是资质平庸,却极能收敛财富的和绅式人物。
  伍骄阳对此十分不能理解,他当初离开时,给他弟足足留下一亿五千万两足纹的国库官银,整整是他接手时的二十九倍。这么多钱就是应付三年自然灾害都绰绰有余。钱多到一定地步基本与废品没什么区别,因为既不能吃也不能喝摆着还占地方。如果说顾承欢因为后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就开始堕落,满脑子金银财宝,吃喝玩乐,心如磐石的伍骄阳恐怕是禁不住这样的打击的。所以伍骄阳伍老爷再也按耐不住,又从幕后走向台前。
  “刚才一打岔差点忘了问你。”伍骄阳纳闷道:“你究竟输了多少钱?竟然连税款都输出去了?”
  顾正凛特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也不光花在赌博上……天下皆知淮南是温柔富贵乡,是享乐的好地方。殊不知近年崛起的淮南西边的花溪城更是人间天堂。”
  “哦?”伍骄阳眼眸闪了闪,大有深意地笑道:“能让自幼锦衣玉食的皇子称赞,想必是不凡。”
  顾正凛喝了杯酒,叹道:“花溪城中朝月楼,住上一日纵死也无憾呐……花溪城由淮南教把持,治理的一年一个样,不要说商家富豪,就是外省的官员,也有不少专程跑过来见识见识的……”
  一声冷笑突兀响起,顾正凛打了个激灵。
  只见伍骄阳把玩着酒杯,乌黑的眸子黑沉沉地泛着幽深的光。仰头将酒一口喝下,转着酒杯冷冷一笑:“看来爷下一站要去的地方,可以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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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各位对不住了,这次失踪时间貌似比较长……不用质疑,我真没去火星,我一直在地球上……
  第七章
  花溪城中朝月楼,一个被无数人传颂美化为人间天堂的地方。曾有富甲一方的富豪放言,朝月楼中度一夜,翌日纵死也无妨,可见豪华奢侈到何等地步。朝月楼并非单指一楼一地,它占地辽阔,包括万象,凡是你能想象的到,想象不到的所有娱乐设施里面统统都有,而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建筑便是朝月楼。
  朝月楼是花溪城的灵魂所在,亦是实际掌控花溪城的淮南帮总舵。
  淮南帮虽说在淮南地界上历史悠久,但由于地域限制,始终只是个地方上的普通帮派。却不知从何时起,淮南帮突然暴富,大肆修建花溪城中朝月楼,闻名天下,帮中更是骤然崛起一批年轻有为的青年,短短时间内成为令大雍国内所有江湖帮派不敢小觑的势力。
  因伍骄阳的关系,暗夜渐渐由明转暗,收敛锋芒,并逐步将凌驾律法的权利交回朝廷手中。然,即便如此,暗夜势力仍渗透于大雍方方面面。得知暗夜之主骄阳公子即将来花溪城,暗夜花溪城主事莫乐早早将衣食住行各项事物准备妥当,心想务必将那人伺候好,再安全无恙的送出自己管辖的地段。
  一夜未睡好,天还没亮莫乐按耐不住起身,再一次将每一件事仔细检查遍,心怕出现纰漏。伍骄阳的身份来历不能对任何一个下人讲,莫乐只有不厌其烦千叮万嘱属下即将到来的客人是多么尊贵且不容侵犯。
  伍骄阳身边的暗卫先前过来传话,说是不许出城去接,老实待在府上等着爷自己登门。莫乐便老老实实从早等到中午,又等到太阳西斜,仍旧等不来自个主子。莫乐的部署们从不知道一向稳重的当家也会如此慌乱无措,患得患失。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派出的属下回来回话,道,那位爷确实在早晨就进了城门,先是在最繁华热闹的地段逛了逛,紧接着却又拐去破落的贫民区了,现下应该还在那。
  莫乐愣了愣神,猛然顿足道:“坏了!”接着又连声催促下人:“快去将我的马牵来!”
  当莫乐找到伍骄阳时,后者正在花溪城最贫穷的南郊田埂上。月白色衣袍有些褶皱,脚上蹬的靴子也沾满了泥土,显然徒步行走了很久。然,即便如此风尘满面,依旧难掩其独有的风华气度。俊美无双的容颜,挺拔笔直的脊背,束手而立,周身仿佛隐隐有宝光流转。莫乐上次见此人还是九年前,却至今记忆犹新,音容相貌难以忘怀。伍骄阳身旁只有两人,自然是莫怀前与韩纪元。
  莫乐与随他前来的几名属下纷纷下马,莫乐跨上前上几步,正准备下跪行礼。伍骄阳眼眸转来,不冷不热道:“想跪去城门口,那人多。”说完转开视线,望着在田埂上正东刨西挖的几个小孩子。
  莫乐尴尬的立在那,深刻体会到同僚们口中相传,关于主子爷言语犀利刻薄的评价。
  伍骄阳撩起衣襟,朝着蹲地上不知挖什么的小孩们走了过去。其余人只得老实跟在后面。
  “你在挖什么?”伍骄阳俯下身,轻问。
  正在忙碌的小孩仰起脸,巴掌大的小脸上脏兮兮的,只一双灵动活泼的大眼睛,像极了两颗黑葡萄。看年龄,比伍五还要小上两岁。
  “挖晚饭吃。”小孩脆生生回答,而后继续劳作,显然没什么空搭理伍骄阳。伍骄阳还想说什么,那孩子忽而一声欢呼,从土地里刨除一串胜利品。
  伍骄阳问:“这是什么。”
  小孩子此刻心情不错,回答道:“土花生啊,你连这个都不认识?”
  土花生其实不是花生,而是野生雀草的根茎,状似花生因而得名。说白了不过是野菜根,毫无营养价值。
  从小锦衣玉食的伍骄阳怎可能会识得这种粗贱物件,小孩子从一串土花生上拽下一个,极其豪爽的塞给伍骄阳:“你尝尝,很好吃的。”
  莫乐大惊失色,刚欲上前制止,莫怀前伸手挡住,清冷的目光瞅他一眼,告诫他退后。
  这会工夫,伍骄阳已经轻启唇瓣,将那沾着泥土的土花生放进了嘴里,慢慢咀嚼,细细品尝。
  那一瞬间,莫乐仿佛看到伍骄阳面露狰狞之色,心惊下再一细看,平淡的脸上云淡风轻。
  吃完,伍骄阳对小孩笑道:“能将你手中的土花生买与我吗?”
  小孩抱着自个的晚饭,警惕的盯着伍骄阳道:“你打算用多少铜板买走?”
  伍骄阳笑了笑。
  莫乐忙掏出身上所有银两银票双手奉上,伍骄阳昵了一眼,冷笑道:“知道你有钱,拿这么大面额银票送给穷苦孩子,你是打算帮忙还是诚心陷害?”
  闻言,莫乐冷汗“唰”地流下来了。
  翻了半天,总算凑了散碎银子十几两,这些钱足够穷人家过一年。小孩难以置信的看看银子,将土花生扔给伍骄阳,揣着银子转头撒丫子跑远了。
  伍骄阳将那串土花生放到莫乐怀里,道:“这是你花钱买的,归你。”
  莫乐怔怔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对。
  伍骄阳道:“大雍内各省份,淮南富足堪称第一,淮南省内,花溪奢华闻名天下。淮南省官员俸银亦是名列第一,办公衙门修建的最体面不过,我说的对是不对?”
  “自然是对的。”莫乐回道。伍骄阳波澜不惊,四平八稳的声音让莫乐心底泛起一股寒气,慢慢游走全身。
  “下自县令王晓初,上到巡抚曹峻峰,让他们每个人都尝尝这土花生。”伍骄阳冷笑,一双寒光粼粼的眸子盯着莫乐:“告诉他们,淮南再有孩童靠野菜根充饥度日,我叫他们吃这个吃到死为止。”
  “是、是,”莫乐道:“属下一定传达。”
  太阳即将落山,天际只余一抹凄厉艳色。
  折腾了一天的伍骄阳渐渐露出疲态,一早准备好,豪华舒适的马车此刻才派上用场,载着疲惫的男人,稳稳当当地朝花溪城驶去。
  马车内,韩纪元带着些许玩世不恭,却悲悯的笑意,对伍骄阳道:“世事就是如此,你不是早已看通看透了么?怎还会被气成这样?”
  “从前有一个少年,出身极普通的家庭,因家中横遭灭顶之灾,遂被豪富亲戚收养。”伍骄阳未接话茬,突兀地讲起故事:“亲戚让他去挣来百万钱财,否则不认他是家中一员。那少年很痛苦,百万钱财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他觉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后来顺利挣到第一笔钱,少年心想原来也不过如此。再后来,钱越挣越多,少年却越发觉得不够。等到他坐拥亿万财产时,少年依旧马不停蹄地挣钱挣钱再挣钱,永不满足。他问自己,究竟多少钱才算多,才够用?答案是,欲望没有上限。”
  伍骄阳的眼眸,仍如儿时那般清亮澄澈,闪烁着坚毅飞扬的光芒。他直视着纪元道:“现今大雍官吏平均俸银是先皇时的六倍,足够他们活的滋润,当年我宁可穷自己也不穷他们。我不计较他们偶尔发晕贪污徇私一回两回,可人都是有堕性的,一旦尝到甜头,断无改过自新的觉悟。
  我是明白,但绝不认同。毁我大雍根基的事,我见一件管一件;毁我大雍根基的人,我见一个宰一个!”
  韩纪元忍不住在心底喟然叹息。这男人,终究是放不开,放不下,谈什么浪迹天下,逍遥自在?
  伍骄阳从柔软的地毯上摸索过来,抱住纪元,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头枕在他胸口,阖眼休息。
  纪元搂住伍骄阳,让他能躺的更舒服些。
  伍骄阳眼不睁,闷声道:“纪元,我的精神头是愈发不如以前了。”
  韩纪元的拳头握住,又慢慢松开,终是忍不住轻声说道:“写意,忙完这次,且放下所有事务,好好的休息一回行么?”
  马车内陷入沉寂,许久,韩纪元仿佛听到怀中传来轻不可闻的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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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急不要急,请跟着我慢慢解读我最想塑造的那个男人……
  第八章
  相比较耀世帝顾写意的乖张跋扈,怀恩帝顾承欢显然更像一个具有天家风范的皇帝。随着年岁的增长,顾承欢在如何驾驭朝内各种势力上颇有建树,正与邪,忠或奸,顾承欢高坐那至尊无上的宝座上,讳莫如深掌控风云变化。
  怀恩帝这些年看似宠信奸臣,由得他们收敛万贯家财,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顾承欢仍是冷静而睿智的,他从未在朝政大事上出过纰漏。
  说到宠臣,当今天字第一号红人,非王自谦与易明轩莫属。
  这两位如日中天的大红人,不过刚刚二十许,且姿容出众,才华横溢,可说都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青年才俊。王自谦思维敏捷,十几岁便享誉士林。顾承欢曾笑称,常人举一反三已属难得,自谦则是举一反五不止。易明轩更是大有来头,先不说他在朝政上的真知灼见,单“国士顾先知的关门弟子”一项就叫人侧目。
  两人官运亨通,平步青云,短短几年时间就已荣升督察院左,右都御史职位。
  御花园内,当今圣上顾承欢与易明轩、王自谦把臂言谈,毫无架子,若不是顾承欢明黄衣衫过于扎眼,远远望去还真似三个意趣相投的同科好友。顾承欢待他两人如兄弟手足,君臣和睦不言而喻。
  易明轩潇洒抱拳,道:“托皇上洪福,粮草筹集比预想中还要顺利。”
  “好、好、好。”顾承欢破天荒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喜极。
  易明轩清俊的脸微微露出笑容,神情腼腆,甚至带着分孩子气:“恭喜皇上,距宏图大业更进一步!”
  一向辩才无碍的王自谦此刻却一言不发,重重拧着略显秀气的眉宇。
  顾承欢笑道:“自谦,平日里就属你话多,今日怎成锯了嘴的葫芦?”
  “皇上!”王自谦行礼,正色道:“有一事臣不吐不快!”
  顾承欢慢慢收敛笑容,道:“你说。”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王自谦朗声说道:“君不君,臣不臣,吉凶生矣!皇上的权利乃上天赐予,尊贵不可侵犯,与旁人无关,更容不得人横加干涉。否则就是——擅权!”最后两字自齿缝中迸发出来,掷地有声。
  易明轩眸子闪了两闪,知这年轻气盛的王御史终是忍不住向皇帝进言了。虽未点名道性,但显然议的就是那个不惜背负千古骂名夺到皇位,却又将皇位弃之敝屣的男人,耀世帝顾写意。怀恩帝自登基开始,就在努力消弱他皇兄遗留下的势力。这几年更是大胆启用新人,然,顾写意顶顶厌恶的不是奸臣,而是庸臣,因而能在顾写意手下位居高位者,个顶个都是人精。不光精明狡猾,而且功高望重,顾承欢一方面忌讳他们,另一方面又离不开他们。
  百姓中早有谣言,说是大雍如今有两位皇帝,一位坐京城,一位在民间。在此环境下,王自谦这样新晋的年轻大臣地位最是尴尬。照理说,得君王宠信的大臣自当风光无限,群臣皆巴结。可现今的情况是,顾写意的旧部特别是军队上的将领,基本不鸟他们这群“小孩”。易明轩抬眼看了看毫无惧色,瞳仁灼灼的王自谦。玩味地揣测,如此大胆,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自己呢?
  顾承欢神色淡漠,英俊的脸上难辨喜怒。王自谦以为皇上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刚准备再言。顾承欢猛地扬手,重重一巴掌搧在王自谦白皙的脸颊上,顿时浮现清晰的手掌印。
  王自谦霎时傻了眼,踉跄后退几步。易明轩暗叹一声,装出惊慌的样子跪倒请罪,见王自谦还在发傻,伸手扯了他一把。王自谦毕竟不是真傻,知道自己触了皇帝禁忌,只得乖乖跪下认错。
  顾承欢略带嘲讽的冷笑,摔袖离去。两人面面相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呐。
  走进御书房,王自谦与易明轩再度垂首拜倒。
  许久,只听顾承欢的声音在清静的屋中回荡,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带着些许不真实感。
  “起来罢。”
  王自谦、易明轩谢恩,起身。抬眼望去,耀眼的明黄,气派的书桌,还有那一方代表皇权的玉玺,无不彰显着至尊无上权势。顾承欢已恢复常态,取过案头奏折,语气轻松道:“朕已接到消息,那位已驾临花溪城,明轩,你速去挑选一批忠诚可靠的大内侍卫,暗中保护他的周全。”顿了下,像是对另两人说,又似自言自语:“估计他得怪我多事,不过小心些总归没错。”
  易明轩恭恭敬敬回道:“臣,遵旨。”又道:“至于淮南总督,镇远大将军江光勇的要求……”
  顾承欢拳头暗中攥紧复又松开,嘴角溢出一丝浸淫权利后独有的蔑视笑意:“专心做你的差事就好,至于他,自会有人收拾。”显然在这一问题没兴趣多谈,顾承欢头也未抬,边翻看折子边随意道:“你二人暂且退下罢。”
  两人一步一步慢慢退至殿门口,方转身踮着脚离去。出了殿门,王自谦阴沉着脸越走越快,易明轩心中好笑,却装作一本正经的紧跟在他身后。王自谦本就生的肤色白皙,五个指印像是渲染进皮肤中,时间一长愈发显得刺眼。这一路走来少不得碰见三五熟人,个个都行注目礼,王自谦觉得未挨打的另半边脸也烫的厉害。
  “自谦兄,自谦兄……自谦你慢点!”行到无人处,易明轩快走几步扯住王自谦衣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王自谦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有话快说,无话让开!”
  易明轩笑吟吟,好脾气道:“先生说许久不见你甚是想念,今日专程备了酒席,我们不醉不归可好?”
  王自谦哼笑一声:“你师徒二人是想合伙劝我少管皇上与那人的事吧?!”
  易明轩先是一怔,继而笑的更加灿烂,拉住王自谦的手往外走。别看易明轩生的也是文质彬彬一副好相貌,偏生力气大的惊人。王自谦挣了几下没挣开,硬是被易明轩扯上了马车。
  马车噔噔从偏门驶出城墙,一瞬间,天空仿佛霎时变宽变大,那莫名的压力骤然消失,王自谦轻轻呼出口气。
  易明轩好好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他。王自谦脸红了下,道:“我知道我管那两位的事,实属自取其辱的不要命行为。可你想过没有,他要真的回来了呢?回到宫中,回到庙堂之上!”王自谦难以自制的激动道:“那人消失近八年,现无任何官职在身,可影响力仍能左右大雍,左右当今圣上。在皇上欲大展宏图的前夕他万一回来,朝中势必大乱!皇上对我等有再造之恩,我怎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易明轩依旧不动声色,那看似随和温厚的笑容,看久了仿佛带着股邪气。
  “家师顾先知是看着顾写意长大的。”易明轩突然开口:“先生对我说,顾写意虽然自幼性情古怪,刚戾狠毒,却也是个孤僻懒惰到极致的人。只要不主动招惹,他通常是懒得搭理任何人的。顾写意这人,对人残忍对己更甚,打击愈大他恨意愈深,不死不休,被他记恨上就是神仙也要头痛。所以先生再三嘱咐要我决不可明着与顾写意作对。”
  “真难得,你师傅竟会劝人安分守己。”王自谦冷哼。
  易明轩笑道:“那是因为他老人家一直以为顾写意离去前会杀了他,谁成想顾写意话说没一句就走了。然后每年固定在先生生辰前一晚送来他老人家无意中说起的物品。说来这里还有件趣事,有次先生故意为难,说了件世上没有的东西。那年生辰顾写意着人送来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你要的东西这世上没有,要不我送你去别的世界找找看?”
  王自谦没忍住,“噗”的喷笑出声,忙又收敛住。
  易明轩的眼眸亮了亮接着道:“礼部侍郎李群之子李拓东有次醉酒,说他父亲请示耀世帝修建皇陵的事,顾写意当时就说了三字——随便吧。为这三个字,李群差点去上吊。”
  王自谦这下再忍耐不住,哈哈笑了个够。
  易明轩微微一笑,眼底异样的神采更浓,轻声道:“综观顾写意一生,虽谈不上霁月光风,高风亮节,却也不是个昏庸无道,卑鄙下流的人。如果他真的选择回宫,不是很有意思么?”
  “有意思?”王自谦倒吸一口冷气,端详易明轩神色,摇头苦笑道:“你和你那师傅一个德行,唯恐天下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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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月,寒风,古道
  杀戮骤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即便情况危机,莫怀前依旧能沉着应对,连取数人性命,只是在不停望向伍骄阳受伤的胳膊时,会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惊怒。
  伍骄阳没兴趣,更没心情真正进入花溪城中的朝月楼,知晓大致情况后,伍骄阳原计划取官道南行去驻守淮南的淮南大营,打算联合淮南大营兵力与花溪城守军剿灭淮南帮。谁知却半路遭到伏击。
  虽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伍骄阳身边护卫皆是能以一挡百的高手,且战且退,暂时躲进路边荒废的旧屋中。
  由于身边没有草药、绷带,伍骄阳受伤的胳膊只能用撕碎了的衣物简单包扎,血水染红了他半边衣襟,显得触目惊心。
  那一刀,是替韩纪元挡的。
  时光仿佛倒流,又回到了十六岁那年。校场上,突如其来的箭羽以不可违逆的气势穿透写意的手掌。眼睁睁看着鲜血四溅,韩纪元脑子嗡的一声炸裂开。
  伍骄阳依旧是一副貌似不在乎的漠然。韩纪元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不致命,却疼痛难忍。
  痛到极致,韩纪元反而不知该作何反应。他静静望着他的写意,那个不断伤害却又不断给予他爱情的男人。
  伍骄阳回头看他一眼,失笑道:“怎么用这种眼神瞪着我?放心,我再卑鄙,也不至于拿你出去挡箭。”顿了下,笑骂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是,百无一用是书生。韩纪元恢复常态,问:“究竟是谁袭击我们,你怎么看?”
  “想杀我的人多了。”伍骄阳傲然一笑:“爷做事一向讲究有来有往,想和我玩,奉陪到底。”韩纪元想,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旦处于危险下,这男人身上迸发出的光彩简直要灼伤人眼。
  伍骄阳轻叹道:“他们该是冲我来的,只要我在,待会少不得还得厮杀。”
  韩纪元听这话觉得微微异样,惊讶道:“你不会为了避免大家看死伤,打算自己出去罢?”
  伍骄阳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扭头看他一眼,道:“怎么可能?”
  韩纪元先是怔愣,继而大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却还会被他坦荡率直的话迷惑。刚才还想,两人能死在一处也无憾了。现在却觉得,伍骄阳这厮,怎可能会轻易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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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嗷,8月24日阳历生日。(说晚了,现在是25号了……没干系,我还有阴历生日- -)
  哦哦,8月31日阴历生日。
  我要求不高,大家表示表示意思一下也就行了~哈哈
  第九章
  接下来,意想不到且搞笑的事情发生了。
  先是来了一拨帮伍骄阳这边的不明人士,紧接着又来一拨敌对的,再接着……乒乒乓乓霹雳啪啦,打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伍骄阳不怒反笑。好好,他心思自己的行踪大小也该算机密吧,怎么成了路人皆知的消息。
  莫乐求神拜佛就怕伍骄阳在自己地界上出事,偏生还就出事了,大事!接到暗卫消息后,他急调大批人手并亲自带着一队本领高强的属下赶去出事地点。
  启明星起,暮霭朦胧,人影隐约,只有浓厚的血腥味无比清晰。
  危机情况略有好转,伍骄阳将韩纪元推给莫乐:“派人将他先带走。”
  韩纪元下意识地回手抓住伍骄阳的胳膊,转又松开。大家已不是十来岁的小孩子,在这紧要关头大哭大闹上演同生共死。就像伍骄阳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韩纪元手无缚鸡之力,留下只是累赘。
  韩纪元问:“你不走?”
  伍骄阳伸手推他,眼中尽是懒洋洋近乎宠溺的嘲弄笑意:“走走,怎跟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
  韩纪元哭笑不得,用带着些许无奈,些许认命的口气淡淡问道:“只问一句话,我留下会害死你吗?”
  昏暗中,伍骄阳先是一怔,继而弯起眼眸笑了,真真是如骄阳般耀眼夺目。也许,真的再没有哪个男人能像伍骄阳那样,简单一个笑容,就能叫人心神震颤。
  伍骄阳转头对守在身边寸步不离的怀前道:“将他们领头的活抓来。”
  怀前不情愿却不敢违逆:“主子爷万金之体,请暂退一旁,奴才会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爷交待的事。”边说边用清冷不带一丝人气的眸子狠狠瞪了眼莫乐,后者心中叫苦不迭。多数莫姓子弟的挑选都由怀前一手操办,莫怀前深受顾写意影响,驭下近乎严苛,因而时隔多年余威仍在。
  天际呈现鱼肚白色,曙光普照,如此美好的清晨,却是敌人最后的疯狂时刻。刀剑声,呻吟声,嘶喊声如雷贯耳,却听不真切哪怕一句话。瞪大了眼,只有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雾气像是故意与人逗着玩,萦绕空气中久久不肯散去。
  纠缠、厮杀、混乱不堪。
  管你是生还是死,管你权重还是命轻,天终是义无反顾地亮了。
  莫怀前摸了把脸上的血水,嫣红猩甜的浓稠血液宛若胭脂,染红了他苍白清冷的脸庞。熠熠生辉的眸子看不到任何人,四下张望片刻,猛然捉住身边莫乐的手腕。莫乐发誓自己清晰地听到骨骼因不堪重负发出“咯咯”令人牙齿打颤的古怪声响。
  “主子爷呢?”怀前死死盯着他,复又重复一遍:“主子爷呢?”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幽深如潭的乌黑眸子盛着惊怒与恐惧,嘴唇轻颤。
  莫乐心登时“咯噔”一下,转头四望,哪里还有那醉月清风般的身影。
  完了!莫乐的心忽忽悠悠坠到谷底。
  韩纪元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怔怔看着自己的左手,上面还残余着方才伍骄阳握着的感觉。
  “他拉了我一下。”韩纪元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能发出声音,难以置信道:“可当我转头看他时……人已经不见了。”
  莫怀前一手揪着莫乐衣领,另只手高扬。莫乐心道,这盛怒之下的雷霆一击怕是得要了自己的老命!
  手落下,却搧在了怀前自己的脸上,那样狠重的力道,那样复杂的眼神,莫乐觉得这男人像是悔恨到想自己咬断自己的喉咙。
  “挨个彻查,爷是被人掳走的!”莫怀前清秀的容颜一改往日的波澜不起,微露狰狞,号令道:“将刚才抓到的贼子带走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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