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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新中华》

_8 天使奥斯卡 (当代)
  黄兴一看雨辰这样,吓了一跳,马上就责怪蒋作宾:“雨师长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拉他来陆军部做什么?还不赶紧让雨师长休息去?”
  蒋作宾苦笑道:“克强兄,我在车上劝他几次了,雨师长就是要到部里来和你说话,我哪里强得过大师长他啊。他一个师,打咱们部里直辖的所有师怕是都够了。”他凑到黄兴面前,在他耳朵旁边又说了几句话,黄兴的面色立即变了,一下就冷着脸看着雨辰。
  雨辰没了在墓前的那副委曲求全的神色,淡淡地看着黄兴,敬礼打了个招呼:“黄部长,有什么事情咱们进部里说吧。”
  黄兴气色僵硬地将雨辰迎了进去,大家分宾主坐下。
  黄兴打量了雨辰半天,他也只是低头在喝茶,终于还是黄兴先开口了。
  “雨师长,你把你麾下最精锐的第一旅,也带到浦口来做什么?你眼睛里面还有没有我们陆军部了?”
  雨辰淡淡地一笑:“就是因为有陆军部在,才有数千乱兵攻打我第一师在南京的留守处,才有浙军粤军两个师包围我第一师留守处。就是因为有陆军部在,我第一师克徐州,光复苏北,战山东,驱逐倪嗣冲部的时候,没有后方陆军部接济的一文军饷,一粒子弹。我第一师留守处上千官兵和眷属被重重包围,连伙食都没办法外出采购。如果还不解围,我只有带第一旅打过来,亲自接他们出来。”
  蒋作宾和黄兴都变了神色,雨辰在墓地前!对那些士兵们是拉拢许愿,态度是好到了万分。结果到了陆军部来,却强硬成这个样子!
  蒋作宾见黄兴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自己朝雨辰喝道:“雨师长!我看你在烈士墓前,对兵士们态度很端正,也承认了这次的责任在你那一方,怎么现在对着黄部长,反而就变了脸色呢?不要忘了,你现在人在南京,第一旅再强,也是救不了你的!而且你的部下,敢于朝首都所在地方开火吗?”
  说了这句话他就想打自己的嘴。雨辰在制造局的部队,不还是开火开得不亦乐乎?
  雨辰冷笑道:“我从来没有承认过这次的责任在我这一方!我只是对兵士们说,这次的责任就不要追究了……难道还让我在制造局的部队追着这些被遣散的部队去打?”他缓了口气:“当然,在我第一师内部,我还是要开军事法庭的。无论如何,死了四百多个人,我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但是想凭这个威胁我第一师做出什么让步,那也是休想!”
  他越说越快,似乎不给面前这两个人插口的余地:“黄部长,您是革命前辈,雨某对你心中只有敬仰。但是你千万不要受人调唆,来做削弱我们第一师的事情!话摊开了说,马上南北统一,袁世凯接任临时大总统,万一他是个独夫,要靠谁来制衡他?平衡南北之间局势的,靠的不是陆军部直属下的这几个师,而是我们第一师打出来的!将来如果同盟会还有需要武力的地方,难道离得开我们第一师?要是这个时候找咱们麻烦,那才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呢!
  “陆军部的难处我也知道,现在我也是为了解决问题来的。下面裁撤部队,安置散兵的事情,陆军部办不了,我雨辰全部包下来!这是最让部里头疼的事情,我接过来,大家算是放心了吧,不要总说我雨某人善财难舍!我雨某人一直为同盟会作战打算,现在反倒闹些不是……”
  “今儿我的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就先告罪回去休息。我就这样到制造局去,两师人马要怎么对付我雨辰,请便。若不要对付我,我们明天再谈这些事情的细务。告辞。”
  说着站起来朝两人凛然行了个礼,又让冯玉祥扶了出去。
  黄兴这些时间总共只说了一句话,看着雨辰就这样扬长而去,目瞪口呆地朝蒋作宾道:“这人还了得?这不成了军阀了吗?”
  蒋作宾苦笑道:“克强兄,他早是军阀啦!现在南方上下,像他这样的军阀,难道还在少数?不过他说的话的确有道理,咱们需要好好斟酌一下。”
第二卷 经营江北 021章 疯子的计划
  雨辰换了一辆马车,一路朝制造局行去。这次他到南京来,张季直居然都没有露面。看来自己和江浙立宪派,连维持表面的关系都难了。自己已经羽翼快丰满了,也实在不需要江浙立宪派这面大旗啦。这些立宪派人物,总有些坟墓里爬出来的尸臭气。他们是历史,而第一师……代表着将来。
  他抛开张季直他们不去想,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不来找麻烦就算好啦。确切地说,他现在什么都没办法去想。一天的奔波、作秀、演说、对陆军部的强硬姿态,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神。他靠在马车的座位上,只觉得一阵阵的昏昏沉沉。
  李媛冰凉的小手摸上了他的额头,让他稍微有些清醒。雨辰勉强睁开眼睛,朝她笑道:“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李媛眨眨眼睛,一下被他问得也有些茫然。她朝车窗外叫道:“冯队长,冯队长?”马车的窗帘一下掀开,冯玉祥将头探了进来:“李小姐,有什么事情?”
  李媛微笑道:“没什么,就是问咱们到制造局了吗?雨师长他一天没吃东西了,怕身体撑不住呢。”
  冯玉祥面色很严肃:“报告师长,前面就是粤军姚雨平师的卡子了,咱们过了那个卡子,就到制造局啦。”
  雨辰强打着精神:“好,到了卡子发我的片子,咱们也别停留,直接过去吧……晚上这两个师长,怕还是要来拜会我的。”
  他心里面苦笑,何止是两个师长,只怕从明天起,自己要见的人就没完没了啦。自己本来一直赖在徐州,不想卷进南京复杂的政治势力交错的圈子里。现在看来,自己躲也是躲不过去的啦。
  他在头晕乎乎的情况下淡淡地笑了,既然躲不过,那就来吧。
  粤军对雨辰的车队和随从是一概放行,还有一个团长陪着他们直送到制造局门口,客气非凡。最后把雨辰的片子还了回来:“师长说了,帖不敢当,晚上一定还要来拜会雨师长。雨师长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姚师长能力所及,一定为您办到。”
  制造局的门口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雨辰摇晃着坚持自己下了马车。在制造局的部下面前,他要保持住师长的尊严。
  门口早就有卫队排成两列在迎接了。自从知道雨辰今天到南京之后,他们从凌晨生生地一直等候到下午,却一个个还站得笔直苦苦等待。仇克良也面色铁青地站在队列的最前头,他对自己的前路如何,早就不抱什么幻想了。
  雨辰在地上站稳了身形,制造局独立团迎接的士兵随着仇克良的一声口令,全部都据枪行礼。仇克良的胸脯挺得老高,用力地撇刀行礼。雨辰板着一张脸,一边回礼一边走进门去。经过仇克良的时候,低声道:“你马上到我的办公处来。”
  当雨辰被安顿在制造局最好的办公室之后,仇克良已经在门口等候老半天了。没人传唤他又不敢进去,只听到里面有翻阅公文的声音。又过了好久,冯玉祥才打开门,朝他低声道:“仇团长,请进吧。”
  仇克良将军帽摘了下来,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就进了办公室。里面的光线有点昏暗,只有雨辰的办公桌上开着一盏台灯。他也没有多看,啪地打了个立正:“第一师南京独立警备团团长仇克良报到!”
  雨辰没有说话,只是疲倦地朝椅子上面一靠。仇克良这才敢打量一下,雨辰的脸色很不好看,苍白中泛着青色,平时的威严都没有了,完全累散了架子,在那里自己捏着眉峰。
  仇克良心里微微一酸,师长是真的很累啊,伤也没完全好,我们这里还捅出了这些娄子……
  雨辰淡淡地开口说话,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至佳,坐吧。不要立什么规矩了。”他自嘲地一笑:“我真的是疲倦透了,今天办了一天的事情。别看我离开徐州了,一到这里,转发过来的电报公文就收到一尺高……这些事情,我不处理的话,就都要耽误下来,我肩上这个担子,实在是重得很啊……”
  仇克良才刚坐下,又啪地起立,垂头道:“师长,是我对不住您,您把南京制造局的局面交给我,我却把天都捅漏了……您枪毙我吧,我没有二话。”
  雨辰苦笑着将手虚按一下,示意他坐下来:“现在先别说这些,至佳,原来你是保定毕业的吧?你特地从河北赶到上海来投奔我,为人又很稳重可靠,我一直很倚重你。其实按你的学历能力,应该调到野战部队去独当一面的。因为南京这里实在离不开人,我才让你在这儿坚持一下,其实你们都在我心里装着,日后该放到哪里大用,我都心里有数……”
  仇克良这个铁打的河北汉子,打记事起就没掉过眼泪。自己进了这个办公室,就等着雨辰向他发作,却看到师长疲惫地在和他拉家常,这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哗啦啦地就朝下滴,说话也带了鼻音:“师长,我给您惹了麻烦,您就毙了我吧。第一师少了我不要紧,只要这个团体不受这件事情影响,有师长您在,前途不可限量。师长,就算是为了第一师,把我交出去吧!要不,死在您的军法之下,我也心甘情愿。”
  雨辰说话声音带了一点怒气:“糊涂!要是出了点事情,就闹着要死要活,以后还做不做大事情?你说这个话,我就要对你失望了!来之前这次事情的报告我也看了,你没多大责任。要不是一营长罗田把机枪架上了角楼,不会死这么多人!四百多条人命啊!我是会组织军法审判的,你该承担的责任,你跑不了,不该承担的责任,你也不用往身上揽。要是连我的手下我都保护不了,第一师还成个什么团体了?”
  仇克良此时为雨辰马上去死的心思都有,他站直了身体,大喊一声:“敬礼!”朝雨辰用力地行了个礼,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嗫嚅着说了一句:“师长,这事情不怪罗营长,的的确确是那些乱兵先开火的……”
  雨辰疲倦地摆摆手:“这些我自然会让军法处的人去查。要记住,你们都要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好了,你先去吧,暂时停止团长职务,交卸给二营长,罗田也一样。记住,经过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自暴自弃了。去吧!打起精神来!”
  看着仇克良挺直了腰板离开,雨辰长叹了一口气,躺在椅子上喃喃道:“愿愿,真的是太难了啊。到了这个时代,居然要为那么多人的生死操心……我一个命令,就有成千上万的人为我冲上战场。我一个决定,可能就关系着很多家庭的命运……你一直说我是最没责任感的人,但是现在我身上背负的责任却让我累得很……我被丢到这里,连你一张相片儿都没有,我找谁说心里话去?愿愿,我真的很累……”
  一股饭菜的香气传进了他的鼻孔里。雨辰从恍恍惚惚中回过神来,就看见一张女孩子的俏脸在他面前:“你刚才叫我的名字?”雨辰有些失神,以为又看见了她在自己的面前……再仔细一看,却是李媛在关注地看着他。
  雨辰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又看看办公桌上已经放了一托盘的饭菜。李媛很细心,知道他不吃鱼和猪肉,整治出来的几个素菜和炒牛肉看起来都是色香味俱全,再加一碗蒸鸡蛋,香气扑鼻而来。雨辰不禁胃口大开,笑道:“也亏得你下厨,不然这边的厨师又弄一桌大鱼大肉出来,我这顿晚餐,可又要报废了。”
  李媛叹了一口气:“你伤没大好,慕处长这样和你发脾气,你都坚持要来徐州。大事上边我帮不了你什么,只有照顾好你的身体了……”
  雨辰拿起筷子正准备吃饭,就看见冯玉祥又敲门进来,他手上拿着一张名帖。看着雨辰正准备吃饭,又想退出去。雨辰把他叫住:“焕章,这是谁的帖子?”
  冯玉祥立正报告:“师长,是粤军姚雨平师长前来拜访。要不我先去回他,让他等一会儿?”
  雨辰苦笑着把筷子扔了下来:“人家是坐客倒过来拜我这个行客了,还能让人家等吗?不吃饭啦!我去会客厅见姚师长!”
  李媛嘟嘟囔囔地把桌上的饭菜收拾好,气呼呼地走出门去,她不敢和雨辰发脾气,低声地骂了一句站在门口的冯玉祥:“你这个死大个子,不能稍微等会儿?他难得才休息下来!”
  可怜冯玉祥三十多岁的人了,在北洋军也当过营长,现在被女孩子骂得只能苦笑。
  ……
  “这雨辰,实在也太跋扈了!”说话的正是一个方面大耳,穿着一件日本和服的青年人。他正是以前想暗算雨辰的黄一欧,正和父亲在吃饭,说到生气处,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力气使得大了一点,震得桌上的菜盘都跳了起来。
  黄兴也穿着和服。他们父子两个,在日本住了很长时间,平常家居,都是穿和服的时候多。他慢慢地看了儿子一眼:“你又生什么气?雨辰好歹算是到南京来了,也是准备处理善后的。我们管辖下那么多都督,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地盘,到南京来?他今天还在墓前下跪。看吧,明天报纸准又是一片为他喝彩叫好的声音。”
  黄一欧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他的部下开枪打死了四百多士兵,这就轻松算完了?怎么事事都是他占着上风?这民国还有国法天理没有?”
  黄一欧也是年少气盛的人物。在日本的时候,往来的同盟会大佬们,谁不视他为同盟会未来的千里驹?谁知道凭空冒出来一个雨辰,比他更年轻,比他更有成就,叫他如何不恼火?这气愤当中,八成倒是妒忌。
  看他的父亲只是慢慢吃饭并不理他。黄一欧霍地站了起来,转身就想拿衣服出去。黄兴一怔,叫住他道:“你去做什么?”
  黄一欧大声道:“现在雨辰在制造局里,难道咱们还要放虎归山吗?我到公望兄那里,他的浙军正好包围着制造局,晚上就冲进去把他杀了,把他手上的军队地盘资产都接收过来。父亲,那咱们的地位又大大加强了!”
  黄兴气得一拍桌子,父子两个都彻底地不要吃饭啦。他也站起来,指着自己儿子的鼻子骂道:“糊涂!你脑子里想的什么?不要说靠吕公望一师部队能不能在晚上杀得了雨辰,你去了一个兵也拖不动!人家有成就,你就要好好学学人家的长处。雨辰做事极狠且稳,哪有像你这么浮躁的?晚上你哪里也不许去,好好在家读书养气!”
  话说到这里,当儿子的不能再违背老子的意思了。再说他刚才也不过是说的气话而已,他怎么能不知道,在这个南京城里,没有人能动雨辰一根毫毛,也没有人愿意动雨辰一根毫毛。只要南京临时政府在一天,雨辰就是江北长城,是他们的依靠。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他才加倍地愤恨。
  看着自己儿子跺脚恨恨地上楼去了,黄兴也再没了吃饭的心思,只是不住地摸着自己头皮。这雨辰吧,不见的时候,就想请他到南京来商量点事情,见了又惹得整个陆军部上下鸡飞狗跳,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正在老头子觉得心情烦躁的时候,玄关处突然传来了拉门的声音。刚才看见父子两个吵架躲在了小客厅的副官,急急忙忙地冲到玄关处,看到底是什么恶客,夜里就这么突然地来访。
  黄兴知道是自己人,不然门口的卫兵不会放他们进来的。但是他也有些好奇,谁会在晚饭的时候过来找他?副官引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前面一个就是陆军次长蒋作宾,后面一个黄兴一看就拉下了脸,那人正是雷奋。
  他在南京已经臭了名声,引诱柏文蔚这个革命同志去抢雨辰的地盘。柏文蔚死得不明不白,他却安然无恙,还在报纸上发表了徐州兵变喋血记,把雨辰吹上了天。柏文蔚的死就这样轻轻地被遮盖了过去。他不仅在南京临时政府这里坏了名声,就连自己原来的江浙立宪派当中,都成了最不受待见的人物。
  这个厌物,现在却被蒋作宾领了过来。黄兴冷冷地看着他,雷奋头发乱蓬蓬的,脸色苍白,眼睛里好像一直有一种病态的兴奋光芒在闪动。
  蒋作宾热情地朝黄兴笑道:“克翁,雷议员给咱们提了一个很好的主意,咱们不妨试试,用来牵制雨辰也许有用……说实在的,他的态度实在是跋扈得过了头。我们不想点办法,这支武力现在是咱们的屏障,将来可能就是咱们的大患啊。”
  他还没有坐下来就兴奋得大声嚷嚷,看来今天陪了雨辰一个白天,被他那些作态也郁闷得够戗。黄兴在心里冷笑了一下,雨辰啊雨辰,虽然你为人行事已经比同年龄的年轻人成熟了不少,但是还是嫌历练不够啊。虽然你有力量,可以肆无忌惮地得罪人,但是这些在你看不上眼的人物,只要和你结下了怨,只要你一个没防备,这些背后的潜流也许就能把你淹没呢。
  虽然心里如此想,他却没有半点多听雷奋意见的心情。这个老名士,说句公道话,为人是过于光明磊落了一些。但是碍于蒋作宾的面子,还是请他们坐下,让副官给大家上茶。
  看到副官上茶离开后,眼珠子一直在乱转的雷奋突然就定定地看着黄兴:“克翁!现在雨辰也太势大难制了,咱们是难以在南京对他怎么样。但是咱们可以掏空他的基础啊!雨辰手里的兵和钱,不论是掌握在谁手里,都是王霸之资。我今天和蒋次长已经进过言了,对付雨辰,只要做以下几点!”
  他的神色兴奋,完全不管黄兴眼中厌恶的神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第一,他毕竟蹿起太快,麾下班底多是杂凑起来的。现在要下手,还是来得及的!他麾下两员最心腹的大将,何燧现在拥兵安徽,陈山河现在坐镇扬州。只要咱们委何燧为安徽都督,陈山河为中央直辖的陆军师师长。就算这两员大将不对雨辰心怀异志,照雨辰的个性,也不会对这两员大将放心的,只要他们内部起了隔阂,自然就从根子里面不稳了!”
  蒋作宾在那里听得摇头晃脑,显然是深得他心。雷奋站起来继续兴奋地说道:“第二就是从外部施加压力!浙军那里我可以联络。让留守浙江的浙军他们从宁国方向进入皖南,而粤军姚雨平部反正已经回不了广东了,完全可以渡江北上,只要给他们一个就食江北的名义就可以了!而浙军吕公望师和桂军陈之骥师都是很有力量的部队,完全可以沿着津浦路北上。只要把徐州的地盘许给他们就成!
  “第三就是千万要把雨辰扣留在南京,让他没有办法回去主持军政应变。只要这三管齐下,雨辰就完蛋了!克翁接手雨辰的产业,麾下强兵怕不有十五万之众,哪怕进而争竞天下,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听到这里,黄兴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送这位雷先生出去!”蒋作宾一惊,看着黄兴在那里发作。雷奋更是翻着眼白,痴痴呆呆地发愣。
  黄兴拍着桌子:“哪里来的疯子?什么王霸之资,什么争竞天下。你这是劝我当皇帝不成?雷新田,我看你是受刺激过深了,还是回家养养吧,杨副官,送客!”
  雷奋用仇恨的眼光死死盯着黄兴,被杨副官半拉半推地送了出去。
  他被推出了黄兴宅子的门外,在门口发呆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最后一跺脚哑着嗓子道:“好,既然南方我是待不下去了,我就不相信北方没有人能听进我的建议。老子上北方去。雨辰啊雨辰,你等着瞧吧!”
  在屋子里蒋作宾有些尴尬,看着黄兴犹自气得呼呼喘气,干笑道:“雷新田现在神志是有些不清醒,有些话是说得过了一些,但是这个处置还是很有道理的。我们要压服雨辰,这个办法还是很好的,克翁……”
  黄兴长叹道:“雨岩,你怎么还不明白,咱们南京临时政府很快就要结束了。咱们现在不过是在做看守交代的工作。对付了雨辰,又能怎么样?而且他在江北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心有百姓,功在共和的人物。留下他的实力,将来还有做退步处,现在倒是咱们要稳定住他的实力要紧。你怎么也糊涂了?”
  他最后总结道:“咱们还是赶紧把这里的首尾了啦,长做咱们共和国的一品大百姓吧!这几个月的官,当得我实在是厌啦……”
  蒋作宾默然无声,心里面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黄克强不想再做官,我蒋雨岩却心仍未冷呢。不过至于雨辰,现下这个局面,还是和他和平相处吧。
  这时的南方,的确已经在做着收束的工作了。黄兴的顾虑,也是大多数同盟会人物的心声。安排好中央政府结束的工作,但是把自己麾下的地方实力派的力量尽量保存维持,做着万一的打算。这政坛风云变化无常,多些准备,总不是件坏的事情。
  也许雨辰,正是因为看准了这点,才敢亲身前来南京呢。
第二卷 经营江北 022章 初见中山
  确切地说,雨辰从昨天晚上起就没有休息好。先是姚雨平来拜访他,这位粤军师长对将来南京临时政府结束,自己这个师能否回粤的前景很不看好。他和现在粤督陈炯明的关系一般,陈炯明也早放出话来要把这八千粤军遣散。雨辰和他谈了很久,初步答应收编该师,让他们进驻皖南。
  浙军吕公望虽然有浙江老家可以回,但是也不愿意得罪雨辰这个大大的实力派,晚上也礼节性地送帖子,送礼物过来探望,大家是闹得一团的和气。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钟,雨辰才吃了点东西,接着又批改公文,直到凌晨才矇胧睡去。
  早上起来,就发现被遣散的那些兵士们已经把制造局围了水泄不通。粤军和浙军现在根本就谈不上包围制造局了。一开始还以为这些散兵又来闹事,本来想替雨辰打发了他们,没想到这些乱兵都闹哄哄地嚷着:“咱们是来第一师投军的!”
  于是浙、粤两军又开始干起了维持秩序的活计。对这个事情雨辰也早有布置,在制造局门口设了十几个征兵点。还是老规矩,看起来没有营混子习气的,有训练的,就一概收下,其他的发十元路费遣散回家。反正南京制造局还有库款六十多万,雨辰一个条子全部提了出来,这些钱够解决六万散兵的了。
  他来做这个事情,实在比陆军部做这个事情花费要小多了。陆军部遣散兵士,还要把以前积欠的军饷犒赏全部兑现,然后再发路费,才能办完遣散手续。雨辰却是完全不管以前的账目,这些兵被第一师收下来的,马上有了饭碗,以前的账也就不计较了。没被收下来的,那些散兵都签了领纸拿路费,以后不得再找第一师来搅扰。十几个点一起动手,加上维持秩序的浙军和粤军,门口的气氛倒是既热烈又整齐。
  ……
  雨辰睡了三个小时就起来了,也许人坐到这个位置,这份责任感和可以掌控许多人和事的感觉让人就自觉的精力充沛。他已经比昨天有精神多了,正在仔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今天,怎么样也要去拜会孙中山先生啦。自己打着他的旗号起家,现在却要去见正主,想想都觉得有些心里忐忑。
  中山先生这面大旗,自己一定是要披在身上的。底下自己怎么暗箱操作都好,但是对于在国内其实没有根基的自己,在自己心目中,名分和道义,是摆在最前面的事情。他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把军帽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问身边一直憨笑的冯玉祥道:“焕章,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冯玉祥笑道:“师长,很端正,很像个军人。”雨辰笑骂:“什么很像军人,我本来就是军人。中山先生约的是十点吧?”冯玉祥点头道:“是,昨天晚上送的名片,中山先生约的十点在总统府见面。”雨辰无声地点点头:“好,咱们这就去吧。”
  中山先生的总统府就是原来的两江总督的督署,也是太平天国的天王府。雨辰在这里也当过短短几天的都督,旧地重游,他也有点恍惚。一路走来,竟然也到这步了啊。至于未来会是怎样,就看自己的努力啦。
  他难得的像个小军官一样站在门口的收发室,等着中山先生的传见。在整个中国,能让他这样做的人,现在掰着手指头,也数不出几个来。
  等了不长一会儿工夫,一个穿着洋装、秘书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先上下打量了一下雨辰,微笑道:“雨师长,中山先生已经忙完了。现在在会客厅等着见您。”
  雨辰含笑朝他点点头:“这位先生,麻烦您前面引导一下。想到要见先生,我心情实在激动啊。”
  那秘书突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又掏出个小本子,微笑道:“雨师长,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叫陈卓,是东京帝大法学专业毕业的,现在在中山先生这里当秘书。雨师长的江电我是拜读了数次,感慨很多。对搞地方自治的法系,也非常有兴趣,将来还希望到雨师长麾下工作呢。”
  雨辰一笑,也没有往心里去。这种崇拜者,在徐州的时候他每天都要接见好几个。他把本子拿过来,微笑道:“陈先生字是什么?”
  陈卓的字是不群,雨辰在本子上写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字付不群兄共勉,雨辰。”写完忍不住有些恶作剧地笑了。这是他题得最多的一句话啦。陈卓欣喜地接过本子,带着他朝会客厅走去。
  马上就要见到中山先生啦。
  会客厅是个很轩敞的房间,有着西式的落地玻璃窗,红木的地板。原来在作为总督衙门时候布置的软垫桌裙都被取下,布置了一个西式的饮茶小桌子。而在桌子后面,那个清痩中等个子,有着典型南方人面孔和肤色的中年男人,正在以他惯有的微笑看着雨辰进来。他自然就是南京临时政府的临时大总统,这场推翻清室革命的偶像和旗帜孙中山先生了。
  他站起身稍稍抬手,表示了欢迎的意思。
  雨辰几个大步走到会客厅中央,身子站得笔直,敬礼的力气也很大,脚下的马靴在立正的时候碰得响亮。他大声道:“孙大总统,江北护军使、江苏陆军第一师师长雨辰前来报到,请大总统训示!”
  孙中山笑着走来和他握手,又牵着他到桌子前坐下。看雨辰坐在那里还是腰板笔直,他微笑道:“雨师长,咱们是在美国就大有交情的人物了,还这么严肃做什么?大家随意就好。”
  听到孙中山调侃他,雨辰也在心里苦笑,不过还是放松了姿势:“中山先生,当初南京秣陵关起事兵败,为了收拾人心,我才冒用先生名义的,现在当面向先生道歉。”
  孙中山摆了摆手:“什么冒用我的名义?你以200溃兵起家,光复了上海、南京、徐州和安徽。这个名义冒用得好!要是我们手下同志都这样的话。现在局面也许就又不同了……从现在起,你可就是我在美国时就认识的同志和学生了。这下名正言顺了吧?”
  他朝雨辰挤挤眼睛,看起来真是随和得很。看雨辰只是尴尬地笑着不说话,孙中山拍手让下人上茶,不一会儿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端了上来。雨辰也不知道这时说些什么才好,只盯着升腾变幻的水汽发呆,脸上还在努力地保持着微笑。
  孙中山眼神很悠远:“雨师长,你这次来,就是为了处理制造局发生的事情?死了四百多人啊,要是你的第一师没有一个交代,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雨辰把头抬起来,眼神坚决:“中山先生,此次发生这种事件,我也很遗憾。但是其中对错,也很难分辨清楚。要是政府要追究责任的话,雨某一人承担,请政府不用追究我属下的责任了。”
  他的话斩钉截铁,让孙中山也有些诧异。本来他们就打算轻轻放过雨辰的,只要他交出个手下遮遮面子,照顾一下政府威信就成。没想到雨辰虽然对他恭谨客气,但是对部下却这么护短,黄兴也和他说过雨辰昨天在陆军部的话,看起来,自己才认的这个学生,倒是有性格得很呢。
  他有点苦恼地用手指敲着桌子,最后才叹了口气:“雨师长,既然你现在是我的学生,我也不怕多说你几句。此次的事情,虽然是那些变兵先闹事情。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在你这里,你一路光复名城,虽然功劳是大极了。但是每到一地,你就把所有财源都搜刮干净,牢牢地把在自己手上。如果不是这样,政府何苦如此窘迫,又如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雨师长,你样样都好,就是这一点,太没有同志之间精诚团结的宗旨了,这些以后一定要改。”
  雨辰在心里面冷笑,就算自己把这些财源交出来,临时政府还不是一样的窘迫?在自己来的那个历史里,没有自己这个人物,南京也不见得宽余到哪里。他神色严肃地摇头:“中山先生,不是雨辰自私,而是现在属下手中掌握着南方最大的武力,又一直是作为革命军的先锋,要不是有些财力支持,我们南方政府会有现在这个局面?属下其实真正掌握的资产也不多,每打下一个地方,所有税收都全部移交,而且江北也在不断地免税,属下有现在这个局面,也是自己辛苦经营得来的!徐固卿前都督,属下移交了二十万元给他,他就能自己瞒下一半。现在多是这种人物,属下又怎么敢把这些革命军资轻易地给别人?我们的队伍在打仗!在流血!在为国家养着海军!在为政府保存着元气!”
  孙中山愕然地看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除了初见面时候的一点恭谨,现在居然是说话词锋锐利,毫不客气。
  雨辰换了口气,娓娓道:“至于说属下和同志不精诚团结,属下更觉得冤枉。这一路来,替政府分忧还少吗?安徽淮上军失败,属下就毫不犹豫地派军队替他们报仇。北洋军重兵压在津浦路上,又是属下的部队在山东拼死拒敌!现在政府财政困难,以裁兵为第一大事,属下一到南京来,没有陆军部的正式委任,就在替政府办理收束事宜。谁又给属下一文钱了?谁又给属下一粒子弹的补充了?现在属下一头军事,一头民事,有伤在身还在艰苦支撑,中央诸公还对属下啧有烦言。这革命的事业,难道就属下一个人在做吗?”
  孙中山被雨辰一席话说得默然无声,最后才勉强道:“你有你的难处,这我也知道。现在政府在办理结束工作,可能对贵部有些照应不到,那也是有的,既然是革命同志了,就要有忍辱负重的精神……将来国家前景未必乐观,还要雨师长这样的青年同志多出些力气啊。”他轻轻转了话题,又问道:“雨师长对未来有什么打算?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他越和雨辰谈,越觉得他是锐气十足的人物,不像政府中太多的善于揖让进退,但是做起事情来却敷衍塞责的老爷大人,心下对他倒是很喜爱,这时换了口气,和他开始推心置腹了起来。他也实在是很关心雨辰势力的未来走向,虽然要让位给袁世凯了,但是此时的民党人物,对他还是有很深的戒心,有些棋子,也需要及早布置好。
  雨辰沉吟了一下,淡淡道:“中山先生,在您面前我绝不说假话。虽然现在国内局势渐渐看起来平静了,但是新旧势力交错,咱们的革命事业远远不到成功的时候,要做的事情还太多太多,我对北方那位伟人是放心不下的,他身上旧时代的痕迹太多太重。现在既然马上就要将中国的治权交在他手上了,属下就要在这个时候多抓实力!看着北方的举止到底如何?要是真是国贼当道的话,属下不怕再来一次北伐!”
  他说得慷慨激昂,但是对自己未来的打算却只字未提,还好孙中山对属下是有些大而化之的个性,听着他的话也只是含笑点头,赞许地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放手做去,我是支持你的……”
  两人又闲扯了一些家常,最后孙中山才道:“你到南京这两天也辛苦啦,早些回徐州吧。制造局的事变,你还是要稍微顾及些政府的体面……相信你会处理的。好了,就这样吧。”
  雨辰站起身来,又一次郑重行礼:“中山先生,不管什么时候,现在的第一师总是您将来的可靠武力。万一有什么大事发生,只要您到徐州来,属下一定听从指挥。”
  看着孙中山只是在那里微笑点头,雨辰转身就向门外行去。突然又被孙中山叫住,就见他神色有些迷茫地问雨辰道:“雨师长,在你心目中的新中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雨辰在门口想了一下,微笑道:“也许就和先生心目中的新中华一样吧。”
  ……
  南京制造局的血案,就在南京临时政府无心追究,而其他散兵都被雨辰安抚的情况下轻轻揭了过去。雨辰向陆军部宣布自己承担一切责任,而陆军部给予了雨辰记大过一次的惩戒,这都是不疼不痒的处分。在第一师内部,雨辰也召开了军事法庭,严格按照程序进行了质询,最后仇克良因为处置不当,给予降级为营长的处分。而罗田,因为有在当场不服从团长指挥的重大情节,被禁闭三十天,降级为连长以观后效。
  但是随即在雨辰签发的第一师行政命令当中,又因为南京独立警备团保护重要军事单位得力,当事人都给予记功、发奖金的奖赏。雨师长这其中的意思,大家是再明白不过了。
  南京上海的报纸对这件事情也进行了广泛的报道,舆论还是偏向于雨师长这里多一些。认为是临时政府对这些革命有功的军队处置不当,又任由他们对南京制造局的美国产业进行冲击,才酿成血案。当然雨辰部队的反应也太过激烈。但是雨辰在梅花山一跪,和紧接着的大包大揽,却让舆论认为雨辰还是个形象比较完美的青年军人。当然也有些报纸认为雨辰在沽名钓誉,并把他以前欺骗李平书,吞并镇军的老账一起翻了出来,但是这都是些很微弱的声音。南方国民好容易树立了一个偶像出来,这个继续追捧下去的惯性是巨大的。
  此时的雨辰,一时还离不开南京,不是他不想回徐州,那里军队整编扩充的事情急如星火,他也是归心似箭。而一些他不得不见的客人,现在到南京制造局来拜访他了。
  这些客人,可都是些大有来头的洋人。
  这些洋人,其中有美国驻上海领事库柏先生、英国驻上海领事肯特先生,还有日本的一个访问学者南山樵先生和两个日本军官。美国领事的来意是因为南京制造局毕竟是美国侨产,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本来计划来办交涉?但是雨辰一到南京,就雷厉风行地把事情压了下来,他顺路前来拜访。而英国领事,则是早已有心来拜会一下这个在长江流域崛起的强势人物,正好雨辰到了南京,就和库柏携手来访。至于日本的南山樵,谁知道他来做什么。
  不过四个国家的人在南京制造局里分宾主坐下之后,倒是一团的和气。
  雨辰含笑坐在最当中,招呼护兵给大家上茶。这次李媛也以翻译的身份参加其中,小脸紧张得红扑扑的,生怕自己出什么岔子。
  美国领事库柏先生看起来有些不拘小节,笑嘻嘻的很是和气,对中国的礼节看起来也精通得很,端着茶盏半掩着盖子喝茶的样子就像一个中国人。而肯特看起来却古板得很,仿佛大英帝国的全部荣光和礼节都浓缩在他的身上,对座上的中国茶水,很有些不屑一顾的样子,只是专心地看着雨辰。
  至于南山樵呢,他看起来只能说是好玩得很,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大冬天的一件和服还敞着怀,伸手在腋下掏啊掏的。和身后两个三十多岁,身体结实,完全以军人姿态坐在那里的日本军官倒是相映成趣。
  英国人向来是要等到别人介绍才开口的,南山樵只是笑眯眯的四处打量。冷场了好一会儿,才见库柏笑着开口,居然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雨将军,这次我们国家侨民的产业受到冲击,多亏你派军队保护,而且事情如此快地得到处理,美利坚合众国的声誉在这个南方的政治中心没有得到半点损害。我谨代表个人先向您表示感谢……相信我们政府的外交部也会很快对您表示正式的感谢的。”
  雨辰心里想:“废话,谁不知道两个制造局是我雨辰的地盘?谁会关心你们美利坚合众国想什么了。”但是面子上还是热烈无比:“我一直期待着得到国际友人的友谊,库柏先生,我们已经建立了这个友谊,也希望将来能保持下去。”
  库柏看了肯特一眼,又继续道:“在扬子江上,将军在下游的势力已经建立了。还希望在保护侨产上,保护美国的利益上,继续很好的合作……”下面有些话已经是不好当面说出来了,他只是笑笑,“在将军回到徐州之后,还希望能拜会将军一次。和将军这样年轻的中国将领交流,是我很乐意做的一件事情。”
  雨辰微笑道:“欢迎欢迎,只是我马上可能会在扬州住一段时间,库柏先生,我们扬州再见吧。”
  库柏一笑收声,他和这位雨将军还有太多的话要谈,现在却什么也不好说。这次上门拜访,不过是做个姿态,表明他们有和雨辰联络拉拢的态度。长江一线,是中国的精华部分。而英国一直将长江看做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其他国家想要插手,几乎是针插不透,水泼不进。美国门户开放已经叫了那么多年,现在才看到南中国有这么一个变局。作为一个商务领事,他很愿意看到在太平洋的东岸能有美国一个稳固的据点,进而将势力范围渗透进扬子江。相信这也是外交部那些大人愿意看到的。至于雨辰能做到哪一步,现在也不过是看看罢了。但是,有一个机会,那就要利用。反正对于美国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他看肯特还是一副很倨傲的样子,心里面也嘲笑英国佬的老古板。他不像一般美国人那样仇英,是得过罗兹奖学金的人物,所以还是笑着向雨辰介绍:“这位是和我同来的英国驻上海公使肯特勋爵,他专程从上海来拜访将军,应该是有很多话要和将军说吧。”
  雨辰看肯特傲慢地和他点点头,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原来是个英国爵爷!今天我这个小小的地方真是蓬荜生辉!不知道肯特先生有什么指教?”
第二卷 经营江北 023章 大英帝国的通牒
  如果说大英帝国在东方的这些勤奋而能干的外交官们,没有注意到雨辰在扬子江流域的崛起,那绝对是对他们工作能力的侮蔑。
  他们已经无数次根据报纸的报道,根据多如牛毛的各种通电,根据在雨辰行军路线上英国侨民和传教士的情报,甚至还收买了一些专门的中国情报人员,对他的经历已经做了摘要,对他未来的走向进行了分析。
  甚至在雨辰乘坐舞鹤号军舰来到南京的时候,肯特勋爵还乘坐着一艘英国昆虫级内河炮艇,和他的军舰擦肩而过。通过望远镜默默地打量了许久他悬挂在军舰上的陆军中将旗。
  这个青年将军的一切对英国的分析家们来说,都是一个谜。他的来历无人知道,突然的就在南京城外出现,然后领导了像史诗一般辉煌的东南光复的历次战役。他和北洋军进行过艰苦的战役,将北洋势力从皖北和苏北一直驱逐到了山东,并和北洋最精锐的部队在津浦路上交锋过。但是他也和南方临时政府保持着距离,始终确保着兵权和财权的独立。
  他追随的人物是什么?他信奉什么样的主义?他未来的走向究竟是如何?这些问题让在上海在北京的某些大英帝国外交部门的中国通和精明的分析家们伤透了脑筋。他们只是勉强得出了一个结论。雨辰将军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很懂得利用舆论。他现在看起来是个相信民主制度,并偏重于地方自治的人物,但是随着需要,他也许很快会改变他的立场。所以他即可能在未来倒向南方的革命党,也可能对北方的实力派示效忠。肯特看到分析报告上的这段话时,大骂了一句废话!
  对于他治理江北的成绩,也就是对这个将军民政能力的评估,现在不表示乐观。他免除了太多可能的收入,却妄想工商业的税收能够弥补这个空缺,稍微对现状有点认识的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特别是他还免除了厘金这种占了地方收入一大部分的厘金收入!
  虽然英国的商品进入中国内地不需要交纳厘金,但是还是对这种姿态表示谨慎的欢迎。但是这位雨将军将靠什么才能养活他那支装备还算精良,并且一天天变得庞大的部队?虽然他有个很赚钱的银行,但是这个银行的财力也不是无限的。
  最后这些分析家们才谈到他对大英帝国在扬子江势力范围的威胁。一是他处于南北面都有敌人或者对他不怀好意的势力,随时会全面爆发武装冲突,对居住在这个地方的英国侨民,还有英国轮船在扬子江上的自由航行,会造成妨碍和危险。第二就是他现在掌握着两淮的盐政。而两淮的盐,以前部分是庚子赔款的重要抵押品,在未来的日子,更是全部都将成为以英国为首的四国银团进行的善后大借款的最重要的抵押品。他在两淮的盐务上面的自作主张,都将是对大英帝国的权益进行的伤害。
  至于其他的分析,就没有了。大英帝国虽然关注到这个人物,但是在中国一个地方性的军阀类的人物,还真的没必要牵掣他们太多的精力。关注到了,可能对自己权益的影响进行分析,必要时进行交涉或者干脆就是威胁。这就是全部,雨辰还没有重要到他们要去拉拢的地步。
  肯特勋爵这次的来意,毫无疑问就是威胁。
  他听得懂中国话,甚至连雨辰叫他爵爷那半是讥讽的语气都听得出来。这个年轻的中国土著将军居然敢讽刺他!大英帝国的代表!
  但是他并没有发作,只是神态加倍地傲慢了。他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甚至懒得和雨辰寒暄,就开始以地道的牛津腔开始宣读起来。
  雨辰冷眼看着这个英国代表在表演。他英文其实不错,但是丢下的时间太长了。肯特念得很慢,他能听懂个大概。再加上旁边还有李媛在努力地替他翻译对照,很快就明白了这个英国佬说的大意。
  他还真是没给自己来什么客气的。这份公文就是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先生给雨辰的一份正式说帖,相信也是出自这个肯特勋爵的手笔。用了那么多的修饰词和语气词,归根结底就是两个意思。
  马上南北和平了,咱们大英帝国在局外中立的日子也结束了。现在可以对你这个某方交战团体中的人物下通牒啦!
  第一是以后你虽然拥有一支内河炮舰队,但是在扬子江上只能有有限的通行权。具体来说就是两艘以上的军舰行动,必须向上海的英国领事说明并得到许可,不然扬子江上的英国舰队,有权采取措施限制你的通行!
  第二就是现在两淮盐政的账目必须封存,收入转交汇丰银行监理。从接到说帖当日起,所有的收入,将继续作为庚子赔款的担保。如果有盐余之类的盈余产生,地方如何分配,请自行与未来的中央政府协商。如果拒不交出,大英帝国也保留采取行动的权力。这条他们虽然说得霸道,但是好歹还没敢提善后大借款,这毕竟还是个秘密。
  说帖交给雨辰后就视为大英帝国已经履行了告知的义务,如果雨辰不遵照执行的话,一切后果完全由他承担。
  雨辰这算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半殖民地式的待遇。火一下就冲上了他的脑门,但是他还是尽量保持着清醒,以沉默掩饰着他脑子里面飞快地转动。
  这些英国佬,还真的知道这些事情找南京政府给他下命令没用,直接找到自己门上来啦。可是这两个条件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这是英国政府的本意,还是和袁世凯交好的朱尔典以英国政府的名义来牵制自己的行动?
  真他妈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不能有些消停的日子?
  他眼光缓缓转动,看着在那里矜持地端坐的肯特,他可能从没想过这个土著军阀会违抗大英帝国的意志吧。库柏则是一脸爱莫能助的微笑。再看看那几个日本人,两个军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有那个南山樵在那里笑得越发的嘲讽。
  雨辰沉默地站起来,背着手踱了几步。肯特来,只是表明一个态度,还是先用太极推手的功夫应付过去,以后随着时局的发展,再慢慢筹措化解的办法吧。自己到了这一个地位,这深入到中国各势力当中的国外影响,也渐渐地找上门来啦。他想定了主意,不卑不亢地朝肯特微笑道:“肯特勋爵,首先声明,我作为中央政府下属的地方负责人员,既不是中枢人物,也不是外交人员,是没有资格单独接受贵国发给我的说帖的。一切交涉,请找南京中央临时政府办理。作为地方负责人,中央如果有什么安排,我自然遵照执行,这点不需要贵国劳神直接找到我。这个说帖,首先就是于程序不合。”
  李媛紧张地把他的话翻译了出来。女孩子的美国式英语在库柏先生听来是悦耳好听,在肯特勋爵耳里可就是随意粗鲁啦。
  雨辰突然转了语气,把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两淮盐政的事情,我不敢妄加评论,这牵涉着赔款债务的问题。但是在我们国家的长江上,居然要限制咱们军舰的行动,这是哪门子道理?各种条约只保证了贵国在长江上的内河航运权,可没有不许咱们军舰行动!要知道,我们还不是印度,在中国,也没有一个大英帝国的中华总督!”
  他步子加快,语气也越发的激昂起来:“这件事情,休说我不能做主,就是能做主,我也不会答应这丧权辱国的条件!还是请肯特勋爵继续和南北随便哪个中央的当道诸公办理这件事情的交涉吧,我相信稍有人心的中国人,都不能答应这个条件!”
  肯特寒着脸,他觉得一个军阀,挑战大英帝国的权威实在是件很可笑的事情。而且这个说帖的来源,也是北京的袁世凯和朱尔典洽商好的。袁世凯担心南北统一后,拥重兵的雨辰部不稳,而朱尔典也担心帝国在扬子江的权益受到损害,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由英国出面,以商业利益为借口,对江北的雨辰进行威胁和牵制,保证政权的平稳过渡。
  而肯特勋爵,则是很乐意扮演向雨辰这个土著军阀展示大英帝国的荣耀和威力的角色。
  他终于文质彬彬地开口说话了,只是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这件事情,我国已经和贵国未来的袁大总统办理了交涉,他的命令没有下到你这里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自然会请他继续补发正式的命令。到那个时候,雨将军将如何办理?”
  袁世凯关于要提取两淮盐务收入的电报哪周不来个几份。和南方政府要提取盐务收入的电报一样,都给雨辰扔到垃圾堆里面去了。现在看到肯特这个神态,听到他这个语气,雨辰只有冷笑两声,为这个小丑发火,实在不值得。
  他居然摆出了一张笑脸:“肯特勋爵,我再强调一次,无论如何,贵国直接向我这个地方负责人发出说帖,我就要按照你们意见办理的话,于法统程序不合。等袁大总统正式接位了之后,我自然会把贵国的意见反映上去。如果这是属于行政范畴,自然袁大总统会发出总统令,那时我就会凛遵。可是这两件事情,我们海军不能在自己的内河上面自由航行,还有盐务收入的担保恐怕还牵涉着未来的大借款吧!这些都要提交参议院审核的。要是当道诸公都铁了心思卖国,那我雨辰还有什么说的?哪怕你们要我这条命,都请拿去!话已至此,大家也毋庸多说了。如果勋爵还有什么见教的话,我马上会到扬州,咱们在那里面谈一切吧。”
  啪啪啪啪,场中居然传来了南山樵鼓掌的声音。他还用日语嬉皮笑脸地高叫了一声,估计也是叫好的意思,雨辰板着脸,朝他那里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肯特这下可真是完全拉下脸来啦。他从鼻子里面发出了轻蔑的哼声,站起身来将礼帽戴在头上,微笑着摇摇头:“那么雨辰将军,我对我们这次会谈的成果很表遗憾。一切后果,将由将军自己承担。今天天气当真不错……告辞了。”
  看到肯特气呼呼地走了出去,雨辰也只摆了摆手:“不送!”
  看到两人都动了意气,美国公使库柏先生也觉得没有味道,起身含笑告辞。雨辰想送他出去。库柏笑道:“雨将军,你还有客人,我来去都方便得很。马上还要去拜客,你就免送了吧。”看雨辰一笑停步,他又对李媛笑道,“可爱的小姑娘,你的口音又让我想起了祖国,非常感谢你今天的翻译。”
  库柏走后,雨辰在心里想,这美国鬼子的做派,还真像个中国人呢。一边想一边笑着走向南山樵面前,那三个日本人都站了起来。南山樵从腋窝底下把手伸出来,雨辰也毫不嫌弃地和他握手。两个日本军官都恭谨地行了鞠躬礼,雨辰也一一还礼如仪。
  大家坐了下来。南山樵开口还是很漂亮的京片子,让雨辰都奇怪这些外国人怎么讲中国话一个比一个说得溜。
  “雨将军,你很高明啊!对英国人这种瞧不起东方民族的白种人,就是不能对他们客气,这点我很赞赏雨将军!”
  哦?那你们为什么还和英国结成英日同盟?雨辰心里这样想,面上只是淡淡的微笑着不说话。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和列强拉拢的资格。就算有资格,他也不想和日本牵扯什么关系,远交近攻的原则他还是懂得的。
  南山樵看雨辰淡淡的,自己态度也矜持了起来,微笑道:“这次当真是赶得巧,我和中山先生在东京就认识了。那时他是中山樵,我是南山樵,大家意气很相投。这次特意和军部两个军官一起来拜访中山先生,又听说现在名震东南的雨将军现在在南京小住,特意就赶过来拜访了……”
  他指着那两个军官,随意地介绍着:“参谋本部的川口大尉,教育总监下属的小田中尉,才在华北做过参谋旅行,现在又沿着扬子江考察,都是中国通,雨将军是他们仰慕已久的人物了。”
  两个日本军官又站起来鞠躬。雨辰这次懒得还礼了,只是盯着南山樵问道:“南山先生这次来意如何?兄弟实在是忙。刚才先生也看到了,英国人也给兄弟下了通牒,真是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应付呢。”
  看着雨辰一副想推脱不想再多出什么麻烦的神态,南山樵也不以为意地笑着:“我在日本是为兴亚理事会做点研究工作,对亚洲的新动向很是关注。雨将军在江北倡行地方自治和免收农业税,这些可是在日本都没有人做到的啊!所以申请了经费,到中国来做点研究工作。因为担心我路上的安全,军部还好心派了两名在华南做参谋旅行的军官护送……这里有中山先生为我出具的介绍信函,请雨将军过目。”
  他微一示意,一个日本军官已经将公文包里的中山先生的信函取了出来,转递到雨辰手上。雨辰借着翻看信函的时间,脑子里在想着自己的心思。
  这几个日本人搞什么鬼?兴亚会他是知道的,这个规模庞大的,由日本政界和军界财力支援的所谓民间研究团体,一直是鼓吹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的一个团体。日后的黑龙会不过是这个兴亚会一个分支而已。在亚洲大陆很深地卷入了各种政治势力的走向变化之中。中山先生在日本的活动,也得到这个团体的多次支持。但是他们找上自己,到底是什么打算?想到一次大战发生后,趁着西方势力无暇东顾的时候,日本的所作所为,雨辰身上就是一阵的不寒而栗。他脑子中思绪急如电闪,微笑着将信收了下来:“既然南山先生有志考察江北的现状,雨某还有什么不欢迎的。但是兄弟事情实在是太多……”
  他顿了下来,看着南山樵在那里无所谓地嬉笑。这个人物,看他一身的浪人习气,就怎么也看不顺眼。
  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严肃地道:“不过江北,毕竟是中国人的地盘。像南山先生这样民间考察,兄弟是极其欢迎的。可日本军官来做参谋旅行,这里毕竟不是华北,从天津到山海关,都有各国的驻军。这个事情,恐怕还得商量。”
  他早早地把门关死。不管是哪个外国势力,他现在暂时都还不想沾身。玩这些东西,需要实力。但是自己现在实力还远远不够,招惹上了,名声毁坏,最后沦为傀儡,是再正常不过的。
  那三个日本人对望了一眼,还是南山樵笑道:“将军顾虑得很有道理啊,亚洲像将军这样有民族意识的人物,可是真的不多了啊。成,咱们都听雨将军的。这两位都脱了军服,作为我的助手研究员怎么样?这一路上,还要多拜托将军照顾。”
  两个日本军官又站了起来,第三次鞠躬行礼。
  人家这么客气,雨辰也知道这脱了军服也是掩耳盗铃的事情。但是中山先生都签了护照,写信前来拜托,自己还有什么说的?只有含笑点头。心里面打定了主意,要派人仔细地跟着他们,可别让他们耍出什么花样来。
  等到把今天拜访的客人一一安顿好,已经是过了吃晚饭的时间。雨辰却没有半点胃口,沉着脸在院子里面散步,只有几个卫兵远远地跟着他。
  自己这次到南京来,虽然把事情算是按下去了,但是却发现,最近的自己,越来越陷于日常繁琐的事务当中,整天穷于应付这样那样的问题。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真正应该操心的问题,却投入的精力实在太少。
  也许自己到了这个位置,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维持现状的想法,人本身所有的惰性发作。可是现在这些,不过是自己的事业才起步啊……
  他仰天看着沉沉的夜色,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光复才开始的时候,自己眼中只盯着大事,做得是多么的风生水起,怎么现在就这么顾虑良多,就想着在南北之间保持平衡呢?所以才觉得自己的牵制越来越多,办事也越来越不顺手。
  现在南北局势渐趋平静,自己却不能这样沉寂下去啊。更大的风潮还在后面,而自己,将在第一线上迎接洗礼。
  南方临时政府这个怪胎即将结束他的生命,而自己的大发展,才要刚刚开始。
  在1912年的2月至3月间,围绕着南方临时政府的权力交接问题,南北双方爆发了一系列的冲突和矛盾。中山先生提出的三条袁世凯接任临时大总统的原则,几乎是一条条地被推翻。立宪党人和袁世凯势力的合流变得越来越明显,临时政府参议院一再地通过了对袁世凯有利的议案。
  在地方上,也利用这最后的时刻开始了夺权的行动。本来江苏省都督立宪党背景很深的程德全已经换成了同盟会的人物庄蕴宽,但是现在袁世凯即将重新委任程德全接任苏督的风声,又开始甚嚣尘上。而雨辰,在南京临时政府最后的几道命令当中,已经被委任为江北巡阅使,节制苏北皖北,所部进行扩编后,设立江北军总司令部。
  而雨辰在这个月的风潮中,一直保持沉默。
第二卷 经营江北 024章 整顿海军
  陈山河这些天是过得小心翼翼的,雨辰驻跸扬州已经有十来天了。本来他在扬州可过得滋润得很,自己一旅三个团散布在苏中苏北,除了抓点部队训练的事情,其他事情根本不用他操心。
  地方的事情简直可以说是很少,而且雨辰严格命令他们不得插手。司法的事情有江北巡阅使署的巡回法庭办理,财政的事情也是巡阅使署的财政厅一竿子管到底,地方的其他事情由地方议会自己协商办理。就连往日的亲民官、县知事都闲得整天无聊,更不用说他这个驻军旅长了。
  他每日里办完不多的公事,就带着卫兵去钓鱼打猎,又是少年爱玩的性子,和扬州的仰慕革命英雄的女学生也很有几段绯闻。
  但是这滋润的日子,随着师长进驻扬州,就算是结束啦。
  先是师长把他驻在扬州的最贴心的第三团抽调到了徐州,再塞给他四千从南京招募到的兵士,命令他在四月份之前,必须完成将第二旅扩充为江苏陆军第二师的工作。
  这个师下辖三四两个旅,每旅两个团。师部直属一个野炮营,一个辎重营,一个通讯连,一个特务连,一个骑兵搜索连,一个工兵营和两个野战医院。旅部直属一个山炮营,一个辎重连,一个特务连,一个骑兵搜索连,一个工兵连。团部直属一个新装备的一二式迫击炮连,辎重排、特务排各一个。
  在蚌埠扩编的安徽陆军第一师也是这个编制。只有在徐州的现在还称为江苏陆军第一师的老部队,还是三旅九团的大编制,师部旅部的直属部队也更多。
  仅仅是要把已经入营训练的各团士兵集合起来,再搭起师旅的架子,接受徐州补充过来的干部,再制订师级的训练计划,就已经把陈山河忙得四脚朝天。这个年轻的师长就奇怪,雨辰每天的事情比他多那么多,怎么还能坚持得下来?
  当他和几个参谋,拿着一大堆报表赶到雨辰在扬州行辕的时候,就看到雨辰在一如既往地忙碌。面前有等着回话的军官,手上有正待批阅的公文,旁边还有给他念各处电报的参谋,桌上的电话机也一阵阵地发出振铃的响声。
  整个江北军,都在围绕着他旋转。
  看到陈山河过来,雨辰挥手让面前的人退下,板着脸问他道:“无病,这两天没有去荒唐吧!有什么事情?”
  陈山河在他面前向来都很随便,呵呵笑道:“司令,看您说得,现在事情这么多,我哪敢出去荒唐?再说了,我就没荒唐过……”
  雨辰笑着扬手:“好了好了,你小子总是有道理。和几个参谋这么大张旗鼓地进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陈山河从参谋手上把报表名册接过来往雨辰桌上一放,笑道:“请司令签字!第二师现在存营九千官兵这个月的薪饷伙食,没有师长的字,我可从李厅长那里领不出来。”
  雨辰一笑,他对手下部队的财务一直抓得很紧,不给他们直接从地方收取税收的机会,就是日常费用的领取,各师也要找到他签字才成。哪怕远在蚌埠的何燧,也要派军需官到他这里来。
  他大略看了看,第二师每个月薪饷和伙食规定十八万二千元,比北洋同样的师高出两万二千元,这个月发的特别费也在标准之内,提笔就签下了字。然后正色问陈山河道:“天生港外面,海军的军舰到齐了吗?”
  他一到扬州,就致电上海,命令麾下海军的船舰到扬州集中。过了十来天,也不过才来了七八艘,一到扬州,就派出陆军上船戒备。他是决定牢牢地把海军掌控在自己手里了,必须在袁世凯中央政府成立之前消化海军!而且他从南京临时政府也要到了名义,现在他麾下账面上的海军大小船只二十六艘,都以江北巡阅使署直属巡江舰队的名义统领。南方临时政府在这一点上,配合雨辰给袁世凯留了一手,看来雨辰没对孙中山白表效忠之意呢。
  陈山河在天生港码头布置了两个营的部队,也是为了监视改编海军之用。他在雨辰的命令下,每天都要去港口转一圈。
  他思索一下,向雨辰道:“报告司令,今天就过来了一条辰字号鱼雷艇,一条运输舰,总计现在码头有船舰十艘。高司令的楚同号炮舰现在也还没到。”
  雨辰重重地把笔往桌子上一拍:“王子渊办的什么事情!要人我给他人,要钱给他钱,只要他送来的报销单据,花在海军身上的,我从来没有不签字过!高昌庙他有八百兵,海军陆战队也是听他指挥的,调动海军来扬州的事情他就办不好!”
  他真是气急了。王廉在上海,不算即将支付的购买三条军舰的钱,单是给海军舰长和军官的津贴,船舰的养护费用,还有海军高出陆军一筹的薪饷伙食,这一个多月就花了他五十万开外,再有钱也支撑不起。这也是他下定决心将海军融化到自己系统里面的原因之一。
  陈山河为人最是义气,看到雨辰大骂王廉,他还帮着分辩了几句:“子渊他在上海办事也不容易,那里是陈英士的地盘,他肯定有诸多顾忌……而且子渊也很是为司令搜拢了一些不是福建人的海军人才啊,现在都聚拢在扬州,军舰一到齐,马上就能派上用场……”
  雨辰冷笑了一声:“各人的账各人清楚了,王子渊还有其他事情我没有找他。无病,你也不用每个人都一团和气了。要做大事情的人,就要赏罚分明……这些话你不要向王子渊说去!要是走漏了什么风声,你也过身不了!”
  陈山河看雨辰真的是发脾气了,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灰溜溜地拿起报表敬礼出去。
  雨辰又耐着性子批了几份公文,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大声道:“备车,带我去码头!”
  扬州天生港码头外,已经有了一片春意的颜色。呼吸着春天新鲜的空气,雨辰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他收拾起心神,这个时候来到扬州的海军,都是愿意投靠进他班底的人物,可不能怠慢了。
  汽车远远地停在码头外面,几十个海军军官都已经在港务处的门口等着他了。海军白色的制服和陆军黄色的制服混杂在一起,大家之间的气氛都有些尴尬。看到雨辰过来,大家都立正行礼,只是海军军官们看着雨辰的目光有些躲闪。
  雨辰微笑着还礼,然后神色一肃,大声道:“成二列横队,立正!”
  这些军官都有些愕然,陆军的军官们反应很快,很快地就排成了整齐的横队。而海军们稍微慢了一些,但也排得很整齐。
  雨辰眼光从排头扫到排尾。站在最前面的陈山河都已经挂中将的肩章了,但还是像一个士兵一样军姿标准,胸脯挺得老高。
  “大家都是军人,这点就不用说了。军人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无病,你来回答!”
  陈山河大声道:“服从命令!”
  雨辰点了点头:“对,就是服从命令!我本来想等所有海军袍泽到来,宴请大家一下,给你们说这些话的,现在我就提前说了。海军长江巡防舰队,既然在业务上归我节制,那就要服从我的命令!不然你穿这身军装做什么?”他笑笑看着那些海军军官:“大家都是服从命令的好同志,这点我很欣慰。有的海军同仁可能有这样那样的想法,认为在我雨辰手底下干没有前途,我不是中央政府……这里我不是说狂话,中央政府能给你们体面军官的待遇?能继续为你们接收新舰船?能建设起新的国防海军?而这些都是我雨某人要做的事情!勿谓我言之不预,雨某人说过的话,还没有不兑现的时候!”
  他在队列面前走来走去,那些来投奔雨辰的海军军官们的眼光也跟着他。他们心中的想法和雨辰说的是一样的。海军其他同志,不管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的,日子都过得相当的惨淡窘迫,军舰没有出海的油、水、棉纱等消耗品,机件也没有补充,全部都在码头趴窝,而人更是领不到全饷,已经有很多人上岸改行了。他们只是觉得,在雨辰手下,不管是什么名义,自己干的还是堂堂正正的海军。
  雨辰抬起头,又扫视了一遍面前的军官们,淡淡道:“过来的海军同志,全部加一级以资鼓励,如果还有来者,同样待遇。陈师长,军舰上的陆军岗哨全部撤下来。过些日子,我要在你们当中挑选教官,就在扬州,办我自己的海军学校。大家有什么关于海军的好的条陈,都送到我这里来,我会一一地仔细批阅。就这样,听我口令……解散。”
  接下来雨辰又一艘艘军舰挨个去视察,每艘军舰上面都加发了几百元的菜金,连机舱都钻下去看,和那些浑身漆黑的司炉士兵们握手寒暄。海军们都知道他这是在收买人心,但是也不由得有些感动。多少大人物都把他们海军当做是花钱的无底洞,他们的心思都在怎么样扩大陆军规模,抢占更多的地盘,争取更多的收入,谁的心思又放在建设完善的国防海军上面了?虽然雨辰仅仅是个许诺,却也让他们心动无比。
  来的军舰最大的是楚泰号炮舰,雨辰最后才到舰上。舰长谢观潮是个中校,是来扬州的海军军官当中资格最老的。雨辰心中有些郁结,就拉着他在前甲板散步,看看春天到来时候长江的风景。
  长江江面上挂着英国旗帜的太古公司的轮船正喷吐着淡淡的烟雾,超过了沿江的木船,一路驶来,江心最好的航道都是留给他们的。
  谢观潮是个中校,他指点着那艘轮船叹道:“司令您看,英国连客轮都烧的是花旗白煤,烟气小而马力劲,我们却是连军舰都烧不到这种煤啊。我干海军已经十几年了,做梦都想让中国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但是现在海军的局面却是四分五裂。我们这些花了以前政府大钱培养出来的海军专门人才,却是在为自己的生存苦苦挣扎,别提什么发展海军了……”
  他的话里当真是有着无限的感慨。看着在港口内自己零星的舰船,神色又有些黯然。他无声地拍着前甲板的三英寸口径的主炮炮管,最后终于朝雨辰道:“司令,如果你要办海军学校的话,请让我当教官吧。”
  雨辰转身看着他,这个已经快四十岁,脸上已经饱是海风吹打痕迹的中年军官把军帽扶正了,满脸恳求地看着他。
  雨辰有些感动,微笑道:“在陆军别人都愿意干队官而不愿意当教官,更不用说海军了。你真的愿意去学校?”
  谢观潮淡淡道:“将海军的薪火传承下去,是我的心愿。也许在我这辈子是看不到咱们的军舰在太平洋上纵横了,也看不到咱们的军舰能报1894年的仇了……但是我希望我亲手教出来的学生,能够看到。”
  雨辰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去扶着栏杆。
  在咱们这个国家,永远不缺少这些热血男儿,但是更多的还是那些忙着为自己打算,一心只是争权夺利,一心只想窝里斗的人物!多少这样的男儿被这个大酱缸给淹没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很明白,就是把这些同志发掘出来,然后为着建设一个更好的国家奋斗下去。用他们的热血和志气,加上自己这个算是重来一次的人生。我倒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把民族复兴祭坛上的圣火,再一次点燃起来!
  这时在上海的王廉军需处长,现在已经不是第一师的军需处长了,而是被改派到何燧的安徽陆军第一师担任军需处长去了。在他陆军中学的同学都挂上了少将上校肩章的时候,他现在还是个中校。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在雨辰面前失宠的先兆。只有一件事他明白得很,要是不把海军的舰艇全部劝到扬州去,他在江北军这个团体里,就是彻底混不下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办理海军后勤事宜,捞了一些油水,但是上海这个花花世界,哪里留得下钱来。每天摆摆双台、碰碰和再跑跑马,大洋钱就像水一样淌了出去。眼见得雨辰启用了他未来老丈人李章云开始监督财务,这可是在上海滩以精明而出名的人物啊!
  他站在码头上发狠:“他妈的,等这件事情了了,要是海军后勤的事情还是老子办,三艘大船的款子捞一笔,老子说什么也不在雨辰手底下讨生活了!”
  江风很大,带着点潮湿的春天气息,他却没有半点享受的感觉,只是伸长脖子等着楚同号上的交通艇过来。
  他现在是每天要跑三次去促驾,已经是跑得心里腻烦无比了。不是没有想过派陆军上船去把军舰接收过来,不过高凤翔他们警醒得很,自己运陆军的木船只怕还没靠拢,海军的火炮就打过来啦。
  等了好半晌,漆成白色的海军交通艇才突突地开了过来。看着那飘扬的海军旗,王廉忍不住吐了一口吐沫。
  “高司令,条件已经给您开得这么明白了,到了扬州,您一样是巡江舰队的司令,挂海军中将的肩章,待遇只会升不会降,司令购三大舰的款子也准备好了,只要等你一到扬州,马上就可以由您主持这件事情。其他地方,能对司令这样待遇?”
  王廉在楚同号的军官舱里重复着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高凤翔也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地听着。
  王廉只是摇头:“现在中央政府的命令都下来了,高司令您还不行动,到底等的是什么?我王廉这些日子对海军的行为您也看在眼里,有没有半点对不住弟兄们的地方?哪怕是您到扬州绕一圈,也好让兄弟有个交代啊!”
  高凤翔依然却只是沉默。旁边高凤翔的嫡系,楚同号舰长林长冰冷冷道:“既然是什么都要遵循命令,为什么雨司令不通过咱们高司令调动舰只,而是把电报发到了全舰队,让我们十条军舰自行行动去了扬州?雨司令这样的做法,我们怎么能相信得过他?”
  王廉咽了口吐沫,心里面大骂:“要不是你高凤翔把雨司令发给你的电报扣着,他犯得着发电报给全舰队吗?拍有线电报一个字还要一角七分大洋呢!”他决定也扯下脸来,就看着高凤翔一人:“高司令,这些日子来您一直都不说话。您去扬州,到底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我向雨司令汇报,能扛下来的兄弟都先扛下来。雨司令这个人脾气您也知道,只要你服从命令,他万事都能关照。要是不服从命令,那他的脾气可就大得很了!”
  “现在巡江舰队的备件和维修都在高昌庙制造局,在邓肯这个假洋人手里捏着。你们舰队的所有费用都在兄弟我手里捏着。说句玩笑话,要是雨司令一声命令下来,断绝舰队的供应,战时海军弟兄们的伙食就开不出来!更不用说开船到哪里了!兄弟一直在上海为高司令敷衍着扬州方面,竭力地为大家解释。日常供应只有更丰盛没有半点克扣,您还要兄弟怎么样啊!”
  说着王廉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楚同号的军官舱里一时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挂钟嘀嗒的走动声。过了好长时间,高凤翔才叹口气,摘下金边海军帽摸摸头皮:“我也为难得很呐!南京临时政府是下了命令让咱们归雨司令节制,可眼看着中央政府不是要到北方去了吗?北方那边已经通过海军的老前辈打招呼了,一旦新政府成立,咱们还是要划归海军部直接管辖的。我们就算这时去了扬州,北京一个命令下来,咱们还不是得走?我是不想雨司令到时候失望,才在这里犹豫的。不然锅炉升起来,下午咱们就到扬州了……雨司令一直对咱们的照顾,那是咱们都感激得很的,海军,永远欠雨司令这个情。”
  王廉心下明白,这老家伙怕自己一到扬州就被扣下来,海军再一清洗,那可就真没得他混了。现在这个作态,也不过是想在南北双方之间,多捞些好处而已。不过只要这老头子开口了,总有得商量。
  正准备和高凤翔继续讨价还价的时候,就听见军官舱门被敲得砰砰作响。门被猛地推开了,大副冲了进来,对着高凤翔满面惶急的报告道:“司令,江面上我们又有八条船拔锚起航了!怎么打旗号他们都不回应。只有江鸥号发了个去扬州的灯号!”
  满舱的人都大吃一惊的时候,楚同号正电官也冲了进来:“司令,雨辰致咱们巡江舰队所有舰艇的电报!”
  几个人都围在了电报纸前面,听着高凤翔的福建官话一字一字地念下去。
  “中国海军,草创艰难。当日精华一毁于马尾,二亡于甲午,国人皆为此两役而扼腕痛惜至今。当今世界,无海权则国无兴盛之日。此言确切不移也矣夫。东邻小国,因甲午对马两大海上战役,赫然崛起为一强国,此乃举世共鉴。雨也不才,念念不忘于重建我中华海军于废墟之上,乃在上海光复之始,即收容长江舰队于窘迫之际。又在江北万事百废待兴,用款急需之时,竭蹶万难,筹募巨款,用以续购前清所订购之三大练习巡洋舰。此心可鉴日月。若我长江舰队海军同志,有一丝军人服从命令之心,相信雨辰将竭尽所能,重建海军之决心,速速拔锚起航,前往扬州天生港外集合。已有若干袍泽,先抵此地,正重新编组舰队,组建海军学校。尔等勉之。若于三月八日之前仍有未到之舰艇,雨辰不吝刻薄之名,将断绝供应,取消原对海军军官之铨叙,不以江北有限之物力轻掷于不服从命令军人之身矣。勿谓言之不预。雨辰,马。”
第二卷 经营江北 025章 藏伏爪牙
  时间在中国大地上暂时出现的和平气氛中过得飞快。过去的几个月里,南方派出了迎袁南下就职专使团到北方去迎接袁世凯南下就职,但是被一场袁世凯导演的兵变吓住,终于孙中山提出的三个条件都被绕过。在1912年的3月8日,袁世凯终于正式就职中华民国的第二任临时大总统。与中山先生在任上时候不同,这次改为责任内阁制了。
  李章云的学长,留美幼童,和袁世凯在朝鲜就认识的唐绍仪先生就任了内阁总理,同时也加入了同盟会。这个任命,也算南北双方皆大欢喜。内阁的席位,也在袁世凯系人物和同盟会之间分配了。但是要害部门,全部都掌握在袁世凯手中,而同盟会只拿到了教育、司法、农林、工商四个无所事事的冷衙门。陈其美更是没有到职,坚持留在上海继续做他的沪军都督。
  放眼全国各地,尤其是南方,都在办理军队复员,收束地方军政措施。3月30日黄兴被袁世凯任命为南京留守,办理南京一地番号杂乱的26个师、51个旅号称30万军队的裁撤遣散事宜,识者无不说黄兴是自己往火坑里面跳。而在4月1日,中山先生正式交卸临时大总统职务,向参议院交出大总统印。南北权力交接,自此告一段落。
  而我们的雨将军,却在这气氛缓和的局面下,枕兵江北,默默地看着神州大地上的涛声云灭。
  这两个月来,春意已经盖满了整个江北。
  在徐州这个平时灰蒙蒙的城市当中,也多了几分绿意。身子已经完全好了的雨辰,每当办公有暇,都会和李媛在巡阅使署的花园里转转散步。他也没有前些日子那么苍白憔悴了。按照蒋百里一向只针对雨辰而变得刻薄的评论,意思就是这个老虎似乎已经藏起了爪牙,安于这个江北巡阅使的位置了。
  可是把自己部队扩充到三个师的野战部队,总计7万余人,地方各县还有二十六个保安营,1.3万余人,这难道是安于现状的表现?
  在财政方面,自从李章云开始遥控光复银行以来,该行在东南的强势地位进一步得到加强,在民初开国以来的白银贬值中狠赚了一票。东南一些地方性的小银行都主动送存保证金给光复银行,请光复银行为这些小银行的经营进行保障和支持。在银行界,光复银行已经被称为南方的民间中央银行了。
  现在因为白银日贬,而信誉卓著的光复银行的钞票,已经完全成为东南五省,甚至江西两湖乃至四川、长江流经的地方都有通用。地方白银数量不足,市面需要大量的纸钞流通,光复票已经发行到了六千多万元了。按照李章云的话,再发行四千万元亦是足够支撑。
  地方财政也在整理当中,苏北、皖北农税完全免除了,农民唯一的负担就是要按照政府制定的一个略低于市场的价格卖给巡阅使署财政厅一部分粮食,作为政府储备。江北裁撤了厘金,对津浦路上货物中转路款提留,也全部免收。
  雨辰目光着眼很长远,虽然这些政策为自己手下一些目光只盯着钱的幕僚所诟病,但是江北一带,因为税收的减免,农民购买力稍许增加。原来集中在沿海的一些工商业逐渐也把触须伸到了江北,徐州更慢慢地成为一个南北货物的中转中心。工商业税收在缓慢增加,虽然还不足以弥补政府的财政收入,但是地方元气在缓慢地培育当中。
  地方上由于实行了彻底的自治,行政费用大为减少,地方官也少了很多营私舞弊的机会,吏治竟然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时候。
  雨辰的这些措施引起了南方很多有志建设的人物前来观察投效,幕府也慢慢地充实了起来。唯一遗憾的就是雨辰除了保证充足的教育费用之外,在地方上的建设很少。因为他实在是把大部分的财力投入到自己那支军队当中,很多时候还要光复银行贴钱进来。
  南京的制造局也搬迁到了马鞍山,上海的制造局由于有美国领事的就近照拂,倒还是在原地开足马力生产。雨辰计划在马鞍山建立一个钢铁煤炭生产基地,这个工作还是由邓肯在主持进行。由于资金不足,前期的工作只是在缓慢进行当中。
  在这难得的平静时间内,雨辰做的事情并不算少,而这种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当真是谁也不知道。在江北打盹的老虎,迟早会张露出他的爪牙。
  新任的中央陆军第九师(雨辰的江苏陆军第九师在3月20日改编为中央陆军第九师,辖十七、十八旅、独立旅)军需处长,日本陆士毕业的上校军官陆通海快步地走进了巡阅使官署。他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在江北军以年轻人为主的军官团体当中,是不折不扣的老大哥。他本来是保定军校教主计的教官,冷衙门,冷科目。一直很不得意,在民国各师都任命自己的亲戚当军需的时候,谁还愿意来专门学陆军主计?他跟着蒋百里南下,却很被雨辰重用。江北军建立了完善的陆军主计经理制度,各部军需不许任用私人,而必须是主计专业毕业的学生分配担任。他现在是身兼三职,江北军总司令部军需处长,第九师军需处长,江北陆军学校主计科教育长,不折不扣是徐州的大忙人之一。
  他被卫兵带到会客厅的时候,雨辰才和德国礼和洋行的几个买办谈完事情,正笑着把这一个德国佬、几个洋派中国人送出厅来。看到陆通海在一旁向他立正行礼,微笑着也向他还礼:“陆大经理,先到厅里坐吧,回头找你谈话。”
  等雨辰送完客人回来,还没开口,陆通海就抢着开口了:“司令,从礼和洋行那边买军械的事情定下来了?这笔款子是不是马上要拨出去?款子从李厅长那里领出来已经半个月了。要是还不用的话,还不如交回财政厅。老压在军需处手上,也不成个样子,光利息就要损失不少。”
  雨辰有些苦恼地挠挠头,但还是朝他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心。其实不必这样,只要按程序来,我有什么信不过你的……唉,北京那边就是不给我买军火的护照,非逼得我走私。三十六门七十五毫米大炮,十二门一百零五毫米大炮,加上一万二千支步枪,一千支自来德手枪,还有子弹炮弹,非得让我多花二成的价钱!前后差不多要四百七十万元。上次的预算还是不够,要追加也很麻烦,这个事情再等等看吧。”
  陆通海有些不解:“司令,上次那几个日本人好像叫南山樵地答应了给师长军械支持。怎么师长就是不答应?现在也省得花这笔钱啦。”
  雨辰一笑摇头,这个事情他也不想和陆通海解释。日本人的东西就这么好要?他两个厂开足马力生产,也不过才把自己迅速扩大的部队勉强武装完全,其中还掺杂着许多缴获的武器。除了第九师齐整一些外,安徽第一师和江苏第二师装备很杂。要为将来大战建立储备,他只能去想办法走私军火了。
  他换了话题,问陆通海道:“今天来是不是为了王子渊的事情?他贪污多少,查出来了吗?”陆通海神色有些黯然:“属下和军法处纪处长会审,已经查实了。王子渊前后贪污军饷十九万七千六百多元,在江北军军兴不过几个月的工夫,实在是数额巨大。军法会审已经结案,死刑……王子渊说想见司令最后一面。”
  雨辰摆手道:“不见!他好意思见我?我那么信任他,放手让他办事。海军的事情他办个七零八落,自己还伸长手捞钱……陆处长,此次军法会审的结果要向你分管的陆军经理系统全部通报,看谁还敢伸手!”
  看雨辰神色有些愤愤的,陆通海有些话也不敢多说。雨辰建军本来就仓促,在前期花钱也颇有些大手大脚,可以被人钻的空子太多了。自己接手后,花了好大气力才完善了制度,堵塞了漏洞。王廉贪污被作为典型,固然是他咎由自取,也是雨辰对军队财政当初管理失当。
  他无声地站起来,朝雨辰行礼就告辞出去。本来还想为王廉了这最后一个心愿的,但是看来是帮不上忙啦。
  雨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按着自己头有些黯然。当初在上海,外表很是高大英挺的王廉那个随和可喜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是怎么也抹不去。都是在筚路蓝缕的时候跟着自己打天下的人啊,今天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想了又想,终于觉得无法排解。按铃叫来了自己的副官处长张志鹤,低低地对他道:“你安排车子,我要去看一下子渊……他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王廉在军法处的陆军监狱里面,已经放弃了一切幻想。这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海军八成的舰队集中扬州之后,雨司令对他的工作还表示了赞赏,要他到扬州述职。他有些忐忑的来到扬州,下船以后迎接他的却是军法处的纪存中纪阎王!
  当时他已经愣了,纪存中冷着脸宣读了雨辰对他收押审查的命令。结果就是从扬州押到徐州,连续快两个月的军法审判。自己也曾经抵赖,也曾经咆哮,也曾经拒不回答任何问题。但是随着陆通海带着一帮老账花子在他精心准备的账目后面,把他的贪污数额一笔笔地累加出来,他终于放弃了,既然要死,就像个军人一样,服从军法的审判吧。
  明天,就是他上路的日子。
  陆军监狱的监狱长是个小少校,对他很照顾。住的是干净的单人间,现在又送来了一桌酒菜,站在门口向他道:“王处长……安徽的何师长还有扬州的陈师长都打了电话过来,让我多照应你一下,路上走得好一点。这桌酒菜是十七旅张旅长送过来的,教导旅的吕旅长也打了电话过来,没说什么就挂了……你慢用吧,明天的活儿你尽管放心,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王廉一笑,连吕黑脸都打电话过来了?以前在陆军中学里,他可是看自己最不顺眼的啊。现在这些同学朋友,都是师长旅长的人物。看样子将来的前途也不可限量,可自己呢?想到这里,王廉自嘲地笑了一下,伸手就去拿酒壶。醉乡路好行啊……
  铁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王廉以为是监狱长又进来了,头也不抬地笑道:“是不是来陪我喝一杯的?寡酒独酌,也的确有些无聊……”
  一个声音低低地道:“子渊。”
  王廉愕然抬头,就看见雨辰沉着脸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里除了有些恼怒,但是更多的还是痛惜。雨辰,和他在上海初见的时候,那个还有些老百姓味道的苏沪革命军司令已经完全不同了。他身上更多的已经是纯粹军人的气质,还有久处上位那种可以决定别人命运的威严,眼睛里的光芒也更加深沉了,让人浑忘了他不过是个二十四岁的青年。
  雨辰坐了下来,伸手拿过酒壶,给王廉倒了一杯酒,淡淡地道:“子渊,你知道我从来不喝酒,今天就给你倒酒吧。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和我说,能办的我就替你办到。”
  王廉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说什么,最后才迸出了一句:“师长……我对不起你。”
  雨辰没有说话,只是示意王廉喝酒。看他一口把酒咽下,才冷冷地道:“这个时候,我也不会安慰你什么了。我知道你老父亲的生意倒了,你贪污的钱,不少汇回了家里。这些就当是我给你老父亲的安家费,再不追究了……你自己做出的事情,要自己承担。你们这些从上海就开始跟我的人,我给了一样的机会。你走错了路,怨不得我,也怨不得别人……在这个时代,我本来很想带着你们一起做出番大事业来的,有人中途离队了,有人跟不上脚步了,我是不会停下等你们的……”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多了,整整衣服站了起来,朝王廉冷冷的一点头:“路上自己当心,那条路,只能你自己走了。”
  王廉听到雨辰说他老父亲,已经就是满脸的泪水。看到雨辰转身就走,他大声道:“师长!要是十八年后你的大事业还没完成,我能再来追随你么?”
  雨辰转过身去,就看见王廉带着泪水在朝自己微笑。那也是他心目中对王廉最后的一个印象。
  ……
  “展空,你觉得要防止一支在初期生机勃勃的军队从内部里面腐烂,是要靠领导人的个人魅力,以身作则;还是大家要有共同的奋斗目标;还是要建立完善的制度呢?再或者,是这三者都需要?”
  在坐车回巡阅使署的路上,雨辰向身边的副官处长张志鹤问了这个问题。不过他也没有要张志鹤回答的意思,只是一路都在沉思。
  当车子才回到署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李媛站在门口,正等着他回来呢。看到车子到了,就忙不迭地在那里招手。雨辰有些疑惑地钻出了汽车,就看李媛冲过来牵住了他的手:“我爹爹来了呢,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雨辰一怔,这李章云整天扬州徐州蚌埠上海的来回跑,又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他了?被李媛牵着脚不点地地朝院子里面走,快到会客厅的时候就听见李章云和几个人在放声谈笑,再一分辨声音,不由得自己又惊又喜,在会客厅外面就大叫一声:“明光先生,你回来啦!”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会客厅里面。果然李章云和派到美国四个多月的谢明光正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旁边的陪客来头也是甚大。有美国在上海的商务领事库柏先生,还有一个衣饰华贵的洋人。自己派到美国去的军官,也有两个穿着便服坐在那里。看到自己进来,马上就跳起来立正行礼。
  库柏和雨辰在扬州就见过面的,两人深谈了许久,对于鼓励包括美国在内的国外资本进入江北,所有行业全部对外国投资开放已经达成了共识。库柏答应尽快向国务院反应扬子江上发生的变化,也尽快在徐州设立一个领事馆。两人算是极熟悉的人了。李章云又是老美国出身,身上的美国味道比中国浓多了,在他的穿针引线下,这些日子已经有几个国外的资本在苏北投资。连英美烟草这种在华的庞大企业,都要在苏北收购烟草田,办理烟草加工厂。当然这些话语,在这个场面中,已经不是雨辰所考虑的了。
  他看着被晒得黢黑的谢明光,冲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明光先生,可辛苦你啦!你在外面我就一直担心着你。现在总算把你盼回来了,身体可好?”
  对雨辰一见面不问其他,只问他的身体,谢明光也微微有些感动。他被雨辰拉着坐下,娓娓地就把这四个多月的经历说了出来。
  他当年在洛克菲勒,本来就是相当出名的勘探工程师。回美国之后,他又拉美国西部一些知名人士,集股成立了一个小石油公司。当然股金绝大部分都是雨辰掏出来的,那些知名人士不过聊备一格,占些干股罢了。
  在没引起什么人注意的情况下,他在墨西哥收购了远离坎佩切州当时的产油中心赛罗阿则尔县的石油勘探权。经过不长时间的勘察,真的发现那里有个开采相当容易,储量极其丰富的大油田!据初步估计,两年之后正式出油时,日产石油可以达到10万桶以上,是一个年产油达到快1亿美元的巨大金矿!
  风声传出后,当时的石油巨头们就都找上门来了。对他们这个小小的石油公司,很是采用了一些手段。谢明光他们也颇经历了一些危险,同去的四个军官当中两个都为了保护他,牺牲在墨西哥了。其中的波折也不用详述,总之在美国初期石油发展史上那些黑暗面的东西,几乎在谢明光身上全部遭遇了一遍。
  终于谢明光还是把这件事捅到了舆论新闻界,并走通了几个知名议员的路线,最后在利用自己在洛克菲勒的老关系,把这个油田正式卖给了洛克菲勒集团。谢明光的石油公司拿到两千八百万美元的现金,和未来18.75%的股份。
  这次和他同到徐州的就是洛克菲勒的一个负责人,谢明光要将在自己名下的18.75%的股份完全转让给雨辰,还有已经转汇到光复银行的二千五百万美元的现金。而美国领事库柏先生,就是这次国际大交易的商务见证人。
  看着谢明光在那里憨厚地朝自己笑,雨辰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紧紧握着谢明光的手。这么一笔巨大的财富,他就能毫不动心。这是什么样的年代,他又是什么样的赤子啊!他在美国的遭遇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谁都知道,他走过了怎样艰难的一条道路啊。
  谢明光看雨辰感动,只是拍拍他的手微笑道:“雨将军,你遵守了你在江北的诺言,你的江电和你的行为完全一致,所以我也必须遵守我的诺言。上帝在上,我们都没有食言……”
  他又朝雨辰挤挤眼睛:“雨将军,现在你不会再干涉我在苏北勘探石油了吧?”
第二卷 经营江北 026章 山雨欲来
  有人发财,自然也就有人失意。
  这些日子以来,中华民国的临时大总统袁世凯,终于把前些时候忐忑不安的心情放下来一些了。前些日子里,既要担心北方的民情不稳,又怕南方的民党在转移权力的时候闹事,还要应付北方财力极其窘迫的局面。加上前面夺宫之变,太后被打死自己所背的骂名,让袁世凯那些日子过得极其烦闷。
  现在总算是尘埃落定,大权和平移交,民国的要害部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除了唐绍仪这个内阁总理还有些西方政治家的脾气,和自己这个老朋友不太贴心之外,中枢的事情,他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就算是唐绍仪,他要迫走他,也是易如反掌,夹袋里也满是可以替换他的人选。
  他终于可以把精力腾了出来,专心在地方布局和解决财政问题。在这个清朝最后的重臣转变成民国总统的人物的心目中,大一统还是压倒一切的。
  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利用中央的权威,陆续采取了一些手段,比如把云南的蔡锷调到北京将军府,在参谋本部给他个虚职。湖北的军事也完全收束,部队裁撤得只剩下一个地方师又两个旅。而且黎元洪和自己算得上是政治盟友。山西的阎锡山已经向他输诚,连自己的老子都送到北京来居住作为人质了。四川的尹昌衡已经被推翻,五个师系统的川军和滇军黔军在夔门以内混战做一团。虽然民党的熊克武师还在努力地东征西讨,希望统一四川,但是渐渐地看来也是回天乏术了。
  湖南的谭畏三、广西的陆荣廷都是老派人物,未来至少可以指望不会对自己捣乱。浙江的朱瑞地和立宪派勾结得很紧,也是暂时可以放心。
  袁世凯难得穿着一身军装和几个幕僚站在陆军部的一个会议室里,对着大幅张挂的地图,用朱笔在江西、江苏、福建、广东这几个省画上了红圈,最后又在横在津浦路中间,在皖北和苏北蜿蜒成一线的雨辰那里,再重重地打了一个叉。
  看着袁世凯在那里低头沉思,大家都没有说话。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袁世凯突然转过头来:“到雨辰那里的两淮盐务特使派出去了吗?”
  北方现在财政极其窘迫,每个月就有700万元以上的亏空,地方的财政收入多被截留。每到月初各处发饷的时候,财政部长连上吊的心思都有。唯一现实的解决方法就是大办借款,可是关税已经抵押出去了,现在办借款的抵押只有盐税,而两淮的盐就是重点。只有真正的把财政问题解决了,袁世凯才有能力把自己大一统的梦想推进下去。
  财政总长熊希龄这些日子因为办大借款的事情,一直跟在袁世凯的身边。听到袁世凯发问,他苦笑道:“总统,早派出去啦!前一次是三月初就去了。雨辰说地方不靖,盐枭作乱,硬把咱们的人赶了回来。第二次是和英国人一起在三月下旬去的,他又借口说他是从孙中山那里领受命令,保护两淮盐务的。当时孙中山还没交卸,他没接到命令,不能交代。这次已经是第三次啦,据说英国上海商务领事也会近期过去,就不知道结果如何啦。”
  他又看了袁世凯一眼,看他没什么表情,又继续道:“淮盐年收入三四千万元,改进盐法之后,加了附加税只怕还要高。雨辰掌握淮盐已经四个月了,国家有六七百万元都流到他口袋里去啦!”
  袁世凯听得心中一阵烦恶,摇头道:“这个雨辰还真是软硬不吃,留着他,必为共和大患啊!这么截留中央财政,还成个样子吗?”
  他又问陈宦:“芝泉的命令该发过了吧,百里他们还没回北京吗?”
  陈宦苦笑道:“这个就别提啦,百里他们只是推说有病,跟着南下的参谋告假的告假,请辞的请辞,没一个回来的。这雨辰收揽人心的本事,也不在他敛财的本事之下啊。”
  袁世凯哼了一声:“我倒不怕他会敛财,我就怕他会花钱!凤凰(熊希龄老家湘西凤凰厅,时人多称他为熊凤凰),淮盐的事情好也罢,歹也罢。反正咱们尽早把借款办成了,抵押出去。让英国人和他打交道去吧!”
  他一巴掌拍在徐州这个地方:“不过雨辰如此跋扈,我深恨当初听了张季直的话,在津浦路上放了他一马!就算张季直,被雨辰利用过之后,现在也被他弃若敝屣。这人天性就自私凉薄,居心更不可问!咱们真得好好商议一下,该怎么对付他才是。”
  熊希龄想了一下,奇怪地道:“总统,现在您的声望如日中天,又是国家元首,发份命令调他入京就是了。到时候还不是该怎么摆布他就怎么摆布他?云南蔡松坡,不是朝奉命令,晚即就道吗?”
  大家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就听见门口一个声音大声道:“熊凤凰,你还是老实办你的借款吧!这些军国大事,你是不懂的。”
  大家目光往门口一看,就见杨度穿了一身夹袍,外面是熟罗马褂,很是倜傥地推门进来,开口就是不客气的嘲笑了熊希龄。这次内阁各部,杨度连个次长都没捞到,大家都知道他心中有气。
  袁世凯面上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朝杨度笑道:“皙子,怎么对凤凰这样说话呢,他毕竟是你的前辈啊。”
  杨度嘿嘿一笑,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熊希龄,转身就走到地图前面:“蔡松坡能马上奉命入京,还不是因为两点。一是他的老师梁任公现在和总统已经结成同盟。二是咱们在云南有曲同丰的一旅兵牵制着他?而且他到北京却也不是白来。咱们的曲同丰也和他一起解职,把云南所有兵力都交给了蔡松坡的学生唐继尧?中国的事情没那么好办……”他拍了一下徐州那边:“至于雨辰,我们可没办法向对蔡松坡那样对付他。他背后是同盟会的江苏都督庄蕴宽,孙中山已经交代了要他和雨辰联成一气。他东面是大海,西面也无可以牵制他的部队,除了皖南部分稍有罅隙之外,沿淮河布置军队连成一线,咱们竟然是无机可乘!”
  他在那里说得神采飞扬,每个在室内的人,心里面似乎都有两个字“狂生”。熊希龄刚才明明就是在袁世凯面前装傻,也只有你才会以为天下人都比你笨!
  袁世凯苦笑道:“皙子,听你这么一说,我们就没办法对付他了吗?”
  杨度神秘地笑了笑,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纸来,将它双手递给了袁世凯:“这里是我想的一些条陈,总统得暇时可以翻翻。反正我现在也是闲人一个,总统有什么意见想问我,随时听候总统的传唤。”
  说着他朝袁世凯行了个礼,施施然地就推门出去了,远远的还听到他在长吟:“我惭携短剑,只为看山来……”却是他老师的诗。
  满室的人脸上神色都复杂得很,对杨度现在这个狂生作态,都不以为然得很。袁世凯默不作声地将那沓条陈往身上一放,淡淡笑道:“皙子就是这个脾气,大家习惯了就好。人有才气,便是如此。大家要敬其才,莫怪其行。”
  他身边的副官长提醒袁世凯道:“总统,马上要去总统府办盖印的事情了,您是不是马上动身?”
  躬送袁世凯离开后,室内的空气又恢复了松动。陈宦朝熊希龄笑道:“凤凰兄,听说杨皙子这次指名要内务部和交通部两个大部,最后的结果却让他很没脸?”
  熊希龄哈哈一笑:“这些事情咱们别谈,还是踏实做自己的事情吧。总统要咱们也只是做事而已,二庵老兄,晚上得月楼再聚如何?”
  众人哈哈一笑,也就各自散了。
  ……
  在北京南市,下午正是热闹的时候。大栅栏那边的商业区,两次兵变之后大伤了元气。现在北京百姓逛商铺,都聚集在了这里。正是天气回暖的时候,猫了一冬的人们都出来了,街上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一个还穿着破棉袄的汉子,靠在一间铺子前面的柱子上,嘴里含根草棍子,不知道在含含糊糊地哼着些什么。他戴一顶皮瓦的旧帽子,深深地把眉眼都藏住。从中午开始,这个汉子已经在南市从这里晃到那里,从那里晃到这里。最后才在和宏远帽子铺门口停下,就像京城里最常见的闲人汉子一样。
  突然那汉子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有些不耐烦地掉过头来。就见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的青年人满脸堆笑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两根三炮台香烟:“兄弟,对不住,借个火。”
  那汉子从那青年人手里拿过香烟,把他一扯,两人就钻进了一个背街的小胡同。那汉子把帽子摘了下来,正是已经待在北京好久的陈思:“他奶奶的,说好是两点,怎么两点一刻才到?”
  那青年一口南方的口音,警惕的左右看看:“昨天才在联络点看到你们留的消息。北京城我路也不熟悉,所以到得迟了一些,白处长呢?”
  陈思有些不高兴,低声地骂了一句:“南边儿怎么尽派这些二百五过来?你和我联络,没事打听白处长做什么?”那青年被他骂得一脸惶恐。陈思现在已经挂了中校的肩章,阶级比他高多了,他也只有低头听着。
  陈思从棉袄卷边底下掏出一个纸卷,塞在那青年的口袋里:“收好了,等会儿无人处看过记牢之后吞进肚子里。里面是北军最近调动的情报,还有未来的一些人事变动。千万别记岔了!这些都是不方便到电报局里面发电报的东西,可明白了?要不要我说第二遍?”
  青年笑笑:“请您放心,我也是受过训练的。师长交代了,北方关于人事调动的情报最重要,最好都能在之前搞到……”
  陈思推了他一把:“好了!快去办好你的差事吧!回去告诉情报处,下次派些认识北京路的,不说南方话的人来!”那青年被陈思发作了几句,也只能不说话,他又看看左右,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包钱来塞在陈思手里,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那青年走远,陈思把帽子合在头上,又掂掂手里那包钱,估计全是十元的大额光复票,这一包也该有二三万元了。他把钱揣在怀里,从另外一个方向又兜到南市,晃了好半天才离开。
  他和白斯文,已经在北京城扎下根来了。他们在那次夺宫之变失败之后,躲在暗处的陈思,用手枪打死了隆裕皇太后。在他看来,只要能给袁世凯添麻烦,都算是在完成师长交代的任务。至于死的是谁,根本不重要。这些日子他们已经秘密联络一些禁卫军流散的军官,成立了一个复辟组织。白斯文还隐隐是这个组织的头目之一,和大连青岛天津还有满蒙的遗老遗少们都有联系,据说还很有些外国势力牵扯在里面。
  陈思那一枪,让袁世凯和清朝遗老们,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深仇。做什么工作对陈思来说,都不要紧。只要是师长交代的任务,他想办法也要完成。现在北京城第九师的情报人员,他们这一线就他和白斯文两个人。白斯文负责利用旗人在京城千丝万缕的关系打探情报,而他就是负责联络。虽然他已经很习惯这种秘密工作了,但是有时站在北京的天空下,他还是会突然很怀念当年在津浦路上自己穿着军装行军、战斗的日子。
  这次陈思他们带给第九师的情报,就是现在苏州的前任江苏都督程德全已经向袁世凯输诚。而袁世凯也很快将解除庄蕴宽的职务,以程德全接任苏督,解除在江苏雨辰和庄蕴宽隐隐联合的态势。在他的背后,埋下一个可能爆发的隐患。而同时也准备闪电解除上海都督陈其美的职务,以北方控制的海军,装运一个混成旅登陆上海强行接收,迫陈其美到北京就职,彻底断了雨辰的后路,并将上海和苏南的财赋之的掌握在手中。
  同时,由于安徽现在是全国唯一没有都督的省份。袁世凯将安排倪嗣冲为安徽都督,毅军大将赵倜为安徽军务会办,率毅军大举入皖。借着中央政府的明令看雨辰敢不敢动手。如果动手的话,那雨辰一个破坏中央政府政令、破坏和平的罪名就坐实了。在这个全国人心思定的时候,看他如何圆场。
  这些人事变动,仅仅是袁世凯布置收拾雨辰的开始。
  ……
  “新田兄,该你落子啦。”杨度在自己宅子的花园里,气定神闲地拈着一颗白子,等着坐在他对面的雷奋下棋。这个庭院原来是清朝肃亲王的府邸,夺宫之变后,这些前清亲贵都纷纷贱价变卖了京中的产业,搬到天津大连青岛的租界去了。这个花了很多心思整治出来的宅子,就被袁世凯买下来送给了杨度。他对手下人,在钱财上可是从来都不小气。这个,也算是安慰杨度没有在中央得官的意思吧。
  雷奋已经没有了在南京时那种颓废潦倒的模样,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理得整齐。只是气色还是像大病初愈一样,有些憔悴。他仔细看了棋盘一眼,叹了口气投子认输,“皙子兄是国手啊,兄弟已经是连战连败。以后在这棋盘上,已经不敢自高自大啦。”
  杨度哈哈大笑,随手将棋子搅乱:“我算什么国手!远的不说,段芝泉的大公子段宏业,年纪轻轻,但是已经不愧国手的称号了。我们两个心思太过浮躁,下棋其实是半斤八两。不过新田兄今天心神不属,才受小挫罢啦。”
  看杨度在那里笑得爽朗,雷奋也勉强一笑:“兄弟蒙张季老推荐,皙子老兄收留在府上,已经很有些日子了,虽然衣食无忧,但是自顾岁数也颇不年轻,还是一事无成,难免自伤啊。”
  杨度看看他:“新田何出此言?你对南方的了解,我是很佩服的。这次上给总统的条陈,就很采取了一些新田的意见,这些我都给总统说了。他也很赏识,来日新田必有大用,这点我是可以拍胸脯的。”
  雷奋苦笑了一下:“皙子兄,现在兄弟已经是恍然大悟。我们这些谋士一流的,平日里恃才傲物,总以为天下尽在我们指掌之中。其实还不是要依附有实力的人物,才能因人成事。那些有势力的人物成了事,也是不会把大权交到咱们这类人手中的。什么做官发财的,兄弟已经是不想啦。只是南方受那小儿的屈辱之仇,那是非报不可。”
  他在那里说得有些咬牙切齿,却没看到杨度听到他的话之后,神色连连变了几下。
  雷奋最后有些奇怪地问:“皙子兄,撤庄蕴宽而易程德全,夺取上海,毅军入皖,这些条陈总统都采纳了。怎么发表何燧为皖北镇守使、陈山河为徐海镇守使的建议总统他没有采纳?这可是离间雨辰部下的好办法啊。纵然无效,对我也毫无损失啊。”
  杨度沉默了半晌,似乎还在琢磨雷奋前面的话,最后才淡淡笑道:“新田毕竟是才从南方过来,所以随口就保举那些人了。若是你们南方政府还在,举何燧和陈山河而离间雨辰部军心,那是用得着的。毕竟何陈二人也是民党人物嘛!对于总统来说,这样就不成了。去一雨辰,而起之何陈二人。何燧据说又是非常死心塌地的民党拥护者,总统如何能用得他们?所以打定的还是慢慢在四周剪其羽翼,最后再靠咱们的实力压其崩溃的主意。下次这种话你要注意了,还是少说为妙。”他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以前咱们也用了不少办法来对付雨辰,他或软或硬地都一一巧妙化解。这次咱们是铁了心思要对付他啦,我倒是很想看看,他究竟能耍出什么新花样来?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和这样的人斗智斗力,哪怕不做官,都有意思得很……新田兄,你倒是看看,我和他是谁胜谁负?”
  从1912年的4月份开始,袁世凯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开始为未来逐渐收拾民党势力盘踞的各省而开始布置棋子。雨辰作为南方现在最大的实力派,自然是首当其冲。除了在中央有他的幕僚在出谋划策,在和雨辰势力交界的各地方,对他强大的实力都打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山东和河南的北军就不用说了。
  哪怕是在南方,比如浙江方面就对雨辰让粤军姚雨平师就食皖南就感到非常不安。在他们看来,安徽这个无主之地,应该有浙军的一口羹。浙军有两个很强的师,都是并肩不相上下的,必须要有一个师外出发展。被雨辰看做是自己势力范围的皖南,既是浙江门户,又非常富庶。浙军久矣想动这里的心思,不过是在等待机会罢了。
  这一切的山雨欲来,都等着被1912年4月才发了一笔大财的雨辰应付化解。
第二卷 经营江北 027章 纠缠(一)
  1912年4月上旬,雨辰终于得到了北方要布局对付他的确切情报,而他几乎是马上就有了反应。连日对情报进行分析判断,最后再召开了小范围的会议讨论。按照惯例,到他开始召集会议讨论的时候,往往都是他已经拿出了最后办法,只是向大家通通气,完善一下而已。
  他在民事方面,很听得进大家的意见。但是在军政战略方面,他却向来不搞集思广益那一套,只是有限的几个人开会讨论一下,然后就做出决定,经常被陈山河在背后笑作这叫乾纲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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