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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无人

_15 李兰妮 (当代)
、抱怨的话。我的抑郁症还在治疗中,遇到这种情况,无疑有点雪上加霜。幸好我时时向主
求助,不然,我早就垮掉了。
离开竣雅阁前,妈妈诉苦说,她病得很瘦,人家都说她瘦。她为此很担心。我只好说:你有
我瘦吗?你一米六一的个子,有一百零几斤,体重一直是这样。而我一米六五的个儿,体重
一百斤,前两个月只有九十七斤。我并没有为此不开心。别人也说我瘦,胡区区还开玩笑叫
我“牙签”。但我不觉得自己瘦,我对自己的体重挺满意。
听我这么一说,妈妈不抱怨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心理不平衡。我患癌症开刀、做化疗,包括抑郁症严重到几乎撑不下去了
,我极少向别人诉苦。
我知道,人人都活得很累,都有很多苦痛,谁没有病、没有难?若是再跟别人诉苦,肯定会
加重别人的心理负担,让人累上加累,烦中添烦。命运中有许多事必须自己去面对。别人帮
不了你。既然如此,何必硬拽着别人跟你一起烦苦呢?
惟有主能帮助我。大能的主是我生命和灵魂的救主,是我随时的帮助。
随笔
日本精神医生高桥祥友在专著中提到这样的数字:“在日本,每年大约有三万多人因自杀
而死亡。据不完全统计,未遂者大约是既遂者人数的十至二十倍……无论自杀源于何种心理
疾病,在自杀前几乎都会表现出抑郁的症状。”
每年三四月是抑郁症爆发的日子,也是自杀率飙升的季节。每年此时都能看到连续有人自
杀的报道。近来广州一家大学已有四人自杀。
每到这个季节,我活得格外小心。
我在季节不鲜明的广东生广东长,对冬去春来的等待缺乏体验。奇怪的是,我总是在春天生
病。
我曾经一到春天就咳嗽,咳得心肺肝胆剧痛,夜里或躺下时,咳得眼眶总是湿的,小便失禁
,好像身上血管、经络都快咳断了。一天要打两次青霉素针,数不清打了多少针,巴掌大的

肉注射地带淤青发硬,针都扎不下去了,照样咳。要等春天过去,咳嗽才渐止。我的甲状腺
功能低下、心动过缓、抑郁症等病都是春天时节最难受。
在我的人生历程里,生病已是常态,不生病倒是非正常生活状态。我随时都有“资
格”住院。多年前,我母亲在部队医院做摘除胆囊的手术。术后她有种种担心。主刀的外科
主任是熟人,他对我母亲说:其实啊,你女儿身体内环境比你差得多,全靠精神撑着,她不
也活得挺好。
第18篇认知日记(4)
自从十四岁做血管瘤手术后,我常生病、住院。二十二岁那年,到广州做内分泌检查,医生
很纳闷
:少小甲状腺功能低下、内分泌严重紊乱的病人,往往智商身高体征发育都滞后,多为痴呆
儿或侏儒。而这个病人虽然二十二岁身体发育尚不完全,但身高有一米六五,智商大致正常
,怎么
解释?此后住院,我成为内分泌病区的教研病例,中西医专家、医学院学生包括外国留学生
都来调看病历,诊问实验,切磋技艺。折腾了三个月,找不出甲低病因。医生建议我长期病
休。单位领导特来广州慰问兼通知:按规定,生病半年以上不能正常工作者,必须吃劳保,
你出院就去办劳保手续吧。
由于十几岁就因内分泌落下病,我没有长过青春痘,也没闹过青春期躁动症。从某种角度可
以说,我不曾拥有青春。我不懂得什么是青春的滋味。
我生命的春天总与疾病、死亡紧密相连。在我个人的潜意识、神经递质、精神层面中,“春”的种子未曾萌芽就死去了,死因不明。从小到大,我没有追求过完美的生命。在我的心目
中,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完美。有人说,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不是完美的女人。我没有想
过要生孩子,更没有想过要做一个完美的女人。
很小的时候,我就从疾病、死亡中意识到残缺,而这样的残缺是无法补足圆满的。残缺是人
生恒态,残缺于人有益。我愿意面对残缺。残缺有它无可替代的美。不知残缺,怎知何为圆
满?
上午到深圳北大医院开抗抑郁药。挂的是李博士的专家号。说起了写这本书的事。
近来不
断听说各地都有抑郁症病人自杀,自杀者有大学生、中学生、老师、官员、企业家、记者和
心理医生!中国抑郁症高危人群在哪些领域?有人说:现在的孩子心理太脆弱,遇到很小一
点不如意的事就自杀。我想,大概是“骆驼背上最后一根草”的效应。我书中正要做几代人
精神状态变化之比较。
论个子,我一米六五,我妈妈一米六一,我外婆一米五六,我曾外婆在一米五五以下。可谓
一代比一代高。但论精神、心理承受力,那明显是一代比一代脆弱。这是怎么回事?
李博士说,他也得过抑郁症。
怪不得他能迅速判断我是抑郁症。他说他们这个专业的人都会支持我写这本书。他被抑郁症
困扰了六年。前三年症状不明显,那时他正在读博士,只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后来调到深圳
,情况加剧,出现早醒症状,这是明显的躯体化抑郁信号。他这时恍然大悟:抑郁症!立刻
服用抗抑郁药物,一年多之后,恢复健康。他受过抑郁之苦,所以他更敏锐,非要追问我失
眠的具体症状。
凡丁来电话,听说外婆在医院念叨“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她在想我们。凡丁打算
明早9点上火车,赶去看外婆。我也很想很想去,凡丁怕我受刺激抑郁症复发,力劝我不要
去。我们在电话中讨论,要不要告诉妈妈?还是不说吧,这是抑郁症的高危时期,我们要保
护她。
2006年4月11日
链接
《家庭医疗保健丛书——抑郁症》摘录
抑郁症属于郁症。而狭义郁症是指由于情志不舒、气机郁滞所致,以性情抑郁、
胸闷肋胀,或易怒欲哭、多愁善感、心疑恐惧,或咽中如有异物梗塞,失眠等表现为特征的
一类病症。
《灵枢·本神》:“忧愁者,气闭塞而不行。”《灵枢·口问》:“恐哀愁忧则心
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
华轴云按云:“郁则气滞,久必化热,热郁则津液耗而不流,升降之机无度,初伤气分,久
延血分,而为郁劳沉疴。”
林佩琴《类症治载·郁症》有“凡病无不起于郁者”,“百病皆生于郁”的论点,因此治疗
上强调“凡病人必参郁治”。
郁症用药不宜峻猛。忌破气、耗气、败胃、过燥、过腻之品。正如《临症指南医案·郁》指
出,治疗郁症“不重在攻补,而在于用苦泄热而不损胃,用辛理气而不破气,用滑润濡燥涩
而不滋腻气机,用宣通而不揠苗助长”。
补白
西方有精神病学家认为,古希腊的医生已对抑郁症有所了解;而《圣经
》里的扫罗王也是抑
郁症患者,大卫弹琴给扫罗驱头痛、狂躁,相当于当时的一种医治手段。我想知道中国对抑
郁症的记载起于什么朝代。我读书少,至今没找到答案,只好从中医那里求援,随手抓住
一段算一段,聊胜于无。
抑郁症重度发作时,我的体会是,吃中药效果太慢。可能中医在预防和康复方面作用会全面
一些。
我猜想,中医肯定有办法治抑郁症。就像“非典”时,中医出手全球瞩目。但是,从事中医
研究的机构有没有把防治抑郁症列入重点攻关项目呢?
西药的抗抑郁药更新换代很快,咱们中药不知有无第二代以至第N代“逍遥散”,或治郁症
的加味减味什么汤什么丸?读着以上那些古代良医的郁症论述心生敬意,我期盼着更多的现
代良医承前启后悬壶济世。
第20篇认知日记
2003年7月25日星期五上午10点40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常常会想起这句老话。
在锻炼身体的时候,在看病的时候,在难受得只能昏沉沉趴在沙发上的时候,我会反复掂量
、体会“抽丝”二字的辛酸。
也知道,“如山倒”的山,也是一丝一缕堆积起来的;只不过顺境中的人感觉太麻木,即使
山已堆成,仍视而不见;一定要等到山轰然倒下,人被砸埋动弹不得,这才明白自己身处何
境。
在这样的境地中苦等“抽丝”,当然一天等于十年,当然会长叹“怎么这么慢啊”!
现在是认真练习“忍耐”的时候。“要等候耶和华”。
我就像一块泥地里的泥巴。我身边的泥巴有些被上帝挖去做世界顶级美术馆收藏的艺术品,
有些被挖去做人们特别钟爱的趣致玩具。而我,可能是挖来做“埙”。搓了又搓,揉了又揉
,不停地摔摔打打,刀锉刀剜,削皮去肉,晾完又晒,还要封存在火窑里,用烈火干烧多日
;出窑后还得过严格的检验关,用水浸泡,敲弹打磨。然后才能成为一支模样朴素、普普通
通的埙。上帝造我,锻炼我,指示我历经苦难、饱尝主恩后,在圣灵的作用下,发出声音,
做“安慰的天使”。
也许,这就是我今世的使命。
主啊,愿你按你的旨意和计划来成全成就。
随笔
外婆也抑郁了!
接到凡丁从萍乡医院打来的电话。他晚上7点多到萍乡,下车后直奔医院。外婆还清醒。
据医生说,外婆主要是心病。
她拒绝吃药,拒绝插氧气管,拒绝打针抢救。她要求安乐死。
听说凡丁今天会赶到,她立刻要求插上氧气管,她有话要交代。一见凡丁,她情绪激动
,赶快说出三句话:第一,不要告诉爸爸妈妈。第二,外公生前从未欠人钱,他买墓地的一
万元一定要还给妈妈;我给她装空调的三千元一定要还给我。第三,不要断了血缘
关系。
外婆跟凡丁交代完后事,又拔掉了氧气管,并咬紧牙关不肯服药。凡丁说,没想到九十五岁
的人力气这么大,连他都按不住她,非拔管不可。跟医生只有一句话:给我安乐死吧。
凡丁守在外婆病床前,半夜里,外婆摸摸这个心爱的、由她一手带大的外孙的手,心疼
地说:凡丁,饿了吧?你累着了,你还没有吃饭吧?
这就是我的好外婆。自己都到这地步了,还为别人着想,还心疼孩子。
我心痛!
确实,外婆的心脏病不是主要问题,正如医生所说:她是心病。
外婆这辈子受的委屈太多太多了,她心里难言的苦已经满得装不下了。
对外婆来说,活着比死要艰难。忍无可忍就不要忍。
仅装空调的事就叫我心酸。夏天萍乡近40度的高温,外婆住在用阳台搭建的四平
米的
简陋小屋里,人都要烤干了。冬天零下十几度,小屋里又像冰
窖。我寄钱去给她装冷暖空调,她儿子家的答复是:不行,用
电要超负荷。我说:我给电费,请人另拉一条电线行吗?居然也不行!
外婆说的第三条——不要断了血缘关系,是有所指的。
外婆!你总替别人着想,总替儿孙着想,为什么不能够替自己想想呢?!你从十七岁开始,

替别人而活,就忍气吞声。这样长年泡在苦水里酸水里碱水里,就是钻石也会碎!
我能说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抑郁!
2006年4月12日
链接
《外婆与三八妇女节》摘录
头一回跟妇女节沾边,是在高中时期,那时我在江西外婆家读书。
学校要开三八座谈会,我接到开会的口头通知时,觉得很意外。立刻说:你们妇女开
会关我什么事?
放学后,我跟外婆说起了这件事。没想到,外婆对这个节特别感兴趣。车轱辘话来回说:多
好的一个会,别人想去还没份去,你怎么能不去哟?
那年我十七岁,正是活蹦乱跳心比天高时。记得外婆慈爱而又有些惆怅地看着我,
说:“我父亲只要再多活一年,我就已经上了大学了。路也就不是这条路,人也就不是这种
人喽。”
外婆生了个女儿,月子
里,婆家没给她吃过哪怕一只鸡蛋,她仍要为全家做饭、纳鞋底。邻居看不过眼,送她六只
鸡蛋,她全靠这六只鸡蛋撑了过来。几个月后,女儿夭折。而北京那头书信渐稀。原来,我
外公周末要陪一位宦家千金逛北海公园。可怜我外婆四年中夜夜孤灯只影,以泪洗面。不恨
别的,只恨今世做的是女人。
五十年后,外公曾笑说:“幸亏我心软,不忍抛弃你,到底还是回来了。”外婆似笑非笑道
:“我早想好了,你说离我转身就走,不信我闯不出一片新天地。”
外婆私下跟我说,那时离婚未必是坏事,年轻有文化,来得及去教书,来得及去做自己
喜欢做的事。
解放后,外婆很想走出家门去工作,可外公习惯了
她不离左右的伺候。就这样,外婆当了一辈子家
庭妇女。“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外婆今年九十岁了,她很想过三八妇女节。
假如外婆当年上了大学……
但是,没有假如。
好在外婆仍硬朗,如一株百年瘦梅,红颜不改,苦香依旧。
2001年2月21日于康乐园
补白
这年三八节之前,接到《南方日报》文艺部编辑约稿。自己没有什么可说的,就
顺便拿外婆说事交差。妈妈把这篇短文给外婆看了,外婆居然在电话里为这事说:“兰妮,
我看到了。写得好,我谢谢你,谢谢你呀。”这令我有些羞愧。根本不是写得好,而是外婆
从来没有机会发出自己的声音,有人哪怕替她说出了一句半句心里话,她都觉得舒畅和安慰。
第21篇认知日记(1)
2003年7月26日星期六午12点10分
减药出现了问题。连续几个晚上做焦虑的梦。
昨晚的梦:
我跟着胡区区、张梅、陈志红等人去一个小城市玩。住的是一般的招待所。分配房间时,她
们三个人与几个女的住在一间大房子里,说说笑笑很热闹。我一人住在斜对面一个简陋的小
屋里。我不时听见她们在讨论去哪里逛街买衣服。区区跑过来,叫我跟她们一起去夜市玩,
我犹豫片刻,想起我的一只鞋鞋跟有毛病,走路格外费劲,就说不去。
我起初觉得挺安静,一个人这么呆着挺不错的,但久了又有些闷。
凡丁来了。我很高兴,庆幸没上街,不然他到哪里去找我?凡丁说,他要去什么水电站考察
五天,叫我赶快回广州照顾爸妈,并照看一下他的小家。我立刻觉得有责任要尽早赶回去。
我送凡丁出招待所大门,叫他放心去工作。
回到小房间时,区区、张梅等人已经回来了。她们说院子里正好有一部面包车回广州,大家
都在收拾东西,随时等通知准备走。
我手忙脚乱,一面修鞋跟,一面听对面的动静。鞋子修不好,我听见她们陆陆续续都走
了,很着急,赶快趿拉着鞋收拾东西。东西很凌乱,收起来很麻烦。
听听对面似乎没动静了,我急忙提着行李包出房门。心里对区区、张梅有点失望,觉得她们
没来招呼一声。但立刻又想,怪不得别人,我应该早点出声,叫她们来帮我一把。
刚跑出去,还没看见同伴们,就想起招待所的钥匙要还给前台,不应该带走。还了钥匙,路
过住的小屋,发现放在茶盘上的旅行钟没拿。等进去拿了钟,又发现风雨衣挂在门后。我非
常着急,怕车开走了,此地只剩我一人,却又发现还有好几样东西落在小屋各处。
我顾不得拿了,头昏脑涨,心急火燎。一边盲目往院子里跑,一边想,但愿她们在车上会想
起我,她们知不知道我还没上车?会不会开车前点一点人数?
我在院里跑着,挎着沉重的行李,但夜色中看不清她们在哪里,也辨别不了是哪辆车。我快
急死了,也快累死了。
早晨醒来后,觉得非常疲倦。这个梦其实很清晰地展示了我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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