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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_5 暗夜流光(当代)
  “有个把月了,他一直没跟人说,昨天喝得烂醉才告诉我……他昨天晚上都哭了,我从来没见他哭过,他还让我无论如何别跟你说呢,可能怕你担心吧……”
  “他的原话是什么,你全部说一次。”
  “哦……他说啊,他老婆硬说他心里有个人,不愿意做别人的替补,还不如趁早离,而且……好像他这一两年都老不着家,他老婆跟单位里的谁好上了……这个他让我发誓不说的,你可别告诉别人……”
  “……嗯,接着讲。”
  “孩子判给他了,是他主动要求的,现在暂时丢在他爸妈那边,他说对他儿子特内疚,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这阵子心里憋得都快疯了。”
  “……还有呢?”
  “大概就这些了……哦,他说他毁在一个人的手里,那个人的名字,我怎么问他都没说,你知道吗?他好像没跟谁结什么大怨啊!”
  “……我也不知道。”
  我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小川继续聊,可心思已经飘得老远,他离婚了?曾经死透的心一遍遍说服自己:“这跟你没关系,是他老婆不要他了……”
  然而……他这段时间的种种言行和先前说过的话把我那颗死掉的心也搅成了浆糊……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对他早就没有信任这回事了,而且我也早就不爱他了,一切都已经玩完了,还有什么理由再去希望?不是说……逝者已矣?过去的记忆都不复存在了,生活不是童话啊,不会有那种所谓美满的结局,所以……我不可以再活一次再爱一次再痛一次然后再死去再涅磐,死一次耗去了整整十年,再死第二次需要几个十年?
  这样的我,仿佛一瞬之间回到了十年前,脆弱混乱得不堪一击,小川后来的话我都没听清,只记得他为我敷药时的痛,我抓住他的双臂,身体禁不住开始发抖,就象在冰冷的海上抓住了唯一的救生圈:“……小川,你告诉我……人生……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小川想了一下,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我觉得……就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用什么方式。”
  “即使互不信任?即使会伤害彼此?即使会失去自尊?即使连自己都消失掉?”
  小川苦恼的挠着脑袋,可还是坚持:“如果真是自己喜欢的人,就想跟他在一起啊,这个是直觉嘛。”
  “即使只能是痛苦?即使还是会分开?即使他不再爱我?我也不再爱他?”
  “……我没想这么多,怎么说呢……这样吧,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了——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那你今天干什么?”
  我呆呆的愣住了,再也没说出话来……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今天想干什么?好直接的一句话,却将我所有的理智打入冷宫,剩下的只有从不知名的最深处陡然涌上的本能。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今天要跟他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可是人生……却并非如此简单,明天也不是世界末日,我和他只会一天比又一天把对方毁得不成人形,最后会杀掉彼此也说不定,难道这就是我们的下一个十年?
  某一天的黄昏,我的家门口,他一脸憔悴和胡渣,手里牵着他两岁大的儿子,一双好奇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我,小家伙已经不认得我这个干爹了。
  我牵着小家伙的手进了门,他跟在后面慢慢的踱进来坐在了我的身边,教儿子叫人:“乖,这是你干爹。”
  不怕生的孩子“咯咯”笑着大叫“干爹”,他的手臂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我,下巴在我脖子上磨蹭着说出含混不清的话:“……我好累。”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今天想干什么?”我没有回头也没有挣动,只是轻轻的问了他这句话。
  “……你这个脑子……真是奇奇怪怪……”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整个体重靠在我身上,对这个问题颇不以为然:“有什么好干的,我就想象现在这样。”
  “即使明天是世界末日?”
  这次他稍微想了一下,但还是选择了最懒惰的答案:“……嗯,就这样。”
  背对着他的我,则开始淡淡的苦笑——因为我知道,我已经永不超生。
  (全文完)
  番外篇—我们的生活
  “铃……铃……”
  闹钟准时于清晨六点响起,将正在沉睡中的我震得头皮发麻,手忙脚乱的按停了闹钟,由得思维缓缓沉淀清晰,终于想起了今天要做的事。
  刷牙、洗脸、随便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再拧上昨天就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我一边看表一边奔向大门,六点半的车,应该来得及吧。
  直到坐上了车我才松懈下来,好在没迟到,我叹着气开始检视包里的东西,车也慢慢开动了。真是的,大家都不愿做的采访推来推去竟推到了我身上,没车没钱至多只报销一点路上的花费,去的也是乡下的小角落,从来没去过的地方,而且并不是什么大新闻,怪不得啊。但总要有人去做——这个人就是我。
  该带的应该都带了,独独漏了手机,仔细回想了一下,它好像还躺在昨天穿过的衣服里,我再度叹气,认命的看向窗外,就这样吧,反正最多是两天而已。
  难受的坐了三、四个小时的车,总算到达了目的地,可接下来的任务要艰巨得多。来接我的是当地的计生干部,没错——我是来采访这个乡的计生情况,而且要做正面报道,这儿可是连续几年乡镇计生工作的模范地区。
  在他们的办公室看了一堆资料,也听他们讲了很多,纪录了一些很优秀的数字,一起吃了顿饭,到中午一点我已经是昏昏欲睡了,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拒绝他们的陪同,一个人奔往农户们的家。
  无尽的田地,还有灼人的阳光,这陌生的景观反而颇有吸引力,所接触到的农户也都是质朴又热情,他们七嘴八舌的反映着各自的困难,我只能尴尬的微笑,却无法做出任何承诺,这是我们这种职业早已被注定的无能。当问到他们家里的人丁问题,一个大叔抢在前头回答我:“我们这儿差不多每户两、三个吧。”
  我点着头记下这个数字,以下级乡镇来说这确实算得上模范了,可他接着补上的一句话让我愣住了。
  “……不算女孩。”
  我张大着嘴的样子让他们一起“呵呵”的笑起来:“当然不算女孩,她们都是要倒赔钱的,田里的活只有男丁做得来嘛……”
  “……那……算上女孩,每户大概是几个孩子?”
  “……五、六个吧……喂,老黄啊,你家好像是七个,落后分子!”
  那位老黄红黑的脸也塌了下来:“唉,孩子他娘肚子不争气,就是生不出男丁,明年啊,我们还得试试,干脆凑足一桌得了。”
  “……老黄他家啊,一家人吃饭就围在家门口的那个树桩上,上面挖了十来个坑,还省了碗钱呢……”
  “哈哈……哈哈……”
  他们齐声大笑,密密的皱纹和浑厚的声音淹没了我发酸的心,接下来我们聊了很多很多,讲到了乡下的女孩们未满十六就纷纷出去“打工”;讲到了男孩们大多只上到初中就下地干活;讲到乡里出了个大学生是如何的尊荣高兴;讲到某家的叔叔在外地乞讨也能寄回钱来盖屋……
  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切实接触过的世界,贫困愚昧然而乐观的世界,我个人的那些小资情调在这个世界面前显得如此无聊,只有满足了温饱才会去作怪啊,我不觉跟着他们笑了起来,阴霾的心绪在持续的酸楚里竟然开阔了好些。
  那天的晚饭我吃得很高兴,尽管只是从田里摘的一些新鲜小菜,我还吃到了从来没吃过的美味:原汁原味的锅巴,真是又香又脆,比超市里卖的那种好了不止十倍。晚上我就睡在那个最健谈的大叔家里,他的子女们放学回家后都对我很好奇,从大到小一共四个。
  我直到夜深都难以入睡,不着边际的想了许多,所谓爱情所谓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呢?生活不就是切切实实的每一天吗?不管是好是歹,他们都这么任劳任怨的过下去,这样也是活生生的一辈子啊。我突然……很想他和小家伙,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小家伙胃口那么好,应该吃得饱饱的睡觉了;而他……我昨晚接完出差的电话以后是不是该跟他说一声?虽然我拒绝他住进来,可他基本上每天都会去找我……唉,真是多余的担心,他不是有钥匙吗?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我又跑了几家农户,询问了些基本情况后和他们一起吃了中饭,下午就准备回去了。报导和实际情况肯定不能太一致,我还是以计生办的数字为准,老总开始就跟我讲过只褒不贬的方针,再说了……一旦捅出这个漏子,那些罚款是农户们难以负担的,那些孩子更上不起学了,我乐得照老总的意思皆大欢喜。我们不能为别人解决任何困难,起码不能为他们带来更大的困难,至于思维上的愚昧与封建,绝不是一两次说教和整顿就能根治的。
  磨磨蹭蹭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站在大门口的我累得只想倒头大睡,家里的灯没开,好像是没人,我打开门连灯也懒得摁就直奔房里。
  “你给我站住!”
  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我吓了一跳——是他?我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那个黑乎乎的人影,他慢慢站起来,声音里全是怒气:“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你怎么不开灯?儿子呢?又扔你爸妈那边了?”
  他几步就串到了我跟前,一只手用力揪住我的领口,还是低低的、粗嘎的嗓音:“你干什么去了?”
  我挣动了几下还是没甩开他,只得骂他:“……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他的手离开了我的脖子,却更有力的围住了我的背脊,强硬的动作令我觉得疼痛,黑暗中他的嘴唇准确无误覆住我相同的部位,狂猛的吻随着舌头的强烈吸吮带来眩晕,犹如被吞噬的感觉让我身体颤抖起来,是害怕还是兴奋我完全分不清了。
  攻击般的行为就连回应的余地也没有,顷刻间我的舌头已经又麻又烫,呼吸到的全是属于他的、温热潮湿还混着浓烈烟味的气息,我只能一动不动的任由他在我脸上乱亲乱舔,这种举动跟他儿子经常做的倒是很相似,可我没有闲暇取笑他——尽管我很累,但他不断下滑的手成功撩起了我焦躁和空虚的欲望。隔着薄薄的长裤,他的手指在我臀缝间滑动挤压,甚至用力捏了一把,我们紧紧相贴的前方已经双双有了灼人的热度与硬度,我们彼此的心跳在过于贴近的距离中一览无余,我们共同的喘息越来越激烈,他终于放开了我小声咒骂起来:“……妈的!到房里去!”
  我两腿发软的开了房里的灯,他把我狠狠推倒在床上,再跑过去关紧了房门,然后飞速扑到我身上,边粗鲁的爱抚我、边忙着脱下彼此的衣物,我也有点急迫的帮忙,毕竟我们都处在高热阶段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比平时激动得多,而激动的下场就是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就一泄千里,只是相互用手简单的摩擦了几下我们就一起弄脏了床单,在这种丢脸的意外中我们几乎是同时呆傻的看向对方,而我们的衣服都还零乱的挂在身上。
  “……操!脱光啊,还愣着干什么?”
  他重重的喘息着拉扯我的衣服,我无力的坐起来问他:“……你还行?我不行了……好累……”
  “你白痴啊?我是说……脱光了去洗澡!你身上是什么味儿……难闻死了。”
  “……呵呵,是乡土味,我下乡了。”
  “下乡?你他妈的有病啊?出差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
  他恨恨的看着我,眼里好像有几根红丝,我有点心虚的移开视线:“……我忘了,你怎么不打电话到我单位……”
  “电话?”他把我脱下的那堆衣服用力甩到地板上:“你告诉我号码了吗?你准我去你单位了吗?我见不得人啊!”
  确实……我从来没告诉他单位里的号码,我不愿他会在我工作的时候打扰我,更不准他去找我,不影响我的工作和在家人朋友之间保持过去的假象是我的底限。
  “……那……你可以问小川,或者其他的朋友,他们都知道……”
  “你他妈给我闭嘴,再说我就不客气!我也没那么不要脸,你要我怎么跟他们说?‘请问,高郁单位的号码是多少?我认识他这么久都不知道?’……你手机也一直关着,王八蛋,我以为……”
  他说到这儿就忍住了下面的话,把我从床上拽了下来一路拉去浴室。两个光溜溜的大男人在模糊的灯光下一起洗澡,他帮我搓洗的动作很粗鲁,嘴里却再没有嘟哝什么了。
  热水、肥皂,这基本的需求对于解乏最具功效,我舒服的靠在他身上感受他身体传来的热力,突然很想撒娇,这个词让我脸上发起烧来,暗骂自己神经病,好端端的胡思乱想什么?
  当他的手转移到下体,我脸上更热,连带身体也热了起来,虽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精神,也还是有了一点反应,他的手指很不老实的伸进那个细缝中,弯曲着慢慢深入,我顺应着他的动作低声开口:“我忘了带手机……”
  “……嗯,知道了。”他平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扭过头看他,湿透的头发下是那张纠缠了十年的脸,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认真,他不耐烦的焦躁起来:“看什么?”
  我摇了一下头,他却把我转过去正面相对,来了个结结实实的长吻,唇齿相依的感觉竟然很单纯,跟先前那种充满性欲的吻完全不一样,我不自觉伸出双臂回抱住他,眼眶渐渐湿润,今天我确实有病吧,无端沉溺在一种虚假的气氛里,很危险,却也无所谓,真假都只是漫长生活中短暂的一天。
  接下来我们都沉默了好一会,无声的洗完了澡再一起安静的回到卧室,应该找点话说……我好不容易才想起他的生意:“……你没去开门?酒吧里有人吗?”
  “嗯,有人招呼生意,我今天不去了。你还没吃饭吧?”
  “……还没有,一起出去吃?”
  “我想就在家里吃……你那个炒饭还行。”
  我犹豫了一下:“……可是……我很累,不想动了。”
  “累啊……呵呵,我看看你有多累……”
  他突然用整个身体压住了我,热乎乎的手指立刻袭击到要命的地方——我不是太怕痒,唯有腰部和大腿内侧是两个死穴,强忍了几秒钟后我实在不行了,但就算笑声也被他用嘴赌牢,很快我就尝到了笑到窒息的滋味,简直是死亡般的快感。
  我竭力的扭动在他强硬的钳制下渐渐微弱,他坏笑着放开了我的嘴唇:“嘘——小点声,儿子在隔壁睡觉呢。”
  “呼……呼……”我拼命大口呼吸着失而复得的空气,这天杀的混蛋!得,做饭就做饭吧,我不想因为一顿炒饭被人谋杀。
  我认命的缓缓起身下床,湿漉漉的头发带来一点寒意,一件睡袍合时的出现在面前,他嘴角的笑容十分讨厌:“你这样挑逗我可真受不了,还是先包起来吧。”
  “……混账!”我好久没有这种难为情的体验了,还好洗过澡的脸本来就有些发红,我几乎是凶恶的抢过那件睡袍,粗鲁的往身上一批就大步往厨房逃过去。
  “呵呵,生气了?我陪你一起做。”他跟在我后头踱过来,熟悉的脚步声还是那种沉稳有力的节奏,我回头一看,他就围着条大毛巾跑出来,也不知道冷。
  “回去等着,没你的事。”
  “那……待会儿做好了端到床上吃,我就想尝尝这个调调。”他挤眉弄眼的亲了我一口就转身回房了,我则哭笑不得的走进厨房,什么叫“这个调调”?
  等我端了两盘炒饭回到房里,他正躺在床上抽烟,烟灰缸里的一大堆烟头让我皱眉,这个恶心的家伙,从来不知道收拾,比我还懒!
  “来啦?”他笑嘻嘻的摁熄燃到一半的烟,接过我手上的盘子使劲一闻:“嗯,好香……我真是饿惨了!”
  “你抽这么多也不倒掉,烧窑啊?”
  “唔……泥豆不基多……五……”他吃得狼吞虎咽,含糊的话听不大清楚,我看着他那副狼狈样子禁不住莞尔失笑:“你吃完了再说吧。”
  “哼!我是说,你都不知道,我昨天是怎么过的!”他停下对食物的攻势,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我:“本来是要跟你好好算账,结果……一打岔就忘了!”
  “算账?”我摸不着头脑的骂他:“我不就是出差了吗?没带手机也跟你讲了,你还要算什么帐?毛病!”
  “毛巾牙刷全不见了、手机关着、证件皮包也带走了……又没交待一声,换你你怎么想?”
  “……可我没带衣服啊!”
  “没带?我都翻过,少了好几套!还有内裤也……”
  “……在洗衣机里!”我面红耳赤的打断他,本来嘛,积上好几天的衣服一块儿洗不是什么新鲜事,脏乱是男人的天性,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麻烦了!
  “……吃饭!……都快凉了。”
  他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平静下来,返回与炒饭之间的斗争,我也只得坐在床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却没办法找到他那么好的胃口。
  “喂……你的鸡蛋比较多!”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若无其事把筷子伸过来,还在我盘里挑来挑去,最后干脆把他剩下不多的饭跟我的合而为一。
  “……你恶不恶心?”
  “恶心什么?我的口水你都不知吃了多少……”
  “那不一样!”
  “……来,一起吃嘛。”他恬不知耻的贴近了我的后背,抢过了我的勺子,挑起食物往他自己嘴里送,我整个身体都被他围在臂膀的缝隙中,连转动的余地都没剩下。
  接下来的一勺送到了我的嘴边:“张嘴!”
  我发誓我又脸红了,肉麻、恶心、做作……这家伙都占全了,可我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因为我不想跟他吵。只要一吵架,一定会发展到打架,我明天上午还要回去编稿呢。
  老老实实跟他扮演了一回甜甜蜜蜜的小情人,他紧贴耳边的呼吸和手上不断的骚扰使我又有点兴奋了,只得赶紧吃完不辨其味的炒饭再趁收碗的机会冷静下来,我真的累了,只想快点休息,就算身体仍然有反应可还得为明天着想,是吧?
  当然了,他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硬说时间还早,“不宜就寝”,我带着睡意回应他连绵不绝的吻,柔软湿暖的感触更具催眠效果,正在梦境边缘徘徊时一阵剧痛使我突然醒了过来,这家伙——货真价实用牙齿咬我!真的很疼,我怀疑脖子上是不是出血了,正要狠骂他一顿,邻近的地方又是一痛,这次我大叫出半声,后面的被他用嘴堵住了,我们的身体在疼痛与战栗中挣扎交缠。
  再大的睡意被他这么一闹也就全醒了,我停止了反抗的动作等待他慢慢放开我,喘着粗气的他在我耳边说:“……你他妈……真不是东西,我从昨天到今天都没睡觉,你有我累?”
  我同样喘着粗气反问他:“你……你干嘛不睡?”
  “……哼,睡不着。我以为你就这么走了,就跟上次一样,跑得远远的……”
  灯光下他赤裸的胸膛不断起伏,几滴汗水从他身上淌到我的胸前,我们的心跳都很快……我们从来没有这么明白的说穿过那些事,比如我过去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比如我出走的日子到底干了些么;比如他当初为什么要订婚;比如他结婚那天的怪异行为……
  揭穿这层纸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反而会多添几分疑惑混乱,我们已经混乱得看不见对方,已经承载不起更多真实或者谎言。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了解,我只想就这样过下去,没有爱情没有迷恋,彼此只剩下身体间熟悉的依偎与抚摸。
  可是这个家伙,我怀疑他到底是太笨还是太残忍,总会一脸无知来破坏我的计划,而从前的事实证明他一直是赢家,这一次他又要来俘虏我,他的那点在乎要我用多少坚强去抵抗?
  我正要武装一下面部表情,以便冷冷推开他,门外却响起“彭彭”的敲击声,小家伙带着哭音大叫:“爸爸!爸爸!”
  这下是我们俩都手忙脚乱,一起飞跃下床去拉开房门,肯定是我刚才那半声大叫把他吵醒了。
  花了没多久功夫,听话的小家伙就又睡着了,他哄小孩比我厉害得多,可算是训练有素,我一直偷偷瞪他,他也理直气壮的瞪我,好像我才是那个吵醒了宝贝小少爷的罪犯。
  看着他轻手轻脚把儿子抱出去,我很有今晚会没完没了的觉悟,果然不一会儿他又蹭过来了,神采奕奕、目光中欲火正炽,一点也看不出是两天没睡过觉的人。
  一爬上床他就紧抱住我,下半身已经是蓄势待发,我由得他怎么折腾,甚至还催促他:“……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这句话一说他又狠吸了我脖子一口:“这么不情愿?我今天非让你爽到求饶。”
  接下来他从指尖开始吻我,缓慢又色情的动作与他粗重压抑的呼吸令我颤抖,他在我手掌上不轻不重的啃咬,之后低声自语:“……这儿……应该有块疤的……”
  微愣了一下,我苦笑着抽回手掌:“……别肉麻了,就破了那么点皮,留什么疤啊……”
  “哼……你当时什么都没说,我说你怎么这么低能呢……”
  他恨恨拽下我的睡袍,将我整个身体一览无余,随着凶猛到带有怒意的抚摸置身于我两腿之间:“……你明天上不上班?”
  我又愣了一下:“嗯,要去啊。”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
  此后他不再说话,而是直接用温热潮湿的口腔容纳了我,手口并用的卖力爱抚使我在激动中竟颇觉尴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他一向只顾及他自己的快感,说白了就是想上就上,干完了倒头大睡,哪会象今天这么体贴?
  体贴?这个词跟他从来无缘,我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但巨大的感官冲击令我只能狠狠抓住他的头发,小声呻吟着让他慢点来,我讨厌这种不能自控的局面。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是得意还是高兴我分不出,反正他恶劣的笑了,并且故意用舌尖在唇边做了个挑逗的动作,我暗叫声不好,赶紧用手去推他,最脆弱的地方却被他再次吞进喉中。
  要命……他吸吮的力道越来越强,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努力抑制嘴里发出的声音,头顶仿佛泛起一道强光,整个感官都呐喊着冲向上方,我终于发着抖说出不成句的话:“……不行……你放开……快点……唔……啊……”
  在我尽量压低的吼声中,苦苦积压的东西已经喷涌而出,我微弱的挣扎被他轻易制服,他竟然在吞咽那些液体……尽管在G片上司空见惯,别人也这样对我做过,但他从来都嫌脏,我也一样。只有一次他在我嘴里释放,那感觉真是不太好,我立刻就去漱口刷牙了。
  而他,此刻的他看起来就象另一个人,不断做出让我吃惊的怪异举动,吞掉那些精液后还不放口,一直用舌头来回舔舐着,我几乎又要脸红了,这家伙把我那个部位当成冰棒了?吃得这么开心。
  腰部酸软到实在不想移动的我不得不开口骂他:“……李唯森……你别太过分……我……我要睡了……”
  他终于整个人趴到我身上来,那张可恶的嘴又吻上我汗津津的额头:“……够舒服吧?”
  “……脏死了,快去漱口。”
  “我不觉得啊,呵呵。”他笑着把嘴唇覆上来,一股熟悉又似陌生的味道由舌尖传递,我们共同的味道……难以形容的略带腥涩的味道,我还来不及恶心就被自己的回应惊呆了——我伸出双臂抱住他光滑的背脊,他依然高涨的欲望在我小腹上轻轻弹动,更多激动从心底升起来,我再次闭紧了双眼,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这样拥抱了几分钟后他又说话了:“……高郁,我这两天……电视上面好多车祸……抢劫案……失踪的……你知不知道你很该死……”
  “……你担这些瞎心干什么……就算没了我,你还有儿子、父母、哥哥……还有小川他们……”
  “……混蛋……那不一样!你记住喽:以后凡是出门都告诉我一声,在外面也记得每天打电话回来,否则……否则我就把咱俩的事儿抖出去。”
  “……你……嗯,好吧。”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有点好笑有点生气也有点内疚……还有点莫名的想倾吐什么的冲动,可最终我还是没说出什么,因为他已经离开我的身体去了浴室,不用说……是去自己解决了。
  等了好久,他都还没回来,我就径自先睡了。
  半夜里我醒了一次,他的脑袋就在我旁边,月光照在他沉沉睡去的脸上,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安宁。就这样吧,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下去好了,比起那些安分于自己贫苦生活的农民,我有我自己不同的生活。
  我和他,还有小家伙,所有把日子填充起来的细节里我们都会在一起,幸不幸福、美好与否……那都是生活之外的东西了,活着,就是真切如此刻的瞬间吧。
  番外—记忆之森
  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这个我知道。我李唯森就是一个缺点不少、脾气不小的大男人,这都是我家老妈给惯出来的。
  当然,我小的时候经常挨我家老头子的打,这也挺平常,从心底里我明白,他那是恨铁不成钢,所以我每次犯了什么事,他打我打得特别狠。不过,他儿子是条虫也打不成龙,这是有事实证明的,我如今也是奔三十的人了,照样没混出个人样来。
  用我前妻的话说,我会这么想是「开始成熟了」,也就是说我以前都不成熟,要真换以前,这句话就能让我暴跳如雷,现在我也只是苦笑一下就转开话题了。
  还小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想到过,我李唯森会混不过别人,总是想着将来腰缠万贯、飞黄腾达,身边美女在抱,儿子女儿养着一大群,就像电视剧里面那种实权在握的大人物,忠奸倒是无所谓的事。谁想到我如今也就是个小生意人,要面子没面子要钱没钱,唯一的老婆也离了婚。另一件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是,我居然会跟自己的铁哥们纠缠得乱七八糟,还他妈认起真来。往小里说这叫胡涂、不知轻重,往大里说就不知该怎么说了,反正绝对不是好事,也不是什么见得了人的事。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GAY,到现在也一样。我千真万确就不是,我犯不着对自己撒谎,而且有的时候,我倒希望自己是,那样我反而比现在安逸省事得多。
  我喜欢女人,这也是千真万确的事,每一个我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包括我老婆,我都对她们真过,我也想就跟每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一样,怀里抱着老婆孩子,腰里别着大把票子,舒舒服服的过完这辈子,临老了给孩子留点钱和一套房子,我确实没有任何地方跟别的男人不同,包括对婚姻的看法。老婆是娶来过日子生孩子的,是一生一世的,不管感情淡不淡,老了还得一起做伴。情人呢,是满足温饱之外的一点激情享受,不用天长日久,在一起的时候快活就好。对情人,当然要舍得花钱一些,因为在某些方面我会亏欠她,但再怎么着也不能太动真格儿的,陷进去太深了大家都不好过。找情人还有一条真理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太熟的、关系太好的人是不适合粘乎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麻烦多,临到分手的时候感情也很难彻底断开。
  这些道理我比谁都懂,除了在那小子面前。跟姓高的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不大管得住自己。这事儿我从来都想不通,也许人都是贱的吧,我看不透他,从认识他起直到现在。他眼里好象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心里那些翻来覆去的小玩意,他那个人不实在,总不说他心底里的真话,他对朋友都不错,但骨子里总隔着一层冷淡,不像别的哥们一起喝着酒就可以掏心掏肺,连小时候尿床的事都能说出来。
  也许就是他那些怪癖让我觉得他特殊了,念念不忘在他身上探索点什么奥秘,可实际上我花费了这么些年都没探讨出任何结果,反而把自己整个儿套进去了。我如今混成这个鬼样子,不是他一个人的原因,但跟他绝对脱不了关系,这么说并不算冤枉他。
  现在要回头计算以前的事,也不大算得清楚,那笔烂帐里我只捡记忆深刻的来算。就说初中吧,那会儿我跟他结了怨,小川那家伙充当和事佬,硬是把我们仨扯到了一起。那段日子确实快活,整天打打闹闹,时不时旷课出去瞎玩。
  不过,不是我敏感,姓高的就是对小川和对我不一样,对小川他笑得可开心了,对着我就脸色难看,为那事我差点又急了,三番五次逼着他把话说开,他明摆着还记恨我跟他打架的事,但不论怎么问他他都否认,这算什么啊?我当时就觉得这小子特别不男人,长相不男人也就算了,个性也这么阴阳怪气的,看着小川的面子我忍了他,照样把他当兄弟看,而且他虽然怪,有的方面倒也不错,比如参加校运会的长跑,不但能跑,还特别能坚持,我那次算是比较服他的,觉着这小子一旦认起真来,还真他妈坚韧不拔呢,有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这个优点像我。
  另一件曾经让我佩服他的事,就是他特别能忍,大伙儿那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起看毛片的时候难免出状况,他居然次次都面不改色,我还以为他早就开了荤。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死小子对我们感兴趣的东西一点兴致都没有,回头一想,心里别提有多冤,从前不知道被他骗了多少次。更让我难受的是,他那时候感兴趣的不知道是小川还是我,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他从来不明说,我也就很不争气的乱想一通,吃了不少莫名其妙的飞醋,这是哪跟哪啊,都那么久的事了,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管不住,我都说了,我想到他的事情就变得不太正常。再说他就是个GAY,他喜欢的是男人,不一定就是我李唯森这个人。如果我是女的,他未必还跟我认真一回,每次只要思绪转到这个死胡同里了,我就忍不住想动手揍他。
  我想揍他的理由只有一个,我缠着他的原因跟他和我在一起的原因不一样。我虽然不知道我是怎么就迷着他了,但我确实是对他动了真格的,他如果是女的我就高兴死了,巴不得马上跟他把结婚证领回家,还指望他给我生个娃娃;但他就是个男的,我也认了,不明不白的缠着吧,反正他想跑是没门的事。而他跟我在一起,是我逼他就的范,从头到尾他只表过一次态,说对我是认真的,就他妈把我套牢了。可他做了什么呢?
  我特恨这种不实在的家伙,喜欢就想办法在一起呗,他想的到底是什么我已经问累了,可能他说了我也不会懂。是的,他那些怪里怪气的想法我搞不懂,我也不用再搞懂了,反正他的人要在我身边呆着,我每天要跟他睡在一起,有我一天他就别想再上其它人的床,包括小川。他心里想的那些怪东西是什么都好,他想他的,我做我的,他惹我不爽了我就揍他,但别的人揍他我就不会放过……得,扯远了,还是说说我跟他奸情的由来吧。
  我不是什么好人,这点我也勇于承认,当兵那会儿我也学了些新奇玩意儿。如果跟女的发生点什么,很容易惹大麻烦,所以那时候我出于无奈吧,偶尔跟男的也玩玩勉强解解馋。唯一一个让我真有欲望的男人,也就是高郁了,我还很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我喝了不少酒。当然,所谓酒后乱性都是个说法,我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喝了酒只是会比平常更容易兴奋,胆子也更大些而已。
  那晚我见他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年没见他人了,我敢发誓以前从来没对他有过什么欲望,顶多就是觉得他眉清目秀,还一度鄙视过这种不男人的长相,时不时开他一点小玩笑,惹得他怒气冲冲。但那晚上见他,感觉突然全变了,也许是因为我已经睡过男人,所以对男人也敢乱想,总之他出来开门的时候,我一看到他特别光滑的脸上有两团明显是喝过酒的红云,我就想咬他一口。
  当然,我努力克制了,也想到了那么干的后果,但他不该穿那么厚的衣服。我眼睛只要一往他身上瞟,就忍不住想象他严严实实的衣服底下是什么样的,还很该死的开始回溯以前看到过的、他曾经不穿衣服的裸体。我帮他洗过澡,也跟他一起去过游泳池,我记得他的骨架又细又圆,特别是腰和屁股那一块,从后面看他完全是拉长了的流线型。现在穿了这么多,根本看不出那底下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不干什么,就看一眼吧。
  那欲望十分强烈,我当时跟自己说的是只看一眼,我刻意把前一天拿的毛片塞进放映机,为自己接下来会做的恶作剧找个顺水推舟的理由。我的借口十分有效,找着机会就对他乱摸一通,我真没想到他会羞成那样,他从脖子到脸上「唰」一下四处密布的红晕让我吃惊之余也失去了控制。
  那一刻他不再是我的哥们,他妖艳的唇色和羞涩的身体让我忘记了他和我的关系,尽管他发出了低声的怒吼,但这只能让我明白他很怕被别人听到,所以我更加得寸进尺,也知道肯定可以得手了。
  那时候我甚至忘了他的名字,只记得他是我想要的,我似乎无所不用其极的软硬兼施了,只为一逞身体里无穷无尽的欲念,当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来配合我,反正我已经没什么思考能力了,他的顺从和配合更助长了我的放肆,几乎只用了几分钟,我就把他搞定了。不,应该是说他只用了几分钟就把我搞定了。
  那时候我以为我特别兴奋的原因是因为他漂亮,或者因为这是他的第一次,总之除了欲望,我没想到别的什么。那种异样的兴奋一直延续了很久,直到第二天早晨我还沉醉在虚脱的快感里,一大早就醒过来欣赏他的睡脸。
  他睡着的脸也很漂亮,嘴唇还带着一点微肿,那是我留下的记号;他的眉头轻轻皱着,整个人都粘得我很紧,脑袋靠在我胸前枕着我的手臂,弄得我两条手臂都麻了但并不想挪开。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这样子像个刚刚为自己喜欢的男人献出了贞操的小女孩,把自己整个交出去了,心里还有点儿失落,又生怕那男人吃了就跑,所以皱着眉头把那男人霸在怀里不放手。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我,对我淡淡的笑了一下,笑得很甜,简直不像我认识的高郁,不知怎么让我心里发怵。他不可能当了真吧?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挑明话头,没有男人应该把这种事儿当真,我真是这么想的,说实话,从这时起我已经开始后悔了,我真不该找他干这事,他不是别人,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之一,咱们相处的日子还很长,摊上这种关系不是自找麻烦吗?可昨晚那会儿我确实控制不住,加上他后来也配合我了,如果他无论如何都不情愿,哪能那么轻易让我得手?说穿了还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
  其实我心里很慌,只是脸上嘻嘻哈哈的暗示他,这事就是玩儿,他应该明白的。他表现得很冷静,像是什么都明白,但脸色不好看,也许是我多想了,他毕竟被我折腾了一晚上,身体多少会不舒服,所以我没多说什么,就留下他走了。
  后来再聚到一起,大伙儿都在桌上吃吃喝喝,他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我这才放了心,跟他在酒桌上边喝边聊。最好的一点是,他在我女朋友面前滴水不漏,这说明他跟我达成了某种默契,也并没有把那事当真,心情一放松,我就又思了淫欲,眼神老在他脖子后面瞟来瞟去,前两天留下的印子居然都消了,这小子……身体恢复能力一流啊,是个床上的好对手。
  所以,那天我早早就送女朋友回家了,然后心急似火的往他家里赶。一个人呆在他家的走道里,在黑漆漆的环境里怀念他皮肤的触感和让我酥麻的声音,这种等待的煎熬几乎让我回到了十三岁那年的初恋,只不过平添了几许情色滋味。
  那天晚上他反抗我了,但反抗得并不彻底,这种欲拒还迎的小游戏更添情趣,我简直兴奋得兽性大发,也累得全身瘫软。他就像一个榨汁机,只用上短短的十几分钟就可以让我彻底枯竭,这种状况其实很可怕,但我当时没有意识到,他可能也意识不到吧。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疲惫无比的回想起昨晚的疯狂,心里模模糊糊有点害怕,我从来没有那样过,虽然我欲望比较强烈,但再怎么说也算有一定的经验,跟这小子在一起却控制不住自己,这绝对不正常。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也一反开始的顺从,非常冷硬的开口赶我滚蛋。也许他是觉着不安全,也许他也感觉到我们之间有点什么不太受控制了,但他那种口气搞得我没法下台,我一口气憋上来,没细想什么就摔门走人了。
  后来自己好好一想,这样对我们都好,半大不小的男人了,隔不了多久都得结婚生孩子,年少轻狂倒没什么,人太熟了确实不妥,还是老实点儿,干点男人该干的正经事吧。谈个正经恋爱,结个正经的婚,找个正经或者不那么正经,只要能赚钱的工作,有了钱和事业再去想些风花雪月和杂七杂八的事情去。高郁是那么想的吧?应该是,他是怕我意志不坚定才对我特别严厉冷淡吧。这么一想也就释怀了,只是心里有点小小的不舒服,他躺在我怀里的时候多温柔啊,一转眼就变脸了,以后……再也不能享受那种躺在一张床上想干什么都行的亲密了吧。朋友,再好再铁也不是那种味儿,还隔着一道小沟,只有朋友和情人都齐了才有那种一点缝都没有的密实和默契。
  那之后我回到了部队,规规矩矩老实了一阵,也没再和别的同性玩过那种游戏,说句实话,在床上再也没有谁能和高郁相比了,甚至是我的女朋友。我是喜欢她的,她温柔漂亮,贤惠节约,但我亲她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把她跟高郁做比较……这种比较很不公平,结果也不出我的预料,高郁那种冷淡的表情和茫然的眼神所组成的极度诱惑,已经把我弄得对着其它人时就难免会冷感。
  他在床上的时候经常闭着眼睛,但只要他睁开眼睛,我就感觉胸口发热。他的眼睛是半遮半闭的,睫毛下面的眼珠是很纯正的黑,他并不像是看着我,而是看着别的什么人,他似乎在做梦,一边做爱一边做梦。真他妈是个奇怪的人,可他那种茫然如梦游的眼神非常性感,他沉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眼里根本没有任何别的人,这让我想揍他,可我只能更用力的深入他,我想更深的进去他里面,知道他更内里的那些东西,而他每一次都拒绝了我,他甚至并不喜欢跟我多说话。
  又想起这些东西干什么呢?我也变得无聊了吧。他是我的朋友,就这些了,他并不想让我知道他太多的事,即使他曾经愿意跟我滚在一张床上。他从来没有主动过,不管在床上还是其它的事。比如电话,都是我打给他;比如聚会,都是我和小川去找的他;我让他为我办事,他怎么着都会办好,但他从来没有主动为我做过什么。我不知道他是天性如此,还是只对我这样,他这个人个性实在冷淡,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对他有着那种莫名其妙的高度兴趣吧。不是说人都贱吗?看不透得不到的才是好的吧。如果他是个女人,我还算是得到过他的贞操,可他不是,那我什么也没得到,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但我心底里知道,不一样了,他和小川,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了。打那天晚上开始,他就不再只是我的朋友,我们毕竟有了不一样的关系,除了他高郁,这辈子我还会跟第二个交情这么铁的朋友上床吗。可以结束倒是的,说忘记哪有那么容易,那几个晚上在我心里是烙了印了。
  我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心里当然藏得住事。想他的时候就给他打个电话,简单的问候个两句。别的用不着说,说了也是自找没趣,他要这样那就这样吧,退一万步我们还是兄弟嘛,也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多控制控制自己就行了。
  女友那边进展的很顺利,我没什么可挑的,她是个不错的老婆人选。追她追的不算辛苦,才刚好上她就明着帮我省钱了,这样的好女孩现在也不多,看得出来她是打心里喜欢我的,即使家里人说她还小,并不同意她这么快定下来,但她很固执的在家里都说明白了,只要等我回家找了工作稳定下来,就算没有房子也要跟我结婚。她给我的信让我非常感动,曾经一度对她信誓旦旦,回家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她,见了面我们就找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地方单独待上那么几天,还要在那几天里好好伺候她,给她买早餐做饭,给她梳头化妆。
  在某个角度来说,我也是有点浪漫情调的,只要一感动了或者有明确目的的时候,我可以表现得很体贴。我那几句话把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但临到该兑现的时候我没有做到。我回家后第一个见的人还是高郁。
  坐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心里都没想什么,可火车快要到站之前,看到四周熟悉的建筑,我突然只想看到他。他不可能来接我,我也并没有通知他,但我还是下意识的四处乱瞄起来。我像个贼似的,借了别人的手机给我女朋友打电话,说我坐错了车,坐到别的地方去了,现在正搭着汽车往家里赶呢。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这么拙劣的谎言也把她骗回了家,也许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怀疑我吧。
  我偷偷摸摸自己扛着包冲到他家门口,累和饿都不能阻止我脚步的迅速,他家离车站很近,我大概就跑了十来分钟,站在他门口深深呼吸了一会儿才摁响门铃,我并不想他看见我气喘吁吁的样子,那样很没面子。
  他拉开门,还是那一脸冷淡的表情,连包都没有帮我提,就那么问了一声:「回来了?」
  我明明料到他会是这样,心里还是冷了一下,只好低低的回了一个「嗯」字,蔫头蔫脑的跨进了他的大门。
  知道他天生就是这样,我也没有太往心里去,照样死皮赖脸的缠着他给我做饭吃。要是跟着我女朋友走,她肯定得给我准备上一大桌,谁叫我贱呢,硬要跑到这个冷淡的家伙身边,逼他给我做一盘蛋炒饭。我怀着对女朋友的内疚把高郁给我炒的那盘饭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了还意犹未尽,不是骗人,我真的觉得好吃。高郁说那是因为我饿了,可能吧。只不过我要想不饿实在很简单,我却情愿饿着跑他这儿来,眼巴巴的求他给我炒一盘饭,这说明我真是有病吧。
  在他这里普通的冷淡我都已经习惯了,可他动不动就硬生生的给我脸色看,不过就是玩了一下他的计算机,让他多教我点儿,我也可以找个理由多在他这里待会儿,他就开口赶人了。看着他不肯面对我的脸,我又冤又气,我这是为什么啊,而且他说得很明白,根本不想看见我,甚至以后也不大想见我。
  我一直有记挂他,不管是出于兄弟情谊还是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可他呢?就这么一句「少找我点」,多容易的说出了口。那一瞬我几乎是恨他的,直勾勾盯着他的脸,他还是不看我,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这个人冷淡得近乎绝情,我心灰意冷的扛起我的大包摔门而出,心里想的是再也不来找他了,我李唯森犯不着这样讨好一个人还被他嫌弃。
  从那天以后,我持续怨他怨了好一阵,每次跟他碰面都对他说话带刺,他要是还把我放在心上,就非得主动对我低一次头。这个想法有点孩子气,反正我这次是较真了,他凭什么老占上风,每次有什么争执了都是我先低头,他又不是女人,我凭什么老哄他,我偶尔也得要点面子啊。可是有一次,他说的一句话让我浑身一激灵,我开始回头问自己,他为什么对我前后不一?
  他已经变了,不再是那天早上躺在我怀里笑得有点甜蜜又有点害羞的高郁,时间真的那么可怕吗,他已经觉得我不配跟他混在一块儿了?这么想好象有些过了,但他对我的冷淡态度找不到第二个理由。我心里再藏得住事,也按捺不住这个疑问,别人看不起我我可以一笑了之忍在心里,我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孩了,但换了他高郁就是不行!我非得问清楚他不可。
  我找他之前刻意喝了酒,本来凭我的酒量只是壮壮胆而已,可能那天心情确实糟糕,我冲到他那里才说了两句话,气势都没出来呢,就脑袋一歪不省人事了。隔天醒过来的时候,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他床上,揪着被子犯了一会傻,脑袋里还是一搐一搐的疼。等了好久,他才慢腾腾的进了房,看脸色也睡得不好。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要发狠也发不出来了,他眼睛下面的黑眼圈让我心里有点难受。我想了一想,放软了声调问他,他是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我。他好象也没睡得太醒,乖乖的坐在我旁边,语调模糊的否认了我问他的话。
  我仔细看他的表情,好象不是假的,这就好。心里的石头一放下,那种难以控制的欲念又涌上来了,我本来就是早上比较兴奋,他没有休息好的脸色在我眼里居然是种很特别的诱惑,带着一点虚弱和苍白,让我想紧紧的抱住他。心念一动,我的手就过去了,嘴也一样。我亲他的时候,他先是茫然看了我一眼,然后微微的发着抖闭上眼睛。
  我感觉得到他也很兴奋,我从来不知道接个吻也能这么享受,我们两个人的心跳都急促得像是刚跑完了三千米,现在即使是天打雷劈也不能阻止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要继续亲他,亲他身上最隐秘也最敏感的地方,我要给他快活,那也能让我快活,也许是有点脏,但我自己不觉得就成,这种事情我以前没对人做过,以后也不可能对别人做,我要看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样子,听他没法控制自己的声音,我要扯下他时时刻刻保持理智的那幅冷淡表情。
  这一次他是真的兴奋了,做完以后瘫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只是小口小口的喘着气,脸上的红晕很久都没有褪尽,这让我特别满足高兴,很快就恢复了精神。想再做一次,又怕他受不住,只好转移注意力爬起来上网。
  想起那次的争执,我真他妈冤,连争执都不算,他根本就没和我吵。我发誓我真的没说什么,就是随口问了一句他下过毛片没有,他一下子冷了脸,瞪着我也不说话,最后被子一拉,干脆不理我了。他这个人,就是什么事情都不说清楚,我想哄他都找不着边,他总得给个生气的理由吧。我李唯森不是和尚也不是耶稣,给人打了脸还要凑过另一半,是个男人就受不了他这样,就算我把他放在心上,我的自尊总还要吧。所以我也没说什么了,冲着门口就走,心里怀着以后我还是会率先低头的觉悟,不情不愿的回了自己的家。
  我没有想到,他这次简直像吃错药了,要跟我绝交似的,变着各种法儿躲我。我都已经有了先低头的觉悟,他还是不理我,那个王八蛋,骑在我头上把我当猴耍,任我怎么找他都装做不在家,我不止一次扒在他窗户边上,明明听见他在房里打游戏呢,按他门铃他就是不开门。这已经不是谁先低头的问题了,他是绝了心再不单独见我的面了。
  那后来我脾气越来越重,有气又没处发,对女朋友都刻薄了好些,从来不吵架的我们短短一个月里吵了好几次。都是那个混帐给害的,我怎么想怎么冤,但偏偏我越气就越想他。
  如果我够血性,就应该不再理他了,他实在没什么好的,性格怪癖得一点也不可爱,我是昏了头才觉得他好。但这件事情上我承认自己不太男人,三番五次的找理由跟着大伙一起见他,还想着法子用话刺他,让他多看我几眼,把注意力放到我的身上。
  不过,那种幼稚的办法不大见效,他对我越发的冷淡了,终于把我的火气挑到一个极限,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没问清楚的旧疙瘩。他没有理由要跟我绝交,就算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凭我们的交情,他不该这么坚决,说得直白点,他让我喝他的尿我都能吞得下去,他凭什么把我推得这么远?如果真的这么绝,他起初就不该默许我对他做的那些事情,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呢?
  所以,我对他干什么都不过分,他是我李唯森的人,不管他认不认,他这么着对我就是不行。后来对他干的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一直到现在都是。我对他用了强的,很暴力,其实那个过程里面我自己也不好过,疼得龇牙咧嘴,只是没让他发现,他那会儿也没心情注意我怎么样吧。不过我说不后悔,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次他说了——他是GAY。
  那时我真的大吃一惊,脑子乱成一团,他是GAY,他又跟我上了床,那么……他喜欢我?是很认真的那种?
  我问他的时候他没有回答,只是再也不躲开我的注视,他前所未有的坦白眼神是一片死灰般的平静,像一个深深的潭,仿佛瞬间就要吞没我。
  我是在乎他的,我比谁都清楚,但那不是所谓的爱情吧?也许是习惯是混乱,是莫名其妙的征服欲,是过了界的游戏……我可以为他做很多事情,包括为他去杀人也不在话下,但我不能承认我对他的在乎是出于「爱情」。这是我一贯的想法,我没办法突然就把这种有些过分的在乎加之以爱的名义,更没办法压住突如其来的恐惧。我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总之我确实恐惧起来,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转过头就夺门而出了。
  我独自想了很久很久,走在街上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我在乎他,我不能跟他绝交,我要他在我身边,最好每天都在。但我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我要跟他们一样,我不能从他们之中走出来。除了高郁,我还要很多很多,失去任何一样我都不干。好吧,我喜欢他,我承认这个算得上爱情了,但对别的男人我没有这种喜欢,我跟他们上过床,我很清楚我不喜欢他们。
  那么我不是GAY,我只是喜欢高郁这个王八蛋,如果他是女人,我会少很多烦恼,直接娶回家就完了,可他不是,我又该怎么办呢?两个男人还真的能结婚不成,我最多也就是跟他这么耗着。这辈子还长,我们慢慢耗吧,横竖本来也都是兄弟,小川跟我们也得耗上一辈子不是?除了我和高郁之间会上床,别的都和平常兄弟朋友之间一样,隐秘些也就是了,等到我们老得都做不动了,两兄弟在一起下下棋聊聊天也不错。
  想着这些,我心里逐渐舒坦了,也许我这个人思考问题比较直观简单,但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想错了。他高郁也得传宗接代不是?到了该成家的时候找个好姑娘娶进门,为他生个孩子,老婆孩子都要养,我们之间该怎么还是可以继续。他要是混得好,就提着我两把,我要比他混得好,我也不会放着他不管,就这么着不是很好吗。没准古时候那些结义兄弟里很多都这样,说个不吉利的话,他将来要是比我先死在前头了,我还得管管他的孩子老婆呢,我要是死在他前头,我就不指望他了,呵呵。
  想通这些事情,说起来很快,但当时我是挣扎了整整几个月。毕竟觉得对女朋友和爸妈有些内疚,我这算是给家里多娶了半个媳妇,而且还得偷偷摸摸的瞒一辈子。中间我又去了他家一次,确实想他想得厉害,他瘦了不少,估计也有点想我,那晚上我搂着他睡了一夜,累得什么都没做,虽然又挤又热,但心情平稳的做了个大大的好梦,第二天早上看了他好久才又匆匆忙忙的赶去出差。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我们这样没有对不住谁,兴致勃勃的给他买了礼物上门,我没有再否认自己喜欢他,他吃惊的表情不再是往常的冷淡,他应该是高兴的,他第一次的主动竟然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我可从来没体验过这种古怪的感觉——被一个男人从上到下盯着看,而且那眼神里明明白白的都是欲望。不过,这也说明他确实是喜欢我,我不太讨厌他这样看我,包括后来自然而然的一切,我都接受得不算勉强。
  他不是别人,是我李唯森在乎的那个高郁,所以干什么都行,没试过的事情都得试试,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我没想到的是,他技巧居然还不错,似乎比我好上那么一点点,这让我自尊有点受损,敢情我以前在他身上耕耘的那些活儿都没及格呢,他难受的时候也不说出来,就那么由着我瞎干,可能也是照顾我的面子,这个人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他。
  那一天的傍晚,我又享受了一次他亲手炒的饭,真的很香,跟我任何时候在别处吃的都不一样。如果他在里面下了毒药,没准我也会吃下去,这想法十分之肉麻,我当然不会说出来,只一个人偷笑了半天。
  他洗完碗出来,我缠着他陪我一起看片子,那部《春光乍泄》看得我挺乐,我佩服姓何的小子,把他那哥们搞得无可奈何,一次次的跟他重新开始,但愿我也能有那个能耐。遗憾的是结局不大好,那两哥们最终还是各走各的了,其实没别的,就是变了心呗,一旦变了心,才是怎么扯都扯不回来了,否则无论对方做了什么,都还是能够重新开始的。
  我不能放过高郁,他变心的可能比我大。我可不是GAY,我喜欢的男人就只有他一个,他就不同了,看着帅哥脸上不动声色,一双眼睛却要对着人家乱瞟,不管电视上的还是大街上的,无一幸免。我以前没注意,还以为他妒忌人家比他长得帅,现在回想起来心里满不是滋味的,我也太他妈危险了,高郁那张脸本来就长得不安全,心还这么花,情敌是女人吧我还可以跟他抢,男人我就没辙了,全看他老人家的自制力,他应该算那种自制力比较强的人吧?但愿吧。
  我这些担心原本只是想想而已,何曾想到竟然会成真,我真的搞不懂他,他为什么就不肯接受我的想法。他说他铁了心不会结婚,这不是明摆着暴露自己吗?对家里人他准备怎么交代?他也不阻止我结婚,但我刚露出以后会结婚的意思,他就立马要跟我断,这有什么好处呢?他不是喜欢我吗,真喜欢就得为我想想,为我们两个家都想想。他可能觉得我自私,我倒觉得他比我更自私,我是把家人看得很重的,而且该骗的时候就得骗着,骗着他们是对大家都好。不说我的爸妈,就说高郁的老头子吧,血压一直很高,他这样老不结婚总得找个理由,万一逼急了他冲口而出他是GAY来着,把老头子气死了怎么办?
  我想的事情都很实际,也许他觉得我虚伪,他又何尝不虚伪呢,照他的话说,他是不想骗自己,他只想照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去活,叫我说这就是最大的虚伪自私。这世界又不是他高郁的,由着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违背他意愿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做,人哪能这么自由没有一点约束呢。我看他是路走得太顺,没有吃过教训吧,如果他整天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就像我现在这样,他考虑的还是不是只有他自己那点风花雪月的心事呢。他的要求太纯粹太高,我就不是了,我只有最基本最实在的需求。我要跟他在一起,半个他就可以了,我希望他能够像每个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老来有子女孝顺他给他送终。我对他再真也不能跟他合法的成家,我们注定不能埋在一起,我也不可能整个儿都是他高郁的,我还有家人老婆孩子,如果我有那个能力,我会尽力把大家都照顾好,凡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会一一去做。
  跟他说再多也是白说,怎么喜欢也不能左右彼此的想法,我已经使尽了力气软硬兼施,想说服他妥协一些,他就是不愿意,硬要朝着他自己的路子去走,我是真的没辙了,心灰意懒的看着他从我眼皮底下跑了。这一跑就是一整年。
  这一年我迟迟的没有结婚,我总等着他给我打个电话对我服软,或者一起好好谈谈,再来商量怎么解决我们之间那些实际又具体的烦恼。但事实证明,他比谁都硬,整一年里一封信都没有给我写过。我们是怎么弄到这一步了?我也许有责任,他又何尝没有呢?该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的,他都扔给我一个人了,他衣袖一挥跑得不见人影,这就是他高郁式的潇洒。
  我不是个什么伟人,我做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靠我一个人,我只能妥协,如果我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去找他,这事情会闹到什么地步才能收场?我从来没有彻底弄懂过他,他说喜欢我,却表现得对我毫不在乎,他每一次要跟我断开,都不是闹着玩的,他到底当我李唯森是什么?
  我自打跟他有了那种关系,就没想过要跟他断,我想的是一辈子,就算我们都有老婆孩子,跟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什么抵触,老婆孩子是家人,他高郁是我李唯森的爱人,是的,我现在可以坦白承认了,我也可以坦白的对他说出来,问题是他不给我说的机会,他完全不跟我联络。
  跟他分开的这些日子,我一边想他一边恨他,他也应该是恨着我的吧,我给不了他要的那种纯粹和全部。他可能认为我不懂,我虽然思想简单,还不至于傻到那个程度。他太不实际了,也许我就喜欢他的这种不实际,但他确实不是我的全部,他也并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全部。
  那年的九月,我终于准备结婚,我已经等得筋疲力尽,不能再浪费时间。我太想他了,想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我结婚这么大的事,他总要回来吧?
  那一天我接到小川的电话,高郁已经直接回家了,我放下电话就跑出门叫车,到了地方心急得连门铃都忘了摁,只拼命死捶那扇封闭已久的大门。门后的高郁看起来没怎么变,还是让我心跳如雷,但又似乎变了很多,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有点陌生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也很平淡,生疏的说了几句好久不见的客套话,那熟悉的声音让我一阵激动,从前的感觉一点点回来了,我开始怨恨他的生疏,其实我想说的是另外的话,想听的也并不是这几句不痛不痒的问候。
  但我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跟过去一样,不,他比以前更冷淡,不是万不得已,他不开口跟我说话,只跟小川好得蜜里调油,简直像久别的夫妻一样粘乎。
  我吃这种飞醋很无聊,但他们两个人之间确实行状可疑,动不动就搂搂抱抱,还时不时的咬耳朵。特别是小川看着高郁的眼神,真的很不单纯,每次高郁不注意的时候,小川老看着他一发呆就是半天。
  当然,我不能做什么,也就是眼睁睁的看着,该结婚的日子还是结了婚,酒宴上的小川和高郁居然看起来很登对。他们俩一起把我扶上了车,我心里还是明白的,只是脚步有点晃。大大的「喜」字门口,我却不愿意放开他的手,走进这扇门是我的选择,但有谁知道我更想得到的是什么呢。站在那扇门口,我真的想捏死他,他就那么无知无觉,我结婚的这一天他也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他是真的放下了我吧。
  我也上网查过GAY的一些资料,据说他们很容易另结新欢,据说他们每一段感情都很难长久,高郁也是这样的吗?那么GAY的爱情到底是什么,他们的认真又是什么,我也曾经发过誓再也不认真了,到头来还是把他高郁当了真。我不想他只是曾经,我对他仍然认真,而他到底对我有没有真过?
  我忍不住心里的怀疑和愤怒,那些没完没了的猜疑如潮水般日夜起伏,每次看到他们两个亲密无间把我撇在一边,我就深深的感到一股被遗弃的孤独。如果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失去的就是他们两个,以小川的性格,爱上了就什么都可以放弃吧。他们会离开这里,一起跑到外面的世界,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在乎,而且那样确实也算是别样的幸福。
  妒忌的毒蛇把我咬得体无完肤,偏偏我自己也不争气,在事业上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篓子,那件事是他们俩一起为我摆平的,这让我分外的无地自容。我没法对着小川撒气,只好把脾气全发在高郁身上,他失神的呆呆看了我很久,猝然苍白的面色说明他还是有些在乎我。我卑鄙的为此而快乐,却不能在小川的面前对他多说别的什么。事后我探了他的口气,他又变成那种躲在壳里的疏远了,那之后不久,小川也结婚了,一切算是尘埃落定,我又一次卑鄙的放下了心。
  养足了精神东山再起,我现在反而少了些顾虑,如果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赚钱,反而比依附于一个单位要好得多。我从来就没打算放下高郁,只是在还没有资格的时候我不敢太任性。总有一天,他会回到我身边来的,不管中间经过什么样的聚散离合,他最终还是我李唯森的。
  我不凭什么,就凭他那次表现出的在乎和他没有选择小川的事实,只要他对我的心没有变,我就有把握再把他弄到手。
  事情朝着我计划的走了下去,我成功的再次缠上了他。也许这一次我是真的错了,我太自信了,高郁回来了这么久,我都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变了太多。
  他的后腰有了一个蛇形的文身,他身体上每个性感带都异常的敏感,这不是我熟悉的高郁了,在我缺席的日子里,他已经跟别的什么人体验过很多次原本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快乐。说起来很奇怪,我能够接受他和女人发生这种事情,但我一想到他和别的男人做过,我就气愤得不能自控。
  可能是因为我唯一认真的男人只有他,我就固执的认为他认真的男人也应该只有我一个,可事实上他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的是同性。李唯森充其量就是他喜欢过的一个男人,除了我之外,其它的男人也都有可能被他喜欢上,我算什么?他众多情人之中的一个?
  他昏昏沉沉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我就着黯淡的灯光恨恨看他,他那种毫不遮掩的放浪体态显示出他已经习惯这样了,甚至还无意识的对我很诱惑的笑了一下。他当我是谁?醉成那样了还不忘记勾引人,是那个该死的城市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是说他天生就是这样?
  回头想起他在那个下午对我曾经说出的表白,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对多少人说过同样的话,又诱惑过多少像我这样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白痴?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自信,不能确定任何曾经自认为的获得,我什么也没得到,他高郁就一直在耍我,早知道这样他何必说出喜欢我那种谎言,他不该让我把他当了真。
  我不会放过他的,即使他骗了我,即使他爱的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我还是要他。是他自己告诉我他喜欢的人是我,所以,我对他近乎病态的纠缠都是他自找的。
  真的是病态,我们后来发展到了打架,我干了我很久以前就想干的事情:狠狠揍他。那种暴力也是无法自控的,他不知道在谁那里学了好些不冷不热的怪话,每次都把我气得半死。我说不过他,他还老不停嘴,我在暴怒之中挥出了第一个耳光,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每一次打了他以后,我其实都想哭。我们不是彼此喜欢对方的吗?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了?我想听的不是他对我的讥讽,我想再听一次他用温柔的声音说他喜欢我;我也并不想对他挥出耳光,我只想紧紧的抱住他,像从前那样抚摸和亲吻他,可那些记忆越来越遥远,我拼命抓住的只是指缝里不停漏掉的砂。他是我爱的人,但我一直在伤害他,所谓的爱情原来就是这样,它不会让人升华,只会让相爱的人彼此因为猜忌和怀疑越来越面目狰狞。
  在那段时间里,我病态的执着让我疏忽了其它的事,我忘记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跟老婆正正经经的谈话,甚至严格来讲,我根本就很少回家。只要有空,我都死死缠着高郁,跟他在没完没了的争吵和打斗中消磨上一整天,他也因为受伤时不时就要请假。为了能一整天跟他呆在一起,我经常故意打他的脸,让他没办法去上班,这已经不是病态而是变态了,我还一次又一次的乐此不疲。
  太变态了是要遭报应的,等我偶然想起我应该回家看看老婆的时候,等着我的是一纸离婚协议书。那个男人很年轻,也很有勇气,单枪匹马约我出去谈判,他也并没有说太多,就一句话:「你这种人不配跟她在一起。」
  我无言以对,我对不住她和儿子,为了那个人,我不知不觉间失去了我原以为能够妥善照顾的家庭。我确实不是个男人,更不是个好人,事到如今我除了放手还能说什么呢。最让我痛恨自己的是,我签字的那一瞬在难受之余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对于我曾经喜欢过的女人,我竟然一点留恋也没有了,有的只是内疚和感激。坐在茶几另一端的她看起来比我更难过,含着泪跟我一起出门去办理手续。走在半路上,她停下来轻轻的说,她明白我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她不恨我,她希望我以后能幸福。
  我回答她的只有五个字:对不起,谢谢。
  我离婚的过程很迅速也很平和,我不敢跟家里人说,也不愿意跟他说。我把儿子送回爸妈那里,骗他们说老婆被单位里外调了,得好几个月才回来,两个老人欢天喜地的抱过孙子,交代我有空经常回家吃饭,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我的人了。
  我该怨谁?我该恨谁?我日以继夜的询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只是循环的延续着跟高郁之间的争吵打骂。那可怕又可鄙的暴力渐渐变成习惯,对于我和他都是,有时候冷静下来我也会跟他温存,但那种时刻实在不多。我一次次挑衅他所能忍受的极限,他也并不示弱,爱照做架照打,拳打脚踢我们都习以为已经常。总有一天,我们会杀死对方的吧,可叫我现在放手不可能了。
  我失去了家庭,我必须还有他,即使我给他的只有伤痕累累,他给我的也是一样。爱情和信任完全是两码事,这在我们之间得到了铁证,他直到现在也不信我对他是真的,我又何尝敢相信他所谓的认真呢。有一次我几乎杀了他,那个晚上我真的哭了,我累得就快要撑不下去了,他到底知不知道,又想不想知道呢?
  哭着,醉着,日子就这么静静流逝,每次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又挣扎着撑了下去。所谓爱情不爱情,已经不重要了,信任与否,也不是最关键的了,明知道空气有毒,我就能不呼吸吗?明知道水里有毒,我就能不喝它吗?我们都知道自己会死,我们就不活了吗?
  某天大醉之后醒来,我洗干净自己的脸,去父母家接回儿子,牵着儿子的小手慢慢走向熟悉的那一方。再怎么累,我还是不愿意放手,我等着他告诉我我并没有错。
  无论生老病死,我要跟他在一起,其实我心底里想的,一直就这么简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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