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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新中华》

_4 天使奥斯卡 (当代)
  冯玉祥一惊,最后才坦然道:“你们是过来执行军法的?那也好,我早就不想独生了,在哪里动手?”
  来人笑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说是这么说,可这官场的事情,哪能没什么变通?我们回去给你报个伏法就完了。焕章兄是军门的爱侄,岂能没有照顾?军门托我们给你带了盘费和天津到上海的洋船船票,焕章兄就快走罢!北方一时是呆不得了。”
  冯玉祥这才真正的愣住了:“不杀我了?天下之大,我究竟能去哪里?”来人对望一眼,口气很郑重地道:“军门来时交代过,焕章兄不要再在北方军中活动啦,认识你的人很多。先到南方避避吧!那里宫保大人一时还管不了,将来以焕章兄的大才,总有再见面的日子。”
  看着这些军官们把他抛下呼啸而去,冯玉祥掂着那包洋钱发呆。自己的根基都在北方,这次虽然侥幸逃脱了性命,但到南方去,自己举目无亲,又将怎生是好?不过现在要紧的还是先把这条性命挣扎出来吧……
  他放眼向南边望去,北方的田野上还是一片阴云低垂,看不清去路。
  ……
  紫禁城在这个年月,也完全丧失了帝都中心的威严。曾几何时,在这个地方居住的人,掌控着东亚大陆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他们的威严无人可以触犯。他们的一声命令,就有北到唐努乌梁海,南到台湾,无数的各族勇士为他们上战场拼杀。但在这个时候,在乾清宫昏暗的灯火下,也只有一个干瘦的中年旗装女子,在抱着一个才六岁的小孩子哭泣罢了。这个女子,自然就是现在满清朝廷真正的统治者,隆裕皇太后。那个六岁的小孩子,就是满清的最后一个皇帝,宣统帝溥仪了。
  十几个满蒙亲贵看着隆裕皇太后在那里哀哀哭泣,也只有面面相觑。半晌才由溥伟开口道:“皇太后保重凤体,现下这个局面,没有其他话说,只有一个打字!”庆亲王奕劻在旁边哼了一声:“那就调兵去打啊,反正民党那个叫雨辰的不过才逼近徐州,叫袁慰亭调兵去打,还来得及。”
  他话音才落,几道仇恨的目光就集中在他这里了。军谘府的部长,满族青年权贵良弼最先叫了起来:“袁世凯?那是个活曹操!太后,这眼下的局面,还得靠我们自己!”
  听到良弼这话,就有两三个人一起点头,更多的人却还是在摇头:“说得容易,现在兵都在袁慰亭那里,我们能调的只有禁卫军一万五千人,谁带他们去打仗?你还是我?你哥哥铁良丢了南京,从上海跑到天津,还不敢回京城。你们兄弟俩就是这样靠自己的啊?”
  这话匣子一扯开,这些亲贵们互相指责的功夫比出主意强多了。声音在空荡荡的乾清宫里混杂成一团。蒙古那王的声音又粗又高,终于惹得小皇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隆裕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倒是很好听,当光绪讨厌她这个人,却喜欢听她说话,“几位都是今上叔叔伯伯的人了,这些没个准定主意,倒吵着了皇上。你们倒是说说,咱们是打还是和呀?前些日子袁慰亭说打,结果从咱娘儿俩手里讹走了八万两黄金的军费,又见天儿没了动静。现在民党那个雨辰师长从铁路往北打过来了,咱们不能干瞧着啊!就当几位可怜可怜咱们娘俩,拿出个主意来。皇上和我也不求什么万代富贵了,总要咱们娘俩别没个好下场啊。”
  她带着哭音这么一说,惹动几位满族亲贵的愁肠。当即也就跟着她抽噎了起来。只有庆亲王奕劻在肚子里好笑,他当年早捞饱的了。袁世凯就算得势,也不会为难他半点,一个富家翁总是逃不了的。但是看着还懵懂无知的小皇帝,心里面也不由有丝心酸。这大清快三百年的江山,现在眼见着是气数终了,要这个小孩子来承担亡国之苦,他又有何辜?只盼慰亭老弟能念着些旧情,保全这孤儿寡母……他擦擦硬挤出来的眼泪,拖着哭腔在那里劝慰:“太后和皇上万安,现在打,的确是没力量打了。国库空了,内孥总要给皇上和太后留着些。洋人现在中立,以前的几笔借款合同现在都停付了……说到军队,北方也就7个镇和禁卫军十万人的兵力,自保勉强,但是绝没有力量平乱啦。”他瞅瞅隆裕,她一脸很听得进去的样子,又继续说下去:“现在也就只能让慰亭和民党谈判,能保住咱们大清半壁江山当然好,如若不然……天下没有不亡的国,咱们体面退位,现在不比往日,又那么多西洋人国家在,还有袁慰亭这个老臣在,总能保证太后和皇上退位后的尊荣体面……”
  他话还没说完,血气方刚的良弼就已经吐了他一脸的吐沫。这良弼在朝堂上还穿着军服,这时冲过来就拉着奕劻的辫子:“奕劻,你这老狗!当初要不是你包庇袁世凯,把军权早收到咱们满人手里面,能有今天的事情么?你们父子开的庆记卖官公司,和段芝贵搞什么杨翠喜,还嫌祸害得咱们大清不够?现在又要皇上退位,这是臣子能说出的话吗?要不是看着大家都是觉罗家的子孙,我早就开销了你这个老王八蛋!”
  他用力的把奕劻的朝珠一扯,淅沥哗啦的顿时落在乾清宫的青砖上。他看着隆裕,眼睛都通红了:“太后!现在第一镇还有一半咱们的满族子弟,加上禁卫军的兵力。再从东三省和热河抽调蒙古十三旗的兵力,臣愿意带这三万子弟南下找民党拼命!就算死在前线上,也比看着这些王八蛋在这里出卖大清的江山好!”他气昂昂扫视了殿内众人一眼,大步地走了出去。
  溥伟也在那里擦干净了眼泪,攘臂大呼:“良弼说得好!太后,大清快三百年的江山,不能算完!我们在北方呆不住,还能去热河,满蒙老家联络好,再联络俄国和日本,还能和中原争雄!”
  奕劻冷冷地笑了一下,擦着自己脸上的吐沫,自言自语道:“我虽然劝皇上退位,但好歹还把这天下当成咱们中国人的。你却是硬要把咱们祖宗基业丢到日本俄国的口里去!太后,皇上,老臣也是为将来着想。听与不听,反正老臣的话已经说到了。听到这些毛孩子喊打喊杀,实在头疼得很。老臣先告病回府静养了。哪位亲贵要来拿我的顶子,甚至要我的性命,也只有恭候而已。”
  看着奕劻步履从容地走下堂去,这个一向滑头怕事的亲王,今天在溥伟和良弼面前腰把子居然这么硬。谁都知道他背后靠着的是袁世凯,但是也真拿他没有办法。溥伟良弼两人虽然叫得响,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隆裕心里面也明白得很。她看了还在殿里手足无措的亲贵们,又想了一回,抱着宣统又开始哭了起来。
  殿外忽喇喇一声,在冬日居然也打起了雷来。溥伟冲出殿去,对着空荡荡的宫禁跪了下来,他象疯了一样的大叫:“太祖爷!圣祖爷!你们开开眼吧!大清就要亡啦!”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39章 在北方(下)
  而在北京城的另一边,石狮子胡同的宫保府,却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宫保府里面架得高高的电报天线,整日里和四下里往还文电。整个北中国的政治中心,并不在紫禁城,而在这里。袁世凯才吃完午饭,他两个朝鲜姨太太,老八和老九,正扶着他在园子里散步。这些天来他看起来也憔悴得不少,毕竟既要安定北方,又要和南方讨价还价。还要担心满清的宗社党,他劳心也的确不在少数。
  正散步的时候,就见他幕下的两大谋主之一,现在农工商部的侍郎杨士琦走了进来。他从小站的时候就跟着袁世凯了,做事稳重塌实,又极有机变。在袁家,到哪里一概是免通传的。
  杨士琦四十来岁的年纪,瘦瘦的脸,从来没什么表情。看着袁世凯正微笑地看着自己,上前去请了个安:“宫保大人,我来了。”
  袁世凯挥手让两个姨太太退了下去,拉着杨士琦的手继续散步:“燕孙,今天奕劻那里有什么消息?”
  杨士琦摇头道:“庆亲王今天上午在朝会上,宫保和他说的那些话他都说了。但是良弼和溥伟几乎要动手打他,退位的事情,现在还急不得。”
  袁世凯沉默了一下:“我故意不给津浦路派援军,让雨辰北伐的队伍打得那么顺手,对他们一点刺激都没有?现在再不退位,等南方那个政府一建立,我又要花许多手脚。这事情可耽误不得了。”
  雨辰北伐,张季直早有电报给他解释。说雨辰在南京受到排挤,不得不在苏北觅地安身,这都是他和自己原来这个张老师之间的密约。他放雨辰打到山东边境,以这个声势威逼清室尽快退位。不过杨士琦是他心腹中的心腹,这事情他也早已知道。
  杨士琦只是摇头:“单单是雨辰一个师,上边儿还不怎么害怕。毕竟在山东还有第五镇主力,加上几路巡防队,也有好几万人。上边儿现在虽然听说雨辰厉害,但是总不怕他们打过山东。他们也知道,宫保不会放雨辰过山东的,除非民党大队跟进,他们才真的害怕。”
  袁世凯失笑道:“燕孙,你怎么傻啦!要是民党大队跟进,那咱们的地位也保不住了。还谈什么上边儿退位?就雨辰一个师,我才这么放心的让他北进。听怀芝打电报回来,他这个师新兵多,其实不如咱们老北洋。”
  杨士琦沉吟了半晌,终于缓缓道:“宫保这个敲山震虎计,是极高明的。但是卑职总觉得有些不妥。让雨辰这一师这样顺利北进,别人就都要以为咱们北洋是外强中干了,难免会有人乘机跟进,这势头一起,那就再遏止不住了……而且张季直毕竟不是北洋,他也是在为他们的势力考虑。真的要是雨辰打得顺利,他不会有别的心思?这个人,心可热得很呢……”
  他从袖筒里翻出几张报纸:“宫保您看,北华捷报,顺天日报,还有北平发行申报。这几天都是连篇累牍的在宣扬这个雨辰。英国人办的北华捷报还有点分寸,而日本人的顺天日报就公然称这雨辰是南北之间的一个新势力了。至于申报……就不用说啦,简直将他吹到了天上,似乎我们北洋不堪他一击。这事情,还是要早做打算。”
  袁世凯一惊,被杨士琦的话点醒:“燕孙,你顾虑得很是。我这就给皙子写电报,让他和张季直再联络联络。现在抽兵到徐州去打,有点困难。但是绝不能让雨辰进山东!最好让张季直能保证,雨辰横在苏北,不让民党借路,这样我给点款子付个辛苦费也没什么。”
  他转着圈子在那里沉吟,杨士琦恭谨的在一旁侍立。袁世凯突然皱眉道:“你觉得雨辰会乖乖听话么?这个人我还看不透他,才二十三四的年纪,行事竟无一不稳。从上海到南京,再从南京开始北上,都被他占足了主动,从默默无闻到名动半个中国,也不过两个月的事情,要不要干脆挤点兵力出来,先把他打垮了再说?”
  杨士琦只是默然,并不说话。雨辰现在被报纸吹嘘得几乎就是进步势力的代表,去打垮他,不要说兵饷如何的难筹备,就是这贸然开战,好容易初步出来的南北和谈,清室退位后袁世凯接任民国元首的政治局面就一定会被打破。想到这里,他不禁又高看了雨辰一眼,他这个首义北伐,时机实在是选得好啊。这个人行事,似乎都走在别人前面呢。
  看到杨士琦不说话,袁世凯也只有笑笑,他心里想得什么袁世凯也明白。他拍拍杨士琦的肩膀:“我是老啦,不如这些年轻人了。这雨辰雨将军可真是想南北逢源呢。好,这次咱们就试着收买他一下,不成再说。大局要紧啊……燕孙,你把我的意思给皙子写个电报吧。这些天可是要多偏劳你们一下了。”
  他看着杨士琦,换了关心的口气:“燕孙,你夫人的痰喘还没好么?你身边就一个通房的丫头,日子也太苦了些。平时又不怎么会给自己打算一下。等会让克定给你府上送点钱去,你也要好好补补身体了……要是你夫人不吃醋,我这里的丫头随你挑选,哈哈,哈哈!”
  是人都知道杨士琦的夫人奇妒,他收了个通房丫头还闹得整天不安生。听着恩主这样和他开玩笑,他也只有苦笑。雨辰的事情,似乎就被这两个人抛在了脑后。
  ……
  在北方的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么一点。在东郊民巷的使馆区,这些天也是热闹得出奇,各个方面的势力。在这里谈判,交易,拉拢,背叛。各个国家,都大睁着眼睛看着远东这最大的变局,看看自己能从中得到些什么。
  英国公使朱尔典就是这些旋涡的中心。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地道的中国通,也是袁世凯的最大的国外支持者。他对中国外交政策的意见,往往就能影响到白厅对华外交走向。这个时候的朱尔典看起来却安闲得很,和泰晤士报的驻华记者莫里循正低低的谈论些什么。看看桌上摊开的报纸,就知道他们的话题也是离不开雨辰这个远东突然升起的将星啦。
  “我最亲爱的记者先生,怎么你也有兴趣写一份关于这个雨将军的报道么?那是不是意味着你要往南中国走一趟?”
  莫里循微笑道:“公使先生,泰晤士报派我来当然是希望我能够报道中国一切可以报道的东西……但是关于这位雨将军,我暂时还没有去采访他的意思。对于这些此起彼伏,在这个乱局里出现的所有将军,我都不感兴趣。只有袁大人,才是我跟踪报道的对象。我认识他已经超过十年了,我深信他才是能够收拾这个局面的人物。上帝现在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我会带着最大的兴趣来关注袁大人怎么获得这个远东帝国的最高权利,并象他当年治理直隶一样治理好这个国家。”
  忘了说一句,这位莫里循先生,也是袁世凯的崇拜者之一。
  朱尔典和袁世凯的交情很深,但是并不代表他就象莫里循一样对袁世凯有着盲目的信任。作为一个成熟的外交家,把赌注只压在任何一方上都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大英帝国在华的利益并不在北中国,而是在扬子江一线。他对这个地区出现的任何势力都要有足够的关注。他当然希望袁世凯能够稳定南方的局面,但是现在暂时还看不出这个迹象出来。长江一线,现在被五个独立省区的都督控制。当然,现在还没有人敢于挑战大英帝国的权威。可是如果有个万一呢?
  朱尔典除了在北京维持公使团的日常业务外,鹰睢一样的目光就一直在扬子江上盘旋。看有什么新的势力在兴起,在混乱,在灭亡。哪些是可以拉拢的,哪些是可以分化的,哪些是需要打击的。
  他的目光自然也关注到了雨辰,这个年轻的将军很有可能控制整个苏北和安徽津浦路以东的地盘。这是整个东南的腰腹,也在扬子江北岸占据了极为冲要的位置。连通南北中国的两大干线之一的津浦路几乎有一半在他的控制之下。淮河、运河、长江组成的绵密水网,也很快将落入他的掌中。在和袁世凯谈判中,作为四国大借款最重要的抵押品之一,两淮的盐,也看来将是这位将军口袋里的东西了。如果以扬子江下游来说,他的位置是最为重要的。他有二万似乎以中国的标准看来装备不错,也能打仗的部队。北方在山东可以用来遏止他的力量是不足的。他向哪里发展,倒向哪方,不仅牵动着北中国的命运,也牵动着大英帝国的在华利益。
  抛开那些报纸对这个新明星浮华的吹捧,朱尔典以他敏锐的目光似乎发现了一点这个将军的本质。他也许并不算一个革命者,而是个利益的追逐者。他搜刮很多的钱,却并不用来在租界里置产,据说他的私生活朴素得象圣人!而是用这些钱来武装他的军队,改善他们的供应。他会用一些口号来鼓动部队,但是打仗的时候从来都很小心谨慎,只拣自己打得赢的去打。
  袁世凯也隐约向他暗示过,雨辰通过他背后的张季直,已经有向他输诚的意思。对于这一点,朱尔典有些半信半疑。雨辰的部队从基础上来说,还是一些醉心于革命的军官和在这个大潮流里投军的青年组成的。组成的时间也太过短暂,并没有结合成象湘军淮军乃至北洋军一样的牢固团体。突然倒向北方,只会使他的部队瓦解。没有任何政治基础的这位雨将军,他在中国的发展前景也自然就没有了。
  但是他这样以一个师的兵力贸然北伐,到底是为的什么?他南北都加以联络,但是都保持距离。他到底想走怎样的一条道路?对他应该是拉拢还是予以打击?这些问题,都是朱尔典现在完全无法结论决定的。他迫切的需要有个英国的代表人,到苏北去看看,走走。本来他是很属意于莫里循的,在他看来,这个记者虽然略微有点理想主义,对东方的文化也过于沉迷了一些。但是他对事物的本质有一种天生的敏感,也就是盎格鲁—撒克逊民族所特有的敏锐。这些是东方民族所不具备的。但是这位先生现在似乎更愿意留在北京一些。
  朱尔典微微地叹了口气,对莫里循的回答感觉有点遗憾。而莫里循正在好奇地打量着朱尔典新收藏的一件古董,北宋钧瓷的花瓶。
  “亲爱的莫里循先生,本来我很愿意看着你到南方走一圈的。那里南方的临时政府马上就要成立,孙博士据说将是第一任的临时大总统。而且横在南北之间的那个雨辰将军,也是我们很关注的人物。但是你既然更愿意在这里,我也无法勉强你的意志,希望你在北京能写出更好的报道吧。”
  莫里循从花瓶上移开了目光:“公使先生,我当然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您不觉得现在在北方的事情更有意思么?蒙古现在已经出现了新的皇帝,俄国熊把爪子已经伸了进来,想在中国这条病龙身上挖下一块肉来。据说他们和日本已经签定了秘约,对东北似乎也要有所动作……我知道公使先生担心我们在扬子江上的利益。但是那里毕竟还是中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这个母亲身上脱离出去。而北方,却真的是可能发生的事情和变数太多了。作为我个人而言,很愿意呆在这个时候的北京,看着这里风云变换。”在莫里循心目中,也许考虑中国的事情,还比考虑自己母国的事情多那么一点呢。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意义了。朱尔典表示出了良好的风度,祝愿莫里循在北京工作顺利。在他心目中,已经在考虑另一位到南中国一行的人员了。
  这时的北中国,正是风云激荡。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40章 教导团的首败
  两路大的行军纵队,沿着津浦路向北直进。宿县,已经被雨辰的第一师抛在了身后。在现在他的心目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徐州。
  快两万人的大部队行军的确是一件相当壮观的事情。马匹、大炮、大车、和满地翻滚向前的穿着黄色军装的士兵。路上的烟尘卷起老高。任谁看着自己手下这种气势,都有一种挥斥方遒的感觉。雨辰自然也不例外。
  他在马上挥着马鞭,朝身边的顾执中笑道:“两用兄,军锋所向,无所不摧啊!宿县数百北军,望风而降……两用兄,且瞧我打下徐州给南方的同志看看!”自从他那句“小儿辈已破贼矣”被大江以南传诵后,他是越来越喜欢在顾执中面前表演了。
  幸好第一师除了这个这个现在作秀上瘾了师长外,还有始终低调塌实做事的参谋长吴采在。他在行军路上就紧急召开了一个会议,几十个军官边骑马边谈。
  “灼然,徐州前线的江防军和北洋军动向如何?”
  何燧已经明显得又黑又瘦,但是眸子还是精光闪烁:“根据骑兵的侦察和情报汇总,徐州的敌人已经乱作了一团,他们的主力已经被我们歼灭。现在那里不过二千多敌人,战斗力很差,我一旅有把握在二十六日之前光复徐州。”
  陈山河平时听到这个话早跳起来争夺任务了。但是自从蚌埠一战之后,这个青年旅长就沉默了很多。他的第二旅在蚌埠一战伤亡惨重,光牺牲的就有四百多弟兄,而且多是骨干,第二旅可谓元气大伤。虽然雨辰尽量以老北洋的俘虏补充了第二旅,但是现在第二旅因为新旧南北混杂,又没时间整顿补充,一直还没恢复元气。理智了许多的陈山河听到何燧在那里慷慨激昂,也只好耸肩不说话。
  只有吕逢樵很不服气,他自从当了教导团团长。这个教导团和随营学校一起,都是上海江苏两地青年学生组建起来的。都被雨辰当作心肝宝贝。几乎从来不让他们上火线,让吕逢樵这个自认为是披坚执锐的斗将人物实在是气闷了好长时间。
  看着自己同陆军中学的几个同学,不管是在一旅还是二旅,都立下了或多或少的战功。那个张雄夫,打下固镇之后,拿着缴获北军标统的军刀在自己面前炫耀。吕逢樵当时就觉得血冲上了脑门,还颇和张雄夫恶言相向了几句。
  这次徐州在望,他是再也按捺不住了:“参谋长,别什么事情总尽着第一旅,我们教导团北伐这些日子了,枪都没捞着放几响,我们团是三千人,有炮兵有骑兵的大单位啊!老说练练练,不上战场练个毛啊!这次无论如何,让咱们教导团打头阵。”
  一向冷心冷面的吕逢樵居然会这么委屈的抱怨,在场的军官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连吕逢樵麾下的几个营长都没给他面子。何燧笑道:“念荪兄,听吕黑脸这样娘们似的抱怨,我这次也不和他争了,你看着安排吧!我到前面看一下部队。”他在马上加了一鞭,和护兵就这样冲了出去。
  吴采笑着摇摇头,对吕逢樵道:“好了,灼然和无病都不和你争,我到师长那里替你求求去。克复徐州这个大英雄的名号,争取就给你吕逢樵啦。”
  战事顺利,部队庞大,士气高昂。让这些军官们兴致都变得很高,连越来越冷的天气都浇不熄他们的热情。第一师,现在真有些常胜之师的样子。
  到了上午十点早饭大休息之后,行军序列果然调整了。雨辰也不好一直遏止自己部队的求战热情,教导团改成了左翼前卫。后面跟进的是一旅,右翼是二旅。加快了行军速度,朝徐州直扑而去,他们离徐州,不过还有七十华里的距离了。
  教导团和一旅保持着大约十华里的距离,分成四路行军纵队,团属骑兵教导营展开在最前面,一路搜索前进。
  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已经到了徐州正南面的门户张堡。这个大概有五六百户的镇子还是一片安宁祥和。冬日空旷的田野上一堆堆的准备过冬用的烧草垛子。一道矮矮的围墙将这个镇子圈起,已经有几户人家的炊烟袅袅升起,没有半点战争笼罩下的迹象。张堡背后枕着宁静流动的运河,一条铁路桥横在运河上,就是穿越运河到达徐州的必经之路。
  骑兵教导营长沈子涵是原来第九镇的老人出身,当过骑兵队的哨官,因为是秀才的底子,被选拔到教导团一直做了骑兵教导营的营长。他是个淮北汉子,马术精纯。平日里性子也是剽悍轻捷,很对他们团长的胃口。
  他带着几个军官催马上了小山坡,用望远镜看着张堡的地形,好一会才放下来对着身边的人笑道:“张勋和张树元看来是真准备放弃徐州啦,张堡这个门户也都不要了。我们过了张堡,骑兵一个奔袭不就进徐州了?看来咱们在过徐州前,这次北伐是捞不着什么硬仗打啦。”
  几个军官都兴致勃勃的,“营长,你看是不是咱们就穿过张堡,从运河的南侧直接奔袭徐州?到了天亮,团长师长就得看着咱们营得旗帜在徐州上面飘了。一旅打出了南京连和固镇连,二旅什么还没有,要是我们团打出个徐州营,不还压了一旅一头?”
  沈子涵真是非常心动,他也仔细盘算过,北伐结束眼见着苏北的地盘师长是不会再让人的了。这么大的地面,部队肯定要扩编,一旅不用说了,见官升一级是肯定的。何灼然当年是队官现在已经是旅长了,自己也巴望能升个团座,不在徐州立个大功劳到哪里再找去?
  但是转念又想想自己团长那张黑脸,还有他命令的骑兵搜索到张堡为止的命令,内心里挣扎了好半天,终于叹了口气:“算了吧,没有命令擅自行动总是罪过,咱们骑兵营这次第一次上战场,别先闹了笑话,害得团长脸上也不好看。传我的命令,一连绕过张堡继续向北搜索警戒,占领铁路桥。二连进张堡,给团以上指挥部号房子,三、四连划定后继部队休息营区,我们先做好设营的工作吧!”
  营长这么一说,底下的军官都没了热情,没精打采地应了声是。各自带着连队去执行任务,第一连很顺利的从南边田野上绕过了张堡。沈子涵满意的在高处看着自己骑兵的精神状态,他又举起望远镜再习惯性的看看地形。当视线扫过田野里的烧草堆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很多草堆都突然被推开,伸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
  枪口喷吐出了火蛇,步机枪的响声顿时充斥了整个张堡,除了田野里草堆里的火力,张堡镇子里也发射出猛烈的机枪火力!冬日的旷野毫无遮掩,骑兵们简直就是绝好的靶子。成扇面向前推进,毫无戒备的二三四连顿时被打得人仰马翻。在张堡,至少有两个步兵营的敌人兵力!
  走在最前面的二连连长被打下马来,战场上一片人喊马嘶。敌人的火力组织得极好,完全封锁住了自己部队的两翼,将人马朝中间赶。等挤成一团的时候,一两架一直沉默的机枪顿时朝人最密集的地方开火,带来了最大的杀伤。教导骑兵营完全被打懵了。
  还好平日里的训练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不过也许是士兵们求生的本能而已。士兵们纷纷下马,以马为掩体,取下德国造的马枪开始还击。但是骑兵营是轻装前进的,根本就没有携带机枪,单靠二百多支马枪,怎么能压得住对手的火力!
  一连发现后面的部队受到打击,也高速的掉头,想冲进张堡去。但是这卤莽的行动顿时遭到了惩罚,早有火力在等候他们了,甚至还有两门五十七毫米的山炮加入了射击!顿时包括一连长在内的二三十人在冲锋的路上化作了血土。但是一连也发了性,剩下的人马一气冲到了张堡的西南围墙下面,就在镇子的壕沟前面打转。原来搭在沟上的桥板,早在开火的时候就被敌人抽掉了!更猛烈的火力倾泻在一连剩余人马的头上。这些骑兵终于崩溃后退,绕了一个大圈子退回到自己大队这边,但是已经伤亡过半,一个连长,三个排长,只剩下一个带伤的。
  沈子涵看到这一切,拨马直冲了下去,子弹在他身边咻咻的飞过。他也完全顾不得了,他在马上把军帽取下来,在空中挥舞,已经满头都是大汗:“快后退!快后退!到后面再集结队伍!都他妈的快给老子撤下来啊!”
  等到骑兵营好不容易撤下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为队伍了。四个连被打得稀烂,伤亡近半。以机动灵活著称的骑兵,居然在开阔地带被敌人打了埋伏。沈子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仗他妈的是怎么打的!一个已经带了伤的排长还在那里发抖:“是老北洋,一定是老北洋!你看看他们的子弹,颗颗都咬肉,打得那么准!”
  沈子涵咬咬牙:“吃了亏也别这么没出息!”他四下看看手下们这些士兵不服输和痛苦的表情,领头抄起一支步枪就朝前走去:“一旅马上就要到了!给我组织一条防线出来!防止敌人反扑!”
  四个连在他的带领下,借助地形很快组织成了一道防线。张堡里的敌人并没有出击,只是田野上埋伏的那些士兵也缩回到张堡里面去了。看着他们灰色的军装和漆皮大檐帽和整齐快速的行动,果然是北洋第五镇的部队!
  地上的人马尸体还有些在蠕动,一匹受伤的战马勉强的想站起来,终于在发出了一声凄凉的嘶鸣后,轰然倒地。
  沈子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骄傲,他的骑兵营啊!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41章 勿忘张堡
  随着沉重的号子声音,一门门山野炮在黑夜里被推进了发射阵地。一旅几个骨干营都在前沿做阵地彻夜的准备。第一师象是被揭到了逆鳞的一条暴龙,从上到下都眼睛血红的。从上海起事以来,虽然苦战也打过,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打得这样不能还手的惨败过!
  贺天涯在炮兵阵地上大声指挥,民夫们把一箱箱的炮弹挑了过来。明天这个火暴性子的团长就准备用炮火将张堡推平!
  雨辰还是老规矩,作战前夜和幕僚们到前沿各个连队看看转转。吕逢樵跟在他身后两步,低着头,浑身肌肉紧紧的,似乎在他矮小结实的身体里,蕴藏的全是屈辱和愤怒,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在前线看了一圈部队,雨辰才停了下来,招手让吕逢樵上来。在夜色里,他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吴采拉着几个幕僚悄悄地走开了,想给这个老朋友留点面子。
  吕逢樵上前一步,声音就象在胸腔里爆发出来的一样,既压抑又低沉:“师长,这次教导团给您丢脸了。但是我不信教导团就干不过那些老北洋!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也不比谁多条胳膊!这次您怎么处罚我都成,就两个要求,一是放沈营长一马,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二就是让我上前线去,明天拂晓攻击,我和教导团的弟兄死也要找张堡的敌人报这个仇!”
  雨辰听他发泄完,背着手转过了身,声音淡淡的:“逢樵,再陪我走走。”
  两个人并肩一起朝炮兵阵地走去。一路上的兵士们都立正敬礼,也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吕逢樵,让他心里更是憋屈得难以言喻。
  “逢樵,你这两个要求,我一个都不能答应。”雨辰没有理吕逢樵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的望下说去:“也许我不是很懂得打仗,但是我懂得管人,懂得为以后考虑。一个军队,赏罚分明是最要紧的,不然也就不成为军队了。沈子涵我知道他,但是他这次轻敌不做周密侦察,就在张堡这个地方吃了埋伏,责任他必须承担……至于是什么处罚,等军法处组织调查后再颁布,你不要再为他求情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吕逢樵:“至于你要上前线,带着教导团去拼命……那是混话!”他最后的声音突然很大,充满了怒气,让吕逢樵这个铁打的汉子都忍不住浑身一震。
  雨辰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们都想着怎么把面前的仗打好,我却想得更多哪……教导团都是苏沪两地的青年学生精华,是我将来要派大用场的人物,没有训练好,我舍得让你这么糟蹋吗?我很悔让你的部队打前哨,教导骑兵营的七十九条人命啊……你怎么还我这些学生?你怎么赔?我想做的事情,要做的事情还太多太多,没有人我拿什么去做这些事情?这些学生参加了军事行动,接受过第一师的熏陶,自己有文化,又有纪律。除了一些人继续带兵外,其他的再训练一下,放出去就是各方面的干部啊!我不能象你们一样,满脑门子想的就是打仗!”
  这时吕逢樵看到雨辰的眼中似乎有着晶莹的泪水闪动。教导团和随营学校真的是雨师长的宝贝啊。从上海成立教导营起,师长的一半时间都花在他们身上了。除了聘请国内最好的军事教官,还经常亲自给他们上课,让他们接受的都是军官的养成训练。每个教导营才成立时候的士兵,他几乎都叫得出名字来。他不许这些士兵叫他师长,而要叫校长,他也真的把这些士兵当自己的学生看待。在这个小小的张堡,就七十九个活蹦乱跳的青年学生牺牲了,师长什么心情,他当然能够体会。
  雨辰望着张堡方向:“第一连向张堡的冲锋……这些孩子们啊……就不能少点血性吗?不过要是少了血性,也就不是我雨辰的学生了……吕逢樵,你给我记住,教导团仗肯定是还要打的,但是还出现这种无谓的伤亡,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吕逢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团部去的,脑子里只有师长的那几句话在翻来覆去:“我想做的事情很多,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你怎么赔?”等他发现到了自己团部的帐篷前面,就看见团直属部队的一些士兵簇拥在帐篷前面,他整整衣服,威严地走了过去,就见士兵们围着军法处的处长纪存中和两个师部宪兵连的宪兵,押着原来在他帐篷里的沈子涵走出来。
  士兵们不敢对军法处的宪兵有什么意见,只是簇拥在那里。让沈子涵他们走得慢一点。沈子涵军服笔挺,朝士兵们笑道:“弟兄们,别这样拦着纪处长办公。我队伍没带好,仗也没打好,害了那么多弟兄的性命,我应该受到军法惩处!命大概是不会丢的,就等着回来和弟兄们把教导团丢在张堡的脸捞回来,给牺牲的骑兵营弟兄们报仇!”
  吕逢樵走了过去,纪存中和沈子涵还有士兵们都看着他。纪存中朝着吕逢樵苦笑:“逢樵兄,我这也是不得已……”
  吕逢樵摇摇头:“唯一兄,什么都不必说了,张堡是咱们教导团的耻辱……”他又拍拍沈子涵的肩膀:“该你承担的责任,就得自己承担去。这是军队,没有办法的事情。教导团永远给你留个位置,等你回来雪耻。”
  沈子涵挺直了腰板,默默的朝教导团的弟兄们行了一个礼,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大步的就走了出去。纪存中和吕逢樵握握手,自己摇摇头。也跟了上去。教导团的弟兄们还没有散去,仍然围着他们的团长沉默着。这些青年学生出身的,都是军士阶级的兵士们和他们的团长一样,都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在自己身体里迸发出来一样。
  吕逢樵低声道:“立正,成两路横队。”这些直属队的兵士们飞快地排成了两列横队。吕逢樵抬头向天,终于还是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从左一直望到右。
  “从明天开始,教导团官兵全部佩带臂章,只有四个字,勿忘张堡!希望这是咱们教导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败仗!完了,解散。”
  在吴采的参谋处判断下,这支北洋军就应该是第五镇以第十协为主力组成的南下混成支队的剩余部分。为了掩护徐州资财的转移,和转移控制在徐州的五十几个津浦路用的火车头。而且老北洋的部队似乎也很不服气在蚌埠的失败,存心在这里再和第一师再打个交手仗,见个高下。
  北进的道路必须穿过张堡,要拿下来,必须打一场硬仗。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42章 决死进攻
  天刚破晓,吴采就亲自上了最前面的堑壕,和几个参谋一起观察着张堡的阵地。不得不说第五镇的构工能力很强。从围墙的缝隙里看去,张堡镇已经被构筑成了一个村落要塞式的防御阵地,而且火力点隐蔽得很好,几乎看不出来哪里有射口。而要做火力侦察的话,只有用人命去填。
  师长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两天内拿下张堡,十二月二十八日之前光复徐州。在徐州有两淮盐政的三百多万存银,津浦路上的五十多个火车头。早一天拿到徐州,就能多抢点东西。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团。这种不能绕过的村落要塞阵地。以第一师训练不足的部队去攻打,要牺牲多少人才够?两天能不能打下来?自己虽然炮多,但是炮弹毕竟不是地里长出来的。蚌埠一战,把高昌庙制造局的存粮打了三分之一。通过沪宁线再转运津浦路,这运输也很不容易组织。
  他收起望远镜:“拂晓攻击暂时取消,等候师长和我的进一步命令。通知各旅营以上军官,十点到团部开会。”
  雨辰这时也站在师部所在地的一个高处,支起炮队镜在朝张堡方向看。顾执中站在他的身边,在本子上写写划划。计划在五时发起的拂晓攻击终于没有打响,雨辰给了吴采在一线临机决定是否发起攻击的权力,看来这个参谋长还是觉得这时进攻还太唐突了啊。
  他站直身子,叹了一口气。他是多想早点拿下徐州啊,除了想要徐州的东西,也是想赶在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之前拿到更多的地盘。不然到时候一个收束前方军事行动的命令下来,他听还是不听?更隐秘的是,他通过张季直和袁世凯的联络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要是联系好了,地盘还没到手,他怎么和人家讨价还价?不过他自己有数,战略上的事情自然是他拿主意。战斗上的事情,还是尊重这些职业军人们的意见吧。特别是吴采,简直是天生的参谋长料子。
  看着吴采穿过清晨薄薄的雾气回到师部的所在地,雨辰又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参谋长又要召开会议了。想着丢在张堡的自己七十九个学生兵的性命,他就想豁出去一万发炮弹,把张堡推平了再说!
  “张堡的阵地实在很强固,而且也没有迂回攻击的可能。这仗要打响了,那就真是铁锤打铁占,肯定是场钢花四溅的硬仗!大家都看过了地形,自己都有数。”吴采看看望着五万分之一的地图出神的雨辰,问道:“师长有什么意见?准备拿什么队伍朝上面进攻?”
  雨辰站了起来,扫视一下麾下跃跃欲试的军官,只有吕逢樵低着头坐在那里。他走到地图前面,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张堡位置:“北洋第五镇这个对手,在蚌埠就堵在我们部队前进的道路三天!第二旅牺牲了多少骨干!现在在张堡又狠狠地咬了咱们一口。这些都是训练了五六年的老兵,只有两个团的兵力,我们一师一路上对付他们还这么吃力。大家千万不要小瞧了对手!这次进攻谁也别抢任务,听我和参谋长的安排。灼然!”
  何燧大喊一声有!和北洋军这种对手做单纯的生死战,看来最对这个人的胃口。就见他的脸上都泛起了兴奋的潮红。雨辰看着他:“我把六个炮兵营都配属给你。二旅做你的预备队,张堡战场可以容纳一个团展开进攻,你把你最强的团拿出来,多少时间能打下张堡?”
  何燧沉吟了一下:“在固镇那次不算,这次敌人有准备而守……师长,给我两天,我一定把张堡给你砸开!”
  陈山河在旁边瘪了瘪嘴,但是要是以二旅来打,他实在也不敢象何燧一样夸只要两天的口,只好识相的不吭声。一旅二旅两个兄弟旅,实力的差距却着实不小。
  雨辰点点头:“好,灼然。再给你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北洋军看我们拂晓没有攻击,到了中午恐怕是最散漫的时候,一点准时发起攻击!今天是二十五日,二十六日下午六时前,我的靴子,要踩在张堡后面的铁路桥上!
  顾执中又是一阵低头猛记。所有军官却没他这样的闲情雅致,都板着脸立正敬礼,四下散回部队布置去了。雨辰将自己身上武装带整理整齐,朝吴采道:“走,我们到一旅指挥部去,亲自督战。我倒要看看我的最强部队和北洋军公平碰上,到底是怎么样个情形!”
  当时间走到中午十二时的时候,这正是这一天中能见度最好的时候。一旅用作攻击的一团三个营都在出发阵地里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大炮的突然轰鸣。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六个营七十二门山野炮同时怒吼起来的时候,所有士兵还是被这连成一片的暴响震动得身子紧紧贴地。这些炮声就象在他们的耳边心口擂鼓一样。整个世界,除了轰鸣声,就再无其他。
  一发发装在柳条箱里的七十五毫米口径,装着不同引信的炮弹被推进炮膛。然后随着火绳一拉,这些爆破弹,榴霰弹……都向着张堡落下。炮团全部装备的是管退式新式大炮,发射速度很快,五分钟的急速射中,这些炮兵发挥了超人的水平。向张堡倾泻了快一千五百发炮弹!
  张堡已经完全笼罩在了烟火尘雾当中。不少炮弹还越过了张堡,打在运河当中,水柱此起彼落。爆炸开来的弹片,将镇子外面的一个小桑树林砍得枝断树倒。爆炸声中,张堡镇中不时有人的肢体被高高地掀起来,又不知最后落向了哪里。
  站在一旅指挥部,同样也在忍受这撕心裂肺的炮声和震动声的雨辰,在望远镜里砍着张堡不断升腾的烟火。最后一声巨大的爆响,张堡西南角一个碉楼被打坍塌了下来,里面的弹药也许被打着了,子弹尖啸着四下乱飞。几个人体还有一架破损的机关枪随着倒塌的碉楼一起摔了下去。雨辰不自主地放下了望远镜,以炮兵打成这样,张堡的北洋守军应该丧失抵抗的勇气了吧?
  随着炮火渐渐的停歇,出发阵地上一片尖利的哨子吹响的声音。配属到各个突击连阵地的重机枪在炮火停歇后,顿时火力全开。几十道火蛇向张堡方向喷吐。张堡的围墙上缘一片子弹激起的土烟。刚才这个围墙已经被炮火削矮了一截,这么猛烈的机枪火力打过来,这围墙又被削矮了一层。
  步兵们将步枪上好刺刀,在军官的带领下,成密集的连冲锋队形,先是快步行走,到了发起冲锋的距离,就同时加快速度快跑起来。每个连还带了两架梯子,准备翻越壕沟用的。士兵们越冲越快,都发出了呐喊的声音。几层黄色的人浪朝张堡镇涌去,似乎就是要将这个镇子淹没!
  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的张堡镇里,突然喷射出了步机枪炙热的火力。围墙上面,一些二层小楼里,都有机枪发射的火光在闪动。北洋一个团编制是六架重机枪。但是张堡拥有的机枪火力肯定不止这个数目,看来把张勋手头的机枪火力都集中在张堡镇里面了。
  这些机枪抛洒出扇面壮的火雨,冲锋的人浪前锋顿时就倒挫了下来。但是第一旅第一团这次的冲锋看来也是下了最大的决心,后面的人浪仍然在朝前涌动,又不断的被打倒。在壕沟外倒下的黄色尸体已经成了尸堆,终于有几架梯子架在了壕沟上面。冲锋的连队现在已经在壕沟前面挤作了一团。这下找到出口之后,顿时都涌向了梯子。北洋军的机枪聪明地转移了火力,每两架机枪封锁一架梯子。子弹象暴雨一样扫过。机枪发射的吭吭吭的铜音已经连成一片。第一团的弟兄们不断的从梯子上栽倒,有的人就挂在了上面,被不断飞来的弹雨打得象个蜂巢。
  只有一个军官冲近了围墙,他已经浑身带了好几处伤,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促使他坚持到了前面,却终于靠在围墙上,双手大大张开,失去生命的躯体就此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第一次冲锋,遭到了最惨痛的失败。
  雨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第一旅这个他手中的王牌,在包抄迂回甚至追袭还有野战中,都能打出相当高的水平。毕竟他们装备好,士气高。但是在这种村落要塞的攻坚战中,却暴露出了军事素质的远远不足。这种冲锋,应该推进一段,再火力跟进,以自己的火力压制对手的火力,窒息敌人的抵抗。再以小群的迅猛动作向前推进。要借用地形地物,而不是这样蛮勇的中世纪式的冲锋!在野战中,这样也许能压倒敌人,但是在攻坚战中,遇到同样有决心坚守下去的对手,这样只能招致最惨重的伤亡。
  第一旅在后撤重整冲锋队形,炮火又开始恢复了吼叫。但是明显不如上次急速射猛烈了。炮团只携行了一个基数的弹药,刚才就打掉了三成。炮弹爆炸的烟尘重新将战场笼罩,只有那些在张堡镇南面堆积成一片的尸堆的黄色,在烟雾中那么的刺目。
  “各个营的预备队进入出发阵地!伤亡太惨重的连队暂时合并!再调整好冲锋队形!”一团长张雄夫没戴军帽,满头都是汗水,沿着壕沟一个个的整理着退下来的连队。这些发起了第一次冲锋并遭到了挫败的兵士们将出发阵地上的几条堑壕挤得满满的。有的满脸苍白,有的带了伤却还是一声不吭,紧握着步枪等待第二次冲锋。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乱纷纷的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张雄夫脖子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满脸都是灰土。大声叫了起来:“军官呢?军官都站出来!他娘的把队伍给我整理整齐了!我们是第一团!南京连和固镇连在哪里?你们连长呢?”
  几个士兵抱着一个青年军官的身子走了出来:“团长,我们连长在这里。他冲锋的时候在最前面,撤退的时候还在后面组织火力掩护我们退下来,敌人的机枪打过来,我们拼命去抢他的人回来,可连长他……”
  这个已经没了呼吸的青年军官就是第一旅两个王牌连队中南京连的连长,在攻打雨花台的时候,曾经跟着张涛冲在最前面,白刃战的时候一个人挑出了四个江防军士兵的肠子。现在却带着身上六七个机枪的弹洞,静静地躺在他麾下士兵的怀里。而且张雄夫并不知道,那个死在张堡镇围墙前的军官,就是他的表弟,固镇连的连长。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43章 父子
  第一旅调整了态势之后,还是以三个营的兵力,全旅六个步兵营轮换进攻,连续的向张堡镇发起了冲击。这次他们注意了火力的配合。虽然北洋军的抵抗依然顽强,几次都被打了下来,但是也给北洋守军造成了很大的杀伤。部队的出发阵地已经越推越近。到了天黑的时候,张堡镇的南面围墙,已经被炮火推平,步兵涌进了镇子里,和北洋军又打起了巷战。北洋军向突破口组织了若干次的反击,都被打了下去。没有人愿意撤下来,炮火在两军扭打在一起后,也失去了效力。在雨辰的记忆里,北洋军虽然战斗力在当时的中国算不错,可也从来没有顽强到这个地步。
  巷战的厮杀就更激烈而残酷了,双方都是小群的步兵,在房屋的废墟中交错在一起。用步枪,刺刀,拳头牙齿扭打在一起。每个角落似乎都会发射出致命的子弹。每个废墟里似乎都有垂死挣扎的北军。夜色中张堡镇的火光冲天,喊杀声一会在这里响起,一会又在那边爆发。火光倒映在浅浅流动的运河水上,就象是一河的血光。
  第一旅和北洋第十九标就象两个筋疲力尽的拳手,虽然已经将身体里最后的力气都榨取了出来,但还是互相虎视耽耽,谁也不肯放弃。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任何艺术性可言了。
  ……
  赵广天趴在一个瓦砾堆里,旁边就是一个被炮弹炸死的北军士兵,已经死得僵硬。他关注自己左侧方的一个独立家屋里的一架马克沁机枪已经很久了。这个独立家屋的火力点封锁了两面街道,周围没有屋子和它接近,非常难以靠近。这架机枪的射击也非常狡猾,只是在发现了目标才进行短促点射,平时就保持沉默。在两条街道上,倒下的第一旅官兵已经有不少了。几乎都是这架机枪干的。
  赵广天是第一师中难得的北方人。光绪三十年河南大饥荒,十三岁的他和父亲在逃荒的路上走散,他一个孩子一路流落,居然没有饿死。和几个乡人一起到上海去谋生,就在十六铺的码头上当小工。当时还是苏沪革命军的第一师在上海招兵,他马上就加入了队伍,冲的就是那十块白花花的大洋钱。后来第一师改发光复银行的票子,一块钱能换一元八分多的洋钱,他却宁愿只要白洋。同连的人和这个脾气古怪,沉默寡言的河南小伙子都不亲近,只有他的排长愿意和他多说说话。排长是苏北的高小学生出身,原来第九镇的班长,爱笑,经常和他说,等全国光复了,咱们就是正规的国防军。老百姓也有权力选当官的,咱们劲往一处使,把中国建设成最大最强的国家,把租界和失去的土地都要回来。你要是当了军官,回乡找到自己的爹爹,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话说得多了,赵广天也隐隐约约有了一丝憧憬。虽然他不懂国防军和老百姓选当官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排长是好人。在那次攻打雨花台时,排长帮他刺死一个辫子兵,救了他一命之后,他就更认定这件事了。但是排长,现在的固镇连连长却死在张堡镇的墙外了。他大张着双手,死死贴在围墙上的样子,让赵广天在心里发誓,他怎么样也要挑死十个北军为排长报仇!
  赵广天尽量的把身子伏低,步枪也丢下不要了。在刺刀上涂满了泥土,缓慢的向那个独立家屋蠕动着。他有的是耐心。
  ……
  赵开生已经是个四十岁的半老头的兵啦。光绪三十二年大饥荒。在逃难的路上,遇到杆子,结果丢了自己的孩子。这下老婆早死了,孩子也没了,混混噩噩的他转到彰德府。袁宫保插旗子在老家招兵,看着旗帜下的白面馒头,他就去了。从火夫干起,后来在山东的时候又学着打机枪,和这老伙计在一起已经好些年了。他觉得这架机枪就象是他的孩子。军官们都说他们吃袁宫保的饭,就要替袁宫保卖命。说得多了,这个憨厚的老兵也就信了,心想自己和那架老伙计,冲着每月八块的饷钱,扣完伙食还能剩点,就替袁宫保卖命吧!
  这次南下支援张定武,临行前军官们都一个个训话。说南方这些暴民见到咱们北军是有一个杀一个,要是让他们打到了北方,咱们北方人都没有活路了。到了徐州,张定武又每人发了五块钱的恩饷。
  蚌埠一战,二十标几乎没有回来的弟兄,逃到徐州来的几十个残兵败将,一概给张协统砍了脑袋。他还请出袁宫保的大令,说就算十九标也打光了,也不许一个人逃过运河!前面是杀人不眨眼的民党,后面是凶神恶煞的张协统。十九标从官长到弟兄都把张定武又一次发的恩饷在徐州的饭馆海吃,在窑子里往婊子身上乱塞,自己熟悉的一个队官喝醉了苦笑着对自己说:“谁还有命留那些东西?老赵头,你苦了一辈子了,也去开开洋荤吧!”
  但是赵开生还是把钱攒了下来,贴身放着。他总还是存了一些指望,要是还能碰上自己孩子呢?这些钱该给他娶个媳妇儿啊。看着这袋挂在腰里的洋钱,他觉得自己就还没有绝望。
  西面的街上略微有些响动,赵开生警惕的将机关枪慢慢的转向了那个方向。配给他的副射手抖抖索索的给机枪又装上了二百五十发的帆布弹带。地上的子弹壳已经有几寸厚了。他们动作都很小心的尽量不要发出声响。护卫他们的步兵几乎都死光啦。仗打到这个份上,大家都红了眼睛,没人想到要后退了。生死已经成了太平常的事情。
  沿着墙角的废墟堆,三两个民军的黄衣兵悄悄地摸了过来,可惜他们的刺刀上反射的火光暴露了他们的行迹。赵开生轻轻拨开了机枪的保险连动杆,突然把发射的机柄按到了最底下,机枪听话的怒吼了起来。帆布弹带剧烈的抖动着,就十来发子弹,这几个民军全都抽搐着倒了下来。机枪又一次的安静了下来,等待下一次的屠杀。
  赵广天完全可以感受得到子弹从他身上掠过的那阵阵空气被撕裂的声音。他却一点都没关心这架该死的机枪又打倒了谁。他的目标只有那个低矮的小屋。等待着靠近到最合适的距离,跳起来,冲进去,杀了那个射手。
  这段距离似乎又遥远又漫长。赵广天几次都以为那个狡猾的射手发现自己了。机枪一直警惕的对着西面的街口,没有移开,他趴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东面街口又发生了小战斗,子弹刺溜刺溜的朝这里乱飞。在墙上溅出了点点的星火。战斗越来越向这边靠近,那挺机枪终于调转了方向,冲着东面街口戒备。赵广天深吸一口气,从地上一跃而起,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一头就冲进了那个独立家屋里!
  蹲在机枪旁的两个射手射手转头惊恐地看着他。他一刺刀就从离他最近的副射手脖子侧面扎了进去!腥臭的血溅得他和那个机枪射手满脸都是。
  剩下的射手朝他扑了过来。满是老茧的双手紧紧的卡住了他的脖子,两个人无声地扭打在在一起。赵广天被那人压在了下面,他用力的抓挠着,突然摸到了那个人腰间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他用力地扯了下来,狠狠地砸在那个射手的头上,一下,两下,三下。那人终于抱着头倒了下去。赵广天从死人的脖子上拔出了刺刀,又狠狠的扎在那个被砸倒的射手的脖子上,刺刀钢火不好,扎身体时容易被肋骨挡住,就这里最为致命。
  当他喘着粗气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抓着的东西是一袋银圆。赵广天呆呆地笑了一下,第八个北军士兵的性命,一袋子钱,似乎收获还不错。
  他并没有完成杀死十个北军的任务,在摸向另一个北军据守的屋子的时候,他在站起身的一瞬间,被一发七点九毫米的子弹从面上穿过,死得干净利落。历史就这样将这父子两个小人物卷进了洪流当中,并将他们简单而可怜的人生淹没。那些在历史中闪闪登场的大人物们,甚至包括雨辰在内,也没有任何一个会多关注他们半点。只是在这场战斗中,南北双方一个伤亡数字而已。
  夜间的巷战一直打到天明,第一旅和十九标都一样失血过多。第一旅也许还有点后劲,但是北洋军是真的再没有气力了。当教导团佩带着才赶制出来的臂章潮水一般涌进张堡镇的时候,十九标的有组织抵抗终于被粉碎了。
  战斗变成了第一师官兵的村落清剿战,终于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北军认命的投降。他们也从没打过这么残酷激烈的战斗,张堡一战,打到后来,拼的已经不是军事素质,而是决心勇气和斗志。第一师赢得了胜利,北洋陆军第十九标主力终于倒在了第一师面前。离雨辰限定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的时候,雨辰的马靴已经踏在了运河铁路桥上。张堡在他的背后,已经被打成了废墟。
  北洋军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去疏散张堡镇的居民,这一仗下来,百姓们也是死伤惨重。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44章 重伤
  第二旅穿过正在整理的第一旅,作为全师的前锋,向徐州滚滚涌去。在不远处的徐州方向,已经有浓烟升起,看来准备撤退的北洋部队在烧东西了。雨辰板着脸,看着师部的骑马宪兵排四下派出督促部队加速行动。
  顾执中很不熟练的骑着马赶了过来。一路上的尸堆血海让这个记者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本来以为蚌埠都打得够惨的了,却没想到在张堡这个镇子上,一天一夜的厮杀,却比蚌埠前沿还要惨烈十倍。
  他过来的时候,正是吴采在给雨辰报伤亡和战果。
  “第一旅经过初步差点,阵亡忠勇官兵四百三十一员名,负伤的现在还无法完全统计。北洋军被我全部歼灭两个营又一个连还有江防军若干,毙伤过千名,俘虏六百余人……”他的语气低沉了下来,仗也打了几次,第一次出现毙伤数字超过俘虏数字的。自己第一旅的伤亡数字也到了30%,这一仗实在打得太惨烈。
  雨辰就有点想不明白,北洋军在他的记忆中就没这么顽强过,这次为什么打得这样尸山血海的?是不是袁世凯要向他示威?展示老北洋的战斗力?他摇摇头,不去想了,反正徐州拿下,已经没什么问题啦。
  他看了一眼顾执中,应该跟在他们身边的白斯文没有跟上来。他略微有些诧异:“两用兄?李小姐和白卫队长呢?我不是把她从慕处长身边要回来了吗?等打下徐州,就该送两位离开了。”顾执中看着战场的血腥景象,没有回答雨辰的问话:“到了徐州还要打这样的大仗么?”雨辰微微地笑了,但是神色却看不出有丝毫的欢愉:“北洋在江苏的实力已经完全被我击破,徐州我可以确定能不战而下。这是内战,我也不想打这么惨烈的战斗……”
  他收住了话题,朝顾执中略微点了一下头,拨马就朝前面驰去,只留下这个记者在那里茫然四顾。雨辰的马越奔越快,身边就是长龙一样朝前进发的队伍。冬天的风象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脸上,几个护兵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到这个世界已经两个月的时间,突然自己就借着对历史的熟悉变成了现在这么一个身份地位,无数的人和事都这样涌到了自己的面前。自己现在一声命令,就有二万人为他效死冲锋。自己的每一个抉择,都有可能对历史产生影响。自己很快的就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位置,也习惯了将权力掌握在手中的快感。在南京,在蚌埠,在张堡镇,部下的一路血腥厮杀,让他的心肠变得刚硬了许多,再不会为伤亡数字而感到震撼难过了。
  付出了这么多的祭品之后,他更想得到一些东西。在这么一个大时代里,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进去,过去那些经历,似乎遥远得就象上辈子的东西了。自己要获得更大的权力!自己要占领更大的地盘!自己要做出更多的事业!这个历史,就要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变得有些不同!
  昨天第一旅向张堡镇的决死冲锋,雨辰在望远镜里竟然兴奋得有点发抖。这么惨烈的战斗,在他看来看来,就是最繁盛的献祭。第一师将在血火中淬练出来,而自己也经过这一路,变得越来越心机深沉。等到了苏北的地盘拿下来,看自己如何展布!在这个大时代里,不做出一番事业出来,怎么对得起这一条大好性命,对得起那么多死去的弟兄?想到即将面临的复杂局势,他没有感到压力,只有一种想全身心扑在其中的冲动。
  让大时代的风潮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
  李媛这几天一直在野战医院里忙碌。前一天才被雨辰勉强要回来,又客气的把她请在师部安置。虽然也是天天都见面,但是雨辰对她只有淡淡的点头微笑,他也的确是忙。每天处理不完的事情,师部电报房每天转发来自各处的文电不知道有多少。她亲身经历了前线的战事和巨大的兵士牺牲,对战争和英雄的浪漫幻想早淡了许多。
  但是对雨辰,她还是觉得着迷。他那么年轻的岁数,除了给部队训话的时候,却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吃得简单,睡得很少。在她女孩子简单的心思里,从来没有想到象他这么一个年轻人要背负那样多的责任,被民众寄予那么多的期望,还能坚持行军、办事、打仗。
  她暗暗的想,雨将军,其实心里面应该也很累吧。可惜自己一个小女孩子,实在没什么可以替他分担的。她努力的在做着护理的工作,但是总觉得自己离雨将军越来越远。幻想中的英雄美人相见欢,也不过是梦而已。雨辰哪里有心思考虑到她的感受?爹爹一封封电报拍过来,语气越来越严厉,不过都给存中哥哥隐瞒了下来,他现在暂时还抽不出身送她回去。
  这天前线的伤员象流水一样送了下来,她按捺不住又去医院给慕处长帮忙去。白斯文还是倒霉的在野战医院门口站岗。只有在忙碌中和朴实的伤员感激的目光里,她才能找到一点自己继续留在第一师的意义。
  ……
  张树元和张勋坐在火车加挂的花车车厢里,神情复杂地看着混乱的站台。徐州已经是一片忙乱,江防军已经彻底崩溃了,部队已经自己解散,满街的大辫子散兵在四下的骚扰地方。要不是车站还有一些北洋军在维持秩序,他们怕是想走都难。
  军械库的爆炸声一阵阵地传来,还有子弹爆裂的啪啪声。一些苦力在北洋军的看守下将一箱箱盐政存银在朝火车上搬运。还有些士兵在望停得到处都是的火车头上浇洒洋油,准备点火。
  张勋闭上了眼睛,他就算逃到了北方,他的前途也算是完啦,再没有一兵一卒可以供他指挥。自己在南方的拼命挣扎,不过是成就了雨辰北伐名将的声名。他除了不甘心,更多的却是疲倦和万念俱灰。
  张树元却比他想得更多,宫保交代要在雨辰面前展示北洋的力量,他就铁了心把自己手下两标人马在战场上打光。虽然宫保答应在备补军里拨给他新的部队重建第十协,但是这些都是自己辛苦带了几年的弟兄啊!要是第五镇能全师而来,加上江防军的配合,而不是按照宫保的指示打一场后卫性质的防御战,他坚信能给雨辰吃点苦头!徐州也不会这样轻易丢掉!他咬咬牙,对张勋道:“张军门,兄弟也算对得起你了,三千多弟兄几乎损失个干净。兄弟看来,咱们这就走吧,回山东还要整顿部队,防备雨辰再杀过来。”
  张勋无力的朝张树元点点头,目光里有点感激的神色。他连日朝袁宫保求援,始终坚持在前线苦战的,还是只张树元这一个协,他也不可能做得更多了。雨辰的骑兵前哨已经迫近了徐州城郊,万一切断了铁路,他们可就真的没办法跑了。
  张树元招手叫过副官:“那些没装完的东西,都撂在站台上吧,留一排人看着,等下一车再走。马上通知站房,我们发车!”
  ……
  徐州是在混乱中接受光复的,第二旅的部队以连为单位迅速接收了整个城市的各处要点。街上派出了巡逻队伍,搜捕流散在街头的敌人散兵,也开始组织人力救火。北洋军留在站台上的一排人,早在兜里揣满银子洋钱,溜之大吉。
  看着这个笼罩在烟火下的城市,雨辰也没了组织入城式的心情,和几个幕僚轻车简从的进了这座古城。徐州总算是落在自己的手里啦。这座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的城市,控制着南北交通的门户,自古以来围绕这里惨烈的战役不知道打了多少,终于在1911年12月27日的今天,被雨辰光复。
  沪上先锋的旗帜在徐州的最高处缓缓地升了起来。雨辰背着手,站在街道上,看着那面已经有些残破,带着硝烟和弹洞的旗帜在徐州的天空上飘扬。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北伐打到这里,基本也就算到头啦。虽然军事行动还要继续,但是地盘就稳定在这一块了。自己的后方要稳固,要委任县长,梳理地方。扬州的徐宝山部也要解决,去掉这个障碍,才能一直发展到海边,将两淮的盐真正的控制在自己手里。还要开辟新的财源,整训部队。自己夹在南北之间,双方面的势力也要应付,才能左右逢源。时不我待啊……只有一年半的时间,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各有想法的手下,背后纠缠的各个势力,还没有出现的国际势力,自己对民政工作的毫无经验,越来越感到缺乏的人才……自己究竟能在这块属于自己的地盘上做到哪一步?
  在雨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在一个临街的窗口里,他的身影已经被套在了一支日本金钩步枪的准星缺口里。一发六五子弹正在枪膛里静静的等待着击发,然后扑进他的身体。
  步枪的主人是一个北洋军的士兵,兄弟三个都在十九标里当兵。他的连被留下来保护张树元。南军不留俘虏,在北军里早已传开。随着张堡处炮声的平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南军报仇!他留在了徐州,躲在一个废弃的小楼里,就等待着能杀死某个南军的大人物。他在报纸上的相片里看过雨辰,而这个南军的最高长官,现在就在他的枪口下,距离还不到三十米达。
  一个参谋朝雨辰走了过来,夹着电文请雨辰阅看。现在副官处长在张罗着布置师部的办公地点,他满城的找雨辰,终于在这里碰到了他。
  “长江舰队的电报?那里又出什么事情了?什么时候抄到的?”雨辰正看着电报,一边随意的向那参谋发问,就听到乒勾的一声脆响,子弹从雨辰的右胸穿了过去,又打在一个护兵的胳膊上。他摇晃了一下,伸手想抓住那个参谋,终于一个摇晃,摔倒在地上。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45章 波动(一)
  第一师的全部高级军官都在医院的院子站着,身边围了一大群的护兵。包括第一旅征尘未洗的那些军官们,他们在手里摆弄着手枪,一个个都目光阴沉。
  楼上的手术室里,慕处长和徐州本地的医生都在紧急的对师长进行着抢救。白斯文蹲在地上,抱着头不说话。他今天已经被陈山河打了两记耳光,被吕逢樵踹了一脚。要不是何燧拉着,这些军官就能撕了他。
  第一师一路北伐过来,接连都是胜利,大家正是心气最高的时候,但是师长却被人打了黑枪,生死不知!这些带兵过千近万的军官们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好象失去了依靠,不知道前途在哪里。第一师这些由第九镇的败兵,学生,农夫,降兵组成的混乱摊子,都是师长从10月23日这天,用两个月时间捏合在一起的,世人都知道第一师这两天来做了多少轰动全国的大事!每个军官都见过师长整天背着手不说话在师部转悠,一转就是一两个小时,有些老人还和师长在攻打制造局的时候并肩战斗过。这个第一师现在的局面,都是师长带着他们打出来的啊!他成天的不说话想心思,又为第一师倾注了多少心血?每个士兵军官拿的饷钱,手里的家伙。那样不是他辛苦筹划出来的?第一师现在的名声局面,哪样又不是他亲自率领打出来的?
  张雄夫低吼一声,抄起手枪就要出门。何燧一把拉住他:“你要去哪里?”张雄夫咬牙道:“老子去把徐州抓的俘虏都干掉!这帮北军,就没一个是好家伙!”
  何燧还没来得及说话,吴采已经冷冷的从院子外走了进来。他在雨辰倒下的时候,接揽了全部稳定军心民心的任务。在外面奔波了几个小时,终于初步把徐州的局势稳定,又给张季直去了电报。对后方留守处严密封锁消息,忙到现在才赶来医院。
  看见张雄夫在那里发作,他冷冷道:“你要做什么?你部队里没有北方人?一旅二旅补了多少北军的俘虏?你想自己的部队先乱起来么?纪处长!把张团长看起来,让他冷静一下!”
  除了雨辰,全师他的命令无人敢于违抗。几个宪兵把张雄夫带了下去。这个粗豪的汉子明显眼里带着泪花,默默的朝吴采敬个礼,顺从的跟着走了。吴采又扫视一眼场中不做声的军官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都回去掌握部队,记得和部队说师长只是小伤,把军心稳定住!谁要乱传乱说,搞得部队有骚动,我第一个就让他受军法处置!灼然、无病、还有逢樵,你们留下来。”
  “白队长,师长的伤到底怎么样?”吴采严肃地看着白斯文。白斯文努力地挺直了腰,要哭不哭的回答:“师长倒下的时候伤口就大出血,两个急救包都按不住。那个北军士兵还不断的打枪,又打倒了我们三两个兄弟。好容易摸上去把他干掉了,就把师长最快速度送进医院。师长进手术房的时候清醒了一下,还说请参谋长掌握好部队……”
  吴采他们都沉默了,只有何燧劝了白斯文一句:“军人流血不流眼泪!你先下去吧。保护师长不力的责任,我们以后再商议。”
  吴采看着手术房里的灯光,半晌没有说话。终于他转过了身子,目光紧紧地看着何燧和陈山河:“要是师长挺不过去,我们第一师该怎么办?”
  陈山河几乎是跳了起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没有师长我们还能叫第一师吗?这个时候你咒他挺不过去,你是什么心思!”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也很明白。雨辰的生死的确在未定之天,第一师的将来也的确要考虑。可他就是忍受不了吴采用这样冷静的口气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他就不明白,原来吴采在三十三标当队官的时候,也是爱说爱笑,现在就怎么变成了一个冷人儿?
  他颓然放下要去揪吴采衣领的手,低下头道:“我现在想不了那么多,只盼望师长能挺过来,我这辈子不佩服其他人,就是死心塌地的服我们师长。我们第二旅是他的兵,要是师长有个万一,我就解散了部队,回宝应当我的大少爷去。”
  吴采和何燧看他的眼光就象看小孩子一样。何燧按着自己的武装带,腮骨咬得紧紧的,声音很低,但是很坚硬,“革命哪有不死人的?师长有个万一,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后死者而已。第一旅一样坚持北伐!这点还要拜托念荪兄把第一师的大局掌握好,维持住我们第一师这个局面。”
  陈山河横了何燧一眼,却没有说话。吴采目光深沉,半晌才微微叹了口气:“这样是不成的,除了师长,我们谁也维持不了这个部队,财权在他手里攥着,军火现在也是美国人盘下的工厂在制造,不会听我们的调动。我们以后发展的方向,和背后政治势力的联络,都在他脑袋里装着。师长其实是希望我们只做一个纯粹的军人……第一师,要是师长不在了,存在都困难,别说发展北伐啦。”
  他看着两个人,慢慢的在院子里走动,低声的象在自己盘算:“最好的打算当然是师长能挺过来,那自然是万事大吉。但是第一师好容易有了这么个局面,如果有不忍言的事情发生,我们该怎么维持?苏北这个地盘能有不少收入,我们能不能抓在手中?第一师这个部队,我们能不能团得住?和南京要成立的政府还有江苏的都督,我们怎么处理关系?”
  他越说摆出的问题越多。这些日子来,实在是很少看到吴采这么失态的样子。三个人最后都没了声音,都看着手术房的方向,那里才是第一师真正的灵魂,真正的心脏。
  手术房的门打开了,最先出来的是满头是汗的李媛。三个人都迎了上去,李媛却没有理他们,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全是血丝,她自己一个人跑开了,跑到一个角落用头抵着墙,两手交叉握在胸前,低低的不知道在念着些什么。三个军官的心都一沉,就看见慕星河也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吴采低着嗓子问:“慕处长,师长他?”
  慕星河还没洗手换衣服,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在滚落,这一场手术让他也耗尽了心力。他叹道:“子弹从右心房擦过去的,但是引发了大出血,手术还算成功,命现在是保住了。就是怕有什么并发症,接下来几天,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过去了。”
  李媛这个时候心里面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她只是在全心全意的向基督祈祷。她是个基督家庭,但她以前并不算虔诚。现在她把所有能想起来的祷词都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主啊,保佑他这次能平安度过吧,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呢。”祷词在她心中越念越快,女孩子头发从护士帽下垂下来,在她修长的颈项后面随着夜风轻轻摆动。眼泪终于从她闭着的眼睛里滑落下来,连成了一线。
  四个都算是相当高级的军官默默地看着李媛。不自觉的,几个人在心中也向各自不同的菩萨祈祷起来,师长你可不能死,第一师可不能就这么散了!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46章 波动(二)
  张季直是在晚上接到电报的,老人家本来都上床睡觉了。这些天他在南京和人周旋,江浙立宪派在参议会的地位,雨辰的名义争取,加上他老人家已经被内定为临时政府的工商总长,让他忙得是脚不沾地。今天难得没有见客人,就早早上床养精神了。
  一接到吴采的电报,他几乎立即是从床上跳了下来,手都哆嗦了。雨辰受了重伤?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件事情?
  雨辰和他的合作,对张季直来说,实在是件大有利益的事情。这2万兵力,隐隐就是江浙立宪派的武装,在南京和北伐打出了这么大的名声。现在他兵进苏北,和张季直他在南通一带经营了几十年的势力又联成了一气。原来江苏谘议局自己的心腹,借着这个有力地位,临时参议会的江苏代表已经全部被他预定。加上浙江代表、湖北代表,四十八个代表的临时参议会,他已经是举足轻重的力量。
  雨辰军横在南北之间,力量又算比较充足。不管是北军想南下,还是南军想北上。第一个要笼络的就是第一师,自然也就要找到作为雨辰背后谋主的他,老人家这些日子很受南北双方的待见。原来称呼他为季翁的袁世凯,现在对他又恢复了老师的称呼。孙中山和黄兴和他在上海的时候,也谈了好几次,很诚恳的想让雨辰在南方有个正式名义,黄兴甚至提出了让雨辰当陆军部次长!这也难怪,孙中山在上海就开始号召六路北伐,但是真正动手的就雨辰这一个师,而且临时政府前期会议的筹备费用,还是雨辰签字,张季直从光复银行支付了二十五万元。
  但是这个良好的局面,随着雨辰的受伤,顿时变得前途未卜。张季直一连声的按铃唤人:“给我准备衣服!到第一师南京留守处调车,把新田也给我喊上!我要去趟徐州!”
  当雷奋匆匆地赶到张宅的时候,张季直已经穿戴整齐,不耐烦的在门口等他了。老人家面色凝重,看到他过来,板着脸就将他拉上马车。雷奋摸不着头脑:“季老,这么晚了,要到哪里去拜客?二十九号就选临时大总统和临时参议会,这些事情难道有变数?”
  张季直压低了声音:“陪我去徐州!雨辰负了重伤,生死不知,我们是去处理这个事情的!”
  雷奋也是一惊,随后却笑了,他也压低了声音:“季老,这不正是咱们的好机会么?要是雨辰真不行了,光复银行和第一师都可以接收过来,省得和以前一样隔了一层。”
  张季直瞪了他一眼:“你夹袋里有人么?你不知道这个年月,是英雄造时势?换了个人,还能给咱们带来这么大利益么?哪个人能象雨辰一样白手起家做出这么大一个事业?”他沉默了一下,又叹道:“如果雨辰真不行了,那你说得也没有错。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家业让给别人。所以要赶紧去徐州,把这个事情安排好。我不在那里,总不放心。我们这些立宪派,往常都是赤手空拳的书生,现在这个年月,有兵有饷就有了一切。袁慰亭不就是这么上来的?总之一句话,第一师的局面不能垮!”
  雷奋听着他老师的话,自己却在转着心思。在他看来,雨辰应该是他们江浙立宪派豢养的看门狗,而不是反过来,他们是雨辰的幕僚团,这牵涉着一个主动还是不主动的问题。他眨眨眼睛:“季老,我看自己还是不要和你一起去徐州的好,江苏这边的局面,您去了徐州,需要有人来维持。上海那边也要安定咱们自己内部的人心,我和沈恩孚担子都很重。您看如何?”
  张季直沉吟了一下:“你说得不错!我一时急昏头了,你赶紧下车吧!到了徐州,我们电报联络。有些人选,你也要注意物色了……你觉得林颂亭如何?自从陈英士支持徐固卿夺了他的联军参谋长,黄克强又把他的镇军交给了柏文蔚。他和同盟会生分得很了。他在以第九镇为老底子的第一师里也有号召力,可以拉拢过来作为后备收拾局面。”
  雷奋其实打的就是这个心思。在他看来,雨辰死也好,不死也好,最有利的还是把他手上的实力接收过来,于是连连点头就下了马车。他袖着手看着张季直的马车直朝城北的第一师留守处而去,心里面却只是兴奋:“这变局,可又要来了!”
  雨辰的第一师直属长江舰队,现在除了有一条楚有号炮舰停泊在南京下关码头作为电报中继船之外,其他的都泊回了高昌庙码头。雨辰对这支舰队上千的官兵是极尽笼络之能事。陆军还在发官二十元,兵十元的光复饷。舰队却早就按正式的饷章发饷了,连一个少尉都能拿四十五元光复银行的票子。对比现在在九江的三大海那些投错了主子的海军同仁,他们除了两个月没饷拿,几乎连主食都难以维持了。
  长江舰队觉得现在这个局面,还是颇能让人满意的。当然等到统一政府成立了之后,海军也许会有另外的想法。第一师发给张季直的电报,是通过楚有舰中转的。自然在上海的其他大小船只也都知道了。
  长江舰队的司令官高凤翔拿着正电官抄下来的电报纸,对着自己船舱里满满的各舰舰长挥了挥:“大家怎么看?”
  海军军官心里都明白得很。他们不象第一师,是雨辰自己拉起来的部队,那是血肉相连的。他们海军,雨辰真要不行了,换个东家也就是了。陈英士就拉拢过他们好几次,不过他们实在看不上这个原来叫做杨梅都督,现在叫做鸦片都督的人物。
  高凤翔把头上的军帽摘下来,摸摸自己剃得发青的光头,叹了一口气:“咱们长江舰队的事情,雨师长一直不怎么干涉。但是供应从来没有缺过。现在他也是为了北伐受的伤,是个英雄!咱们现在军心有些浮动,这个是我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拜托各位了,以前咱们没路可去来投奔人家,师长可把咱们养起来了,对我们那是没说的!以后咱们舰队去哪里再说,现在这个局面,可不能做对不起第一师的事情!”
  几个舰长都默默点头,只有舞鹤号的舰长发问:“要是师长有个万一,我们该怎么办?投奔哪里去?”
  高凤翔想了一下,断然道:“北方现在咱们是不能去的了!要是师长真有个万一,咱们就在这高昌庙!南方谁养得起咱们,我们就投奔谁!”
  这下几个舰长的意见都不一致了,有的说第一师肯定还有张季直主持大局,亏待不了他们海军,在高昌庙蹲着也不错。有的是坚决的革命派,就要到南京投奔临时政府去。还有的说现在舰队已经扩充到两个装备精良的陆战营了,为什么不能到沿海的地方自己打出块地盘来?现在局面未定,正是英雄大有为的时候。这些人还把目标选定在了烟台。
  高凤翔听着手下舰长们议论纷纷,也只有无奈的苦笑。他本来就是靠的资格老才当的长江舰队分统,雨辰对他是非常厚待,除了给了自己少将的阶级。每个月四百块薪水加八百块公费,私底下还给他每个月六百块的津贴。他是很想一直在第一师干下去的。但是雨辰这么一受重伤,真不知道自己这个舰队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啦。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47章 波动(三)
  雨辰觉得自己在一场黑色的梦境里面挣扎。他站在一个高处,底下的道路上,第一师官兵的队列在滚滚向前,他们每个人都似乎没有面孔,身上都带着弹洞。无声的在向前行进,那一面沪上先锋的旗帜,是这里唯一的红色。那些没有脸孔的士兵都转向他这里,似乎有一个混成一片的声音在向他呼喊:“师长,回去!师长,回去!”
  梦境再一变化,他似乎就回到了21世纪自己的家中。他站在门口,门打开了,女朋友俏丽的面容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就出现在他的眼前。雨辰觉得自己心里被什么莫名的情绪充满了,伸手就将她拥进了怀里。但是却被女朋友一下子推开:“你怎么能回到这里?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回去!回去!”
  他睁开了眼睛,胸口的疼痛就这样真实的袭来。他躺在一张病床上,一个小护士趴在他的床前睡着了,似乎就是李媛。他这时才回忆起来自己中枪的那一瞬间。现在看来,自己是从鬼门关里爬回来了。
  李媛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看到雨辰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按捺不住的惊喜就在她的秀丽的小脸上绽放:“你……你……你醒啦!”门一下被推开。慕星河和吴采陈山河都冲了进来。
  慕星河忙着检查雨辰的身体。他却不管慕星河和李媛的忙乱,皱着眉头问吴采:“我躺了几天了?”
  吴采的眼睛里面全是血丝,看来这些日子他忙得不轻,不过现在人整个都放松了下来:“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九号,师长你躺了两天就醒了,真是奇迹。”
  雨辰只觉得浑身乏力,今天是二十九号啊,孙中山被选做临时大总统的日子,好歹自己算是及时醒过来了,没耽误太多的事情。他问道:“部队现在怎么样?军事行动停止了?”
  陈山河在旁边满脸的喜色:“师长你都躺倒了,这个军事行动还怎么进行?”
  雨辰皱眉想挥手,但是胸口的伤口让他实在无法动弹:“都那么糊涂!北方现在局势还没定下来,谁说我要停止军事行动的?不过这次我不能跟着部队一起进发了。念荪你就按照我们事先的布置分发任务,军事行动不能停!”
  他一口气说的话太多了,伤口剧烈疼痛起来,脸色变得惨白。吴采把陈山河拉了出去:“成,我就照既定计划办,师长您好好休息。”
  雨辰无力地闭上眼睛,对北方大的军事行动是到徐州就为止了。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在清室退位之前就结束北伐!苏北两淮是他既定的根据的不错。但他一直计划保持住对北方的军事压力,维持个象征性北伐的态势。第一他想要一个强势一点的南方政府,到时候北方就只能更有求于他,还价的余地也大了许多。第二也的确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在南北和谈的大局没有最后定下来的,他还需要积累更多的名望。这在以后都是巨大的资源,等到三月份局势初定,他才准备静下来慢慢梳理地方。
  他和吴采定的计划是第一旅抽调出一个小支队沿津浦路继续北进,保持着北伐的名义。其他主力完全沿运河向西,一直打到海边,将江苏长江以北部分全部囊括下来。自己和教导团留守徐州,整训扩充部队,计划再扩出一个旅左右的部队来,稳住安徽西面津浦路段的地盘。北伐的高调不但不能停,还要越唱越响。但是这次枪伤,自己又大出血,怎么样也要躺上一个月了。这种情况下,自己怎么耽误得起?不行,自己怎么样也要尽快好起来!
  “师长,张季老到了。”
  雨辰被李媛强按着休息了半天,按他的意思,本来就要让人抬着担架去视察部队,稳定军心的。但是李媛却表现出了难得的强硬,他在床上又不能动,本来他一向是很沉稳的个性,今天却表现得出奇的烦躁,给李媛就没什么好脸色看。李媛都默默的承受下来了。
  听到张季直到来,他有些意外但是更多的是高兴:“快请!”
  没一会,张季直在军需处长王廉的陪同下过来了。王廉本来也一直留在南京筹划后勤组织,这次也一起来了徐州。看到雨辰已经醒来了,两人都是一脸惊喜的表情。王廉乖巧的给雨辰敬了个礼,转身出去,还顺便把门带上了。他知道雨辰和张季直一定有很多话要谈。但是李媛还是守在旁边,没有半点要出去的意思。
  张季直还没和雨辰说话就先向李媛笑道:“你是一羽老弟的女公子吧,一羽在上海为你的事情可是发了大火,几天不见客人。你原来已经在第一师随军服务了……什么时候回去?”
  李媛还是不说话,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就忙着去收拾屋子了。雨辰摇摇头:“别管这位大小姐了,季老,你怎么不在南京?现在南京正是大有为的时候,分身跑到徐州来做什么?如果是为了我,那您现在也看到啦,还死不了。”他毕竟有伤,说话断断续续,这段话说了颇长时间才说完。
  张季直直盯着他,叹了口气:“你没有事情就最好了,现在老头子和你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啦……南京呆着有什么味道?老头子也不是很愿意看着孙大炮加冕。不过他也得意不了两天就是了……怎么,你的部队还在动员?念荪告诉我,除了原来商定西进的队伍,灼然大概还领了一团兵要继续向北打?这大可不必啦。”
  听到张季直把孙中山叫做孙大炮,李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雨辰朝张季直示意了一下,抬起还能动的左手按了一下铃。
  白斯文应声而进,雨辰用目光看了看李媛。白斯文顿时明白过来了,走到李媛面前赔笑道:“李小姐,师长他们有机密军务商议,请您回避一下好么?”李媛牙齿咬着下唇,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不成!他是病人,今天才醒,就要说那么多话,伤好不了,你负责任?”
  白斯文这下为难了,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雨辰皱着眉头,尽量用和缓的口气道:“李小姐,我们这是军务,是耽误不得的。有些事情,真的不能让你知道。军队的纪律你随军这么久了,也该知道。”
  他的声音低低的,却有不容违抗的意志。李媛白着一张脸,终于一跺脚走了出去。白斯文忙跟上了。
  听到李媛把门摔得山响,张季直朝着雨辰微笑:“没想到一羽老弟的女公子愿意为了你受那么大委屈,你要是愿意接受小女孩子的好意,相信一羽老弟也不会说什么……这也不失为这个年月的一段佳话啊。”
  雨辰只有苦笑,张季直到了快死的岁数,还和自己门下学刺绣的女学生玩忘年恋。他现在可没有这位老先生的闲情逸致,每天脑子里不断的问题已经够他烦的了。
  “季老,这些话就别说啦。北伐是要坚持的,这是现在我雨辰的一面大旗。不管什么事情,我都要占了名分上的大义,不然我靠什么收拢手下和其他人的人心?毕竟我根基还浅。马上中山先生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我如果不坚持北伐,怎么在南方政府下维持自己的半独立?只有我抢占了道义上的高度,等到南北真正名分上统一了,我才能停止军事行动,好好经营自己的地盘。”
  张季直有些不解:“你受伤而暂停军事行动不是最好的理由么?”转念他也就明白过来了,雨辰现在受伤,要是部队停在徐州两三个月,他又不能天天下部队,那军心可就真的指日就涣散了。只有让自己部队忙着,才能拖过这几个月。其实孙中山今天就任临时大总统,南方各势力整合在一起,对雨辰是最坏的消息。只有坚持北伐,才能保持着对南方临时政府的独立性和合理性。
  这么一想,张季直不由得更佩服雨辰了:“师长果然想得深远,老头子佩服。袁宫保也多次来电和老头子说,雨师长实在是我们国内少有的后起之秀的人物……中国这么大的局面,这么烂的摊子,还是需要强力人物来收拾的。孙大炮不成,终于还是要袁宫保出头的。而雨师长你,将来也未必不是继承袁宫保位置的人物啊……呵呵,呵呵!”笑着又皱起了眉头:“只是这样,似乎就对袁宫保他那里不是很好交代了。毕竟要是惹得他动怒,专心对付咱们,我们的力量是远远不如他的。”
  这些人物似乎心中对袁世凯有根深蒂固的畏惧,认为他手里实力是再雄厚不过的。雨辰作为一个深深了解历史的人,却远不这么想。国内没有一个势力是他真正感到畏惧的,他很了解他们的弱点在哪里。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在南北之间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他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怎么样在获得实际利益的基础上,怎么样一直保持着自己在道义上的制高点。在自己实力还不足的情况下,这样走钢丝,的确是很费脑子,但是也很有挑战。
  等着吧,总会有一天,历史要由自己来开创。这一天,也并不远了。
  对于张季直,他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只是微笑着对这个状元公道:“季老,这些你大可不必担心,只要我们保持着在津浦路上对北方的优势地位。袁宫保只会来笼络咱们,不会对咱们翻脸的。利益是需要主动去争取的,不是等来的。”
  张季直把他最后两句话在心里仔细咀嚼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明白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我们是老啦!今后还是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雨师长,你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和子渊顺便清点一下咱们在徐州的缴获。光复银行在徐州也要开分行,既然到了这里,就顺手把这些事情办了。你好好将养一下,大有为的日子在后面呢。”
  雨辰叫住了他:“季老,我们光复银行还有多少的流动资金?”
  张季直一怔,看雨辰很关心的神色,想了一下:“现在我们资金是不愁的,除了三百万本金不算,我们还有一千二三百万的款子,北伐一路来,这些日子花了一百五六十万,徐州的缴获估计就能扯平了。靠光复银行的财力,支撑第一师一年以上没有问题……马上苏北和淮盐不也就有进款了么?”
  雨辰没有说话,看着张季直摇摇摆摆的出了房门。光复银行的财力算很不错了,但是他知道,这个是远远不够的。他对苏北的财政,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但是有些可能太匪夷所思了。这些都是需要大量资金支撑的。光复银行这点钱,远远不够。
  可哪里能再找出些钱来呢?要烦恼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啊。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48章 波动(四)
  王廉笑着走进了一旅旅部。何燧陈山河还有张雄夫吕逢樵他们正围着地图吵得声音激烈。他笑道:“都吵什么呢,几位?难得到你们这里来,连茶都没有一口?”
  几个人停了声音,回过头来看着他。王廉把军帽摘了下来,露出上过油的分发头,掸掸军服上的灰尘,很潇洒自若地坐了下来。吕逢樵是最看不惯他的,只哼了一声。张雄夫和陈山河倒是很热情的上去招呼他,锤胸打背的,很是亲热。
  何燧笑着和他招呼了一声,又皱起眉头道:“子渊,大家都是军人。我们知道你家里有钱,可也不必穿得和花花公子一样啊。有军官戴满手的金镏子吗?给念荪看到了,又要说你。大家都是拿二十块的光复饷,就你特殊也不成。”
  王廉无所谓的一笑:“我们当军官的,都拿两个月的光复饷了,士兵的饷钱上去啦,咱们可是苦了。灼然,按你的阶级,现在怎么也是少将了吧,加上旅长实缺,一个月总该闹个一两千块啊,你家里也不宽裕,也太苦了点。”
  何燧眼光变冷了下来,王廉忙摆手道:“我也不过是说说,你灼然爱做圣人,兄弟是很佩服的。今儿这么一来,只是来和灼然对一下一旅该上缴的缴获的。其他的就当我在放屁好了。”
  何燧勉强点点头,吩咐旅的军需官和王廉对接业务去了。看着王廉摸出块喷香的手帕擦擦脸,跟着军需官出去。吕逢樵骂了一声:“在陆军中学我就看这小子不顺眼,那块手帕不知道从南京哪个窑姐身边摸来的!他和咱们一样拿二十块一个月,不贪污还有鬼了!”
  何燧摇摇头:“子渊家在苏南是大户,这点你别冤枉他。和咱们小户出身的不一样。”陈山河家里面也是大户出身,对王廉这点也谈不上多厌恶,拍着吕逢樵笑道:“吕黑脸,咱们还是来说正事吧,这次灼然望北我望西,你留在徐州守老家,担子可重啊。”
  吕逢樵板着脸,他似乎也只会这一种表情了。那副“勿忘张堡”的臂章自从带上就没离开过身。他淡淡道:“你也别拿话激我,我现在知道自己的教导团吃几两干饭。我留在徐州任务也很重,把这个团队带好,是我的责任。”
  何燧赞赏的朝吕逢樵点点头,自己慨然地道:“我这下才是真正的服了师长!原来担心他打下徐州就不动了。没想到师长从重伤中一醒来,就命令我继续整兵北伐!我原来存的都是小人之心!”
  他一拍身边张雄夫的肩膀:“这次我和丈男一起搭伙继续北上,明天就誓师。逢樵,要是师长在徐州后方有个好歹,我回来饶不了你!东面的安武军你给我盯牢一点,不能出半点岔子!”
  吕逢樵哼了一声:“等你当了师长再来命令我吧……这些事情我能不知道?”
  陈山河也是志满意得得很,他带三个团的兵力去横扫苏北,对他来说就是衣锦还乡的意思,对于这个很有点英雄主义的青年,实在是一件再满足不过的事情。他大笑道:“灼然,你担心什么?谁敢打徐州的主意,我三天内就沿着运河杀回来,吕黑脸不会连三天都撑不住吧?”
  何燧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陈山河好象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大包钞票来,给他卷得皱巴巴的,全是光复银行的百元大钞:“师长中午把我叫到医院去,让白斯文给了我这些钱,说大家拿光复饷也实在是苦了。现在军事还没收束,饷章一时还变不了,给大家津贴一点。我差点忘了,多亏子渊那小子打个岔……大概有二万块,我是不要的,几位分分吧,给自己手下的团营长也分点。”
  何燧看了那包钞票一眼,皱起了眉头,冷冷道:“我不要,部队发衣服,管伙食,我二十块还用不了,你去给我手下的团长吧。”吕逢樵更是正眼也不看那包钞票一眼,硬邦邦的朝何燧点了下头,就走出去了。只有张雄夫笑着从那包钞票里拿了一叠:“我底下几个营长整天向老子哭穷,我还要向家里寄钱。无病,你替我谢谢师长了。”
  陈山河摸摸头,看看何燧。他知道何燧家里景况很是不好,老娘也有病。师长给的钱,又不是贪污的,为什么不要?他摇摇头,又分了一叠给张雄夫:“这些你拿给二团长汤斯灵去。剩下的我给二旅的弟兄们带回去。”
  雨辰受伤仍然坚持北伐的消息,又经过顾执中的笔,传到了报纸上。不过这次就没有上几次的报道轰动了。不是公众对雨辰的关注度减少,而是另外一件大事情,吸引了人们全部的注意力。1911年12月29日,十七省代表以十六票将孙中山先生选举为临时政府的临时大总统。在12月30日,中山先生乘火车由上海抵达南京,在火车站没有下车,直接换了市内小火车的车头,抵达将作为总统府的前太平天国天王府,清朝的两江衙门。
  在南京的所有名流、军队、群众团体夹道欢迎。一队从第一师南京留守处借用的仪仗队在总统府门口列队肩枪欢迎。
  南方临时政府将在1912年元月元日成立,而中山先生也将在当日宣誓就职临时大总统。南方辛亥举事以来,经过五个月的风云激荡,终于有了自己最终的成果。
  而在12月30日这一天,第一师的两路人马,经过简单的仪式,分途出发。
  孙中山有些疲倦,但更多的还是兴奋。他在自己的官邸里,四下打量着官邸里的陈设。宋教仁、黄克强在沙发里坐着,随意的谈笑。只有江苏省都督程德全恭谨地站在他身后侍立,就象个听差。
  孙中山笑着挥挥手:“雪楼兄,马上明天就是民国了,不需要再在这里站班立规矩啦。这里布置得很好,我很满意……张季老呢?不在南京?”
  程德全原来是江苏的巡抚,是个出名的老官僚。但是他和张季直非常交好,算是半个江浙立宪派的人物。当时南京闹到一城两督的局面,而一个都督辞职,一个倒台,江浙立宪派就把他捧出来做了这个都督。有了江苏地方士绅的支持,他这官倒也当得颇有权威,在张季直暗中经济的支持下,也收编了一些零星的部队,现在手上也算有点实力了。
  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收起了前清伺候上官的规矩,但还是很恭敬的向孙中山回道:“禀大总统,江苏陆军第一师师长在徐州前线负了重伤。张季老关心,大前天就搭兵站的火车去徐州了,临时政府成立,他是赶不上啦。”
  孙中山哦了一声,雨辰负伤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他这里。他和几位同盟会的大老也商议过此事。雨辰的第一师北伐,使得北方和谈代表的调门软了许多,唐绍仪更是答应请袁世凯尽快逼迫清室退位。第一师在报纸上“强大”的战斗力,也让不少革命党人觉得心有所恃。黄克强就是坚决主张英雄不问出身,给予雨辰陆军部次长的名义,江苏陆军第一师也改成为中央陆军第一师,属于陆军部直辖。但是等到雨辰受伤不能理事的事情一传来,不少人的调门就变了。尤其以陈其美为最,坚决主张选派得力人物,以同盟会名义将第一师收编过来,交给徐固卿率领,重新拿回江苏都督的名义,从江浙立宪派手里把江苏这个重要省份夺回来。
  两方面意见相持不下,于是干脆就各行其是。孙中山对雨辰倒没有什么成见,听到他受伤的消息也觉得可惜得很。但是他对雨辰反感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这个事情就是钱。
  他从国外回来,就向人们宣布,等到临时政府成立,向国外借款善后,千万之数立等可待。但是回国忙忽了快一个月。可以说绝大部分精力都扑在了筹款上面。但是到了现在,临时政府就要成立了,他手上还是分文没有。
  政府一成立,光是维持中央运转,养在江苏上海两地的军队,每月的军费政费没有五百万就维持不下来。各处都想尽了办法,独立的省区虽然拥护中央成立。但是提到报解款项,就开始哭穷。上海陈其美已经是在竭力支撑了,为了部分兑换发行的军票,已经倒了两三家湖州帮开的小银行。最被人诟病的鸦片公卖,已经在孙中山的严令下停止了,还欠了别人一屁股债,没办法之下想到了雨辰的光复银行。本身就是有一块黄金或者英镑美圆才发一块钱的票子,自身又很赚钱,只要光复银行可以全力支持,就按照它一千万的财力,发行三倍以上的票子没有问题。三千万元就可以支撑中央六个月了啊!
  但是张季直却一脸无奈的给预定做财政总长的陈锦涛出示了雨辰发给他的电报:“近闻将成立之中央有向本行筹款事宜。愚意以为,若有确实抵押,酌借部分以充急用,将本求利未尝不可。若毫无抵押,将辛苦集资之资本做无底之轻掷,雨某何颜面对各股东耶?民国即将告成,对私人资本保护,定发明文。中央诸公,当不效此愚行。借款之事实不可行!”
  那次孙中山是拍了桌子,谁不知道光复银行是雨辰在上海刮干净地皮之后开的?现在居然扯起什么股东私人资本来了。
  所以对陈其美的接收第一师和光复银行,他也心动得很。
  听到程德全这么表示,孙中山随意地问道:“雪楼兄,你是江苏都督,第一师现在还在江苏军队序列,你怎么不想办法整理一下呢?”
  程德全一脸的苦笑:“雨师长的队伍属下哪里插得下手啊!不过前日柏烈武兄就任北伐第一军军长,率领四千镇军,誓师向安徽北伐。他的意思是要呼应一下雨师长的队伍,怕他在徐州形式太单薄了一些。颂亭兄和临时参议院的苏省议员新田兄也随军出发了。两位都是很关心雨辰这位同志的。他们此去,对雨师长定有助益,属下就在南京维持局面。”
  本来在谈话的黄克强和宋教仁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停住了,孙中山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程德全行礼告退之后,三个人顿时坐在了一起。
  黄克强摸着自己的大胡子:“柏烈武早不誓师,迟不誓师。非挑雨辰负重伤不能理事的时候誓师北伐,还走的津浦路,这不是摆明了打第一师的主意吗?而且把林颂亭和雷新田带上,正好借颂亭的名义招抚第一师原来九镇的子弟……只是雨辰本来就是他们江浙立宪派的头号大将了,雷新田又是张季直的头号弟子,怎么反而夺起自己家业来了?”
  宋教仁笑道:“当初是雨辰找上他们,可不是他们招揽雨辰的,也许做背后的影子久了,也想跳到台前了?枪杆子抓在别人手里,毕竟不如自己手里实在。”他嗤的冷笑了一声:“等南北和谈成功,清室退位,就是政党内阁了,那些兵还不都是中国的国防军?江浙立宪派还想武装割据不成?雷新田也是个聪明人物,这次怎么鬼迷了心窍?”
  他是三十岁才出头的人物,眉目清朗,才气纵横,可惜就是有点太醉心于英美的政治制度了。黄兴是老名士派的人物,和他在一起,倒是相映成趣。
  孙中山拍拍桌子,看来有些动气了:“柏烈武和林颂亭都是革命同志,怎么也搞这种吞并别人实力的一套!雨辰他毕竟为光复立了大功!又在北伐战场上受的伤。我们不能这样对待光复英雄!我马上打电报给他们!”
  宋教仁一把把他拖住:“先生,别这么急!南京到徐州才要几天?您打电报过去,现在柏烈武他们说不定都在徐州了!他们瞒着咱们北上,这事情肯定是要追究的。但是现在事情恐怕都做出来了,我们还是想法子善后吧……说句诛心的话,雨辰的实力掌握在柏烈武和林颂亭手里,比在雨辰手里对咱们要有用得多。先生您别忘了还有光复银行!”
  孙中山沉默了,最后还是站起身来,目光闪闪:“我孙中山一生行事一秉至公,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再怎么样也对不了。如果这样对待雨辰,我心何能安?除了民族敌人,什么事情不能靠协商解决?这样对待有功之臣,我们又有什么面目对待这些和我们一起拼死的同志袍泽?我意已决,钝初,马上给我写电报给柏烈武,命令北伐第一军不得进入徐州!”
  宋教仁只是微微叹气,而黄兴却在缓缓点头,他一向也是以厚道出名,上次儿子逼得雨辰辞督,他心里就很愧疚了。这次孙中山的意见,他打心眼里赞成。
  只是柏烈武他们现在到底走到哪里了呢?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49章 波动(五)
  柏烈武他们并没有走多快,沿途津浦路的车头都被雨辰的后方留守处控制。他们还是调的南京城内的小火车头拉着队伍慢慢望北赶路。沿途的第一师兵站都不肯接待他们,柏烈武都是命令手下直接扣人。
  镇军还是两旅的编制,四千来人,但是老兵很多,战斗力相当不错。但是也是两个月没拿饷钱的队伍了。部队这次去抢安徽地盘,倒也有些士气。柏文蔚向下面传达的是到徐州和第一师会合,得到饷械补充后再向东攻击。镇军当初就被雨辰短暂的包揽养过一段时间,现在去第一师那里,他们也觉得没什么不妥。
  林述庆皱眉坐在小火车头唯一挂着的一个客车车厢里,看着柏文蔚和雷奋在那里眉飞色舞的谈笑。柏文蔚还是个相当年轻的军官,身上的军服一尘不染,中将的肩章就在这个小小车厢里也是耀眼生光。他的岁数不过就比雨辰大了五六岁,和雨辰算是同样岁数的人。但是雨辰向来只穿着没有军衔和勋章的一套军服,平时最多的就是略微弯着腰,在院子里转圈思考。而他却是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说话间的气概,就象天下无事不可为一样。
  自己在两个月前,似乎也是这样啊。
  “这次雨师长重伤,北伐的大旗不能倒下!兄弟既然就职了北伐第一军的军长,负责苏北安徽方面,第一师的担子,兄弟是要接下来的!这次又得到新田兄和颂亭兄的帮助,到了徐州在安定军心和民心上,就是要做出个样子来的。也不能让雨师长在病中多劳神不是?”
  林述庆这才发现柏文蔚是在对他说话,哦了一声,神色有些愁苦:“这个……我是全听烈武兄的安排,这次是你和新田兄为主,我不过为副就是了。”
  柏文蔚和雷奋对望了一眼,柏文蔚神色有点不豫的闭紧了嘴。雷奋却委婉的向林述庆解释:“这次去徐州,对雨师长还有烈武兄颂亭兄都是三便的事情。雨师长重伤,第一师现在成分还杂,我们替他把担子接过来,也是让他好好修养的意思。烈武兄要是能把第一师的担子挑起来,有了这么个实力,北伐的把握也大了许多。至于颂亭兄……烈武兄已经说了,镇军将原璧奉还,还好好的补充起来,以颂亭兄的大才,和烈武兄和张季老的支持,扩成一个军的规模也是眼前的事情。到时候和烈武兄并肩纵横在江淮之间,这是何等的美事?”
  他在那里说得口沫横飞,林述庆却只是机械的点头。他这些天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算是把什么都看清楚了。张季老真的支持他们的行动,那怎么不关照一声?但是这个年月,手里有兵就有了一切。他这次被雷奋说动,也不过是来徐州看看。如果真的他们算盘得逞,能拿回一两旅的部队,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行,以他对雨辰的了解,自己性命是不用担心的。那家伙只要利益,对没利益的杀人兴趣不大。
  更何况,他也略微有点恶意的想看看据说负了重伤的雨辰会怎么应付这两个人?以前那么多人想摆他一道,结果都是自己灰头土脸。
  正在各人想各人心思的时候,小火车长嘶一声,车头吐出了大量的白气。车子已经到宿县了。柏文蔚站起来笑道:“大家下去疏散疏散吧,车子还要加水加煤。坐了这么久的车子,骨头都快颠散了。”
  几个人才下火车,就看见柏文蔚的卫队簇拥着一个第一师挂中尉肩章的军官迎了上来。那中尉冷着脸朝柏文蔚打了个立正:“柏军长,这里有您的电报,是中山先生亲自发来的。”看来他就是负责宿县兵站的第一师主官了。
  柏文蔚一惊,从他手里抢过抄报纸,仔细地看了起来,越看他的脸色越阴沉,最后终于不说话,将那张纸递给了雷奋。
  “烈武贤弟军次:闻贤弟誓师北伐,欣喜无地。贤弟第一军为我革命中坚,此行旗开得胜,自当不待卜龟。然文尝贤弟大军,将先徐州再而东,文窃以为不可。徐州已为雨辰第一师所克,自当继续整军北上。贤弟大军如赴徐州,与友军徒生事端,实乃画蛇添足之举,对光复大业甚有关碍,徐州断不可入!望吾弟振旅而东,直指蒙城,则倪安武万五之师欲归无路。若能将其解决。则徽省尽入我党手中,河南腹心之地,则可任我来去矣。吾弟素为忠实革命同志,当以大局为重。切切!当吾弟凯旋之日,文自当十里恭迎,标名于民族凌烟阁矣!至以革命的敬礼!文,江。”
  雷奋也变了脸色。
  车站上还有点残雪,镇军的士兵们忙忙碌碌的穿梭。几十个第一师兵站的官兵被他们赶在了一处,都蹲在地上,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他们。
  雷奋哈哈一笑,将那电报纸揉成一团,大声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没有第一师的配合。我镇军四千人如何能歼灭倪嗣冲的一万五千人的安武军?为了北伐大业,需要咱们自己临机处断!”
  他将那团废纸很轻蔑的一扔,柏文蔚脸上神色变换个不定,终于咬了咬牙:“说的是!一切以北伐大业为重!我们继续登车北上。今天晚上之前,要赶到徐州!”他大声的向手下卫兵发令:“先把这里的兵站人员扣押起来!委屈他们几日。火车补充完煤水,马上就出发!”
  那个中尉挣扎着被带了下去,他看见在柏文蔚身后的林述庆,回头大声叫道:“林标统!大家都是第九镇出身的,现在第一师在前面血战,连我们师长都倒下了,你还伙同着这些家伙来吞并咱们的老同事老战友,你良心是怎么长的?”
  押着他的镇军士兵都有些神色仓皇,林述庆哼了一声,自己先上火车了,他实在有些无法面对这些老部下。柏文蔚也有些不安,看了一眼雷奋,他却还是神色淡然,只是目光闪烁,看起来甚至有点兴奋。
  ……
  在北方,袁世凯才从总理大臣衙门办完事情出来,坐在朱漆车轮的马车上。只是紧紧的皱着眉头。这些日子,他不顺心的事情也太多了。
  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原来商定的清室一退位,即拥戴他作为新政府的第一任元首的诺言就落了空。而在北方这边,那些满族青年亲贵也坚决叫嚣不肯退位。他对采用武力逼宫的事情,还是顾虑良多。在南苑就有禁卫军一万五千满兵,自己虽然抽调了在京汉线上的精锐组成了拱卫军在北军保护自己的安全,但还是不能让首都这个局面破裂。再加上如果自己真的用武力从孤儿寡妇手中夺取江山,自己本来就是清朝大臣,根基都在北方。北方这些军民会怎么看待自己?怕是今天才用枪杆子将那母子从紫禁城赶出来,明天就等着北方乱成一团吧。
  难道是因为雨辰的北伐,南方的态度才这么强硬?本来和张季直联络好了,指望他横在南北之间,不许南方从长江下游出发的北伐队伍通过。自己才默认了第一师在苏北的动作。现在他受伤了,还能不能压制住局面?更何况,这雨辰没有一点收手的意思,山东张怀芝又在告急,说他的第一师有一个支队有沿着津浦路继续北上的意思。
  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软弱了?
  坐在他对面的杨士琦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宫保,这些日子,我们是太软弱了一些,都是被动的在招架。可没有自己将局势变化操在手里的意思。依我的看法,咱们也该动动了,对北方光赔笑脸可不成,有的时候也得亮亮刀子。”
  看着袁世凯精神一振的样子,杨士琦叠起两根手指,仔细的替他分析:“现在长江中游黎元洪是被咱们打服气了的,整天让他的那个酸师爷饶汉祥发一些乞求和平的电报。长江中游,咱们可以不必担心。现在要关注的就是长江下游这一路。张怀芝那里还有一协队伍,山西局面也已经定了,抽一协人马出来也不为多,二十镇也可以抽一协人马。加上本来就在安徽的安武军,我们集结个三万军队是不困难的……这路大军摆在津浦路上面,甚至不用和雨辰的部队真打,他多半就会识趣的缩回去……就算真要打起来,有第三镇这样的精兵,我们又怕谁来?”
  袁世凯沉吟道:“那饷呢?我久矣也想敲打一下雨辰,但是军饷实在不凑手,而且要是咱们把南军打痛了,那些满族亲贵不是更不乐意退位了?”他在南北之间走钢丝这么些天,实在也是苦恼得很了。
  杨士琦胸有成竹的微笑道:“宫保此时却何其犹豫!这些事情不过反掌便能解决!”
  袁世凯一下在车子里站了起来,他本来就身长腿短,站起来到是和坐下时差不多高:“还望杏村有以教我!此恩不敢或忘!现在袁某已经被架在火炉之上,非是不想退隐林下,长作钓翁。但是此时若一退步,就有不可测的大祸啊!”
  杨士琦看袁世凯对他这个心腹还这么作态,只有在心里微叹了一声。还是一脸诚恳的为他分析:“这些方法宫保应是早有想到,只是还一时下手不得罢了……饷的问题,如何不好解决?中外都瞩目宫保为收拾局面的人物。此时找四国银团办个垫款不就行了?长芦的盐就是现成的抵押,横竖将来也要办善后大借款的,到时候冲销不就完了?银团万不可能不垫的。至于满族亲贵,也不过是以铁良为首,他对禁卫军和第一镇有些影响。但是要是民党拿他开刀,此人一去,却又如何?”
  袁世凯目光深沉,缓缓的点头:“一时民党如何找他下手呢?”
  杨士琦哈哈一笑:“宫保就忘了慷慨过燕市,从容作楚囚的那位佳公子么?”他此话一出,袁世凯也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今日我就调整部署,组建津浦路的混成军,南下去敲打一下那个后起之秀雨将军!”
  他们正说得得意,马车队伍已经穿过闹市的一家酒楼。前面开路的骑马卫兵都戴着五品的功牌,大声的叱呵着人群让路。这一大队车马正通过那个挤满了看热闹的二层建筑的时候,突然人群被分开,冲出几个青年男女。扬手就掷过来黑糊糊的东西。袁世凯的卫士队长唐天喜看着那些冒着火花的黑东西,不由得大叫了一声:“炸弹!”
  袁世凯的马车夫都是挑选过的上过战场的人物,反应比唐天喜还快,一抖缰绳就朝前直冲了出去。几个炸弹在后面挤成一团的随从队伍里轰然炸响,顿时血肉横飞。
  街上观看的闲人惊叫连声,加上人喊马嘶,顿时就混乱成了一团。
  唐天喜是被袁世凯冲出去的马车撞下马来的,不知道谁的一条胳膊砸在他的脸上,弄得他满脸是血。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拿出六响手枪朝天连放:“都他娘的不要乱!把行刺袁宫保的凶手搜出来!”
  袁世凯的马车逃过大难,直冲了三两百步出去。路上撞倒不少行人,一片哀号惨叫。杨士琦在车子里跌得七荤八素,袁世凯脑袋也在车子板壁上狠狠磕了几下。车门帘子一掀,一个卫兵探头进来:“宫保大人,您没事吧。”
  袁杨二人惊魂初定,袁世凯挥手道:“没事,快回府!”杨士琦却看着袁世凯微笑:“宫保,觉得如何?”
  袁世凯想了一下,哈哈大笑:“其是时也!”
第一卷 初遇辛亥 050章 波动(六)
  雨辰还躺在床上,听着吕逢樵神色紧张的向他汇报柏文蔚四千镇军的动向。在十二月三十日这一天,镇军已经迫近了宿县,最迟明天早上就要到徐州。而徐州现在何燧支队和陈山河支队都已经离开了一天,将他们追回来,怎么样也要两天。
  吴采坐在雨辰旁边的椅子上,神色也严肃得很:“师长,没想到人不要脸可以到这种地步。柏烈武摆明就是来吃咱们的,他受委的是北伐第一军军长,咱们第一师还应该受他节制。现在徐州就教导团三千人,他们是四千老兵,您有什么打算?”
  吕逢樵骂了声娘:“老子们一路血战打过来,他们倒想趁咱们大军北上来拣便宜。师长,只要你下个命令,老子去卡在张堡上面,看他们怎么把张堡打下来!”
  雨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雷奋居然煽动柏文蔚北上,这他的确没有想到。看来张季老这个弟子倒是出奇的野心勃勃,张季老倒是先回南京去了,估计在路上听到这个消息会气得跳脚。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就等着雨辰拿主意。他这一受伤,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冒出来啦。
  其实雨辰这些天一直在坚持处理事情,将两个支队放出去,只留下自己亲手招募打造的教导团留守徐州,就是要稳定根本之处的军心,教导团的忠诚他是放心的。所以准备在徐州安心养伤,坐待风云变幻。
  柏文蔚带着名义和四千军队来打他主意,这个事情真的让他觉得有些棘手。论实力,他是不怕他们的,只要放两个营在张堡,怎么样也能把镇军卡在徐州外面。但是两支北伐军一旦交火了,人家将怎么看他?他现在不能损失一点声望。要应付柏文蔚他们,当真是轻不得,重不得。他脑子里面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激烈的思想斗争。放进来,还不是不放进来。越是这个时候,雨辰越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沉住气,要果断。
  吕逢樵经受不了这个长长的沉默的气氛,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带部队去张堡!不能让这帮小人得逞!师长受伤了,不能再受他们这个气!”
  雨辰哼了一声:“坐下!谁允许你去张堡的?谁给了你向友军开火的权利?两边多是第九镇的老同事,这枪就放得出去?”
  吴采这次赞同吕逢樵了:“师长,中山先生的电报咱们也收到了,他可是马上就是政府的总统。柏烈武他们连中山先生的命令都不听了,我们为什么要对他们客气?名分是在我们这边!”
  雨辰无声地笑了,看起来有些疲惫:“罢了,事不过三。在上海我让了一次,在南京我让了第二次,在徐州我再放他们进来一次。天下人再不能说我雨辰什么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拿我雨某人怎么样!念荪,传令撤开张堡防务,放镇军进徐州!”
  看着雨辰坚决的表情,几个军官很不情愿的转身出去。吴采临出门的时候,又神色凝重地问了雨辰一句:“要不要赶紧调灼然和无病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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