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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清欢》南东北西着

_10 南东北西 (当代)
  来到一个她以前经常光临的爵士吧。这里环境幽雅舒适,让人平静、放松。刚回来的那两年她常常在此处出入,那时是想逃避热闹中的仓皇与空屋里的寂寥。
  今日难得的冬日阳光,她坐在临窗的位子,微合双眼,昏昏欲睡。
  方歌的到来惊醒了她,他把她要的书放到桌上:“给,你要的书。可真难找啊!上面厚厚一层灰!我还真就不知道B大图书馆里还有这么冷僻的书!”
  乔落笑笑,道着谢拿过书。是一本很艰涩的讲“惑”与“寻”的书,早些年她曾在图书馆看过。
  两个人各点了咖啡和茶,间或说说话。
  “你还好吧?”方歌疑惑地看着她懒洋洋的样子。
  “好得很。”
  “你爸是不是又逼你相亲了?”方歌坏笑。
  乔落一听这个就有气,过年的时候大家在一起聚,乔父一看他们三个齐刷刷的大龄单身青年难免八婆一回,就将这个问题提到日程上来,搞得乔落尴尬无比。
  “少说我,你可比我大不少!我就不信你家里不急!”
  “急啊!可我这儿天高皇帝远,清静!”方歌咧着大嘴笑,露出一排大白牙。
  乔落眯眼,不知怎么觉得他这个笑容令人无端地心里发紧。方歌浑然不觉乔落的不自然,他眨巴着眼问:“说真的,你怎么打算的?真就这么单身下去?”
  乔落收回目光:“我从来不是单身主义,这不是没遇到合适的吗!你呢?打算这么潇洒一辈子?”
  “哪能啊!讲真的,人能挥霍的年月实在有限。”方歌阳光的脸上难得暗沉,他叹,“不顾一切的轻狂已经过去了……我这不也是没找到合适的吗!主要是我太优秀!”说完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样子。
  乔落无奈地嗤笑。
  此时的贺迟正开车回会馆。这一片都是高档休闲区,他在路过一家爵士吧的时候习惯性地向里瞟了一眼,正看见乔落。
  乔落从来落落大方,她想享受阳光时就会坐在靠窗的位子,放松自若,丝毫不介意行人的往来目光。此刻的她一手支着脸颊,专注地看着对面的男子,笑容恬静。
  贺迟贪婪地看着,他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见到她了。他将车停在路边,静静地看着她与那人谈笑风声的样子,心很疼。
  不自觉地就按快捷键拨号,他看见乔落愣了一下,掏出手机一看屏幕,脸上的笑容生生地僵在嘴角,方才的愉快自在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迟的声音透过话筒轻快爽朗:“落落,你在哪里?我发现个好馆子一起出来尝尝?正好我刚拿到一些鱼油你带回去孝敬伯父。”
  乔落的表情显得很挣扎甚至痛苦,方才眼中的晶莹神采被朦胧取代,咬着嘴唇像是想不到回答的话。
  贺迟有一种被凌迟的痛苦,原来,她跟自己通话时,在看不见的地方,是这样的表情啊。
  他忽然失去粉饰太平的力气,只是软弱地对着话筒说:“落落,我想见你。”
  “……我,现在有些事情……也许,也许晚些时候……或者过几天……”
  “那算了。”贺迟挂掉电话。
  如同一点冰凌嵌在心间,那冰冷瞬间浸透全身。
  贺迟此生从未如此无力过。
  他虚脱般的将头靠在椅背上,侧着头哀伤地看着乔落因自己变得寡欢的样子。
  “男朋友?”方歌看着乔落有些怔然地收起电话,问。
  看她摇头,又问:“那是你喜欢的人?”
  乔落愕然抬头。
  方歌得意地笑:“乔落拒绝不喜欢的人的时候从来干净利落刀不见血。你刚才表情游移语气支吾,与平时表现得大相径庭,我想不出其他理由让你这么为难。”
  乔落恼羞成怒,将桌上的纸巾掷过去:“想你的商雨吧你!”
  方歌的从容荡然无存,脸微微涨红:“喂!你乱说什么!”
  乔落心情恶劣:“我说我都给你制造了这么多机会,你为了人家年都不回家过了竟然还搞成这样——人家愣是不知道你喜欢她,丢人!”
  “死乔落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吧?打电话的肯定是贺迟吧?我早就知道这小子在你心里不一般了!怎么着,到底把人家欺负跑了吧?”
  “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分明是他当初趁火打劫欺负我来着!你知道什么啊你!”
  “ 我当然知道!你这女人最认死理,凡事上纲上线的,我告诉你贺迟亏就亏在当年没欺负你到底了!现在反过身来让你往死里折磨!我要是贺迟才不那么惯着你,直接拿下了事!这北京城里贺大少想拿下个女人还轮得到你在这儿扑腾?他就是对你太心软!要是我还能容得了你这儿扑腾一下那儿扑腾一下……”
  “方歌!!!我现在就给商雨挂电话拆穿你挂羊头卖狗肉!”
  “……姑奶奶!别!我错了我错了……”
  在乔落瞪着眼睛硬着脖子跟方歌争辩的时候,贺迟默默地打转方向盘离开。
  电话响,接起来那边絮絮地说了一堆,最后问:“……贺少,你看是否立即将方歌调职?”
  贺迟无声苦笑,眼神暗沉,他想起那次与顾意冬的对话,顾意冬问自己:如果你输了,你,能认输吗?
  他几乎笑不可抑,无法自持,彼端的人显然有些紧张,又追问了一遍。
  贺迟闭了闭眼,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纷扰拥挤的心都跟着胀痛,终于,沉声答:“不必。”
  第二日是周末,乔落与商雨结伴逛街,商雨问:“你昨天见到贺少了?”
  "没有啊,怎么了?“乔落现在是想见又不能见。见了面她势必要摊牌了断,不见面反而似乎多了一丝借口。如此拿不定主意在乔落的人生里还是头一遭。
  商雨皱眉想了想:“那你昨天是不是跟方歌在一起?”
  乔落一愣:“是,你怎么知道?”
  “ 嗨,我昨天跟宋海在楚馆应酬,贺少到的时候那样子……噫……虽然看起来只是沉默了一点儿,但他那酒喝的,简直就是牛饮!之后流露出的那种表情……怎么讲……是女人看了就会心疼啊!”商雨边说还边摇头,“我就想啊,这天下间除了你乔落,谁还能让贺少露出那么惨淡的表情啊!”
  乔落心里难受,有点儿直不起腰来,找个椅子就坐下不再走。
  商雨从善如流地坐下,善解人意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瞅着乔落,眼里写满了对她的心事的渴望。
  乔落哀叹:“小雨啊,我恐怕还是抽身太慢,我好像真的是刚出了狼窝又入虎穴了啊……”
  商雨扑哧就乐了,推她:“真这么惨?”
  “ 真的,”乔落郑重点头,“我可笑不出来。我啊,真的累了,再也折腾不动了。尽管我不承认,尽管我希望这一切只是我短暂的错觉,尽管我更愿意相信我只是一时被迷惑……可是,我昨天看着方歌笑的时候竟然满脑子都是贺迟的脸……小雨,我这回真完了……我恐怕不是因为对贺迟心动而看谁都像他,恐怕是方歌本来就与贺迟有点儿相似……”乔落捂住脸。
  商雨若有所悟:“我就说嘛!有的时候看着方歌笑的神情特别眼熟,可不就是很像贺少!”商雨激动了,“天!小落!你别说你一开始因为这个……”
  “别问我,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以前只是觉得跟方歌在一起舒服自在而已。我也是昨天才发现,而且现在是越看越像。啊啊啊, 我是不是神经错乱了?”乔落烦躁地揉头发。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你说呢?”乔落看她,很茫然,“反正我现在怎么决定你都有话说,干脆你说啊!”
  商雨张口就想说:那就快点儿投入贺少怀抱啊!可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看着乔落眼底深处的疲惫和脆弱,忽然理解了她的张皇和彷徨。
  连自己和宋海之间,都还有那么多的问题挡在中间,更何况乔落与贺迟?
  那些过往怎么跨过?那些未来又如何面对?
  更何况乔落根本失去了为爱情拼搏的天真与勇气,如何要求她再次献出她刚刚恢复的那仅有的一点儿元气去为这个不确定的未来搏一个开始?
  商雨默默地把手放在乔落手上,希望给她一点儿力量。
  乔落仰头重重叹气:“我只是想平静地过日子。你知道,我现在几乎被那个圈子妖魔化了……这不是我想背负的……那些乌七八糟的往事真的太烦了。都说没有故事的女人最幸福,我多希望自己忽然失忆将这些沉重的事情都忘掉。”
  商雨也只能跟着叹气,看着乔落一步步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她也实在不忍心她再自投罗网。
  但感情的事又哪是可以提前规划决定的呢?
  两个人吃了顿饭刚缓过点儿生气来,商雨接到一个电话脸色骤变。
  她按住乔落的手,话都说不利索了:“贺迟,贺迟昨晚酒后驾车出事了!”
第二十三章:你不喜欢的,我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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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想起那个夜晚,两人等在乔落楼下,他彼时胸有成竹,却仍是自问:如果到最后,她要的连我也给不了呢?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赶到医院却没有见到人,首先D栋楼戒严她们进不去,等宋海赶到通过第一道关卡,三楼又进不去,好不容易钟进出来将她们领进去,他的病房又不让进。
  乔落看到守在病房门口的钟母,也顾不上尴尬,只是掐商雨。商雨磕磕巴巴地问:“曲,曲书记,贺迟怎么样了?”
  钟母根本没有看商雨,她只是高傲地扫了一眼乔落,淡淡地说:“他没事,你们回去吧。”
  乔落一震,咬住牙没动地方。
  电梯响,只见顾意冬扶着贺夕快步赶到。两人见到乔落都怔了一下,顾意冬收回扶住贺夕的手,乔落心中扬起讽笑。
  她坦然回视众人,心里却发慌——都赶到了?到底多严重??
  贺夕看到她倒是意外地没有敌对,扫了一眼尴尬地形势之后,反而挡在钟母和乔落之间问:“二姨,我哥怎么样了?”
  曲雅琴的表情语调那叫一个和蔼关切:“小夕啊,没什么大事了。之前可能是因为血液中酒精含量过高等原因一直昏迷,刚刚醒了过来。其他都没有大碍了,只是淤青挫伤,伤腿也打好石膏了,现在再次取血复查,别担心啊小夕。他刚醒我就打电话告诉你爸妈了,你一会儿见了贺子也跟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挂心,这儿有我呢!”
  贺夕明显地松了口气:“可吓死我了!二姨这回多亏你了!要不是区医院跟你报告将我哥转院过来,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嗨,这还不都是应该的!你哥从来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不会有事的!不过你啊,也劝劝你哥,你说喝那么多酒怎么还能开车?回头我也得骂骂钟远!这小子最野!你说他白白虚长几岁也不知道拦着点儿,还让他开车!”
  宋海一听连连赔罪:“哎,曲姨,这事儿怪我!跟大远无关!要说我们这帮人我最大,怪我没控制住,我这昨天一高兴就喝高了……”
  乔落在一片和谐之中默默地转身离开。
  顾意冬攥紧了拳头留在原地。
  钟进追出来,有些局促地说:“对不起……我妈……”
  乔落抬眼看他,短短一年的时间,他身上已经寻不见那种清澈的气质,虽然看着自己的眼神依旧诚恳。她微笑着摇摇头:“她不喜欢我是应该的。还好你现在一切都好,听说你家庭很美满,恭喜了。”
  钟进看着她,眼神复杂欲言又止,终于只是说:“谢谢。”
  乔落挥挥手:“走了。”
  钟进看着她孤单的背影,一时冲动喊住她:“乔落!”看她驻足,他咬咬牙,傻小子的劲头由冒上来,神情有些说不清的激动,“只管做让你快乐的事!我们都希望你快乐。我们都会帮你的,不要认输!”
  乔落回头,透过钟进的脸,隐约看到楼上那一片其乐融融的温馨景象。她笑:“谢谢你,真的。”
  坐立不安地过了几天,去看贺迟之前她没有联系他,她只是悉心熬了猪骨粥,像每次她生病贺迟送来的粥一样,趁着勇气还在赶紧拎了直奔他家。
  开门的是个朴素整洁的中年女人,估计是保姆,看着乔落客气地问:“请问是乔小姐吗?”
  换乔落愣住,讷呐地答:“是。”
  贺迟坐着轮椅出来,乔落一看他立刻很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她咬着嘴唇放下粥:“怎么这么憔悴?”原来她竟有这么多日子没有见他了吗?
  贺迟细细地看着她,终于,多日无处宣泄的沉郁的情绪翻搅上来,变成可以外现的委屈。
  两个人都不说话,目光沉甸甸地相触。
  乔落抿着嘴,伸手,心疼地摸他的胡楂儿和头发,低声说:“我来了。”
  阿姨被贺迟提起打发下班,乔落为他刮了胡子,梳理了至少一个半月没有修理的头发——乔落不会剪头发,就不顾贺迟的反对径自给他扎了小辫,甚至给他做了一个去角质的面膜。
  然后像他照顾自己时一样,虽说他双手健全灵活,但她仍然耐心地一勺勺喂他吃粥。
  最后她坐在他的脚边,拿着一支签字笔在贺迟左小腿的石膏上仔细地画画。
  明亮的大厅里,阳光暖暖的,这一刻温馨得接近幸福。
  贺迟靠在沙发里深深地看着乔落专注的侧脸。
  他轻声问:“落落,你快乐吗?”
  乔落一震,答:“我不知道。对了,阿姨怎么知道我是乔落?”
  贺迟沉默一瞬,才开口:“只有你一个年轻女子知道我这里的住址。”
  乔落笑眯眯地看着他:“哦?我还是年轻女子哪?我以为我已经是危害社会稳定的大龄恨嫁女青年了呢!”
  贺迟也笑,嘴里却问:“落落,你想我了吗?”
  乔落终于直视他,明白今天逃不出去了。
  她还想挣扎:“咱不说这个行吗?你先安心养病好不好?”
  “落落,我很想你,想到我自己都害怕。你告诉我你想我了吗?”贺迟深深地看着她,不肯回避。
  “想了。”她只得坦然回答。
  “你担心我了吗?”
  “很担心。”
  “能告诉我……你知道我出事那会儿的心情吗?”
  乔落眯眼,若有所悟,威胁地说:“贺迟,我警告你,你别跟我说你是故意出车祸的!我真的不会原谅你!”
  贺迟只管咧嘴笑:“我受这么大伤,断一条腿,你该不会连个心情都吝啬告诉我吧?”
  乔落直直地看着他,站起身来摔下笔就走。
  “哎!哎!姑奶奶!我逗你的!我哪能是故意的呢?我喝那么多酒不出事儿就怪了!”
  乔落猛地转身看他,吼:“那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为什么不让人送?为什么不叫车?!”
  乔落气得浑身直抖,压抑了多天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贺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乔落更来气:“你少拿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我!你还委屈了?好的你不学坏的全学会了是不是?”
  贺迟可怜兮兮地说:“落落别生气了,你看你这样我都心疼了……”
  “你以为你这样我不心疼吗?!”
  安静。
  乔落吼出来就后悔了。她颓然地跌坐到地上,不知该如何收场。
  然后她爬起来冲向贺迟,捧住他的脸胡乱地吻下去,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熟练地滑过他敏感的喉结和颈侧,至肩膀,从胸前滑到腰腹,再向下……
  唇舌交结处越发激狂深入,贺迟忍不住从喉间溢出低沉的呻吟,无法克制地伸手捞过乔落柔软的腰肢,狠狠地上下摩挲。
  她觉得自己脑袋里如有千辆火车轰隆隆作响,只是叫嚣着:放纵!放纵!
  乔落主动抬臀,直接跨坐在贺迟的胯间。贺迟简直疯狂,粗嗓低唤一声,双手使劲按住她仍在不安分扭动的小屁股,沙哑地唤:“落落……”
  乔落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时间,扯开他的衬衫,将他推倒在沙发上,俯身亲吻他胸前的突起。
  高峰处贺迟紧攥着乔落的细腰狂野地抽插,那力道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在他的身上碎成一片片。乔落仰头,喉间的娇喊无法自制,眼前绽放开大朵大朵的白色烟灰。
  一直到两人勉强洗漱完倒在床上,乔落依旧意识迷离,如行走在云朵之上。
  贺迟搂着她无限满足地呼呼大睡,她睡前轻轻亲吻他憨憨的睡颜,他咕哝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乔落微笑,却有眼泪悄悄地流进枕头里。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个人叫了外卖,嬉闹着吃晚饭又相依着看了一会儿电视。
  离开的时候贺迟依依不舍地送她至门口,一边抱怨她不让司机来接一边嘱咐着到家报平安。她站住,低着头回身说:“迟,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这么冲动了,别再喝这么多酒,别再酒后驾车,太危险……家人会担心。还有,你跟我说过,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能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你也一样。其实这世上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自己看开就好了……”她絮絮地说了一堆,然后抬头,看见贺迟可怕的脸色。
  那么的受伤和绝望。
  乔落飞快地低下头去,她听见贺迟轻飘飘地问:“你什么意思?”
  乔落心里难受得不行,可是医院走廊里那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再次袭来,要她如何走进那个世界?
  贺迟只觉得刚刚成型的美好天堂瞬间倾塌,天翻地覆不过如此。
  他嘶哑着轻声问:“落落,为什么?就那么……难吗?”爱我,就那么难吗?
  乔落心中剧痛,她抬头看见贺迟脸上那深刻的凄绝,哑声说:“不难。只是,我不会再傻第二次,你……也不要傻了。”
  贺迟看着她,墨黑的眼底透着浓浓的哀伤,他一字一顿:“乔落,我就是傻了,没救了。我就不相信你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落落,你不喜欢的,我都不要了。行不行?我认真的,我不在乎!”
  乔落承受不住似的低下头去,脚尖因眼泪开始模糊:“我在乎。贺迟,我背负不起。”
  “你想好了?”
  “是。”
  “这是你最后的答案?”
  “……是。”
  贺迟出院的时候,圈子里的人都聚在一起,摆了一桌酒席祝贺贺迟的康复。酒至半酣的时候,顾意冬终于甩出了“红色炸弹”。
  钟远和孙豫都哇哇叫着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活着等到了!”
  贺迟懒洋洋地翻着喜帖,看着上面如同天作之合的照片,淡淡地微笑,内心却苍茫。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唯一在计划之外的是乔落的心。
  散场的时候众人有默契地先走一步,顾意冬与贺迟站立在屋内,意味深长的对视,交换着只有彼此才懂得的难言心境。
  长久的默然,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顾意冬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背影萧索地转身离开。
  贺迟觉得自己的肩膀上重逾千金。
  他深吸口气,仰头。
  终于,如此漫长的岁月过后,顾意冬被判出局,他呢?
  他又想起那个夜晚,两人等在乔落楼下,他彼时胸有成竹,却仍是自问:如果到最后,她要的连我也给不了呢?
  一语成谶。
  当真有了这一天,他该怎么办?
  贺迟的话让乔落震动。她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他那时的表情,他说:你不喜欢的,我都不要了。行不行?
  她很难受。她知道贺迟一直待她好,很好,可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她也不知道他竟能至此。他们不再是十七八岁不分轻重随口起誓的少年人了,他说得出就一定会做得到。这样的感情不能不让乔落感动震撼。可是,她又如何能再次回身跃进那万丈深渊?
  对顾意冬她都不忍心逼其为自己舍弃基业,何况贺迟?
  乔落只得尝试着忽略自己的心情。
  她发现年长的情爱与年少时不同。年少时爱一个人犹如火,热烈而霸道,席卷所有的理智,疼痛处尖锐锋利,动辄锥心刺骨。可随着年龄渐长,喜欢了一个人却如同水一般缓慢流淌,却默默地滋养每一个细胞,偶尔想起那人便有了一种朦胧的欢喜和忧伤。
  她也会想,会不会因为只是喜欢,还不到深爱?
  节后上班,经理暗示她可能即将升职,乔落很应景地开心微笑,工作越发卖力。
  报了一个壁球班又报了一个瑜伽班,后来又被杜可拉去学国标舞,日子倒也惬意充实。
  看着女儿悠闲自在无约会的日子,乔父开始心急,在乔落再三表示跟方歌不可能之后,他又将目标锁定了方歌的同事。
  乔落在未知的情况下被二人安排,进行了一场尴尬的相亲。凭良心讲,郑老师是个非常适合的结婚对象——工作体面、成熟稳重、举止得当、无不良嗜好、五官端正,甚至还很难得地配合了乔落的身高,只是因为一心钻研学术所以忽略了个人问题。虽然乔落兴趣缺缺,但他显然对乔落很是满意,并且很大度地表示不在意乔父的经历,而且觉得乔落为照顾父亲而耽误个人问题实在是孝感动天。
  不得不说,实在是个合适到有些出奇的人选。
  但是乔落的脸皮僵笑到抽筋。虽然很想中途离席,可看着对面研究生导师诚恳的面孔她实在不好意思太失礼。就这样生生地坐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熬到结束。
  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抗拒——这就是我的后半生?一个所谓的合适的人,一辈子,就是如此?
  回家看到父亲正在对着他的象棋冥思苦想——似乎他不久前又换了一副新象棋。乔父听到开门的声音抬起头,乔落对着他期盼的脸好气又好笑。
  面对父亲的追问乔落无奈地叹:“哎呀,老爸!求求你就别操心了!你姑娘我还愁嫁不出去?我想多陪陪你啊!结婚急什么?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结婚!”
  “这孩子!看你到七老八十谁还要你!”
  乔落蹭到父亲身边坐下:“爸!我知道你关心我,你放心,到不了七老八十,我会把自己嫁出去的!”
  “什么时候?”
  “再过几年。”
  父女俩严肃对视。
  最后乔落先软化,她撒娇:“爸——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你说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了,你就多留我两年能怎么样嘛!我这还没享受够呢,你就忍心让我去给别人家但媳妇?”
  乔父给逗笑了,知道女儿主意已定,再劝也不停只得作罢。只是看着女儿微笑后隐有落寞的脸,口边的问话犹豫了再三,终于还是咽了回去。
  此时的贺家却是一场风暴,贺镇凯看着面前倨傲的儿子怒吼:“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是不是太放任你了!他们家都已经开始给她安排相亲准备结婚了,你怎么还不清醒?!”
  贺迟眉头一颤,毫不退缩地直视父亲:“我清醒得很!我的脾气您也知道,我劝您还是消消气,把教育我的时间腾出来说服您自个儿。”
  “ 你!”贺镇凯看着独子,怒火攻心,可又知道儿子的个性,只得压着火循循善诱,“你是不是以为乔落最后肯定会跟你啊?你说你这么多年跟在她屁股后头还不明白?那丫头有主意着呢!没有谁比她自个儿的骄傲重要!当年她和顾意冬那会儿,她低过头吗?你觉得你现在跟她有那感情基础吗?更何况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她哪儿还是小姑娘的心思啊?你就算是把我说服了,她也不会委屈自己的!”
  贺迟很平静:“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只能说我会尽我一切的努力让她不委屈。爸,”他看着父亲,眼神如明晃晃的刀子般锋利,“您懂感情吗?您凡事都计较得失成败,包括家庭。所以您不要跟我谈感情的事。乔落,我要定了。我的确没把握她最后是不是会跟我在一起,但我会一直等到她幸福的那一刻。所以您也别总想着从她那边动些手脚什么的,没用,只能让我更反感!其他的我只能说,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不能阻止我的。”
  贺镇凯一震,却说不出话来,看着贺迟坚毅无悔的神情,不知这么就想起亡妻。说实话,亡妻的音容笑貌早已模糊,但印象中也是个拥有这样表情的人。
  他有些触动,还有些恼怒,很多年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威严被挑衅。可是他依旧沉稳地压着声音说:“迟子,你说你为这么一个丫头跟家里这样你值不值啊?从小我就没把你当孩子,有什么都跟你说跟你沟通。你现在也这么大了,我知道你做事决心大,可你就说说乔落到底哪里好?啊?这一阵儿闹得凶,我也抽空查了查她,我承认她小时候我还是挺喜欢的,可是这些年下来,那些经历我也不多说,单说这人现在,没什么姿色,年纪也大了,这些年吃了点儿苦还和顺点,可事实上脾气那叫一个臭,性格也隔路!你看看你汪伯伯和刘姨家的姑娘哪个不比她合适啊?”
  贺迟嗤笑:“爸,得了吧您,您该不会现在还抱希望我给您娶个豪门千金什么的吧?别逗了,这么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劝您赶紧死了这条心啊!还有,什么汪伯伯啊,您还想升上哪儿去啊?中国还能不能装下您啊!一大把年纪了我说您该享受的也差不多了啊,快点退了吧!要多少是够啊?”贺迟挑着眉毛扯着嘴角,“我又不从政,您要什么亲家帮衬啊?话说回来了,您这个亲家对您还不够慷慨吗?可是生生做了您的垫脚石!看在您当年还算有胸襟给我这么多钱让我得以帮衬她们母女,这事儿我也不跟您多提。钱我还您了,家里这边我也不想搞成这样。总之我话给您放这儿了,要么您就阻拦我试试看,我是听说了我这性格跟您年轻时候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您只要记住,别往死了整。您别看那个谁谁家,顶多关个一年半载的也都服软了。我跟乔落怎么回事儿我也不多说了,这怎么着也得用两倍的时间忘吧,那就十六年,啊。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那就是一句话——只要乔落!要么,您就认了,有儿子、有儿媳妇,还有大胖孙子。要不然咱就先来个十六年走着瞧!”
  贺镇凯被儿子吊儿郎当的样子深深地触怒了,自己如此好声好气,他却完全硬着顶,一步不退!他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就向他狠狠地砸过去:“你这是翅膀硬了,真以为我拿你没辙是不是?!”
  贺迟一挥手就打掉书:“我没这么觉得,您要是想弄死我也没什么难的,问题是您想吗?爸,乔落曾经质问小夕为什么总是道貌岸然地站在她自以为正确的立场,然后一味地要求别人。这个问题我也同样问问您,为什么您觉得现在引起冲突的是我而不是您?爸,我是一个成年人,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并且有能力为之负责,我现在,不过是想娶一个我爱的女人而已。”
  贺镇凯看着他,他的儿子如今比他高大许多,完全是个男子汉的雄伟样子,目光自信坚毅,不卑不亢,无畏无惧。他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再吓不住他的儿子,也命令不了他。这个曾经会为了餐桌上一块鱼的分配而哭闹不休的儿子已不再依赖他的关爱了。他长大了,他现在要的是另一个人的目光。他忽然觉得心境颓唐,又同时觉得骄傲——这难道不是他想栽培出来的孩子吗?勇敢、坚定,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为之争取且承担责任。
  可是这么多年在官场浸淫下来,这样纯粹的心思不能战胜诸多外因。现在是自己在挑起争端吗?分不清什么是重要的人是他?
  他想起那个追求了一辈子的纯粹、最后枉死狱中的老顾,想起那个自己苦心栽培曾经身影倨傲的顾意冬,想起那个多年前仰着头一意离去的儿子。
  他是见过乔家的女儿的,很多年前的事了,但那情境却依旧鲜活。那孩子闪亮着大眼睛,灵气逼人的样子,说起话来毫不怯场,嘴角含笑语速飞快,清脆的语声流利且有致,他们一众大人全部喜欢得不得了,都嚷嚷着说想要来但儿媳妇。
  一转眼,他们这伙人退的退、老的老、走的走,孩子们都已长大,谁想到竟是这样的沧海桑田。
  贺镇凯觉得非常疲惫,他支着桌子坐下来,挥挥手:“出去。”
  贺迟看着父亲苍老的样子心中不忍,他静默了一瞬,又开口:“爸,我昨天看到一篇关于您的专访,其中您对于中国民主进程的想法被广泛追捧,我看到很多评论,称赞您是中国最开明的领导人之一。我觉得很骄傲。”这样肉麻的话好多年未说,贺迟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爸,我是您的儿子,您提到的尊重,是人民给的,我也是人民之一。我不想说乔落的今天是您害的,但对那个曾经是我们这批孩子的榜样的女孩,您就没有一点儿怜惜吗?其实说到底,乔落到底好不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除了她没有人能让您儿子觉得幸福。您不要说什么别人也可以,这些年我不是没试过,不行,只有她。我不行,我放不下,我走不开。只要看见她笑,我就觉得生活充满希望。爸,接受她真的就那么难?难到不惜以你儿子一辈子的幸福来换?”
第二十四章:这世间欠她的,我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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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地流逝,没有声响。生活像一出默剧。乔落独自看日升日落人来人往,偶尔,在夜晚加班时会端着咖啡走到窗边,怔怔地看那棵树下空无一物的阴影发呆。
  贺迟被禁闭了。
  门口有警卫,母亲一天三顿饭进来抹泪:“贺子,你怎么……你看把你爸气得,他这么大把年纪了,这几天,天天晚上翻来覆去到天亮睡不着觉。妈知道你喜欢那女孩,可你爸的身体你就不顾了?”
  贺迟很难过。乔落的事情他从未藏着掖着,也跟父亲交锋过几次,把他父亲偶尔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了下去,大家心照不宣,可他未料到渗透了这么久,父亲依旧如此顽固。他不知道他若强行出去会是什么结果,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就是担心父亲的身体。他在等,也在赌。父亲在儿子心中的地位从来超脱,他希望他的父亲可以明白他,别让他失望,他不想令事情恶化。
  贺夕进来的时候时近黄昏,贺迟坐在窗边的藤椅上出神。斑驳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屋内光影交错,贺迟静默而英俊的侧脸如同剪影,这个画面就像是一幅老照片,美丽却忧伤。
  贺夕这几天因为家里的事也操心不已,两头劝。她心疼地看着贺迟:“哥,你这是何苦?”
  贺迟并不答话。
  贺夕有点儿急:“哥!爸妈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乔落根本已经拒绝你了不是吗?她现在生活得不知多滋润,可能已经开始了新感情,你在这里为她付出为她牺牲她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你们一个两个都是疯了还是怎的?!那女人根本不把男人放在眼里!意冬已经醒了,你也醒一醒!”
  贺迟终于看向她,眸子墨黑深不见底:“你真这么想?她不在乎?”声音低沉。
  “小夕,你知道意冬为什么肯放手吗?并不是因为乔落不再爱他——若是如此,他绝不会罢休,定会要她再爱上他。
  “你去问他,他会告诉你,是因为,乔落现在爱的人是我。乔落爱我贺迟了!”
  贺夕一震,捂着胸口退了一步,贺迟的声音依旧优雅而低缓:“这是我跟他默而不宣的事实。小夕,这些年他变了很多,但意冬到底仍留有一份痴念。哥也劝你,若真想留住意冬,就用你的感情而不是势力。”
  “感情?”贺夕笑得凄惨,“他稀罕吗?哥,你这些年一直在用感情,想留住乔落,可是她如今仍旧要走。我冒不起这个风险。你呢?就算乔落爱你,她也未必会跟你在一起。她怎么还敢为爱情掏心掏肺不顾一切?你傻了这么多年到最后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我知道,我知道。若真如此……也没关系。我心甘情愿。”贺迟闭上眼,声音轻缓却坚定,“这世间欠她的,我來还。”
  贺夕抖着嘴唇想骂他,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反倒腿一软,踉跄一步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乔落在单位见到贺迟时,再次石化在当场。可是贺迟却并没有正眼看她,只是在王经理的陪同下目不斜视地与乔落擦身而过。
  乔落静静地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举步离开。她并不知道在没有见面的这段日子,贺迟默默地为她进行了一场家庭战争,她并不知道最后的最后,那个深沉坚毅的贺镇凯红了眼眶,把手掌重重压在贺迟的肩膀上叹:“孩子,非要选这条艰难的路吗?就算不是为自己的前程考虑,她也未必是个贴心的妻子啊。”贺迟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他只是说:“谢谢爸。”
  商雨显然也对目前的情势很是困惑,午休的时候看着乔落拒绝了方歌的邀约又连着拒绝了郑老师的晚餐邀请,她忍不住问:“喂,通报通报新形势?”
  乔落摊手:“没有。”
  “那贺迟三番五次地来公司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们私下没有联络。”乔落也烦躁,这种感觉比之前顾意冬那会儿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让她更无措。
  商雨啧啧地叹:“乔落啊乔落,你原来说你对自己最狠我是看出来了。你可以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心情是不是?你觉得自己现在是无敌金刚吧?如果不是了解你,我真是看不出来你对他有情。”
  “……是哦。”乔落笑笑。
  “要我说,你要是真打算跟他了断就赶紧开展下一段感情,对你对他都好!”
  “这不没有合适的嘛!”乔落开始第一千零一次打太极。
  “我看方歌和郑老师都很合适!”商雨说:“你说你跟贺迟不可能,那你为什么拒绝方歌?又为什么拒绝郑老师?你别跟我拿什么想多陪你爸之类的烂借口来搪塞啊!我不吃这套!”
  乔落笑眯眯地:“你猜?”
  商雨白她一眼:“傻呗!”
  乔落乐不可支,举起咖啡杯:“半斤八两!”
  是谁在唱:傻瓜,我们都一样……
  沙尘天气袭来,乔落上班看见办公桌上静静地放着滋养气管的营养品。
  组上全部人都留下加班,昏天黑地的忙碌中,乔落抽空翻出最后一块萨其马三口两口吞进胃里,那一瞬似乎有些什么片段冲进脑海,乔落摇摇头摆脱那种沉重感。
  好不容易忙到一个阶段,听见走廊里嘈杂声起,抬头只觉肩颈酸痛非常,然后看见来人,眼睛都开始酸痛。
  贺迟气度矜贵地迈步进来,Ferragamo的皮衣衬得他肩宽腿长,深色调衣服映得他眉眼浓重深邃,他笑着朗声道:“非常不好意思,劳烦诸位为我公司的案子加班操劳,为表示感谢,送上小小消夜,大伙儿也都休息一下。”
  欢呼声四起,喊万岁的都有。男人们不客气地捞过外卖就吃,一边还啧啧称叹:“这五膳楼的消夜就是顶级啊!”女人们竟然还有力气先矜持一番,几个年轻的女孩甚至还要去洗手间补了妆后,才细嚼慢咽起来。
  乔落木然地坐着,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大过一声。
  她恍惚忆起那些起风的夜晚,树影下沉默的路虎。那些关怀和陪伴原来早就在她防备松懈之时侵蚀入内,摆脱不得。
  如此接连三日,乔落只觉得自己脆弱的防线节节溃败。终于,面前的猪骨粥也开始让她觉得油腻难以下咽,她放下筷子。贺迟敏感地转头看她,乔落将自己的疲惫坦然显现在脸上,两个人透过层层人群遥遥对视。
  为什么逼我?
  贺迟低头拿出另一个餐盒,里面是乔落钟爱的素拌莴苣和银耳雪梨。刘秘书像捧圣旨一样端给乔落,杜可眼尖看见嚷嚷:“好啊,贺少偏心!给乔姐准备小灶!”王经理狠狠地拉了她一把,龙涛也难得乖觉地开口岔开话题,杜可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几天的奢华消夜为何而来。
  乔落却只是恍若未闻地对着眼前清新可口的菜发怔。
  贺迟耙了一把头发,转身去楼梯间抽烟。
  乔落走过去时贺迟正颇为烦躁地捻着烟头,头也不回地说:“你别自以为是,跟你无关!我只不过是顺道关心一下朋友,没什么别的意思!”
  她看着贺迟的侧脸说:“贺迟……你看,若不是认识这么多年,你还真就把我骗过了呢。”
  贺迟暴躁地喊:“我的事不用你管!”
  “迟,我并不想将事情搞成这样,我以为你明白我的……”
  “我不明白!”贺迟猛地转身,双手紧紧握住乔落的肩膀将她抵到墙上,他贴近乔落,气势压人,俯身低头看住她的脸,恶狠狠地说,“我不明白。乔落,你别想再用这些话打发我!你什么时候也明白明白我?嗯?你明不明白我?!”
  乔落哽住,觉得心揪紧得不能呼吸。
  “ 乔落,我也会累。你究竟还要在我们之间挖多少沟壑才算完?这么多年了,我终于等到你解开心结,终于等到你重新建立生活,终于等到你肯正视我了…… 你,你一会儿觉得我们三观不同,一会儿又说阶级分化严重,然后摆出家庭和事业……”贺迟眼睛都红了,“乔落,我一直在很努力地填这些沟壑你知道吗?乔落,我也会累也会觉得辛苦你知道吗?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这么多年,你不能一句别再傻了就把我打发掉你知不知道啊?!”
  乔落哭了,像一个孩子。
  如他所说,这么多年了,每次被命运逼迫她都可以回身将压力撒在他身上。可如今逼她的是他,她再无处可逃。
  她就这样凄凄惨惨地哭着,有一种说不清的委屈和心痛。
  抵住她肩膀的手掌渐渐合拢,改为环抱。她埋在贺迟的怀里,不依不饶地滴着眼泪,抽噎着说:“那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啊?……我害怕啊……”
  贺迟一面在心里跟自己说:别再对她心软!她就是吃定你不舍得逼她!
  一面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将她温柔圈住,控制不了自己的嘴说着:“落落……别哭了……乖……不哭了……我,我不逼你……”
  贺迟肩膀的温度、手臂的力度,他身上的独特气息都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让人软弱,乔落紧紧抵着他的颈窝,双手攥着他的衣服,哭得委屈兮兮。
  贺迟抬起她的脸,用手指轻轻地擦她滚落的泪珠,泪水洗过的双眸更加晶莹。他凝视着哭得脸颊红扑扑的乔落,双手捧在她的耳畔,问:“落落,你看着我,跟我说,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乔落觉得心慌,想躲却躲不开,贺迟漆黑的眼睛放射出铺天盖地的压力,乔落只能颤抖着闭上眼睛。
  贺迟更逼近一些,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他的唇几乎触到乔落的唇,他看着她抖动如蝶翼的睫毛,低声诱哄,几近呢喃:“落落……说你爱我。”
  乔落全身都几乎抖起来,贺迟温热的呼吸气息喷吐在她的面颊之上,在她的心里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流岩浆,她觉得浑身燥热连指尖都红了起来。
  她哑声唤:“迟……”求饶的。
  贺迟埋头,将这个字吞进口里。
  迟字的发音方式本就娇俏,乔落的嘴唇正因为吐字发音而微撅,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接吻口型。
  贺迟着迷地吸吮啃噬她的蔷薇色唇瓣,舌头长驱直入,交缠翻搅,尽情地挑逗着她唇齿内每一处敏感脉络。乔落的背脊起了一排密密的疙瘩,思维黏稠而无法运转,只是承受、承受。
  贺迟的长腿一伸,膝盖自动抵进乔落的双腿之间,右手顺势灵活地解开她的套服纽扣,伸了进去,隔着薄薄的衬衫揉搓她腰侧的细肉。
  乔落全身瘫软像一摊水,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如同两个高磁的正负极,强烈的吸引力使他们一旦搭上线,便理智归零。
  她嘤咛了一声,睁开眼看见楼梯间惨白的灯光,猛然回过神来,身子瞬间僵硬。
  她使劲推了一下贺迟,推不开。他正在专心致志地逗弄她的耳垂,手掌像烙铁一样滚烫地贴在她的后背上,将她紧紧地压向他的胸膛。
  她起了哭腔:“迟……这是公司……”
  贺迟顿住,粗重的呼吸热乎乎地喷在乔落耳侧,良久,又恋恋不舍地轻吻她的颧骨,然后才慢慢地分开。
  两个人在逼仄处默默对视,视线迸射出的火花强过了棚顶灯的光亮。
  贺迟的手抚上乔落的左胸,那下面的心跳急速、剧烈,他沙哑地开口:“落落,不要骗我,也不要骗自己。你已经爱上我了。”
  乔落的瞳孔瞬间紧缩,像是心中最脆弱最隐秘的暗门被尖锐的戳中,她猛地拍开贺迟的手向侧旁退开一步,不安地拉衣服整理头发。
  贺迟去拉她的手臂,她反手挣开,再拉,再挣开。
  两个人就这样幼稚并且执拗地较着劲。
  贺迟的脾气终于上来,烦躁地抹一把脸:“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这个死女人是不是真要我们一刀两断才好?!”
  乔落背过身去,紧咬下唇,指甲都陷进肉里。
  她说:“是。”
  “乔落!!!”贺迟不可置信地低吼。
  “对不起。”她逼自己转过身来,“迟,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我真的……没有办法。”
  贺迟恶狠狠地瞪着她,像要吞了她一样,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惨白的灯光,逼仄的空间,绝望的面孔,一切都惨淡得让人心痛。
  许久,贺迟终于闭了闭眼睛,哑声说:“如你所愿。”
  乔落主领的一个案子大获成功,在业内树立了口碑,王经理锦上添花给她官升一级,前途一片大好。
  然而贺迟渐渐不再来,乔落开始越来越静默。
  日子一天天地流逝,没有声响。
  生活像一出默剧。乔落独自看着日升日落人来人往,偶尔,在夜晚加班时会端着咖啡走到窗边,怔怔地看那棵树下空无一物的阴影发呆。偶尔,会吃着饭就出起神来,想起她和他之间那些各色饭局上的嬉笑怒骂。偶尔,天凉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等一句关怀,起风的时候隐隐地期盼着有一件大衣。
  但她依旧镇定地站在原地,她跟自己说,不能动,不要动。
  商雨很急,可也无奈,只能尽量多找乔落出去,免得她一个人忧悒。
  乔落理解,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小雨,我很好。失恋而已,一回生二回熟没什么好怕的。”
  商雨有些黯然:“与贺少真就如此了?小落……你何必顾虑那么多?多难得才能遇到一个他喜欢你,而你也喜欢他的人。我相信只要你点头,贺少一定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不让你操一点心将你保护得好好的。”
  乔落敛了眼,轻声说:“为他付出我不敢,让他为我付出,压力又太大。我们之间……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份,只能错过。都是我不好,是我辜负他。”
  商雨难过:“小落……你何必又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其实贺少何尝不知道最后会有这样让你为难的一天?可是他仍是要一路坚持!如果他当初真能跟你分道扬镳,也许如今你早就跟郑老师结婚过平凡的日子了,哪还有这些心伤?"
  乔落却给她一个笑容,甜美坦然地带些怅惘喟叹:“谢谢你小雨。虽说,如果不是他步步为营我也许不会徘徊难安,但如此我若怪贺迟未免也太没良心。其实今天的结局又哪是他期盼的,是他高估了我。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他,如果没有他,我都不知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我真的没事的,最难的日子都熬过了。本来我早就不指望能再次拥有爱情,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要守着很顾意冬的那点儿回忆过活了。还好上天眷顾,让我走出来,让我释然新生。小雨,我很高兴自己……还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我很高兴我喜欢的是这样一个人。”
  商雨看着她的表情,鼻子发酸,忍不住转过头去。
  乔落开始做梦,她梦见很小的时候爸爸从国外回来给她买了一件很漂亮的蓬蓬裙,她趾高气扬地站在小树墩上享受大家的惊叹,结果贺迟一块儿大泥巴掷过来,吧唧一声糊在裙摆上,气得她坐在地上大哭。顾意冬在旁边俯着身子一边帮她拍打裙摆一边哄劝着:“落落不哭,落落不哭!”她咧着嘴掉眼泪一边还恶狠狠地瞪着贺迟,贺迟洋洋得意,那张嚣张漂亮的小脸蛋那么鲜明。她还梦见那张漂亮小脸扬起来,满是泥污,大眼睛瞪着她,吼:“乔落落!你给我闭嘴!”她不甘示弱:“你才闭嘴贺贺!”
  她梦见在美国,贺迟开着福特Explore Sport,穿着羊绒大衣手工小牛皮鞋,傲然地从车中走下来:“乔落,我听说伯母住院了,这是一点儿钱,你先拿去用。”那时的她还没有充分被命运磨砺,也没有意识到前路的莫测险恶,她被他矜贵的嘴脸深深激怒,一把打掉信封:“我不稀罕!”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他说:“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死女人!”她回:“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臭男人!”
  “我们走着瞧!”瞧到了,她输了。
  她梦见那一天,贺迟愤怒异常,一把将她从那个富商的车上拽下来,马来人不满地下车来抗议,却被他拎着脖领子用力地抵在车门上,照着肚子就是狠狠地一拳,贺迟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否则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马来人被贺迟狰狞的表情和气势吓破了胆,灰溜溜地离开。
  她梦见贺迟目眦尽裂地吼出那个词:“为什么这么下贱?!”
  她当时正是被命运折腾到绝望的时刻,心麻木得没有知觉,竟然还微笑:“我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家庭、爱情、学业,连尊严也都没有了。贺迟上前心痛地抱住她:“还有我,还有我。我在。”
  人在脆弱的时候最听不得软话,她立时崩溃地大哭,所有的绝望无助都涌上来,就在美国的街头使劲地打他:“骗我!骗我!都骗我!谁都不在!只有我自己!为什么都对我这么心狠?为什么,我到底作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贺迟站在路上任她打骂,然后狠狠地抱紧她,郑重地说:我再也不对你心狠,再也不。
  这一天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哭湿了枕巾。呵,有多久没有在梦中流过泪了?多久?
  她还会梦见那之后的日子。她要银货两讫,贺迟便同意她银货两讫。那时候每天早上起来都无精打采的,觉得不过又是一个灰暗的日子。贺迟却喜欢趁她早起反应慢的时候作弄她,拨她的耳朵拉她的头发打她的屁股,态度恶劣。等她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却已经跑得远远的,大笑着喊着绕口令:“呆落落落落呆!”她就很不满意地往床上倒,此时贺迟又会快速跑回来精准地控制住她下滑的趋势哄着她去洗脸,还自称“阿嬷”。她梦见他们去山间远足,一伙人点了篝火讲故事,通红的篝火映得二人眉目温存、气氛正好。她梦见贺迟嬉皮笑脸地说:“阿姨戴这个太好看太美了!唉,落落要是有您一半的气质,我就死而无憾了!”
  那时候觉得很灰暗的日子,现在想起来竟也会在梦中笑得那么开心,以至于睁开眼睛回忆起梦境时还不愿意起床,期望着能够继续梦下去。
  可是梦终究要醒的,生活毕竟还要睁着眼睛过。
  当那些被忽视的过往琐事一齐冒出来的时候,乔落的生活变得很拥挤,贺迟的声音总是不经意地跳了出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贺迟留给她的这么多、这么好。她问自己:你是否应该高兴竟然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她开始想念他的臭脾气、坏心眼,想念他初时的恶形恶状,想念他越来越温厚的态度,想念他大笑时飞扬的眉眼、得意时翘起的嘴角。
  她想起一年前她发烧的时候,他大清早给她送粥时扭捏不安的样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想到这里她就微笑,笑得几近幸福。
  杜可问:“乔姐你在笑什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那贺董怎么办?贺董怎么不来了?”这时乔落的微笑就会掺进一些苦涩。
  她曾说,贺迟就像是一株植物。如今始知,原来这一株生机勃勃的植物早就在她的心尖上深深扎根,并凭借他顽强的生命力,在她如此贫瘠的心间茁壮成长,最终枝繁叶茂,直至占据了每一个角落。
第二十五章:你爱的人才能给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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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哪里是年少与年长的爱情区别,哪里是爱得深爱得浅的区别。这样呵护的爱,经时间沉淀后,越发觉得可贵。
  郑老师又挂电话来,乔落明明知道这是自己选择过平淡生活的一次机会,却仍旧正式而彻底地回绝了他。她这样的状态根本无法对别人负责。郑老师显得有些意外,但依旧礼貌地说了几句客气话之后,便不再联系了。
  周末的时候,乔父待在家里对着盘象棋僵局反复推演,乔落端着一杯花茶在旁边看棋局演变。她一向不喜欢这些莫测深奥的东西,反而顾意冬和贺迟都很喜欢,并且很善于谋划布局。
  以前在美国的时候,有一年母亲身体转好,医生批准可以接回家中与他们一起住。那段日子是乔落在美国最舒心最快乐的日子。母亲很喜欢看他们下象棋,乔落那时只好央贺迟陪着下几盘棋,权作给母亲表演。贺迟一点儿也不让着她,每次都将她杀得片甲不留,她总为这个生气。而母亲却是越看越高兴,她也就只好忍气吞声地继续让贺迟屠杀。他下起棋来神情专注,低垂着浓黑的眼睫一副沉思模样,那个神态竟能让乔落在此时清晰地回忆起来。
  想得太入神,父亲问话都没有听清,乔落回过神来问:“爸,你说什么?”一边笑自己没有出息,思虑太过,竟然在父亲的问话中都听到贺迟的名字。
  却见乔父依旧埋着头对着棋局,貌似不经意地问:“怎么最近不见贺迟来找你?我觉得那是个好孩子,看的出来对你是真心的。”
  乔落完完全全愣住,被问得措手不及。
  贺迟的存在是父女俩心照不宣的问题,乔落也没有刻意隐瞒与贺迟的交往。她怕万一露陷反而令父亲多想,干脆就在一开始的时候大大方方地对父亲说:“我和他在美国时比较熟,当时他帮了我很多忙。”乔父对贺家不可能没有心结,但想到贺迟在妻女境况艰难的情况下施以援手,便毫无怨言了。
  于是除了最初说起的那次,父女之间再未提过这个名字。哪怕当时乔落生病,贺迟送来的汤水药品,乔落也没问父亲是如何交接的。所以当贺迟从他们生活中悄然离场的时候,乔落没有想到父亲竟会这样直接地提出来。
  乔落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些讷讷的。
  乔父继续说:“我觉得那孩子挺不错的。”
  乔落摊开手心仔细地研究掌心上的纹路,含含糊糊地说:“嗯,是不错。”
  乔父侧头看她:“你也这么觉得?”
  乔落愣住,张口结舌地回问:“爸,你,你为什么说这个?”
  “我在想啊,我做的孽到底什么时候算完?我是不是又拖累了我姑娘的幸福?小落,你如果真喜欢贺迟,爸爸没有关系的,没有什么比你的幸福快乐更重要了。”
  “爸……你想太多了,没有的事!”
  “什么没有的事?你不喜欢贺迟吗?那孩子可是挺优秀的,听说喜欢他的小姑娘可多着呢。”乔父语态轻松却眼神犀利地盯着女儿。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哎呀爸,我跟他不是那么回事!”乔落回避话题。
  “那是怎么回事?你生病那次把他急得前前后后地找医生准备药,一个劲儿地问我你怎么样了。我说要不你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又说你不想见他怕耽误你养病。他喜欢你,瞎子都看得出来。你怎么不答应人家?你连他都看不上?”
  “爸,感情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没有实用。我跟他就是不合适在一起。哎呀,我的事你不要操心了,我自己有数!”
  “是你们两个不合适还是你们两个的家庭不合适?”乔父深深地凝望着自己的女儿,复杂中含痛,苍老的眼眸有些湿润,“小落,爸爸很抱歉。竟然两次都是我割断了你的幸福。我真的,很后悔。”
  乔落起身圈住爸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忍不住眼中泛泪:“没有的事!爸你别瞎想!我跟顾意冬那都是哪辈子的事了,早就记不清了!至于贺迟更是没谱的事!他那个圈子有几个好男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好手好脚的谁要往火坑里跳啊?!话说回来,不是你我连认都不会认识他,更别说后来了。爸,你给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我没觉得苦没觉得委屈,我已经很又运气了。我……不喜欢他,他跩得二五八万似的,谁喜欢他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看他不顺眼!”乔落紧紧地攥着拳头才能控制住声音的颤抖,心却不能抑制地泛酸,很酸。
  一个月匆匆过去,乔落过年长的几斤肉很快瘦了下来,而且减肥的势头凶猛得一发不可收拾。商雨看不过去,正好赶上她生日,宋海药给她大办,她就死活拉着乔落一起出席。
  这天的乔落分外疲惫。大同小异的豪华会馆,聚会上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也有不认识的认对她指指点点。
  乔落管不了那么许多,只是勉力维持笑脸希望不要给寿星的宴会添堵。
  钟远那个玩家毫不意外地在座,几次看着乔落欲言又止,都被乔落远远避开。
  宋海准备了极其精致奢华的礼物,众人惊呼赞叹,商雨却只是站在那里淡淡微笑。
  有人要,给不起。有人给,要不起。
  谁更伤心?
  感情,真的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啊!
  乔落烦躁,在桌子上抽出一根烟走到露台上点燃,深吸一口看向夜空。
  似乎很久前也有一日,她也是这样吐着烟圈望着夜空。那个时候,贺迟在她的身边。
  当时的她在想些什么?她似乎想着要抓住最后一点放纵的时间回到她的白马王子身边,不顾一切几近痴狂。贺迟气得发疯一个人跑到非洲援建,待了三个月心情平静之后才回来见她。
  她彼时似乎一直很镇定,因为她知道,贺迟是会回来的。
  他回来见她的那一天下午,贺迟抽了一整包烟,他们最后只是在她家楼下沉默地看星空。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一天的夜空灰蒙蒙的,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可是两个人却都坚持着仰望夜幕。现在想想,贺迟是在强自克制吧,因为马上要送她去顾意冬那里。
  想到这里乔落觉得很心痛,每次多想起一些点滴,她都要这样心痛一下。迟,迟……为什么你那么好却又那么傻?
  她记得那一天他最后的目光,深沉得让她不安,最后他转头道:“说对不起。”
  “对不起。”乔落在心中喃喃,“对不起……”她对着今夜星光灿烂的夜空吐出一个破碎的烟圈。
  身后又脚步声,乔落深吸口气回头,却意外地看见来人是宋海而不是钟远。
  宋海递给她一杯酒,举杯示意一下径自仰头喝掉一半。乔落也喝了一大口,然后顺手捻掉了烟。
  宋海看了看乔落的表情说:“你不喜欢我?”
  “是。”乔落很坦诚地答。其实这拨男人中她与宋海的接触算是最多,当年与顾意冬两小无猜的时候就一直又他,他可谓是外人中最了解她一路经历的人,可是乔落从来都不了解这个身材魁梧总是挂着笑的男人。
  “彼此彼此,我也不太喜欢你。”他说。
  乔落笑了笑:“的确是彼此彼此,连互相不喜欢的原因都很类似。”
  宋海晃晃杯子:“那我可有点儿冤,你是两个,我是一个。你只在意你自己,丝毫不管他们死活,而我可是给了所有我能给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尽力?”乔落反问。
  “你有吗?至少我知道商雨的感情之后,我在试着去爱她并对她好,你呢?”
  “这正是我更讨厌你的地方,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为何还要徒增心伤?你可知由奢入俭难?你可知那么多回忆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忘掉?你可知这样的伤害要多久才能重新站起来?”乔落的眼睛亮得慑人,炯炯的像能洞穿人心。
  宋海回避了她的目光,乔落心下一片黯然,她多希望他能够反驳她啊。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宋海和商雨,宋海混得太久了,他的心在哪里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外人一句“浪子”、“风流”就可简单概括,可是真正接触、看到他那些让人目不暇接的纷杂情史就会明白,这样的人无所谓回头、无所谓醒悟。天仙放在他的眼前也不过是个用来调剂的女人而已。
  宋海轻咳一声说:“乔落,不是所有人都是贺迟。”乔落不说话,宋海接着说,“你心里肯定想的是那些爱不爱够不够的事情,可事实上哪里有那么简单。贺迟没有兄弟,又能力超群,在贺家一枝独秀;贺叔位置稳固,对他又从来纵容宽厚;他自己的事业基础打得好,又远离政治……这些都让他无惧无畏。可我不是他,我这个圈子没有关系就是死路一条,我老头儿年前又刚退,而且我的性格我知道,小雨跟了我才是真的害了她。她……值得有一个好丈夫爱她。那才是她的幸福。”
  乔落默默地注视着杯里金黄色的液体,低声说:“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幸福,只有你爱的那个人才能给?”
  她的心开始抽痛,痛得几乎端不住杯子。
  宋海也沉默了一瞬,然后叹:“爱这玩意儿如今还有几个人动真章?而且人这一生,又有几个人是真的遇见了爱情?乔落,你觉得你遇见了几次?”
  乔落一怔,抬头看他,听见他问:“两次还是一次?”
  她眉间一跳,不想回答,回避地说:“总之比你运气好。”
  “呵呵,那时当然。多少男人像我,在还很年轻的时候就挥霍尽一生的感情配额,至少让你遇到这两个男人就证明你的运气已经绝好。”
  乔落讽笑:“运气这玩意儿永远是相对的。”
  “乔落,贺迟不是顾意冬。”
  乔落一震,宋海的声音变得很严肃且意味深长,“这两个人都是我的小兄弟,我了解他们。顾意冬是个外表温和却内心独霸的人,贺迟却是个外表狂霸内心宽厚的人。人这一世没有谁能保证一路无风无雨,但即使再遇变故,贺迟也不会像顾意冬那样首先选择牺牲你。乔落,你为什么不试一试?他这么多年的付出不值得你试一试吗?”
  乔落心中波动却不露声色,讪笑了一下反问:“你什么时候变这么鸡婆了?”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周围的人都很关心你的幸福。我又想了想,我似乎还真是个有条件能说上话的。”
  “呵,不论怎样,谢谢你。”
  宋海看着乔落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表情,只得叹口气喝干了杯中的酒,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
  乔落对着他的背影说:“女人的青春有限,既然从未动摇过,不如尽早放她走。”
  散场的时候商雨喝多了,笑得癫狂,乔落心里难受得紧,一手扶着她的身子,一手拦着她胡乱挥舞的手。她也曾这样,太痛苦,宣泄不出,喝得越多头脑越清楚,只能大笑。
  宋海签完单赶回来伸手要把商雨接过来,乔落下意识地一躲,仗着身量高挑将商雨护在怀里,商雨依旧懵懂地咯咯笑着,双肩的抖动传递到乔落身上,让她有钟哭泣哽咽的错觉。
  两个人僵持着,乔落突然听到商雨抬头含糊地说:“小落,我三十了呢。”
  乔落帮她整理头发,一边说:“没有的事,分明二十九。”
  商雨依旧笑:“不不,按我家乡的算法,我就是三十了。小落,我也十年了,那一年就是在我二十岁的生日聚会上……小落,你是不是跟顾意冬说过,这么多年够了,你没有更多可以给的了?”
  乔落也微笑:“是,我跟他说,我人生中最好的十一年全部用来爱他,够了,我没有更多可以给他的了。”
  商雨有些怔忡:“十一年啊,那我还差一年……”
  “不,十年足够了,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爱情。十一年却是多了,多到耗掉我对别人的气力了,小雨,那真的是,太不值得了。”
  “是哦,那我比你多了点儿运气呢!呵呵!”她又笑起来,那笑容明媚至极却让乔落不忍直视。
  宋海只是沉默,沉默地听她们说,沉默地接过商雨,沉默地扶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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