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辰微微地笑了:“他们的战事要紧,不用调他们回来。要是连这四千镇军都应付不了,我也是白死里逃生一回了。”他看着吴采,很郑重的告诉他:“把部队看好,在医院给我留一个连,若是我派某人有什么行动的话,你要部队沉住气,随后我会给你命令的。”
吴采想了一下,看雨辰朝他点点头示意。不知怎么的,心情反而有些沉重。都是同盟会的武力,南方的中坚。难道真的要搞到决裂吗?无论如何,这次他是死心跟着师长的。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朝雨辰用力的敬了个礼。
雨辰半眯着眼,躺在床上想他的心思。让柏烈武他们先动手?这样险是险了一些。但是好处很多。但是自己又怎么样能确保控制住局面呢?不过,这些事情总是需要面对的。就让他们来吧。且看看我雨辰的手段如何。
想着他就按下了唤人铃,将白斯文叫了进来。
柏文蔚他们的火车是在三十号的薄暮时分进了徐州站的。在站台两侧都是肃立着,神色很不好看的教导团士兵。每人的枪都上了刺刀,背在背上寒光一片。
柏文蔚看着那些士兵,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
火车慢慢地滑进了站台。后面闷子车的镇军士兵都无声地站在车门口,看着那些黄军衣的第一师兵士。两方面都神色严肃,空气中象是随时都会蹦溅出火花来。
柏文蔚傲慢的从车上最先走了下来,他穿着整洁的军服,将星擦得烁亮,带马刺的马靴踩得火车踏板叮当作响。他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戴着白手套:“这么大的阵仗欢迎我这个军长?有没有哪个军官在?”
吕逢樵全副武装地走了过来,腰里面左右各别一把自来得手枪,机头都大大的张开。他用无可挑剔的军姿朝柏烈武走来,板着脸朝他用力的敬了个礼:“第一师教导团团长吕逢樵代表雨师长在此迎接柏军长!”
柏烈武对他倒还和气,笑着还了个礼,眼光在他腰上的手枪打量了一下:“雨师长有伤在身,还派你来迎接,真的是太客气了……吕团长怎么这样全副武装?以为我们是敌人么?”
吕逢樵冷冷地道:“我们今天接到中山先生发来的电报,本来以为柏军长部转赴蒙城了。突然听说有火车进站,我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部队,自然有所戒备。”
他的话永远是硬邦邦的,第一师的同事都已经习惯了,柏文蔚却听得有些不顺耳。四下看了一眼,教导团的部下也和他们团长一样,个个面沉如水,吕逢樵在话里说他违背孙中山的命令,他如何听不出来!
雷奋微笑着从火车上走了下来,他穿着一件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坐了那么久得火车,却依旧是神清气爽的样子。吕逢樵在南京的时候就和他打了不少交道,本来对这个很有计较的中年人颇有好感,这次对他带着镇军来,心里面厌恶到了极点。看到他下来也装没看见,只是在那里盯着柏文蔚。
林述庆却始终没有下火车来。
雷奋朝僵在那里的吕、柏二人走过去,微笑道:“吕团长,你们第一师也实在是辛苦了。柏军长和我们过来,也是想让雨师长和弟兄们能休息一下,你千万别误会了什么……柏军长,第一师的弟兄还在车站这样警戒,有些守备任务,咱们镇军也不要等人说,就替他们接下来吧。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分什么彼此呢?”
柏文蔚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朝后面招了招手,随着带队的下级军官乱纷纷的铜哨声,镇军哗啦啦的从火车上跳了下来,就去抢占火车站的站房,调度室等要害位置。教导团的兵士们被他们推推搡搡,但是都奉了命令退让,一个个眼睛里都快滴出血来了。
吕逢樵看着这一切,胸口剧烈起伏,终于点点头:“柏军长,雷参议员。既然车站的警备任务已经交卸,欢迎各位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第一师教导团第一步兵教导营请求撤离。”
柏文蔚冷冷道:“请求准许。”他实在没有和一个小团长继续客套的心情。
看着吕逢樵带着士兵成整齐的四路纵队撤离火车站。雷奋站在柏文蔚身边,轻轻道:“烈武兄,觉得如何?”
柏文蔚神色凝重:“雨辰不是这么一个容易受气的人物,当日克翁都吃了他的闷亏……他们让得太干脆,还探不到他的底。”雷奋看看左右,卫兵们都会意的四下散开,在火车站的纷乱杂沓的环境下,给两人留出了一个安静的空间。
“雨辰这个人,长处在总是先发制人,好象他对敌手的下一步走向都了如指掌一般。烈武兄,你此话说得不错,他不是那么容易吃亏的人,但是这次他似乎想后发制人……这实在不是他的长处。咱们就学他一次,一步紧似一步,别给他翻身的机会!明天借着去医院看访他的时候,就把他押起来!一路望上海南京哪里一送,让他做他的空头北伐大英雄去!张季老那里我会安排。南京看到这里成既成事实了,也只会追认,没多的话的。趁着第一师的主力在外,我们行动一定要快,指不定到了后天,何燧和陈山河就杀回来了!”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继续娓娓的劝说柏文蔚:“到时候烈武兄据有安徽,颂亭兄占据苏北。浙江我们联络朱瑞。那在东南局势就是我们的天下了。那时烈武兄再继续北伐,以三省的军力抱成团,不比同盟会那些散沙强上很多?我老师总想和袁世凯妥协,袁世凯是好相与的人?真要给他坐稳了局势,我们这些人只有流亡海外的份!这个乱世,正是你我大好的机会啊。”
柏烈武看看火车上,林述庆还是在车上不肯下来。他和雷奋随意的在车站上走着,卫兵们一直跟在左右。他被雷奋的话撩拨得心头火热,他在安徽当初起事失败,辗转来到南京,同盟会的人物却对这个没兵的将军不冷不热,让他彻底的寒了心。还是在雷奋的斡旋下,借着林述庆和徐固卿的矛盾,让他接手镇军。他对雷奋的感激,是很难形容的。
这次雷奋又拉着他来接手第一师,那他就要变成江浙立宪派的头号大将了。又有雷奋这种人物在后面出谋划策,如何不能建立起他柏烈武的一番功业?至于自己当初在同盟会旗下的忠心耿耿,出生入死,却早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笑着看看雷奋:“新田兄,都说杨皙子是中国帝王术无双的人物,他却不知道在南方还有个你呢。”
雷奋神色淡淡的:“我不象他,爱出头露面。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罢了。杨皙子,我终究还是会和他碰面的。”
在十二月三十日的晚上,镇军在徐州城里分散了开来,抢占了徐州的各个要点,教导团奉命退让,被镇军分割得到处都是。雨辰所在的徐州青年会医院,只有一连兵留守。徐州城内,两方面的士兵剑拔弩张,就差互相放枪了。
这一夜,柏文蔚和雷奋都没有睡,两人都精神百倍的在九里台大旅社里指挥着部队行动。争取在明天早上起来后让雨辰接受这个既成事实。他们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51章 波动(七)
而林述庆,他可没有精神参加到这个密谋里面。他被二人拉来,也不过是作为事后收拾第一师部队军心的一块招牌而已,何况这两个人现在也没有心思关注到他这里。林述庆晚上自己喝了点酒,早早的就上床休息了。这个徐州,毕竟不是自己的舞台啊。林述庆虽然才四十岁不到,才从江浙沪联军司令的位置下来不到一个月,但是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旅社房间的门被冬冬敲响,声音很轻微很谨慎。林述庆本来不想理门外的人,但是停了一下,外面的人又继续敲响了门。他有些恼怒的起身。柏烈武和雷新田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找他商量?
两个旅社茶房服色的人正在门口等他。一个三十岁不到,脸上笑容和蔼可亲,另一个二十岁出头,满脸精悍的神色,眉头稍一皱起,就再眉峰之间形成了一个川字。
林述庆有些奇怪:“我什么东西也不要,你们老敲门做什么?”
那个笑得人畜无害的三十岁不到的青年四下看了一看,压低了声音对林述庆道:“林副师长,我是雨将军的卫队长白斯文,这位是师部上尉参谋陈思,请进去说话。”
林述庆惊疑的将二人让了进来。雨辰派人来找他了?还叫他林副师长?这是怎么回事?
三人坐了下来,林述庆只是不住地打量他们。白斯文神色有些急切,但是按捺住了性子。朝林述庆道:“恭喜林副师长,雨师长今日已经委任您为第一师的副师长。我们化妆前来,就是来通知您的。”他说得平淡,从怀里也取出了委任状。
林述庆正眼也不看一下,冷笑道:“雨辰也来拉拢我了么?我这个下台司令倒也真吃香……柏烈武可是答应将整个镇军交还给我!一个空头副师长,雨辰开的价码可真低啊。”
白斯文微笑着等他说完,才款款道:“雨师长同时还委副师长为第三旅的旅长。我们的旅都是混成旅建制,比镇军的实力还要强……这些镇军,后来还不是交到第三旅的麾下?”
他看林述庆还是满脸冷笑的神色:“我们师长的原话说了,柏烈武志大才疏,不能容人。败坏徽省局势在前,后来在雷奋支持下又夺了副师长的兵权。副师长真的相信日后柏烈武会对您坦诚相待?雷新田是张季老的学生,此次行事完全是独断独行,张季老那一关他真的能绕过?只怕我们师长一倒,抛出来当替罪羊的就是副师长您了……我们师长平素行事您是知道的。只要是他麾下,他都是极尽照料,大家捆在一起发展。您过来先屈就一个旅长,第一师迟早是要扩成军的。您自然就是师长,可以独当方面。”
他顿了一下又说:“中山先生和张季老都是支持我们师长的,这名分上我们就占着先。副师长革命前辈,自然是愿意站在光荣的北伐第一师的旗下。而且以第一师现在的兵力财力和影响力,怎么样也比副师长就算带着镇军,却无处照应的好……”
他看林述庆低头沉思的样子,和陈思两人对望了一眼,又从怀里取出了一张支票,还有一封雨辰的亲笔信:“雨师长说了,林副师长初接委任,用钱的地方定是很多,招揽旧部人心也要花钱。镇军的弟兄们也苦得够久的了,师长知道您是一芥不取的。不过这些钱都是花在镇军四千弟兄身上。雨师长说,这个人情他做了很无谓,不如让林副师长出面。”
林述庆沉着脸接过来一看,是张光复银行开出的二十万元的支票。他冷笑了一声:“雨辰下了好大的本钱!现在雷新田做事情那么狠,把所有面子都撕开了。现在你们三千人都被分割开来。眼见着天一亮雨辰就要做阶下囚了,我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倒霉?”
白斯文只是微笑摇头。陈思却在旁边大大咧咧地说:“我们师长自然有安排!在他筹划之下,定上海夺南京取徐州,还没有看走眼的时候。我们弟兄,相信师长他定是早就安排好了。柏烈武和雷奋不知道怎么吃了猪油蒙了心啦,居然打起我们第一师的主意,不知道张季老怎么教出这么个弟子的?”
林述庆却在看那封亲笔信:“颂亭兄鉴,南京一别,已一月矣。一日三秋之说,古人诚不我欺。遥想我兄风采,当更胜往昔。弟率二万健儿北伐,艰苦备尝,稍有所得。也不过得寸则寸,得尺则尺而已矣。正卧薪尝胆,准备直捣幽燕腥膻三百年之地时,奈何同志竟存图谋雨某之心!弟自问为人行事,无一毫不可昭之日月。竟招如此之对待。不得不对同志二字而寒心矣。然二万将士尚须人哺育,北伐大业未成,弟尚不敢息肩,只得勉任艰巨。闻我兄军次徐州,弟有伤在身,不能亲迎。特派卫士队长少校白斯文持书告罪。若有所闻,少校白某当尽以告之。尺牍修短,不能一一尽情,此中事尽在把握,望吾兄无以忧弟。此函,弟雨辰顿首再拜。”
林述庆盘腿坐在床头,只是颠来倒去地看着那张支票。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终于叹了口气:“我现在是下野的前司令,柏烈武和雨师长都太高看我了,我实在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啊。”
……
这时在徐州青年会医院,雨辰还是坐在病床上。这几日的操心,让他脸色很不好看。他在那里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吴采站在他的身边,也静静的并不说话。
“念荪,我想不通的就一件事情。柏烈武还好说,这人不怎么聪明,被人撺掇一下什么事情都做了。雷新田是个聪明人,这次怎么也迫不及待的跳到台前,而且吃相这么难看?”
吴采听到雨辰问他,也只是苦笑摇头。这些事情,对于这个纯粹的军人参谋长来说。他的确不太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
雨辰也知道吴采不会回答。他转头从拉开的窗帘望出去,外面的黑暗中有隐约的人影闪动。他的卫士连正在忙着布置医院的防务,两架重机枪架在了门口,楼顶还有两架。沙包拒马都在匆匆布置当中。
人心真是一件最复杂的东西,也许雷奋在大时代没有开始的时候,他就安于做个富贵绅士,当个张季直的好弟子。但是当历史的风潮扑面而来的时候,这个人的野心就开始勃发不可抑制,看到有那么多的人一步登天,比如说自己。自认为聪明权谋不在人后的他自然就走到台前,有将自己的兵权拿过来,做江浙立宪派头号人物的打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还真的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呢,就连这次受伤。也给了雷奋这么一个机会呢。大时代就这一次,机会稍纵即逝,难怪他这次不肯放过。
他收拾起这些想法,换了刚硬的神色,说出话来的语调都变得冰冷:“都布置好了吗?”
吴采点头:“全都布置完毕,晚上一点准时发动……师长,我很奇怪,您怎么知道柏烈武一定住九里台大旅社?”
雨辰淡淡道:“当年柏烈武分发到安徽新军的时候,曾经在九里台大旅社宴请自己的同事,还赋诗以纪盛。这里是他得意的地方,他不会不住的。”
吴采心里面佩服,却没说出来,只是朝雨辰敬了个礼,大步地走了出去。屋外空气湿冷,寒风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精神一振。
第一师既然已经形成了一个团体,那什么事情就要以团体利益为重!他在心里给自己下了决心,又不由的苦笑了一下:“要是灼然在,还不知道会对师长的决定说什么呢。”他把胡思乱想都压了下去,正正自己头上的军帽,恢复了那个冷静从容的师参谋长形象,大步的没入了夜色当中。
晚上一点,寒冷的徐州街头。
突然从教导团控制的,关押辫子军俘虏的地方涌出了一大堆乱纷纷的江防军。他们身上的号坎杂乱,人却精神得很。一边朝身上揣着每人五块的光洋,一边大喊大叫:“镇军北伐要拿咱们脑袋祭旗啦!大家快逃命吧!打点起发就各自回家啦!”
有的人手里还有枪,朝天砰啪乱放。有的地形熟悉的人就找当铺商号下手,砸门放火无一不为。镇军辛苦了一天,除了少数哨兵,都各自休息了。而第一师的部队又袖手不管。徐州城里放出了这么多乱兵,半个城顿时就骚动了起来。几处火光冒起,渐渐得越来越多。整个城市哭喊声也响成了一片。满街都是人影乱晃。
第一师在徐州俘虏了三四千的辫子军,还没来得及遣散,这就全涌出来了。
在青年会医院的那个方向,机枪突然也吭吭的响了起来,流弹拖出的火光飞得到处都是。接着步枪的响声也错杂成一片,还有喊声传来:“打下医院,捉住雨辰啊!徐州就是咱们镇军的地盘啦!”
整个徐州,一下就变成了兵荒马乱的地方。
在九里台大旅社还在商议事情每个步骤的柏烈武和雷奋听到城市开始骚乱,都极其诧异。他们没打算今天晚上动手啊!镇军要喘口气,只要何燧和陈山河还没回来,明天他们有一天的时间是足够的。他们认为雨辰受伤,部队又是新拉起来的,对部队肯定控制力不强。林述庆又能拉拢一些第一师的基本干部,只要镇军一用强,四千收拾三千是极有把握的。没想到这当天晚上的,徐州就自己闹腾起来了!
听到青年会医院那边的枪声,雷奋有些变色:“不好!雨辰想先下手为强了!他这是在找借口!难道何燧和陈山河他们回来了?”
柏烈武到底是军人,这个时候不愿意去想太多,开门就想去叫卫兵,既然扯破脸了,干脆就调部队打个痛快吧!门外却又传来了沉闷地撞击声,接着又是自来得手枪在楼道里放大了的响声。楼道内纷乱的声音响成了一团。
随着几声枪响,一个卫兵撞破了大门倒了进来。接着就是几个茶房手里拿着手枪冲了进来。柏文蔚伸手就去摸枪。一发子弹就钻进了他的小腹。紧接着几枪一起连放,子弹都打在了他的身上。柏文蔚大张着眼睛,呆呆地看着那些晚上才伏侍他们用餐休息的茶房,那几个人怕他不死,又连开了几枪。这个北伐第一军司令才慢慢软倒。
雷奋是个文人,虽然颇有计较,却哪见过这种局面。当时就吓得呆坐在地上,一个茶房大声道:“他是雷新田,师长说要活的!”
两个人走了过去,将雷奋提了起来。当先一个人雷奋认得,正是雨辰的卫队长白斯文!他这才算明白过来,雨辰虽然受伤,但还是动手比他们快!他颓然长叹一声,又问了句:“林颂亭是不是投靠你们了?”
白斯文虽然身上斑斑点点都是血迹,但还是笑得温和:“雷议员,我们师长说了,您还是咱们第一师的上宾。至于林副师长,他刚才在旅社里面已经就职了。”
当镇军听到九里台旅社的枪声。最近的几个连队都朝自己的司令部涌来。到了才发现在旅社门口,外围的卫队已经和楼里发射的子弹打成了一片。九里台旅社除了老板和厨子,几乎都是拿了长枪的茶房!火力颇为猛烈,子弹打得自己人抬不起头来。过了一会儿,窗户里升出了一面白旗。然后就传来镇军老司令的福建官话:“你们这帮王八蛋!老子还在这里,都别打枪了!”
镇军停下了手里的火力,疑惑地看着窗户。林述庆站在窗前,白斯文提着一盏灯替他照亮。林述庆表情有些古怪地站在窗子面前:“柏军长已经给北洋的乱兵打死了!现在我暂时接回来镇军的指挥权,你们这帮家伙。立正,枪上肩,向后转,齐步走!都给我回驻地!”
柏军长给乱军打死了?镇军中头脑明白的已经了然。还有些人傻呆呆地看着他们老司令。林述庆也懒得管他们,和白斯文一起出了旅社,前呼后拥的朝镇军各个驻地赶去安抚。
一个镇军小军官拍拍自己士兵的肩膀:“我说伙计,下面咱们该拿第一师光复银行的票子啦!”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52章 余波
随着一夜扰攘的结束,徐州终于恢复了宁静。一队队的辫子军又重新被抓了起来。在镇军和教导团的联合看押下,回到看守俘虏的地方。不过这两支部队的官兵之间,神色都尴尬得很。
柏文蔚的尸体,已经被好好的收殓了。停在九里台大旅社里,雨辰特意拨了二十四名整齐的枪兵,替他在守灵。
柏文蔚在1911年的最后一天,就这样成为了历史。
顾执中昨天晚上被很好的保护起来了,凌晨一点的时候,他被枪声和乱兵骚动的声音惊醒。第一时间就想冲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他以为是镇军真的敢于火并第一师呢。可是他身边几个副官处的军官却对街外面的沸沸扬扬一点不担心的样子。只是劝他不要出去,说受了什么伤害,他们对雨师长交代不起。
看到身边多出来的军官的神色,顾执中也隐约知道什么事情了。这个他也分不出什么对错,只是暗叹了一回。
到了天明,雨辰就派副官处长张志鹤来请这位大记者。
“昨天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镇军火并第一师么?”
张志鹤煞有介事的擦擦眼睛,一副很难过的样子:“镇军和第一师都是亲爱精诚的革命同志,怎么会有火并的事情发生?绝无此事!昨夜因第一师部队向镇军交接防务,一时疏漏,让城内数千辫子军俘虏暴动举事,同时攻击两支部队的最高司令部……这些家伙当真凶顽!柏文蔚军长身先士卒,在九里台大旅社军部指挥镇军抵抗的时候,不幸殉国了!”
这下顾执中有些目瞪口呆。他的房间里几乎连空气都凝住了。雨辰行事果断他是知道的。平日里都看他一副深沉却随和的样子,没想到下起手来居然这么狠!杀柏文蔚这种前辈军人,他以为对同盟会就交代得过去?
他只听到自己的声音讷讷发问:“那林颂亭和雷新田二位呢?”
张志鹤站了起来,身上崭新的黄呢军装竟然被顾执中看出了血的颜色,他微微笑道:“得镇军全体官兵推戴,林将军已经重掌镇军指挥全权。而林将军已经决定,由于北伐第一军实力其实就镇军四千人,实力很不充实,为了更好继承柏军长未了的北伐大业。镇军已经主动和我们第一师合并,镇军改编为第三旅,林将军就职第一师副师长兼第三旅旅长。而雷新田先生昨天也得脱大难,现在在师部里做客。他们二位都迫切的等待两用兄去采访,好把柏军长的英烈事迹尽早公诸民众。”
他在那里说得得意洋洋,殷勤的为顾执中拿起了皮包,并为他打开了门。顾执中看着他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这种一看就背后安排好的新闻,他实在没有去采访的兴趣。
张志鹤看着顾执中无精打采,却又若有所思的样子,淡淡地笑了一下。他是江苏陆军速成学堂出身的军官,人很是高大精神。办事又周密细致。雨辰选他做了副官处长,也算人尽其材。他此时已经挂上了上校的肩章,算是雨辰心腹小圈子里面的人物啦。
“两用兄,师长交代了,要是您有什想法,这里有封信给你看看。”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封没有封口的信,递给了顾执中。
顾执中接过信来,先出神地看了好一会那封信,最后终于将信纸抽了出来。
果然是雨辰的亲笔,只是他伤中握管,字有些七零八落的样子。
“两用兄台鉴:此中事见信已了,弟实逼不得已。稍一忍让,则弟首领不保事小,第一师团体瓦碎事大。此师乃是北伐中坚武力,为团体计,为光复大业计,此事所在必行。烈武兄不幸,实出意外,身后之事,弟当任之。弟行事向不计毁誉,盖因心中只有国事也。此间事十年百年后当有盖棺定论。举世知弟者寥寥,不知弟者滔滔……不过如此而已。”
信写得很简短,但是收束得却很有力量。雨辰一贯很正面的形象又浮现在顾执中的脑海,也许……这次当真象信里说的,是逼不得已?这样应付来争权夺利的人物,才真正有利于北伐光复大业?顾执中无声的叹口气,终于从微笑等候的张志鹤那里接过自己的皮包,披了一件风雨衣,就这样跟着他出去了。
病房的门支呀一声被推开了,雨辰还以为进来的是吴采,没想到却是李媛。她昨夜显然是受了惊吓了。现在她披着一件黄色的大衣,小脸冻得通红,一夜没有入睡,也是星眼困觞。
雨辰看是她,心里面也微微有些愧疚,这个小女孩子算是第一个这么全心全意崇拜他,关心他的人。平时在家里娇生惯养,现在逃家出来,在前线也是一路风餐露宿,后来自己也当了护士,除了没有军饷,该干的活慕星河可没让她少干,可她都咬牙坚持下来啦。昨天晚上还害她白受了一夜的惊吓,自己平时也是很忽略她,真的有点对不起这个小女孩子呢。
想到这里,雨辰朝李媛关心的笑笑:“我没事,你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吧,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媛强忍着哈欠没有打出来,她固执地摇摇头:“不成,你是病人,我的职责就是要照顾你康复。说我没睡,你还不是一晚没睡?我得给你换药了。”
雨辰无奈地摇头,随便她替自己换药了,心思却转到了别处:“一羽兄难道不要这个女儿了?我电报发出去那么久,也没半点消息,当真是奇怪了。”
他一夜下来,现在也真的心力交瘁了。从得知柏文蔚部队北上开始,他就几乎一直在行险,先是示弱放对手进徐州,让对手被他的姿态迷惑,几乎是把第一夜最关键的时间送给了他,又坚持不调何燧陈山河的部队回来,只用三千对四千。联络林述庆,预先埋伏在九里台大旅社,哪件事情就是完全有把握了?这时想起来,还是一阵阵的后怕。而且杀不杀柏文蔚,他在心里也权衡了许久。想来想去,也只有杀了他,才能把什么脏水都朝他身上泼了,这样才好向南京交代。不然柏文蔚抓了还得放,他到南京上海去哇啦哇啦一说,自己一贯的好名声还不是由他败坏?死人才是最可靠的人。至于雷奋和林述庆两人。雷奋自然交给张季老管教去,林述庆已经是自己的副师长。至少在官面上,这件事情已经能由着自己去圆了。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变得越来越心狠加虚伪呢。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以后这样的事情还要做多少?但是真的很有挑战,自己似乎也乐在其中呢。
现在镇军已经到了自己手里,第一师已经是三个旅的大集团了。等苏北入手,下一步怎样整合地方,训练部队,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啦。雨辰此时想得很多很远,却没有想到北军已经在抽调部队,准备给他在津浦路北上的部队一个打击。他毕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料到。
李媛默不作声的在替雨辰换药,这个年轻的将军又在发呆出神。李媛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为什么就不能多注意自己一点呢?他总是在想着心思。在他脑海里整天萦绕的那么多想法里,恐怕没有半点自己的存在呢。而自从他受伤之后,在他昏迷的两天里,自己天天在为他祈祷的日子里,这一点情思,早已是排遣不去啦。
“当时的局势非常危急,几百个北洋溃兵,在夺得武器之后,猛扑九里台大旅社的镇军司令部,弹如雨下啊……”雷奋这时已经神色如常,坐在会客室里侃侃而谈。而顾执中也默契的不问什么问题,只是在小本子上记着。这个采访本来就是一个笑话,张志鹤和白斯文两人都虎视眈眈的在雷奋后面站着呢。
“交火大概持续了二十分钟的样子。其他地方的部队都被牵制,柏军长一边在最前线指挥部队抵抗,一边连连派出人员出去联络救兵。这时城里四周也是越来越乱,柏军长也亲自拿起了长枪抵抗。兵士们都劝他下去,柏军长却大义凛然地道:‘此时正是与诸君同生共死之分际,我岂能退出火线?’他弹无虚发,连连击毙了好几名敌人。正在兵士们士气大振的时候,两发罪恶的子弹……”说到这里,雷奋的声音都哽咽了,拿出手帕擦擦发红的眼眶。“两发罪恶的子弹就打进了柏军长的身体,柏军长还坚持高呼:‘我死不足惜,同志诸君联合第一师袍泽,努力杀敌啊!’在另一边也持枪战斗的林颂亭过来扶住了柏军长,柏军长鼓起最后一丝气力对颂亭兄说:‘我无救矣,北伐大业当不能以我个人而中止,兄当联合第一师雨将军部,完我未竟之志。’说着柏军长大睁双眼,连呼三声过河过河过河!就此成仁矣!”
雷奋再也说不下去了,放声大哭了起来,对亡友的怀念崇敬,在这放声一哭里,表达得淋漓尽致。他背后的张志鹤和白斯文对望一眼,心里面只有佩服。
顾执中却象吞了一把死苍蝇一样,半晌才勉强问道:“那颂亭兄接掌镇军之后,就加入第一师了?那北伐第一军的番号就此消灭了?”
雷奋只是抽噎着不回答。还是张志鹤微笑着解释:“北伐第一军的名义,当然不能就此消灭。雨师长和林副师长商定后,以第一师继续接过北伐第一军的旗帜,完成柏军长的遗愿。上午二位师长已经正式分电上海南京了。”他似乎很满意雷奋表现的样子,又殷勤的问顾执中:“两用兄,您还要不要采访一下林副师长?我们尽可以安排。”
顾执中摇了摇头:“林副师长此时伤心亡友,又新履艰巨,要做的事情定然很多,我就不打扰了。徐州此间事了,我就打算回上海啦。不知道你们师长现在身体如何?走之前我想好好和他聊聊。”
张志鹤看顾执中一副疲惫的神态,点头笑道:“好的,我马上去和师长说,看他怎么安排。两用兄要回上海,我们自然一路安排人护送照料。”
顾执中疲倦地点点头,他现在只想回到上海自己的宿舍里,好好地睡上一觉。一路的血火厮杀,没完没了的这些大人物的勾心斗角。让他很庆幸自己只不过是个小记者。
徐州昨晚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传到了南京。听到镇军没听命令还是坚持进入徐州,几位同盟会大老自然气愤。但紧接着传来的就是徐州北洋溃兵作乱,柏文蔚在乱中战死,镇军被编为第一师第三旅的消息,这几位大老更多的却是愤怒。雨辰这样就能遮住天下人的眼睛么?柏文蔚怎么说也是革命前辈,被你说杀就杀?加上前面不奉号令,拒绝借款的事情。现在南京方面,私下里对他是一片声讨之声。
在上海的陈其美也打来了电报给黄兴:“雨辰此子,鹰视而狼顾,对革命事业并无半点忠诚之心。现勒兵与南北之间,正欲售卖其风雨雷雨,此次擅杀柏烈武。其人若不与北方暗通款曲,谁其信之?吾兄当整南京军马,对其大张哒伐。弟虽不才,此事当不甘人后。计南京可调用讨雨军队,有粤军姚部八千,滇军黎部二千,桂军五千,浙军七千,亦有二万之数。雨部本属乌合,强行吞并镇军又上下解体。只要中央发一名令,该师自当瓦解矣,接收其产业,临时政府半年军政费用无忧。吾兄当速行之!”
陈其美和雨辰有旧怨,这天下人都知道。他叫嚣的讨伐雨辰,也不过只是说说而已。南方临时政府成立在即,也实在不愿意给北方看到一个南方分裂的局面,而且此次是镇军逼迫在先,雨辰还手也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更何况雨辰的部队已经有一个支队前出到山东地域了。他的部队保持继续北伐的态势,对南方临时政府地位的加强,有着莫大的好处。
这次他手脚也快得很,当夜就收拾了柏文蔚。第二天早上就通电南中国,将北洋溃兵兵变的事情说得活灵活现,最后又宣布继承柏烈武公遗志,清室不退,北伐不止。他重伤在身的人,自然所有舆论的同情心都在他那边。到了下午,顾执中大记者的徐州平乱亲历记又在申报刊登出来。而且张季老已经回到南京,下车伊始就到临时参议院去,追问谁让柏文蔚去徐州的责任,最后还是勉强表示死人为大,就此揭过。
雨辰这几管齐下,在一天之内,居然就把这次火并的事情轻轻放下了。人证物证舆论都被他占了礼,手上又有实力。到最后同盟会诸人只好捏着鼻子认了,反正在原来的历史上,他们对对手进行妥协也成了习惯。
这一天,已经是公元1911年的最后一天啦。在明天到来的时候,孙中山先生就要宣誓就职临时大总统。而在北方,清室还未曾退位。袁世凯手握重兵,仍在观看风色。整个中国的局面,仍然混沌不清。
雨辰夹在南北之间,在即将到来的1912年里,他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他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暮色。他突然淡淡地笑了:“1912年?我很期待呢。”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53章 1912年的开始
1912年元月元日。
在这一天里,南京城被装点一新。街上全是欢呼游行的队伍,各个军队都挑选出了最整齐的部队,列队在南京两江总督衙门口。军乐队变换着队形,吹奏着欢快激昂的乐曲。各省代表,各个团体的代表济济一堂。经过白天一整天的会议,这些代表们终于等到了晚上十点这个重要的时刻。
随着热烈的鼓掌声。孙中山先生一身灰色的洋装,精神抖擞地走上主席台。主持会场的宋教仁含笑将他迎至主席台。台下第一排都是同盟会的同志,看着孙中山走在了台上。
这一路走来,洒了多少热血,又流逝了多少的岁月?从三十年前的四大寇起,到檀香山和南洋的打拼。和保皇党在海外的争斗。一次次的起义,一次次的牺牲。黄花岗上的侠骨,钱塘江畔的秋风。从镇南关到惠州的死斗……才一路走到现在。先行者已邈,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看到今天这一切。他们会做何想?无论如何,在这一刻,这些同盟会的同志们心潮澎湃,眼眶湿润。
“倾覆满洲专制政府,巩固中华民国,图谋民生幸福。此国民之公意,文实遵之,以忠于国。为众服务。至专制政府既倒,国内无变乱,民国卓立于世界,为列邦公认,斯时文当解临时大总统之职,谨以此誓于国民。”
历史记录下了孙中山的宣誓,也将这一刻永远定格。三千年的专制历史,似乎到了这一刻,就画上了句号。
……
北京铁狮子胡同的总理大臣官邸。
往常这里神气活现的当差的人们,这时都是分外的小心。走路办事都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个大宅子的主人,今天已经发了一天的火了。多少有面子的人物,在宫保面前,已经是上去一个碰倒一个了。
底下人都知道,还不是因为南方那些民党成立政府了?孙中山这个以前被当作江洋大盗通缉的人物,居然堂而皇之的当上了新政府的临时大总统!要知道,这个位置本来是说好留给宫保大人的啊!现在清室在宗社党的维持下赖着不肯退位。北方的局面也一天比一天难维持。宫保大人这些日子心情就没好过。
陈宦和杨士琦几乎是同时到的袁府门口。一个是标准的军人,一个是幕中的智囊。两人的交情也不见得如何好。这下碰面,也不过是互相点个头而已。也许潜意识里也知道,他们这些主子手下当红的人物,还是互相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当他们走进袁世凯内室的时候,就看见他正闷着头在抽水烟。这个习惯还是他在小站练兵时养成的,后来任北洋大臣的时候就戒了。现在居然又拣了起来,看来他老人家也是烦闷到了极点。他本来就矮胖,再穿着一身皮困秋,戴着风帽,简直就像一个肉团。
看到二人进来,袁世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坐吧。”
陈宦最先开口报告:“宫保大人,前次议定之才津浦路上抽调部队编组混成军一事。现进行情况如下,从山西抽调之北洋第三镇卢永祥支队两标附炮、骑各一营。已从京绥线转调天津,随时可以南下。第二十镇拣选的步兵四营组成的陆锦支队,现在已经进入济南。王士珍将军携卫队营现在也驻济南,正式组成津浦路混成军司令部,连同张怀芝第五镇第九协及山东各路巡防队,兵力已经达到一万七千余人。交通部向四国银团垫借的三百零四万军饷也已到位,足敷混成军三月作战需用。只要宫保大人一声令下,我们就能给南军雨辰师北上支队一个好看。”
袁世凯默默地听了,站起来走了几步。终于笑道:“二庵,你果然干办得很。才几天工夫,这么大一支部队的调遣编组,就做得井井有条。我很满意!你们军咨府多做几个计划备用!等军令一下,就要和南军狠狠的干上一仗!这些家伙,不打痛他们,当咱们北方人好欺负!”
陈宦得了夸奖,只是笑了一笑,抬手向袁世凯敬礼。袁世凯挥手道:“去吧,这些日子要多辛苦你了。这些功劳,将来都是我心头的情分。二庵,你前程远大,好好做去!”
陈宦做出欢喜状告退如仪,心里面却在嘀咕:“我们这些参谋出身的,哪能和那些带兵的部队长比?既有面子又有实惠。前程远大?给个镇统制的缺再说这话吧。”
杨士琦和袁世凯一起看着陈宦的背影。袁世凯嘿了一声:“这些洋学生出身的军官,既要用着,还要捧着。可不象咱们老北洋小站出身的将领,使着就是贴心。杏村,你也是小站的起家元老啦,现在这个局面,才是你真正要出力的啊。这可都是咱们大家伙自己的家业啊!”
他的言辞诚恳,目光甚至带了点哀求的神色。杨士琦是何等样的人物?这面上简直就是一副肝脑涂地的表情,“宫保大人,此时我杨某敢不尽心以报!连日来属下为宫保筹划,和上海皙子也不断电报往还。现下就定下三个原则,一是必须对南方展示力量,津浦路混成军正为此所用。有第三镇这个骨干力量在,咱们这点是不用担心了,必须给雨辰小儿一点力量看看!打了南方现在风头最劲的第一师,其他部队也就丧胆啦。”
袁世凯唔唔连声的点头听着,一边又叫下人快给杏村先生上参茶。杨士琦讲出了精神,叠起手指摆出了诸葛亮的架势,“第二就是,南方众多势力,大有为我可用的!拉拢了他们,民党的临时政府,自然不倒亦倒了。光是他们同盟会人物,就能把这么个中国治理好了么?没人没钱,国际势力也不支持,最后还是要宫保来收拾局面。属下和皙子认为该拉拢的南方势力,非当年立宪党人莫属。他们在地方都是根深柢固,名声甚好。江浙以张季直为首,两湖亦汤化龙为首。其他各地立宪党人不过是看这两位的行动罢了。只要他们不断杯葛民党政府的用人行政,将来宫保大人在内阁和议会里给他们许下些位置,还怕他们不趋之若骛吗?咱们要把民党打垮很难,暗中搞垮,似乎却并不费太大气力。”
袁世凯一脸欣闻大道的表情,连连催促杨士琦道:“快说下去!快说下去!杏村,你和皙子当真是我的伏龙和凤雏啊!我有你此二人,何愁天下不定?”
杨士琦瘦削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略略有丝潮红:“宫保大人实在是太夸奖属下了。至于第三么……还是需要宫保大人忍心一些。清室虽对宫保大人当年有识用提拔之恩。但是现在要他们退位,也是想保全他孤儿寡母啊!至于那些宗社党的少年亲贵,宫保可不欠他们半点,良弼势所必杀!此子一去,则宗社党就全部瓦解矣!”
他在那里替袁世凯咬牙发狠,袁世凯只是淡淡的笑笑。杨士琦最后还是奇怪的问袁世凯道:“那位佳公子不知道大公子联络得如何?要动手也该是这两天了吧!”
袁世凯一脸的难以委决:“唉,我老袁家毕竟世受国恩,事情要做到这个地步……杏村,你不必说了,我再考虑一下。我这双手沾得血也不少了,实在不想再沾觉罗家子孙的血啦。”
杨士琦在心里面撇了撇嘴,但是既然宫保有演戏的兴致,他也不能不奉陪。他呆呆地看着袁世凯,突然挤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宫保大人!此时非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北方如果清室还不退位,和南方战端必开,天下百姓,不知道又要受多少罪孽了!属下在此为两方亿兆生灵象宫保大人请命,早做决断!”
说着这位智囊大人就拜了下来。袁世凯慌了手脚:“这是怎么一回话说?士琦,你快起来,无论如何,我老头子听你的就是了。何必这样呢?既然大家都要陷老头子与不忠不义当中,那袁某人就豁出去就是啦!你和克定那小子一起去办这个事情吧!办砸了,都推到我头上来,我给你们兜着。”
在这两人的商议当中,也就决定了满清宗社党的核心,良弼的生死,杨士琦和袁克定找到了当时同盟会直隶支部的负责人汪兆铭,这位以行刺摄政王而闻名天下的浊世佳公子正在北方做着同盟会和袁世凯讨价还价的工作。
杨士琦和袁克定向他表示现在宫保局势很为难,被宗社党良弼所逼迫,想让清室退位。这些青年亲贵却坚决不让,不惜付出大局糜烂的代价。言下之意就是请汪公子再发挥一下当年刺摄政王的风采,再把良弼干掉,清室没了良弼为首的主战派,定然退位,南北之间大局可定。可惜汪公子对这些事情现在是敬谢不敏啦,不过还是大包大揽了下来,同盟会其他人才可能缺少,但是死士可是从来不缺。再获得袁世凯支付的五十万元的同盟会直隶支部活动费之后。汪公子就四处物色人选,终于给他找到一位曾经在东北新军当过军官的彭家珍同志。在1912年1月9日,彭家珍在良弼家门口向下马车的良弼投出了炸弹,良弼被炸断大腿,而彭家珍被弹片击中头部当场身亡。
这个不爱钱,为人也相当正直的满族青年军官到死的时候都没有叫疼,只是不住的叹气,看到有朋友来探他,也只是摇头:“我组织宗社党就是打算再为大清的江山努力一把,现在我既然身死,大家就各自顾自己吧。”
良弼当夜在医院因为血中毒而死,死的时候相当平静。
随着他一死,另一个宗社党头子,良弼的哥哥,南京败将铁良逃往天津租界。
满清退位,也就在眼前了。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54章 山东和苏北
何燧所在的位置永远在最前线。
他是12月28日从徐州出发的。雨辰给他的命令是从贾旺进出山东,西面依托微山湖,沿着铁路要控制住枣庄。他的兵力只有第一旅第一团,另外加一个山炮营,一个骑兵营。近三千官兵,实力限制使得他只能稳扎稳打,不求冒进。虽然雨辰拨给陈山河的有三个团及师直属部队大部,给他支队只配备了这么一点实力,但他毫无怨言。对于他来说,只要战斗在北伐前线,就已经是一件很满足的事情了。
何燧支队经过十多天的缓慢推进,已经拿下了薛城至枣庄一线。一路上山东北军的抵抗可以说是微弱的。山东南路巡防队除了逃跑,就是投降。枣庄有六百多名矿警,装备精良,在何燧来之前就控制了这个津浦路上的大镇子,被何燧收编为第一旅独立营。枣庄有山东煤政局衙门,属于新政系统的新局子,有十几万的存银,在枣庄还有十几个火车头,都被何燧送回了徐州,很得到了雨辰的夸奖。
但是何燧支队的轻松日子也到此为止了。一到了一月中旬开始的日子。从北面下来的北军压力就大了很多。经过骑兵侦察,就有北洋第五镇,第二十镇好几个标的番号。要不是在西面有微山湖作为依靠。何燧支队就得两面作战了。
炮弹在陶庄外面的雪地上炸出一个个黑色的斑点。冬天冻得铁硬的土地不好构工。用门板,树木还有杂七杂八的物什构成的一条单薄的防线横在薛城北面的陶庄之前。这里是薛城的门户,打开这里,往南三五里路就是津浦路了。要是给北军切断,那么丢在东面枣庄支线上的第一师一千多部队就被断了退路。
所以何燧就钉在陶庄,指挥着两个营的部队死守。这时天色已经慢慢放亮。北军的五十七毫米山炮和七十五毫米的大炮开始零星发射。他站在村庄里一个房屋的高处,用望远镜看着北军灰色的人影在自己阵地前面在编组成冲锋队形。
恐怕有三个营的敌人呢,放在正面的一营能不能挡住?他不顾在寒风里被吹得冰冷的双手,死死地看着北军战线。一个传令兵在屋子底下仰着脖子高叫:“旅长,旅长!张团长说敌人马上要发起攻击了,他手头兵力不足,请旅长抽调预备队增援!”
何燧没放下望远镜:“告诉张雄夫,在徐州援军没有上来之前,我没有半个兵给他!陶庄守不住,咱们也别想回徐州了!”
炮弹发射得越来越紧密,终于步机枪的火力也响了起来。北军组成好几波灰色的人线,慢慢的向前走着,走几步就停下来打机枪,他们不多的机关枪也从两侧运动上来,以火力护送着这些步兵前进。
打得很有章法啊!何燧在心里赞叹了一声,反正比第一师到现在还乱糟糟的冲锋队形要强。放列在自己阵地后方的八门七十五毫米沪造山炮也开始发射了,在阵地上激起一片雪尘。炮弹在冻土上炸开,在北军的波状队形上打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但是在北军下级军官的竭力控制下,他们还保持着散兵线的队形。保持着快步走的速度压过来。
第一营的机枪也开始射击了,开始因为天气太冷,打得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有些沉闷。打到后来,机件都活动开了。六条火舌打出了刮风般的声音,北洋军各自找地形匍伏下来,慢慢朝前蠕动,他们的机枪也以侧射支援着他们前进。等北洋军爬行到了步枪火力范围之内,双方的步枪又开始对射。
北洋军军事素质相当不错,防守也很顽强,但是打起冲锋来就有些暮气沉沉,象第一师在张堡那种决死冲锋是绝对不会有的。他们只是将部队运动到火力范围之内,然后开始对射,试图用火力窒息对方的抵抗,再发起冲锋。但是第一师步兵火力之强,还在北洋军之上,哪那么容易被对手压倒!这个局面只造成双方不断的缓慢流血罢了。所以陶庄防线,打了两天还是这个僵持的局面。但是一线的两个营还是有相当的伤亡。张雄夫直接指挥的一营,伤亡都有一百五十多人了。
何燧放下望远镜,吐了一口冰团一样的吐沫,“娘的,照你们这帮北老的打法,老子再守十天没问题。现在就看徐州的援军什么时候到啦。”
……
在北军阵线的后方,一个头发剃得精光的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也轻蔑地打量着对面的阵线。他人颇为清痩,眼睛向下垂,但是飞扬的眉毛自有一股傲气。他向身边的人骂道:“他娘的,第五镇打的什么鸟仗,这些家伙在山东是呆懒啦,怪不得在江苏被第一师吃掉一个协。”
他身边的青年军官们也一个个都傲气十足,同样也是活力十足。人人都是光头,在冬天显得特别的醒目。这些青年军官们都放下望远镜,在雪地上蹦跳笑骂着。
“标统,咱们什么时候上去啊?这点破部队,咱们一推就算完,接手就打到徐州,把那姓雨的小子牵给宫保看看。”
“那是,这江苏第一师算是南军有名的部队了吧,打完他们,咱们算不算打遍南北无敌手?”
那光头标统笑骂一声:“你们这帮家伙,看完地形就赶紧回去和部队好好休息!明天上阵有你们的仗打!咱们从山西千里迢迢赶过来,可不是为了白拿开拔饷的!”
他绷紧了嘴角:“咱们是宫保手下第一能战的第三镇!从山西打到江苏,没人会是咱们的对手!明天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把仗给我打漂亮一点!让人家也知道,我这个秀才带兵,带的都是一群虎狼之师!”
……
雨辰这些天在病床上是躺不住了。南方临时政府成立,虽然没有给他传说中的陆军次长的官衔,但也没就柏文蔚的事情为难他什么。还给了他一个江北护军使兼第一师师长的名义。
向东行动的陈山河支队也进展顺利,几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长江以北,清朝的残余势力,乱七八糟的民军,纷纷向陈部输诚投降。要不就掉头往山东跑,还有的过江到南京那边避避风色。南京方面对雨辰在江北的大胆行动也装作没有看见,这个部队疯起来连带兵过去柏烈武都能杀掉,谁还敢到江北去触霉头?
张季直他们在江北经营了垂二十年,对陈山河部队的支持也是巨大的。从后勤支撑到民政接管,反正早就是和雨辰分好赃的。陈山河虽然做的是军事行动,但是地方居然也波澜不惊。一旅二团十日内就直杀到了连云港。而陈山河亲自带的两个团沿运河一直杀到了高邮,兵锋直指在苏中唯一计划与第一师对抗的武装力量,扬州都督,民军第二军的军长徐宝山部。
“我们都督说啦,只要雨师长能让他在扬州呆下去,他愿意放弃扬州都督的称号,向雨师长纳贡称臣,而且每月保证交十万现大洋给雨师长。我们都督只要一条,就是请雨师长加个委,给咱们第二军以后一直在扬州的名义就成。至于官大官小,倒无所谓。咱们第二军,对雨师长是听调不听宣……陈旅长,我们都督的话就这么多,请您老多美言几句。”
陈山河看着面前这个说客,真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人物穿一身戏台上武生的装束,头顶正面打着英雄结,站在那里左手叉腰,右手大拇指翘翘的,学足了戏台上黄天霸的造型。只是一脸烟容,两撇鼠须比较败坏形象。
徐宝山的第二军本来就是一些盐枭队伍组成的,这种素质也不足为怪。有些地方才光复,人民不愿意在穿满人的服色,要恢复汉家衣冠,于是穿道士服的有,穿前明王公服色的人有,更多的还是照着戏台上武生的打扮。这个家伙,自然就属于这一类的。
扬州本来是同盟会同志孙天生起事光复在先,扬州盐商到镇江将当时已经被端方招安的徐宝山的滥部队请来,结果徐宝山杀了孙天生,自己窃据了扬州都督的位置。又和当时在镇江的林述庆拉上了关系,居然也是革命同志了。在扬州不过三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是搞得天怒人怨。不知道南京的部队是不是收了这位徐都督的好处,居然没有过江来收拾他。
陈山河把军帽摘了下来,心里面只想着怎么发落这个家伙。徐宝山按照师长的命令,是打定了的。扬州抓在手上,从长江经运河到徐州的路就算打通了。徐州就可以从两路得到不急,向东向西也近有回旋余地,这个局面就活了不少。更重要的是,在扬州的那些盐商,可是大大的有钱。雨辰最近颇有些花钱如流水的感觉,对能生发的地方,只要能力所及,绝对不会放过。
那家伙大概是个第二军的参谋之类的人物,看陈山河在那里沉吟,还不识趣,硬凑了上去,张嘴大烟的味道都喷到陈山河的脸上了:“咱们都督说了,自然也不会白亏待陈旅长。虽然咱们是青帮,陈旅长出身是洪帮,但都是一家人……咱们都督让我带来了五万元,在扬州城里也好好的备了几个瘦马,给陈旅长消散消散……”
啪的一声,再也按捺不住的陈山河在他脸上重重地甩了一个巴掌。那干瘦的参谋哪吃得住陈山河的气力,转了个圈栽倒在地上,一颗牙齿飞出去老远。
陈山河指着自己的鼻子暴跳如雷。那个参谋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秀气的小伙子居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吼声:“什么青帮洪帮,老子是正规军人!不是你们这些土匪!回去告诉你们那个鸟都督,杀了我们的革命同志,现在又装起光复功臣来了?哪个裤裆没夹紧,把他这王八蛋露出来了?那些钱给他自己留着买棺材吧!”
那个被徐宝山杀死的孙天生,就是原来三十三标营部一个参谋,和陈山河关系很好。这次他连自己老家都不回去看看,就想来扬州找徐宝山报这个仇。
看着那个参谋连滚带爬的跑远,陈山河平了平心头的怒火,朝传令兵大吼一声:“召集营以上军官,看看咱们怎么打扬州!”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55章 北军之雄
雨辰还是躺在床上,李媛这小丫头把他管得死死的,这些天他就在镇军改编的时候躺在担架上下了一次部队。纷至沓来的事情那么多,却整天要在床上养伤,让他脾气这些天大了许多。
他正在床上无可奈何的时候,吴采静悄悄地走了进来。将一份电报不出声地递给了他,然后就夹着军帽在旁边等候。
雨辰看完电报,神色变幻个不定。最后终于把电报纸一扔,眼看着又牵动了伤口,痛地闷哼了一声。
“临时政府问咱们要钱?咱们可是他们的属下军队,没有一文军饷发下来,我们的部队也在前面拼命,现在还在问咱们要钱?”他冷笑了两声:“念荪,你拟个电报,把咱们这些日子该发的军饷,还有行动花费的军费列出张报表出来,给陆军部发回去,咱们也闹饷!”
吴采看着他们师长难得在那里耍脾气,知道他最近实在也是烦透的人了,只是笑着摇摇头,将那张电报纸拣了起来:“师长,南京那边也真是没有办法了。大门一开张就要吃穿,军费政费他们要是有,也不会对咱们这么客气了。”
雨辰无奈地摇摇头:“这些我都知道,临时政府强势一些,对于我们夹在中间的人来说,回旋余地更大一些……念荪,这些话不要到外面说去!但是也要我有这能力啊。那里是个无底洞,我们全部身家填进去都不够。别看光复银行现在开的风光,可我现在场面也大了,到处须钱,我现在是真的没有啊。”
他真是有些发愁。现在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镇军收编,又多了四千人要养。部队计划扩充到三旅九团的规模,武器装备也需要一大笔钱。苏北安徽的地盘拿下来,一时间收入是不要想的,这笔政费就少不了。眼看着南北总要和平下来,军官也不能老拿光复饷,还有海军那个吃钱大户……今年仗着有些积蓄还能持平,明年又怎么办呢?
而且他也决定在自己的地盘彻底裁厘,就连农业税也要大幅度削减。这些都是把见得着的收入望外推。想进行的计划那么多,但是自己的资源却那么少。
吴采见雨辰又开始出神,低声向他汇报道:“师长,张季老也发来电报,推荐了江北我们打下来几个县的县长缺……”
雨辰回过神来,笑道:“给他!不就是几个县缺么,我夹袋里反正也没人,也用不着去调剂我手下哪个军官。张季老现在是中央的工商总长,他开口了,我们能不应酬吗?”
吴采脸上的神色却有些苦恼,要说不说的样子,最后还是摇摇头,朝雨辰笑道:“我是军官,这些民政的事情我是不懂的,全听师长安排吧。”
雨辰点头道:“念荪,有话就说出来,在我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觉得我们打下来的地盘,却要双手交给张季老他们。而且那些江浙立宪派的人物,以前的官声也不见得很好,他们再去当县长,怕是苦了百姓?”他看吴采不说话,自己叹道:“咱们根基太浅,人才太少啊……不能不借重张季老他们在苏北根深柢固的地方势力。对于如何管理民政,整合地方力量,我自己也有文章要做……”
他沉吟了一下:“念荪,我们随营学校的地方保安团预备军官的那些学生训练得如何了?”
吴采报告道:“六个月的训练,这些学生才两个月,还早得很呢。”
雨辰无声地点点头,又开始出神,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道:“我们江北军政府的规模也要创建起来啦,扬州一下,地方整合就在眼前……念荪,你从参谋处挑选一些青年军官,先把江北护军使府的架子搭起来。等陈山河那边得手,咱们就得有所动作了。”
他看着吴采:“陈山河那里我不担心,扬州拿下就是三两天的事情。灼然那边呢?前几天他们已经遇上了第五镇南下的部队,我很担心他们,抽调的援军出发了吗?”
回到军事话题吴采就显得成竹在胸了,他冷静地道:“以镇军为骨干编组的第一旅第六团,附教导炮兵一个连,一个骑兵连组成的张兆辰支队已于昨日出发,趁火车今日应该已到台儿庄,很快就能和灼然部会合。第三旅现在三个团已完成整编,随时可以两方面增援。”
雨辰断然道:“马上就要完成第三旅的装备补充!从教导团抽调军官和第三旅的军官对调服务!第三旅不要打着两方面增援的主意,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随时盯着山东方向!”
……
陶庄前线的天色已经慢慢亮了起来,士兵们在野外的阵地上过夜。一夜下来身体都快僵硬了。下级军官们连吼带叫的把他们一个个扯了起来,进入了射击位置,等待着敌人可能发起的拂晓攻击。阵地前面的尸体昨夜都被拖下去了,昨天踏出的泥泞,经过一夜也冻了起来。残雪黑泥和血污,混成了一种古怪的颜色。机枪射手们在水冷套筒下生起火来,把冻住的水化开。谁知道今天敌人又会发起几次进攻?但是就第五镇的这个进攻强度,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还要呆多少天呢。
何燧从阵地上看了一圈,才回到自己的指挥部。他手下一个参谋朝他走过来:“枣庄的传令兵过来了,他们那里接到了电报,说配属我旅的第六团已经到达台儿庄,很快就能和我部会合。”
何燧有点喜色,打成现在这个僵持局面,实在是因为他手里的兵力不足。现在多了一团援军,对面敌人的士气实力估计也差不多了。到时候一个反冲击,估计就能顺利击破当面敌人,沿着津浦路继续北上。在他心目中,可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概念,反正师长的命令也是打到哪里算哪里。
他在地上蹦跳了几下,这天气可真的是贼冷,兵士们还好都配发齐全了大衣军毯棉鞋。看对面的北军,有些还穿着单军鞋呢。他拍拍参谋的肩膀:“快调传令兵去传我的命令,枣庄的三营可以上来啦,只留独立营在那里。”他从怀里摸出怀表:“现在是上午六时三十分,限三营今晚十时之前到达!”
阵地前面突然过来了一匹又高又壮的东洋骏马,马上是一名高大的青年军官。他手里面擎着一面黑底红边的大旗,旗面在风中高高招展。就是一个血红的吴字。
看着那骑士朝自己的阵地直冲过来,兵士们纷纷把手中步枪枪拴拉开顶上。张雄夫趴在阵地前面大喊:“慢着!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那骑士冲到阵地前面二十多步的地方。将马勒住,那骏马长嘶一声,高高人立起来,不安份的在那里转着圈子,口鼻中白气喷得老高。
那骑士在马上大声道:“谁是这里的最高官长?”张雄夫看了身边一眼,一营营长站了起来:“有什么事情,就说吧!都真刀真枪地打了这么多天,怎么还有那么多废话?”
那骑士冷笑一声,说不出的轻蔑味道溢于言表:“老子才懒得跟你们这么多废话呢。不过咱们标统说了,这几天看你们打得也不坏,将来说不定也是国防劲旅。咱们标统为国惜才,只要你们把枪缴了,咱们保证放你们平安回徐州。话就这么多,给你们半点钟考虑一下。”他说着又哼了一声:“半个钟点一到,真要打起来,可就没现在这么客气啦!”话一说完,打马在阵地面前绕了个圈子,向北方疾驰而去。那面吴字大旗,就像血色在闪动一样。
一营长是从基层一步步升上来的老兵,没那么多骑士精神,抄起一支步枪就推上了顶门火:“缴枪?缴你个子弹头吧!”张雄夫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心里面在沉吟:“到底是什么部队,这么嚣张?”
何燧自然也在望远镜里看到了那个骑士的做派,他也略微有些担心。北洋军前面几个标轮流进攻,都没有这个做派,现在明显是又上来生力军了。自己在这一线才有两个不充实的营,能不能坚持到自己的援军上来?
北洋第三镇第六协十一标标统吴佩孚大马金刀地坐在马扎上,身边十几个结实精壮的卫兵手按着腰间的枪上面,警惕的环视着四周。被他的部队换下去的第五镇的人马,看着这个标统在自己的阵地上还这种做派,都很不以为然。但是第三镇是宫保大人心腹中的心腹,最心尖子上的部队,他们也只能在心里腹诽罢了。
吴佩孚对着手下几个得力的手下,萧耀南,张福来,王承斌连说带比划:“昨天咱们都看过地形啦,第一师把阵地实在选得是好。西面是微山湖,东面是山地,他肯定也在薛城留了些部队控制东面。咱们沿着津浦路南下,就必须硬打陶庄。这次是以硬碰硬,一鼓作气把陶庄拿下来,然后进兵薛城,切断在枣庄敌人的退路,大家有决心没有?”
萧耀南懒洋洋地笑道:“标统,您就给他们留了半个钟点的时间,现在马上要到了,还不放我们回去掌握部队,你想让咱们被南军骂不准时啊。”
张福来向来老实,这是也跟着凑趣:“标统,这些您都说了很多遍了,这次咱们就打那帮兔崽子个心服口服!一路上来他们逮谁打谁,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啊。”
王承斌是看起来最精神干练,岁数也是最大的一个军官。他没有答话,只是整整身上的军服,开步就朝自己的部队走去,嘴里面还在嘀咕:“一大早的就把咱们拖来说这么多做什么?计划昨夜就定好了,今天把陶庄打下来不就完了?”
大家都知道十一标的帮带王承斌和吴佩孚不怎么对付。吴佩孚看着王承斌的态度,也只是无所谓的一笑,挥手赶人:“都回部队去吧!今天把仗打漂亮点!”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56章 精锐对精锐
在七点钟的时候,北洋军的炮弹果然准时在陶庄前线阵地炸开。这次看来是新式的日本野炮,爆炸力甚大。第一师也不过在师炮团有二十四门同样的野炮。这些炮弹打得也准,眼看着一营二营的野战工事上被炸得火花四溅,烟尘斗乱,不时有残破的肢体被炸裂开来,四下乱飞。
何燧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不对,手把望远镜都攥出水来了。这次敌人上来的,定然是主力中的主力,精锐中的精锐!他赶紧传令:“把支队司令部的勤杂人员都搜罗起来,编组一个临时连,我手里要掌握些预备队!”
张雄夫在第一线上感受的压力更大。旅长都压到了直后方几百米的地方督阵,他这个团长也只有上第一线了。他掌握着最正面的第一营,左翼是二营。这一阵炮弹打过来,猛烈的火力就压得人抬不起头来。用木料麻包搭起的大大小小的火力发射点,硬生生的被摧毁了不少。他脖子里面全是土,肚皮紧紧地贴着地面,心里面在发狠:“要不就是一颗炮弹把老子送上西天,只要不死,老子就在这里和你干到底!”
炮火的硝烟还没有散去,灰色的北洋军大队就朝上面涌了过来。这支部队和前几天北洋第五镇的明显不同,从一开始就闷着头冲锋,但也不是乱冲,而是成队形成波次。在前面的一直就跑在前面,在后面的就紧紧跟在后面,也不打枪,只有六架重机枪侧射支援,那些带领冲锋,戴着有金线大檐帽的下级军官,都拔出了西洋式的军刀,冲在队列的最前面。
张雄夫爬了起来,望身边一看,兵士们还能动的都上了发射阵地,没被打坏的机枪也接上了弹带。但是这帮剽悍的敌人,已经冲到离自己不过百米远左右的地方,连带头的那个结实的小军官狰狞的面容,都快看得清楚了。
阵地上的步机枪火力一起发射了,齐射的声音连在一起象在战场上刮起了大风一样。一营还剩下的几架重机枪的火舌将冲在前面的敌人象麦子一样割倒。但是敌人的冲锋队形很分散,后面的马上就趴了下来,借用地形地物还是不断的朝前运动。他们也开枪了,密集的弹雨在几个机枪阵地上激起一道道小烟柱。机枪射手不断的被打到,也不断地换上去。敌人总借着这一点功夫爬起来冲几步,然后又趴下。无论如何总是不后退。
张雄夫都抄起了步枪变成了战斗列兵,这下可碰着硬对手啦!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下去呢。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到来?
这一仗从上午打到中午过后,还没有停歇的迹象。北洋第十一标几次冲进了陶庄的阵地,都被不要命的张雄夫带队用肉搏赶了出去。每次当北洋军冲进阵地的时候,何燧就指挥山炮发射,遮断北洋军跟进的部队。他手头唯一一个连的预备队也早填了进去。阵地早就被打得稀烂,伤员不断地送下来,最后实在送不下来了,伤员都在战线上坚持持枪战斗。这支北洋军出奇的顽强,其他部队打了几次冲锋攻不动,这一天也就算了。这支部队却足足打了七次冲锋,现在每一次进攻的劲头还是嗷嗷叫。
何燧咬着牙站在炮兵阵地上问:“还有多少炮弹?”旅属炮兵营长韩海天的脸也被硝烟熏黑了,胡乱地擦了一把脸:“本来咱们准备了一个基数的弹药,但是今天上午每门炮都打了六十来发啦!补充要到晚上才来,咱们八门炮,现在加起来炮弹也没有一百发了。”
何燧在阵地上走来走去:“把炮弹都集中在一个连手里。多余的炮和炮手都退到薛城去,这些都是咱们的宝贝!你们营的驭手,夫子和枪兵都集中起来,有枪拿枪,没枪随便你找个什么玩意儿,跟老子上一线去!援军晚上才到,咱们怎么样也要撑下去!”
……
吴佩孚也站在自己阵地的高处看着陶庄方面的硝烟弥漫。自己的部队又一次地退了下来,带队发起进攻的萧耀南左手挂了彩,胡乱包扎了一下,跑到他的面前:“标统,这帮南蛮子是硬茬子!火力组织得不怎么样,但是够拼命,这第七次咱们也被打下来了。我的营要喘口气,调王承斌的营上去吧!”
吴佩孚哼了一声:“你在战前怎么夸口来着?咱们标的名声想毁在你手上?给我滚到后面休息去!”他心中也有些热血沸腾。这个秀才出身的标统,心里有着强烈的建功立业的愿望,也有着最强烈的英雄主义的想法。碰到这么一个顽强的对手,反而激起了他的雄心斗志。
连两个残缺的营都打不下,还凭什么打遍中国?还怎么样实现自己的抱负?战前卢永祥协统交代的只是击破当面敌人,然后缓缓追击的交代早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只想把这支顽强的守军吃掉,让对手的指挥官匍伏在他的脚下!
第八次进攻再一次地发起了。
……
陈山河勒着马缓缓走进了扬州城。自从上次南京那么风光的入城式之后,他就对再来一次同样的入城仪式充满了兴趣。对徐宝山的滥部队的攻击超乎想象的顺利。只一次攻击,这四五千乱七八糟,穿着什么服色都有就是没有军服的部队就崩溃了。这些兵士多数都有点身价,就算去贩盐也饿不死自己,实在不想和战功南方第一的雨辰部拼命。
徐宝山自己早带着心爱的古董坐船向上海跑了,扬州城的拿下,并没有花费比抽根洋烟多多少的功夫。
他看着那些夹道欢迎的人群,还有扛着一块块匾额的盐商。有些志满意得的向左右吩咐:“发电报给徐州,就说我支队已完成预定作战任务,第二旅旅部正式驻扎扬州。徐宝山部溃散,缴获颇多,正在清点中……嗯,再加一句。第四团将继续向西进发,打到启东为止,可以向雨师长预报,苏北苏中已经全在我支队掌握之中!”
第一师的参谋处里正忙乱作一团。何燧通过枣庄发的电报已经送到了徐州,他们才知道北洋军已经有两协的人马已经在薛城一线和何燧支队打起了交手战。他们还不知道北洋第三镇这个精锐部队也加入了战线,不然还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呢。
只有吴采还是很镇定,连同调上去增援的第六团组成的加强支队,和何燧部会合在一起,也超过了一个旅的实力。后方还有三个团的预备部队,北洋军兵力也不过两协,怕是不用太怕的。不过雨辰和他交过了底,打山东也不过是个姿态,所以没敢多给何燧兵。所以现在这个局面,又不能把所有部队拉上去和北洋军死磕,但是又不能看着何燧吃亏,把握这个度比较困难。
正在筹划抽调多少部队再上去增援的时候,电台台长,原来的海军军官赵冲之满头大汗的跑进了参谋部:“参谋长,枣庄那边已经没人抄报了。我们怎么拍电报过去,都没有回音!”有线电报联系,抄报方接收到电报后,会回答一个约定信号过来,表示收到。但是到了下午,无论这里怎么样拍电报过去,枣庄的有线电报房就是没有回音。
吴采的心一沉,何燧的司令部在薛城他是知道的,薛城没有有线电报。所以他在枣庄也放了不少部队,一是作为津浦路东面的警戒,二也是作为和后方电信联系的中转。现在枣庄这边明显是自己的人已经撤走了,是被敌人偷袭的,还是去增援薛城前线了?
他回到地图前,手指在江苏到山东的津浦路上不断的比划。第六团现在到哪边了?何燧的第一团现在吃亏了没有?第三旅怎么使用上去?
他从桌子上取下军帽,对那些还在乱纷纷的参谋们吼了一声:“都别慌乱!拿出一个第三旅增援的计划出来,我找师长汇报去!”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57章 对赌
雨辰躺在病床上,李媛正在给他喂药。顾执中已经回上海去了,李媛却坚持不肯回去。她说她现在已经在第一师服务,有责任在身上,坚决不肯走。顾执中无奈,也只好自己单身回沪。而雨辰似乎也被这个小姑娘照顾习惯了,就等着李媛老爹找上门来吧。
吴采急匆匆地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场景。李媛坐在床边,神情专注的将药一茶匙一茶匙地喂到雨辰口中。而雨辰表情有点无可奈何,每当女孩子的头发拂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微微有些不自然地避开。
吴采低低的咳嗽了一声。
雨辰抬起头来,而李媛的脸也有些红了,低着头快步从吴采身边绕过。这时吴采可没有和雨辰开玩笑的闲心,开口就道:“师长,灼然那边情况不是很妙!”
雨辰没动声色,淡淡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最新情报传过来?”
吴采打开公文夹,将思路整理了一下:“从1月8日上午起,北洋军就以两个协的兵力压迫何燧部薛城一线,何燧支队以主力在薛城展开抵抗线,另有一部在薛城东面枣庄方向警戒。战况持续到今天,就是1月11日,我已遵照师长指示,抽调张兆辰支队北上增援。预计今日下午就可以和何燧支队会合。但是今天中午起,枣庄方向已经失去联络。因薛城没有有线电报,我们和何燧支队同样也失去了联络。”
他神色凝重,语气也有些低沉,显然是很为何燧支队的命运担忧。雨辰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他现在是讨厌极了自己这个伤,什么事情都不能亲力亲为。他示意吴采坐下来,问吴采道:“参谋处有什么意见?”
吴采低声道:“参谋处建议马上将第三旅使用上去,就算不能继续望北推进,也可以把灼然接应回来。北军这次来势不善,我们必须将主力都调上去。另外一点就是我个人的意见。陈三爷现在虽然号称是咱们的情报处长,但是他长期不在部队,偶尔才送一次情报来。而且他没有经过军事训练,不知道什么情报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现在关于北方的军事情报,都是我们前方部队自己搜索汇总。这次灼然突然遭遇北军主力,也是吃了这个亏。新的情报处,建立势在必行。陈三爷他们帮会可以作为咱们情报搜集的补充。”
雨辰自己在那里低声沉吟:“第三旅现在就能使用了吗?……。”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吴采:“成,我同意你的意见,把教导团留给我看家。第三旅抽调两个团再组成一个支队,让颂亭兄带着北上。灼然接受颂亭兄的指挥!事不宜迟,马上编组出发。我们的部队就算退……”
他目光转向墙边挂的地图,吴采走上前去,很快在五万分之一的大地图上找到了薛城的位置。雨辰沉声道:“就照这个命令,颂亭兄率领第三旅主力附炮兵一营,骑兵一连组成加强支队。限1月13日前占领台儿庄一线,以一部接应何燧支队及张兆辰支队撤退。所有津浦路北线部队接受颂亭兄指挥,不论承受北军再大的压力,也不许退过台儿庄一线!等苏北陈山河部转移主力到津浦路上之后,再图反攻!”
他的命令果断。吴采响亮的答应了一声是!跟着这个上司,做事都痛快!行礼后就快步退了下去。
雨辰呆着脸出了会神,突然笑了:“宫保你想用强来压服我,可惜我雨某人也是打的以打促和的主意呢。就看咱们两个谁的决心更坚决吧……说也奇怪,本来我们两方面都不想打仗,可是偏偏就是咱们俩打得最热闹呢。”
他心里明白,自己和北方都想靠手里的牌吓倒对方,换取南北统一后更有利的位置。现在两人都拉开了大打的架势,但是谁都知道等清室一退位,这仗就自然停火了。就看谁在这个赌桌上先沉不住气,谁要先认输,那以后谁在双方面的地位的讨价还价上可就一直被动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以徐州小小的地盘,一师未经完整训练的军队,敢和拥有半个北中国的袁世凯叫板到底,也是够神经坚强的。
他伸手按铃,一直在门外守候的卫队长白斯文小跑步着就进来了。雨辰吩咐道:“叫张副官长过来,我要口述两封电报。”白斯文答应转身,雨辰又叫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笑道:“白队长,九里台大旅社那次你的秘密行动干得很不错,有没有兴趣干情报这一行?”说着也不等白斯文回答,挥手就让他去了。
当张志鹤赶来的时候,雨辰好像在闭目养神的样子。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还是被雨辰听见了:“那个样子做什么?还怕我知道?本来就是找你有事的……帮我记两封电报,马上最急件发出。第一封是给南京陆军部的,就说我第一师北伐主力在山东薛城枣庄一线遭遇北军第五,第二十镇全部主力。我军寡不敌众,但正在浴血苦战中。现兵力尚敷调配,但军饷和弹药不足,请陆军部补给。紧要关头,还需陆军部酌派增援部队。”
看张志鹤在那里低头记录,雨辰压低了声音:“第二封电报是给张季老的,就一句话,北地事宜,现有大变,季老近日联系如何?”
他神色很郑重地看着张志鹤,这是他第一次把和张季直联系北方的事情吐露给两人之外的人知道。张志鹤何等伶俐的人物,这额头马上就渗出了冷汗。师长是把自己当心腹了啊,要是这个事情传了出去,自己的小命也危险得很了。
雨辰慢慢道:“你不用紧张,既然告诉你,就是信得过你。你是有阅历的人物啦,知道这些事情的轻重。你守在电台那里,有了张季老的回电,第一时间交给我!这事情现在就靠你居中联络,可明白了?”
张志鹤不敢擦额头的冷汗,笔直地打了个敬礼:“师长,属下明白!这事情属下一定给您办得妥当。”
……
何燧在前方还是咬牙抵挡住了吴佩孚十一标的进攻。他的两个营部队越打越少,他只希望坚持到晚上,能撤到薛城去。他不断地派出传令兵去调枣庄的部队。枣庄除了矿警编的独立营,张涛的第三营也是极有战斗力的部队,全师第一的英雄连队南京连也在这个营里。要是三营上来,他相信在北洋军的攻击压力下,再撑一天没什么问题。那时候,张兆辰支队也上来啦。
一营和二营减员都超过了一半,重武器也损失了许多。看着太阳迟迟不肯落下,何燧忧心似焚。对面的北洋军似乎不知道疲倦似的,又准备组织起第十三次冲锋。上次冲锋最先败逃一个队官被马上砍了脑袋,高高地挂在一棵枯树上。那些北洋军更没了退路,眼见着就要发起更凶猛的一次冲锋。
一个骑兵传令兵打马直直地冲到炮兵阵地上来。他神色惶急,看到何燧站在那里抓着望远镜不丢手,只是专心地打量前线。直冲到他的面前,还没下马就喘着气回报:“报告旅长,枣庄失守啦!北洋军第三镇第十二标从东面迂回枣庄,独立营反水,张营长受了重伤。第三营现在才退到薛城里,损失近半!”
何燧身体一个摇晃。这下他明白眼前的敌人是什么了,一定也是第三镇的生力军!这支号称北方之雄的部队!现在枣庄已经被敌人占领。眼前阵地也是摇摇欲坠,现在已经不是考虑等援军上来怎么击破当面敌人的事情了,而是自己这个支队不要被两面压上来的敌人包了饺子!
他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心神,这个青年虽然岁数远远小于北军同级别的军官,但是这些日子,真刀真枪的恶仗打了也不在少数。他下意识的拍着身边的炮管。四门山炮都打光了炮弹,炮手也全撤回了薛城了。
他突然转身问身边一个参谋:“骑兵连在哪里?”参谋回答他道:“守备战骑兵用不上,现在一个排集结在陶庄,其他的作为传令兵四下联络,还有一个排在台儿庄兵站和薛城之间保持联络。”
何燧向他命令道:“你们这些参谋还有旅司令部的勤杂人员全部都持枪上前线去!把那个骑兵排调出来。等敌人冲锋的时候从侧面给他们来一下!我估计面前的敌人也是今天最后一次冲锋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次冲锋给打下去!另外,调几个人继续向台儿庄方向搜索联络。张兆辰那小子就算是乌龟,也他妈的该到了!”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58章 难分的胜负
两军之间的阵地又被打成了一团泥泞,北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中间。张雄夫背靠着工事,努力的呼吸着。他这个团长级的人物了,却象个列兵一样在一线整整打了一天。一营长战死,二营长受伤后送,两个营十二架机关枪被打坏了七架,战斗兵损失了六成还多。他呸地吐了口痰,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好容易才爬到团长,连媳妇都没娶一个呢。
张雄夫吃力的把一排子弹压进了步枪里,他肩膀上也挂了彩,算俅吧,人死鸟朝天。既然跟了师长打天下,这条命迟早是要卖给他的。反正是在北伐战场上光荣的战死,总会给人留下些念想的。
吴佩孚也在另一边心疼他的十一标,都是带了几年的最铁心的子弟兵啊!今天打了一天,居然就伤亡五百多。第一师不愧他们沿着津浦路打出来的威名,何燧也不愧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青年名将!
他抓着望远镜朝对面阵地望去,到天黑之前还能冲锋一次,能不能彻底把敌人打垮,就看这最后一次了!等天黑敌人可以脱离接触,退回薛城。沿着津浦路就可以想打就打,想走就走了,要想吃掉眼前这股敌人,就看这次啦。
张福来站在冲锋队列的当中,没有戴军帽,光着的头在寒冷的冬天里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他平时看起来很憨厚的脸这时都扭曲了。他朝吴佩孚方向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大喊一声:“十一标的弟兄们,还没有咱们拿不下来的阵地,咱们别给标统丢人!上啊!”
几百个灰衣北洋军兵士跟着他们的营管带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这次连攻击前的炮火开路都不要了,完全凭着蛮勇不分队形的一涌而上。
吴佩孚放下望远镜,这才是自己的钢军!你们就是块铁,也要被砸开!他回头示意了一下在那里喘粗气的萧耀南。他也把军帽一摔,朝自己的营一招手,大叫一声:“就这一锤子的买卖啦!”跟在后面也冲了上去。
只有王承斌闲闲地站在吴佩孚身边,他的营今天也打了几次冲锋。这最后的冲杀,让这个秀才的两个心腹去建功吧,他老王可没那么大的精神。
……
张雄夫尽力支起自己已经透支了精力的身体,看着北军不分队形的朝上面直涌而上。炮兵并没有开火拦射,看来炮弹也是打光啦。几架机关枪和残余的步枪开火了,在北军的队形中犁出了一道道的缺口。但是这些火力还不足以阻挡他们冲击的动量。
一些从来没拿过长枪的参谋和文书也进入了阵地,拣起死去兵士的枪弹加入了射击的行列。但是北军这次真的是拼命啦,虽然不断有人倒在冲锋的道路上,但是这个冲势就没有停止过。终于这些北军冲进了阵地,几个机枪发射点都被淹没,射手都被挑死。但是第一旅的战斗作风就是永不后退,残存的伤痕累累的士兵和北军拼起了刺刀。这些兵士也根本没有后退的心思,要不就死在阵地上,退已经是无路可退了。
张雄夫一枪托把一个北军小军官砸得满脸开花,惨叫着倒下。他强撑着支起身体,又把一个北军士兵推了开去,老张算是交代在这里啦!
一队三十来人的骑兵这时远远的从陶庄镇子那边绕了过来,终于冲进了杀红了眼的北军后续部队的人群当中。每人手中都是十响的自来得手枪,还有锋利的西洋马刀。带队的就是何燧!远处用枪打,近处就用马刀砍。
这些步兵都闷着头冲锋,哪里还想得到有这么一队骑兵杀神!这一次冲击可算是把北军彻底的打乱了。他们也是战斗了一天,反复冲锋,精力体力完全耗尽的人了。刚才凭着最后一丝余勇发起了冲锋,对手却还有这么一支生力军!终于北军开始溃退了下去,最后就变成了逃跑。萧耀南和张福来在那里跳脚也没有办法。张福来甚至滚在了地上:“这叫我怎么向标统交代,我不走,我不走!”但是还是被心腹马弁给架了下去。
吴佩孚在看到骑兵冲杀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这次最后的冲锋也算完蛋啦。他放下望远镜。这些南军,据说是第九镇出身的老底子,当初强过他们的南洋第八镇他们也会操过。谁想到现在却这么顽强敢战!他在望远镜里看着那个戴着少将肩章还在厮杀的军官,终于颓然一挥手:“命令配属炮兵,开炮!把萧耀南和张福来两个营收容下来。咱们喘口气,明天再攻。”
王承斌看着吴佩孚英雄气短的样子,嘴角那丝讥诮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你这个吴秀才,一向目中无人,这次十一标碰得头破血流。你吹嘘的钢十一标也不过如此,看你以后再怎么狂?”
……
天终于黑了下来,战场上未死的人还在发出凄惨的呻吟。第一团残余的部队和北洋军脱离了接触,在布置了后卫之后,借着夜色悄悄地退回了薛城。
这一仗下来,何燧的名声算是彻底的在北方打了出来。天下人都知道了在第一师有这么一个攻无不克,守也能以两营人力抗北洋三个标劲旅轮番进攻的悍将。
当时的何燧心中却只有沉痛,陶庄一战,因为自己情报不明,撞上了北洋军的主力。右翼的枣庄留守部队也被敌人迂回攻击击败。满员出征的第一团,现在三个营只剩下了一千余人,还有不少伤员。这一仗,第一团实在打得太惨太惨。
而张兆辰支队也终于在当天晚上进抵了薛城。不过在北洋军津浦路上重兵的压迫下,也只有接应何燧支队向后撤退的份了。
何燧现在只想休息,但是还是强撑着和张兆辰在谈话。而张雄夫已经趴在桌子上面睡着了,鼾声扯得震天响。撤下来的一团兵士,都在薛城里面东倒西歪的在休息。有些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了,几天的血战,耗尽了他们全部的精力。
张兆辰和何燧是第九镇的老同事,看着他用力的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在向他交代:“沛然兄,现在既然你们增援上来了。不管原来是镇军还是苏沪革命军出身的。咱们现在就在一条船上。北军势大,薛城也不保险,咱们还要望后退!等待接应的部队上来。第一团今天晚上是指望不上啦,你们第六团今晚在薛城的警备要做好!马上就要进入城墙防御阵地!”
张兆辰原来是镇军猛将,现在镇军被改编成四个团,五、六、七、八团。第五团拨给了第二旅,第六团拨给了第一旅。雨辰以北洋降兵和收编的地方武装组成了第九团,补充给了原镇军。现在镇军组成的第三旅就辖七八九三个步兵团。所以张兆辰现在算是何燧的直属部下。对长官的命令他可不敢怠慢,点头道:“我这就安排部队接手防务。”
何燧叫住了他:“我们一起去!明天撤退的交错掩护咱们也要安排好了。沛然兄,现在你的部队就是咱们的主力,我得给一团留点老底子,可能是要辛苦你了。”
张兆辰点点头,对何燧的直爽不隐顿时大生好感,看着何燧用力地揉揉脸,深呼吸了几下就带着他出去布置防务。
第六团本来也是一路火车一路步行的上来,到了薛城也够疲惫的。看到第一师最精锐的第一团被打成这个惨样,都心下有些忐忑。北军到底有多大实力?
张兆辰把麾下的营连长都召集了过来,何燧强打着最后一丝精神,简短的给他们分派了任务。第六团顿时就四下散开,沿着薛城城墙开始布防。在北面五百米处一个坟堆处再放了一个连哨,架上了机枪。第六团来得仓促,并没有换装完成。全团只有四架重机关枪,除了北门外放上一架,其他全部都集中在了北面城墙。
看第六团接替了防务,何燧才松了一口气。他拍拍张兆辰的肩膀,有些歉然地道:“沛然兄,你们这个团队才加入我们第一旅,还没来得及好好欢迎你们一下,给弟兄们讲讲话,就把你们使用上去了。这些以后再弥补吧。”
张兆辰无声地笑了:“灼然,现在你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咱们军人,就是要打仗的,镇军能编入第一师参加北伐。弟兄们都挺高兴,怎么使用都绝无二话。”
他看着夜色中第六团兵士四下奔走,腰间挂的刺刀和水壶碰撞的声音响成一片,神色也有些骄傲:“咱们第六团算是镇军里最能打的部队啦,所以师长才把咱们拨给第一旅。灼然你就放心吧,有咱们团在,北军进不了薛城!”
何燧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镇军有训练是不假,但是除了在南京城攻击战中敲了敲边鼓,还真不如他的第一旅这一路来的身经百战。他也不想打击张兆辰的热情,只是在琢磨:“我们支队北上能惹起北军这么大反应,师长能不知道?为什么不把能用的力量都调上来,非要这样添油式的使用部队?这可是兵家大忌啊。”
想到后来,他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找了个地方,留下一个参谋值班,倒头就睡。养足精神吧,明天还有仗要打呢。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59章 十一标的逆袭
吴佩孚在夜里走得满头都是热汗,他并没有骑马,拄着一根棍子,挎着望远镜和手枪同兵士们一起前进。他的十一标在白天的攻击战中算是吃了亏。他可不想让其他部队看了他吴子玉的笑话。特别是十二标标统张学颜,是向来和他大有参差的人物。他如今得了克复枣庄的功劳,他自己却在陶庄碰得头破血流,在曹统制面前骄傲惯了的自己将如何做人!
在天才黑下来,他就在萧耀南和张福来两个基本营当中拣选精锐,饱餐战饭,从东面远远的绕向薛城。他也料到第一团经过几天的苦战,已经是伤了元气。虽然有增援陆续赶到,但吴佩孚相信,只要确保这次夜间奔袭的突然性,击破薛城敌军是有相当大的可能的。
萧耀南从后面喘着粗气赶了上来:“标统,弟兄们快吃不住劲了,是不是让大家小休息一下?”
吴佩孚看了他一眼,招手让副官拿来图囊,翻出来捏着电棒遮住亮看了一下。他擦擦光头上的汗:“这时不能休息!离薛城还有十华里的样子,时间已经是两点了。四点之前必须对薛城发起攻击!六点钟薛城北面第二十镇也要行动了!命令弟兄们,加快行动速度。陶庄的仇咱们不隔夜,马上就报!”
萧耀南看着他们标统坚决的脸色,也向来知道他们这个标统做了决定,就从来不会更改,只好向他行了个礼,赶回去督促部队继续前进了。吴佩孚吐了口粗气,埋着头继续走了起来。
薛城是在苏北山东交界的地方最常见的那种小镇子。低矮的围墙,密集的房屋,围墙外面一道浅浅的壕沟。因为津浦路从这个镇子身边穿过,也多了一个站台,和几个仓库栈房。但是这个车站是津浦路上的三等小站,最主要还是作为随枣线之间的中转使用,现在兵荒马乱的,煤也运不出去。在这个冬天的夜晚里,这个小镇子显出的就只有荒凉。
张兆辰这时披着大衣蹲在薛城北面围墙上,这大衣还是第一师军需发的呢,从上海军装局采购的上好皮面棉里的军大衣,裹在身上,淮河平原上冬天的寒气似乎就侵袭不到自己了。他们第六团的精力都集中在北面,北军要从这边下来,就几里路的事情。他已经远远的放出了哨探。只要一有动静,马上薛城的主力就能反应过来。西面是微山湖,北军不可能绕过来。东面第三营撤退的时候,已经把随枣支线给炸断了,不靠火车,那里的北洋十二标没两天过不来。
他不敢睡觉,只是想着自己的心思。镇军被第一师收编,还有柏文蔚的死。他们这些中下级军官也没什么发言权。反正听上面的安排吧。柏文蔚的死虽然让他们有些兔死狐悲。但是第一师名声不坏,待遇也不错。现在也有了地盘,眼看着军事行动渐渐要收束。南京那边大批的部队因为经济困难要裁撤。他们这些在大时代开始的日子里,从下级军官一举爬上来的人物,都不希望丢了现在的地位,投靠仍然在扩军的雨辰,似乎就是最好的选择呢。但是要在雨辰面前给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北方的仗就必须打好!他咬咬牙,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准备站起来再巡视一下部队。
就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薛城东面的围墙前面突然爆发出了剧烈的枪声。第六团的部队也是赶了几天的路,也疲乏到一定的程度。东面这不是很紧要的位置,除了安排一些流动哨,还是轮流的去休息了。
这时平日里训练的素质就体现出来了。第一师的部队经过苦战就要休息,北洋第三镇却还能连夜拉动。虽然两方作战的锐气不相上下,但是论起持久力来。第一师还是不如第三镇的。
十一标连夜的奔袭,就正好打了薛城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密集的弹雨把墙头几个流动哨打翻了下来。紧接着几百人就漫过了壕沟。没费什么事情翻上了城墙。子弹居高临下的朝薛城里面倾泻。
不管是第一团还是第六团,都被这次攻击给打懵了。第一团好梦正酣。没想到敌人杀上门来连夜攻击。一时被惊醒。但是混乱黑暗中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哪里谈得上什么抵抗!何燧也早被惊醒了。翻身起来就去组织部队,但是镇子里面慌乱做一团,除了身边几个参谋卫士哪里还抓得到什么部队。
第六团也是一样,他们比第一团还缺少经验。东面守备的一个连被北军一冲就垮了。北洋军同时向南面发展,把守在南面的骑兵连也给打垮。还好张兆辰在北面手头还掌握着一个营的部队,马上就调转枪口向敌人发射。混乱中想组织部队向敌人发起反冲击,才上去就被弹雨浇了回来。
小小的薛城镇里,现在是人喊马嘶。子弹的火雨到处乱飞。一处弹药堆积储存的地方被打燃起火爆炸,火势又四处蔓延开来。士兵们从东跑到西,又从南跑到北,跟没头苍蝇一样。虽然有些老兵在自发的抵抗,但是和北军有组织的行动比起来,这种抵抗只能算得上是微弱。
何燧扯着张雄夫,两个人直着腰板在街道上匆匆走着。子弹咻咻的从他们身边掠过,两人却是不管不顾,拉着每个从身边经过的兵士交代:“到北门集合!”除了他们,第一团的一些下级军官也在努力的开始整理部队,北军毕竟来的人数不多,还有张兆辰的第六团牵制。现在也只控制了薛城镇的东门和南门。还有给他们重整队伍的时间。
吴佩孚站在城墙上,满意地看着薛城镇在他部队的火力下乱成一团。敌人的抵抗是混乱而微弱的,要不是他只挑选了五百精锐,兵力实在太少,他就有把握在这次夜袭中把南军吃掉一大半!现在只有等着二十镇的陆锦支队准时发起进攻了……吴佩孚遗憾地叹了口气,但是转眼又振作起精神来。他的部队控制了东门和南门,看看这些南军能朝哪里逃跑?是从西面喂微山湖的大鱼,还是向北面撞在陆锦的枪口上!
城北面的机枪还在不断向他这里发射,子弹打在墙砖上星火四溅。几个护兵硬要拉他趴下。吴佩孚用力的一甩手:“能打死我的子弹,现在还没造出来呢!我就在这里,看看南军是怎么在我十一标的枪口下完蛋的!”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60章 第一次北伐的结束
时间早就过了六点,现在已经是七点三十了。何燧本来一直担心北军是两面夹击,拼命的督促集结起来的部队向南面冲锋。但是北洋军守得是出奇得顽强。双方肉搏战都发生了好几次,还是没能把南门抢下来。在他以为到了天亮,北面的北军主力就会杀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丝毫动静都没有!难道这是北军自发的夜袭行动?就算如此,听到薛城打成一团,也该赶来增援啊?
不管他再怎么想不通,这北军给他的机会不能放过。他站在北门的地方,不住的跺脚催促,把手上能调集的兵力全都用上,一波一波的向南面发起了冲击。无论如何要在北军赶来会合之前把退路打通!
吴佩孚的牙齿都快咬碎了。他的十一标精锐都砸在了这里,敌人的反扑一次比一次凶猛。自己最心爱的两个营长,萧耀南重伤,张福来现在失踪。他妈的陆锦支队怎么还不从北面发起进攻?敌人的机枪子弹发射得越来越密集,后来就打得和泼水一样,炮兵甚至就在北门开始放列,装上零线爆炸的引信。朝北军猛轰。第一师算是豁出命来了。
几个马弁满脸是血,连滚带爬的从死人堆里跑过来,拖着吴佩孚就望下跑:“标统,给十一标留点种子吧!这里咱们是守不住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吴佩孚红着眼睛又踢又打,但是还是被他们架着退下了城墙。
这一仗下来,薛城镇里到处都是尸体,这次战斗虽然就短暂的几个小时,但是惨烈之处。绝不亚于陶庄几天的血战。在镇子的南门口。两军的尸体混成一处,精锐对精锐,决心对决心。换来的就是惨重的伤亡。而第六团才到前线,就挨了这么闷头一棍,也是什么虚骄之气都收起来了。
何燧站在北面城墙,架起望远镜狠狠地看着陶庄方向,那里依然没有动静。他掉头向张雄夫痛苦的下达了命令:“咱们朝台儿庄撤退!我们这两个团都是元气大伤啦,没办法在前线坚持下去了。”他狠狠的一拳砸在墙上:“北伐北伐,他妈的却被北军打了回去,这算怎么回事情?”他心里明白,就算雨辰再抽调一二团的部队上来增援,面前北军的实力雄厚,战斗力也不弱,以第一师的实力,北伐到现在就算到头啦。
南方那么多军队,为什么就不能团结一致,将光复大业进行到底呢?原来以为第一师率先行动,自己在前面拼命作战,能起个表率作用。南军就能络绎跟进。谁知道倒是趁着师长受伤,同盟会的名将柏文蔚差点搞出个徐州事件来。他闭上眼睛,颓然长叹:“以第一团三营,第六团一营为后卫。全军南撤!自己的伤员都要带走,北军的伤员给他们包扎好,放在薛城镇里等他们的人接收……咱们走!”他喃喃的又重复了一句:“咱们走!”
……
吴佩孚带着满身的征尘硝烟,冲进了设在陶庄的二十镇陆锦支队的司令部。他只抢回来一个营长萧耀南,五百精兵只剩下了一百多人。才冲进屋子里,他就把手枪掏了出来,几个手下已经红了眼的护兵将门口正欲阻止他的卫兵推开,手枪都顶到他们头上了。
“陆文山!你为什么按兵不动?你们二十镇都是一帮北洋的蠹虫!滦州闹得还不够,现在又断送咱们第三镇的精锐?老子拼着今天把你打死抵命,也要给咱们弟兄讨个公道!”
陆锦是个三十多岁的直隶汉子,当年北洋武备学堂的教员,一脸精明相。看着吴佩孚拿着手枪朝他比划,坐在那里只有苦笑。
他旁边一个人沉声道:“子玉,你闹什么玩意儿?不让陆支队发起进攻,是我的主意!”
吴佩孚眼睛里面只有陆锦,哪关心到他旁边的人。听到发话,才大瞪着眼睛朝旁边看去。那边坐着一个四十岁出头的清痩中年,留着小胡子,穿着军衣也敞着怀,下面是条中式的老棉裤。歪在那里抱着一个茶捂子,也目光严厉地看着他。
“王……王总统……”
这人可是北洋三杰中排名第一的人物,王士珍王聘卿!袁世凯京汉路上的主力要段祺瑞统带,冯国璋又要留在北京稳定禁卫军和第一镇的军心。这津浦路上只有将这个一向不太爱做事的王聘卿拉了出来坐镇。他在北洋是何等的身份地位。吴佩孚再心高气傲也不敢冲他发作。
“王总统,这是怎么回事?本来我们夜间奔袭大占上风。只要陆文山按照事先约定的配合发起攻击,我们就能全歼薛城的南军!就算他不发起攻击,咱们十一标在薛城打那么惨,他稍有人心,也该接应一下!我们退出来,丢了多少弟兄的性命?十一标两个营管带,五个队官,带伤的就回来了两个!请王总统给咱们十一标伸冤!”
吴佩孚红着眼睛又看看陆文山,喘着粗气就等个说法。
王士珍啪地一拍桌子:“你们在前面还听不听宫保的指挥了?在济南怎么说的,打下枣庄薛城咱们就收住脚。你是标统,陆文山是支队长,你凭什么命令他?咱们北洋还有没有纪律了?十二标张学颜,人家为什么就做的那么好?很少的伤亡拿下枣庄,按照命令就地据守。哪象你这么个无法无天的人物?听到你小子在陶庄打得那么拼命,害得我连夜地赶过来,还是迟了一步!”
他平了平气,换了个温和的腔调:“陆文山我一来就说过他了,不该陪你小子胡闹!要建功立业不是这么个打法。你们脑子里还是没有全局。十一标能打不假,但是咱们北洋不要这样的骄兵悍将!让你们在薛城吃个苦头,也是我的意思。曹仲珊那里我会去交代,就是要你们知道,什么事情都得按照宫保大人的意图来……”
他看了陆文山一眼,随意地问道:“十一标的帮统是不是王学伯那小子?以前在北洋武备学堂成绩很是不错啊。”
陆锦陪笑道:“王总统好记性,就是王学伯,他还兼任三营的管带。”
吴佩孚心里一沉,自己向来耿介,在北洋军中带兵打仗都特立独行,并不为上官们所喜爱。这次忍心牺牲他十一标一半的实力,再给他个好看。这些人真是做得出来。
王士珍哼了一声:“反正我久矣不带兵,这些得罪人的事情我也不怕做。我就替曹仲珊做个主。子玉,你暂时交卸十一标的标统职务,先闭门思过,王学伯暂代十一标标统职务……。”
吴佩孚顿时觉得血都冲到了头顶,最后身体晃了一下,僵硬的朝王士珍敬了个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陆锦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唏嘘的样子,勉强替他分辨道:“子玉还是很能打的……”
王士珍断然道:“我这就是挫磨他一下,玉不琢不成器。他自己也应该懂这个道理。我们这次守在津浦路上,就是要按宫保的既定意图行事。谁要乱来,我可是不会客气的!”他看了陆锦一眼,叹了口气:“文山,你也是老人了,怎么就不明白宫保的心思呢?我们和雨辰的部队拼个你死我活,对南京的民党那是最大的好消息。现在大家收手,那是再好不过。下面就看宫保怎么运筹这个局面吧。”
何燧和张兆辰两部终于和北军完全脱离了接触,平安的撤退到了台儿庄一线,和林述庆部会合。北军仍然控制在薛城枣庄一线,没有追击的意思。
此次北上,第一师阵亡官兵六百七十余员名,受伤九百余员名,重武器损失近半,杀伤敌军与自己损失几乎相当。第一师和北洋最精锐的部队碰撞后的结果,勉强保住了平手。
在张季直背后的穿针引线下,袁世凯通过前线的王士珍和雨辰秘密停火,停火分界线在台儿庄一线。雨辰部承诺在南北全面和平后,撤出山东地境。
对于第一师来说,辛亥革命当中的军事行动,就此完全告终。
第二卷 经营江北 001章 和袁世凯的大交易
在徐州站的夜色里,一列火车慢慢地进了站台。现在在整个津浦路的南段,运行的火车头全部都被雨辰的第一师控制着。在南京临时政府负责交通部实际业务的次长于右任几次发文要求雨辰将这些车头车皮和路款收入交部。雨辰都以北伐军事行动紧急,火车全部在做军事运输用途,也无分文路款收入搪塞了回去。
杨度坐在加挂的花车上面,只是打量着外面的景色。天色黑得很。只有几盏路灯照耀。在这微弱的光芒里,就看见第一师的士兵背对着这节车皮,站得笔直的警戒着。
他对面的张季直朝他笑道:“皙子老弟,第一师的兵士如何?在山东前线,可是和蔚亭的精锐第三镇打得不分上下啊。大江以南,现在就这个部队名声最高啦。”
杨度微笑道:“那还不是季老的武力?季老现在有这二万强兵为靠,东南大局,稍有变动,谁不要看您的眼色?当初季老在当时起伏那么多人物中慧眼识拔雨辰,的确是眼光长远得很。”
张季直的笑容略微僵了一下,但很好的掩饰了下去。现在这个局面。南方临时政府已经基本稳住了阵脚,同盟会的干部占据了各部要津,他虽然是工商总长,但是所有职权都被次长揽走。虽然在参议会他们立宪派人物占了优势,但是在目前这个局势,除了能对临时政府的行为捣捣乱,喝喝倒彩,也没太大的用处。他虽然总是自谦年老,但是也是自视极高的人物。清末政潮,此老从来不甘于人后。眼见着杨度说得客气,其实暗暗讽刺江浙立宪派在这段时间上下奔忙,结果没在临时政府捞着什么好处,不由得心下有点觉得这个老弟说话太不顾情面。
他微笑道:“皙子,你太高抬我这个老头子了。眼见清室退位就在眼前,南北合流大势所趋。这天下只是你们呢。老头子回南通继续做我的实业去,常享各位大贤创立的太平盛世,这有何不好?”
杨度只是笑笑,坐在那里没有说话。这次他是代表袁世凯,秘密前来徐州和雨辰商谈一些事情的。他是强烈向袁世凯建议,将雨辰收为羽翼,在今后会大有用处。他背后的张季直的势力,在用来对付南方,也绝对是可以当作盟友的人物。每次当他在运筹这些人物势力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中国仿佛缩小成一个巨大的沙盘放在他的面前,由他安排摆布。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
至于雨辰,又能给他什么惊喜呢?
这列火车上除了杨度和张季直,还有从上海风尘仆仆一路赶来的邓肯和他的一个朋友,带着一队制造局的卫兵跟车而来。火车才一停,他就跑到前面的平板车皮上,钻到雨布下面看他的宝贝去了。
白斯文态度恭谨地走上了花车,两辆马车一直停到了站台前面。张季直看雨辰的这个卫队长过来,自己先起了身:“皙子老弟,雨辰他身上伤还没好,所以不能来亲自迎接你。这位白队长是他的心腹,有他来迎侯,也是最秘密不过。我先代雨辰向你告个罪啦。”
杨度嘿嘿一笑,也没说什么客气话,将帽子合在头上。一摇三摆地走下了花车。车站上还有很深的积雪,他的京样厚底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他并没有马上上车,就在雪地里信步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白斯文跟在他的身后,急得微微有点冒汗,来迎接前师长就交代了,要是走漏了风声,可是要他的脑袋的!
杨度站定了,斜睨了焦急但是还不敢多说话的白斯文一眼,要笑不笑地哼了一声,低头上了马车。白斯文长喘一口大气,火急的向卫队士兵充当的车夫吩咐:“快!青年会医院师部!”
当杨度赶到青年会医院的时候,第一师的参谋长吴采已经在门口迎侯他了。这个还很年轻的参谋长蓄起了小胡子,举止既稳重又显得有点威严。杨度在心里回忆这个参谋长的资料,“吴采,字念荪,光绪十九年生人,两江武备学堂第三名毕业。初任第三十三标一营左队司务长,后升队官。宣统三年被雨辰网罗,现任江苏陆军第一师参谋长,为人稳重,敢任艰巨,颇耐细务,在第一师隐隐为雨辰之下第二号人物……”
看着吴采笑脸迎上,他也微笑着拱拱手。两人都没说什么客气话,吴采就将几人迎进了雨辰养病的房间。门一推开,就看见雨辰半躺在床上,气色看起来很是不错。一个体形线条优美的小护士正在他的旁边收拾着换下来的纱布。看到他们进来,那小护士只朝吴采笑笑示意,就低头走了出去。
雨辰也同样地打量着杨度,这人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眉眼灵动,举止潇洒自若,穿着一身长衫,加了一件狐皮坎肩,笑容非常的温文。张季直跟在他的身后,比起来就显得苍老衰颓多了。
雨辰看着他:“这就是名动中外的杨皙子先生了?兄弟有伤在身,不克远迎,实在惶恐得很。”看到雨辰先主动问话,本来还想做介绍的张季直和杨度相视一笑,自己分宾主坐了下来,就等着看怎么开口说话。
张季直略一沉吟,朝雨辰道:“雨师长,皙子先生此次前来,是代表北京袁宫保的,以前总是老头子居中传话,这次袁宫保特地谴皙子先生亲来,也是表示亲近,并对师长有厚望焉的意思。”
杨度在一旁点头微笑,雨辰却失笑道:“宫保他老人家太客气了罢!兄弟在他眼里,又能算什么人物了?论地盘,不过才是苏北一块。论军力,一师孤旅又如何能抗宫保大人十万虎贲?这些话,兄弟实在当不得……但是宫保有什么吩咐的话,皙子先生尽说无妨,兄弟一定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