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辰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李媛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她小脸红了一阵,终于直通通地说了出来:“我……我想出去做事,你看可以吗?”
第四卷 新世界 018章 内阁的动向
雨辰的办公室里面布置陈设非常的简单,一套从徐州就跟着他的办公桌椅,桌子前面散落着几张有当时江北军符号的椅子用来招待来宾。整个房间唯一的装饰就是那幅雨辰在天津时候画的油画,沪上先锋那面军旗始终就在这个不大的办公室里面招展。雨辰在这个天地里面,用着这些顺手的老东西,一向觉得自己很有办法,对事情总能想到处理的办法。但是今天李媛突然来找他,开口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让他顿时就诧异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女孩子想出去工作?首先他想到的就是现在仍然还偏向于保守的社会风气。总统夫人抛头露面出去工作,外人会怎么看他?他的作风相对于那些浪漫开通的民党人士,其实还是更加符合大众还略微偏向于保守的口味。他也无意去改变这一切。其次就是他也难得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冷落这个女孩子了?大家都已经成为夫妻,女孩子也不过才盈盈十八,是最需要爱情和关怀的时候。自己整天埋头在工作上面,老婆几乎就成了一个摆设。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雨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甚至有些爱怜地看着李媛,在中国,当我雨辰的夫人,真是一样苦差使啊。想到这里他朝有点不自在的李媛安慰地笑笑,轻轻地拉起女孩子的手,按她坐了下来。女孩子结婚之后也没有像上海的那些年轻太太一样把头发盘了起来(那时烫发还没有进入中国呢),依然还是学生时代的披肩长发,加上嫩得几乎透明的皮肤,看起来怎么样也不像嫁人的女人。看着雨辰的时候,眼睛依然是那么的晶莹剔透。雨辰放柔了声音,笑着问她:“怎么突然想出去工作了?公府待得太气闷?你可以邀请你一些女伴过来陪你啊。你丈夫每个月三千块的薪水怎么也用不完,全让你用来招待客人好不好?”他这真有点哄小孩子的意思了。
李媛晕生双颊,她明明不是想找个什么东西来解闷的意思。真的是觉得自己能为丈夫的事业做点事情,不管事情大还是小。但是话到了嘴边,在雨辰温和但是总少不了一种严厉的眼神面前,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才能表达出来。在这一刻,女孩子觉得自己好没用,她真的只想不管在哪个方面帮帮自己的丈夫啊。她有些失望地站了起来,低声道:“你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我马上回去啦。你好好工作,记得下午要喝牛奶哦。”
本来事情到这里,问题就算解决了。但是雨辰看着女孩子耷着肩膀,像没吃到好东西的小兔子一样可怜兮兮地朝外走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心软了。他在女孩子背后叹了一口气:“成,我答应你,你想去哪里做事。我马上写条子!前线你可不能去!”女孩子欣喜地转过身来,雨辰发誓在她眼睛里面看到了亮晶晶的星星。李媛笑着几乎要扑进雨辰的怀里,最后还是站在了他的面前,雨辰摸摸她柔软如丝的头发,苦笑着带点宠溺地问她:“你到底想去哪个单位做事啊?外交部?还是什么地方?”李媛细声道:“外交的事情我也不懂,我还是想到慕大哥那里,照顾一下病人,自己再进修一下医科。我在北伐野战医院的那段时间,觉得自己是最有用的时候。那时我不是一个大小姐,我真真切切的可以帮助到别人……也可以帮助到你……”女孩子最后的声音低不可闻,却是她最真实的心声。雨辰真的有些被感动了,自己何德何能,在这个世界能遇上这么多理想光彩照人的同志和下属,还有连这个娇弱的女孩子,也全部心思都扑在了自己的身上?在这一刻,他除了感受到了女孩子的如海深情,也加倍觉得了自己的责任。他提笔就在一张八行的纸上刷刷地写了几行大字。
“慕星河兄如晤:内子尝在我野战医院服务,谅兄早已察知。现全国上下同心同德,共同建设之际,内子欲在军医系统服务,望予以安插使用为盼。无需养尊处优,也毋庸特别照顾,以其在一线为病员服务可也。临书匆匆,顺颂医祺。诸希谅察。雨。”
他将这张条子郑重地交在李媛的手上,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他真是很难得有这么亲密的举动。李媛摸着自己的鼻子,心里甜甜的。雨辰交代道:“你先别急着去报道,先准备一下,我还要和一羽先生打个招呼呢。明天我让王副官长送你过去,就在中央陆军医院里面工作吧,离家里也不是很远。到时候,辛苦了可不许哭鼻子。你就是军人了哦!”李媛调皮地一笑,朝雨辰行了个军礼:“是!”
那时我们的总统和第一夫人,都还是年轻得很,也许是全世界最年轻的一对吧。
南京中央政府的内阁,可能是这个国家现在这种政治体系中最尴尬的组成部分了。虽说是责任内阁,但是总统那里分走了相当大的权力。而且这个责任内阁也是个混合内阁,办事的功夫一般,扯皮的功夫却是一流。每天最多的事情就是争执这件事情是我这个部职权范围之内,那个事情也是。这个事情要提交议会表决,那件事情也要。本来在一个政府初成立的时候,这种逐渐磨合适应的过程也算正常。但是偏偏有个勤劳的大总统在他们把事情耽误下来之后,就不吭声不吭气地把事情接过去办完,弄得现在内阁倒显得清闲了很多。一些人已经在高叫要限制总统权力,恢复内阁权威了。还要内阁追究一些雨辰下达的手令,没有宋教仁的附属,属于违宪的法律问题。宋教仁坐在这个位置,却不大想管他们手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自认为是大政治家的人物,对雨辰勤于管理细务的作风并不以为然。在他内心当中,觉得倒是雨辰该来当这个内阁总理,他来当那个大总统。大政治家,不就是要抓大事放小事么!该争的必争,不该争的他也不想当这个恶人。话虽然如此说,但是看着国内建设的事务一项项都是总统府在推动,国际承认新政府事宜、义务教育计划、重工业五年建设计划、整军计划、全国禁烟计划……就算宋教仁这个好脾气的人也觉得自己这里似乎被架空了。但是内阁这些部门,实在不如总统府那个办事的班子精干。他也总想找点什么突破口来证明内阁和议会的权威,现在这个事情似乎就已经找到了。
现在国际上面的事务风起云涌,总统府却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很安静。英国、法国、德国等国新到的大使,雨辰只是在接受国书的时候见过他们一面。以后约期求见,都被他推托说事务繁忙,没有见面,这些大使都找上了他这位总理大人。英法等国关心的是,现在中国和德国签订了友好合作条约。以后如果事态发展到了欧洲爆发大战的地步,中国是不是还站在德国这一方面?德国则是关心他们这两个国家继续进一步合作的情况。他们调子很高,德国是欧洲伟大的国家,中国则是远东伟大的国家。两个国家都受到旧的国际体系的束缚,需要共同努力创造出适应这两个国家发展的新世界环境,话外的意思就是希望中国能在未来的大战当中起到牵制住英、法、日、俄等国的作用。为此德国已经投入了不少资源,在德国大使的话里,似乎只要和他们再签订军事的盟约,他们的投入可能还会更大一些。
宋教仁是很高兴看到现在中国国际地位的提高,至少在雨辰的纵横捭阖之下,中国利用现在国际局势当中的夹缝,很有些开始崛起的势头。虽然现在实力薄弱,也难逃挟洋自重,以夷制夷的嫌疑。但是现在这些大使们来得一趟比一趟勤快,要他们早点发表声明表达立场或者赶紧签订什么盟约。不然为了安定远东局势,很可能就有什么预防性的打击了!雨辰现在既然摆出一副先置身事外的样子,那他这个总理就要把这个责任义无反顾地挑起来,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嘛!虽然军队归他掌管,但是这个和战的方向,最后通过还是要依靠议会!他这位精通议会斗争的大政治家,就准备在这个事情上面和雨辰交锋一下,体现出自己的意志,巩固议会的地位。本来这种大事情就不能撇开内阁和议会,不然他就真的成了独裁者了!不过虽然宋教仁做了决定,但是还是摸不清雨辰那里的底,他现在到底打的是和哪方面合作的主意?以中国的实力,万一站错了队,那可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宋教仁快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心里面正在盘算事情,就没有看到交通部部长汪精卫正站在他的门口等候着他,几乎和他撞了一个满怀。还是汪精卫先退了一步,笑道:“钝初,心神不属的,在盘算什么事情?”宋教仁“哦”了一声,朝汪精卫笑道:“精卫啊!实在惭愧!怎么?有事情在这里候着我?进去说话!咱们老同志了,还摆出这么一个客气的架势,真拿我当外人,下次可要多灌你三杯。”两人一笑,并肩走进宋教仁的办公室里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自然有杂役送过来两盅香茶。宋教仁挥手让杂役出去,就看见汪精卫捧着茶盅在那里沉吟着不说话,也有些好奇地问道:“精卫,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难以决断?说出来让大哥听听。”这两人都是长期在原来同盟会做机关工作的后起之秀、少壮力量。现在在同盟会原来的巨头还有光复功臣们纷纷凋零或者消极的时候,就是这两个人现在撑着整个国民党的大局,关系交情不是一般的好,已经是可以无话不谈。
汪精卫放下茶盅,叹道:“现在国内局势安定,国际局势却扰攘不休。因为咱们总统和德国那个友好合作条约,咱们也被牵连在这国际大局里面。真是现在走得步步惊心啊!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想的!”他嘘了一口气,整个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暗,看来最近睡眠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昨日日本新的高野大使来找我,大家是法政的先后同学,有些话可以说得开。他说的一些事情,真让我感到有点害怕,不能不找钝初你来说说。”宋教仁全神贯注地看着汪精卫,只是催促着:“你说嘛,说嘛!现在我很需要更多的消息,自己要有所行动,就要掌握全盘的情况,你能关心这些事情,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汪精卫又叹了一口气:“现在协约国准备有事于西方,整军精武的准备一切。他们对德国忌惮很深,特别是法国,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这个时候,作为他们殖民体系重要组成部分的远东,就特别的不能出乱子!英国在亚洲的利益最大,印度周围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要断然处置的。现在我们总统在英法等国让步承认了新政府,提供了币制改革借款之后,还是没有冷却和德国的关系,英法都是很恼怒。日本也在担心自己的安全,特别是东北关东州还有朝鲜那里。本来今年计划裁军若干师团的,现在也都不裁了!据说关东州的日军还要增兵。要是我们总统继续滑向德国那里,说不定英法就要武装日本,到时候给咱们好看了!这个时候,咱们总统的那个军事第一的政策就不能坚持下去了。现在还是需要有政治和国际眼光的大人物出来维持局面!当初用和德国联合来讹诈英法,算是人家不太愿意计较,息事宁人地承认咱们了。但是也要见好就收啊!一门心思的军事冒险打算走到头,我看钝初兄再不做点什么,咱们这个政府怕是要鸡飞蛋打!”
汪精卫神色郑重,似乎亡国之祸因为雨辰就近在眼前的样子。宋教仁捧着茶盅要喝不喝地在那里沉思,对他的话很听得进去的样子。汪精卫看了一眼宋教仁的脸色,不动声色地继续皱着眉头抱怨:“钝初,这些国际上面的事情现在搞得咱们国家危险重重是大事,其他小事咱们可以暂时不要计较了……其实这些日子,咱们内阁里面非雨系的人物也憋屈得很哪!这些你都看在眼里面。别人不说,就说我这个交通部长吧。陇海铁路建设这么大一件事情,该不该我管?他倒好,成立一个什么陇海铁路建设公司独立核算,直接对他总统府铁路督办负责!铁路督办孙先生现在也不管事情,就剩下咱们在苦苦支撑!还有原来五路的路款收入,原来都是由交通部经管吧,还有邮电收入等等。现在全是划归到财政部那位总统丈人的职权范围之内!他是想把要害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就拿咱们装个门面!咱们上次在全国禁烟行动当中没有和他抗争的借口,眼睁睁看着李协和去职,欧阳武被判刑!咱们不能再退让下去了,这次国际上面的事情雨辰办得鲁莽灭裂。咱们就要质询,要议会弹劾!需要他为这个事情负责任!咱们要恢复内阁的权威!”
听汪精卫在那里说得慢慢激动起来了,宋教仁也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半晌才像是有些为难地说了一句话:“议会咱们不占多数啊……”汪精卫胸有成竹地笑笑:“钝初,这次你怎么没感觉出来?联合内阁的其他党派就没有意见么?参议会我们且不去说他,众议院咱们还是有办法争取一个简单多数的。只要你点头,我就去干。我是赤胆忠心地扶保你啊。”说到最后他开了宋教仁一个玩笑,引得宋教仁哈哈一笑。他站起身来拍着汪精卫的肩膀,说话的口气很有些感慨:“精卫,我谢谢你!现在这个国民党的局面,咱们维持得不容易啊!但是现在国家好不容易安静一点,这个事情先不要马上去做。我要和雨辰再谈一谈,弹劾只能是我们最后的手段,而且很可能是两败俱伤。我以公心和他交流,相信雨辰也会是明白人,只要他改了这个总是想把一切揽在手里的作风就好。他的声望,我们现在捆在一起也赶不上啊!有了他的号召力和凝聚力,我们这才像一个国家。再等等……再等等好吗?该争取的,我一定会争取的。”
汪精卫被宋教仁的话说得一怔,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最后笑道:“钝初,现在大事情你拿主意,你说什么还不就是什么?我听你的!成!我们这几天就等你交涉的消息,我先去做我那个空头交通部长去!”他站起身来就要走,面上的笑容也是爽朗至极。宋教仁也笑着拍着他的肩膀,亲自送他走出门。看到宋教仁才回去,汪精卫的脸就沉了下来:“竖子不足与谋!”他在脑子里面盘算,同盟会国民党的势力现在再不采取抵抗手段的话,只会被雨辰一步步削弱最后消化,最后就可真全是他的天下了!可笑宋教仁还要采取什么以公心对公心,他有雨辰的实力么?现在不多给他制造点障碍,打击他的威信,以后该怎么办?可惜宋教仁非要抱着什么相忍为国的态度。难道自己真的要改换门庭投靠注定会胜利的那一方了?自己的政治生命,还不想那么早结束呢。不过这个事情,还是等到国际上面的事情稍微有些眉目再说吧……雨辰现在也不是绝无风险。他矜持地笑笑,快步朝自己的汽车走去,他的夫人陈璧君才从广州过来,虽然他在政治上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是和这个夫人倒真是伉俪情深。今天晚上,就好好陪陪自己的太太吧!
这个时候送走了汪精卫的宋教仁,却在看着新成立的欧美局势研究会的第一份正式白皮书的报告。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这个欧美局势研究会就搜罗了国内相当多顶尖的人才,这些人对出来当官未必有兴趣,能加入这么清贵的国家智库,却是感到于有荣焉。一个月内,就推出了第一份关于欧美现阶段局势的完整报告,虽然还难免粗疏,但是却是新民国第一次系统地研究整个世界的开始,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
宋教仁放下了眼镜,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欧洲这场大仗看来真的是要开打了啊。这些学者都一致估计,大战会让欧美列强放松对远东的控制。也许是一个发展的好机会,这个时候保持中立也许是一个最好的方式。他们分析大战将在秋天甚至更早一些就会爆发,还援引了一些新大陆观察家的评论。这样算来,西方列强留给中国表态的时间也不多了。他这时忍不住有些责怪起雨辰来了,当时国际承认的问题,一直拖到大战开打该多好?到时候还怕欧美不承认吗?非要联合德国来个挟洋自重。本来不关中国的欧战现在也把国家卷了进去,真是非常麻烦!不行,自己真的需要和他好好谈一下,大家商量出一个最好的应对办法出来。这是雨辰的责任,也是他的责任。是他们这些高官应该对国家民族承担的责任!
第四卷 新世界 019章 新府院之争
现在内阁政府的部长当中,最繁忙的一个绝对是现在的工业部部长谢明光先生。他超过邓肯那个雨辰起家时候的老人,一下坐在这个要害大部的位置上面,不是没有人说闲话。内部外部的都有,稍微客气一些的就是说他为雨辰带来了巨大的油田收入,雨辰才酬谢他这个书呆子这么一个位置。恶毒的话谢明光都不愿意在心里想。他只是想勤勤恳恳地做事情,现在这个位置哪怕遭受再多的攻击,他也不会离开的。发展祖国的重工业,自己能在其中尽力,已经是他毕生的梦想了。当他在美国的新墨西哥州、底特律等地方,看着那些林立的厂房、烟囱、油田……他那时总会想着他的祖国。而现在,自己就身在其中。
马鞍山附近的工业厂区现在规模已经颇大,春天已经降临了这个未来注定要成为中国新鲁尔的地方。烟囱冒出的浓烟在无风的天气里笔直地上升入晴朗的天空里面,绿意就点缀在这一片的洋灰建筑和钢铁之间。这个地方临近中国的华东金融区,又在雨辰基本统治地盘的腹地。铁路、水运都很方便,吸收东部的资本也容易。也有矿山和煤炭,除了局面不太开阔,其他的一切条件都是现阶段最合适的。谢明光看着自己的这些心血,却想到了东北那块土地。那才是发展重工业的好地方啊!资源、交通都是全国最好的地方,局面也相当的开阔,地广人稀,适合建设。但是那里却是在日本的马足之下,只能成为国防区域,什么建设都要留待以后,想起来真是令人万分的遗憾!他记得曾经在雨辰的办公室,看着雨辰拍打着地图上面那块东北的土地:“总有一天,咱们会让东北完整地回来,让这里成为东北亚的工业中心,甚至辐射整个东西伯利亚!明光,现在咱们要忍耐,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吧!”
他叹了一口气,靠在汽车的椅背上面,看着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变幻。现在自己一个月要往这里跑三趟。没办法,雨辰给自己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让他不能不把精力全部集中在马鞍山煤钢联合企业上面,其他的重工业建设只好先放着。德国的机床还有技术过来得不少,这是雨辰外交的功劳,但是以中国薄弱的技术底子和缺乏的人才,要把这些东西消化,就需要现在这些人加倍的努力!在1916年以前,马鞍山这个联合企业需要达到钢铁产量四十万吨,梅山火力发电厂需要能够提供足够的电力供应。还有现在正在陆续开始的硫酸厂、机床厂等等重工业厂子,一切都是刚起步,一边建设一边学习。本来已经有些规模的军工生产也要扩大,计划在今年要生产仿德九八式步枪十万支,马克沁重机关枪上千架,还有数百门的各型一二式迫击炮,还有正在仿制的法国七十五毫米速射炮和一百零五毫米的重野战炮。加上大量的弹药炸药,这些就吃掉了他手头掌握的大部分资源!雨辰真的打算还要打一场大仗么?以中国薄弱的国力支撑,就算全部资源投进去,也是不够看的呀!
在谢明光昏沉沉的思绪当中,汽车已经开进了厂区办公洋灰楼的大铁门里面,这种重工业厂区特有的那种味道顿时弥漫在整个空气当中,煤灰到处都是,小小花坛上面的花都是黑色的。但是,就是这种环境让谢明光精神一振。从座位上面挺直了腰,自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马鞍山煤钢联合企业的总办,是原来汉冶萍公司的一个副总经理张声涛。他被破格提拔到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也是留美学习工业的学生。他已经很习惯工业部的部长和次长把这里当做自家的后花园,有事没事跑过来检查指导工作的情况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也没有随员,就在门口恭候着谢明光。整个雨辰手里的军工联合企业,现在就是他现在管理的这个地方是最宝贝的了,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不怕以后没有高升的机会,所以这位张先生的行事也笃定得很,倒也不怎么拍谢明光和邓肯这两个人的马屁。
谢明光从车子上面下来,舒展了一下自己长途坐车的疲惫。司机和他的随员也都下来了,都是从雨辰卫队里面抽调的穿着便服的军人。从这点可以看出雨辰对这位工业部长的重视之情了。他看着张声涛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道:“澜波,怎么样?看见我们来是不是又满心的不愿意?觉得咱们又给你压任务来了?”
张声涛笑着迎着谢明光朝办公大楼里面走,来来去去的人都忙忙碌碌的,也看惯了谢明光的到来,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多看一眼的。没什么官架子的谢明光也习惯得很。这个联合企业的厂训还是雨辰写的呢,什么“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大字。就听见张声涛一路走一路说:“我的部长大人啊,现在百废俱兴,我宁愿先把时间和钱花在培训技术人员和熟练工人上面,生产任务你们压我头上,我也只有顶着,反正也是个完不成。到时候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总统性子很沉稳的一个人,怎么在我们的生产任务上面压得这么紧?生产这么多军火,要装备多少部队才够啊?工业建设这个事情您也知道,不能急,要慢慢来,基础还没打好就想跑,那不是做梦么?这种基础工业的建设最忌讳长官意志,部长大人,您也是懂行的人,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谢明光欣赏地看着张声涛,他却浑不在意的样子,谁也不知道这位道地的留美学生怎么能养出这么一个老牛皮筋的性格。回国服务的时间也很早,当初前清时他在汉冶萍的时候,在那个官派味道最浓的企业里面就是一个另类。不摆官架子,很重视争取工人的福利。虽然被当时的盛宣怀赏识,一直坐到了副总经理的位置,但是一直都是被排挤的。后来因为邓肯的推荐,才坐上了掌管马鞍山联合企业的总办位置,还是原来那个不紧不慢的性格,不好高骛远,不好大喜功,只是踏实地做着建设工作。马鞍山联合企业里面的工人的福利还有教育设施,是全国乃至亚洲都是最好最完善的。他这样花钱,从谢明光到邓肯,都是相当的支持。在这些人看来,马鞍山现在的局面,是种子,是样板,是未来全国工业发展的基础。虽然雨辰现在在这上面毫不吝惜投入,有些急功近利的样子,但是他们都顶住了来自总统府方面的压力。在这些人的心中,是有着一个从无到有的蓝图的。
谢明光朝张声涛挤了挤眼睛,两人都会意地笑了。谢明光嗯嗯啊啊地说了一阵官话,无非就是要加快建设进度之类的。张声涛也肃立恭听,但是绝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谢明光说完之后,张声涛笑道:“部长大人,还是老规矩,等会在工人食堂吃饭,晚上给夜校上课,后天回南京?”谢明光微微摇头:“这次不成啦,总统要我随时在左右,以备咨询,他似乎这些日子在筹划什么大事情,对下面工作的压力,也给得越来越大了。我总觉得他是在焦急地等着什么,想在之前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他从张声涛的办公室里面向窗外望去,目光有些遥远,下工的汽笛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尖厉地响了起来,两个人都相对无言。谢明光是把自己的工业救国之梦和雨辰的政治生涯捆在了一起。但是雨辰现在却似乎有些浮躁的样子,谁也很难猜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中国即将面对的,又将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
政府的内阁总理,来拜访政府的最高元首总统先生,自然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平常日子里,为了体制的尊严,两位都是不照面的。要不就是总统令需要内阁总理附属,要不就是内阁总理的行政命令需要总统用印,都是公文往来。这次,却是宋教仁总理亲自来拜会雨辰总统了。这一天连雨辰都动手把自己办公桌收拾得干干净净,在约定的时间里面站在小会客厅门口等着他。毕竟他的体制要尊贵一点,还不用走到总统府大门外去等宋教仁。时间刚刚指到十点的时候,就听见回廊外面一片皮鞋杂沓响亮的声音,雨辰也摆出了温和的笑容,努力想营造出一片合家欢的氛围。稍停一会儿就见穿着大礼服的宋教仁和几个随员很正式地出现在他的眼帘,这次双方在面子上都是客气到了万分。雨辰老远就伸出了手去:“钝初先生,这次屈驾枉顾,让你亲自来拜访我。雨某真是愧不敢当啊!欢迎欢迎!请进,咱们入座高谈!”宋教仁快走了几步,伸手握住了雨辰的手,一个小幅度的鞠躬礼表示尊敬。也笑道:“总统事务繁忙,在下没有要事怎么敢打扰总统。当真是违教久矣,这次能亲来就教,在下心里也是欢喜得很的。”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就走进了会客厅,分宾主坐下,两人相处得这么春风拂面的样子,两人的随员可都在心里绷着劲,这次见面,可没有那么简单哪!
果然才一坐下,雨辰端着茶碗还微笑着没有开口。宋教仁已经态度很恭谨的开始发话:“大总统,上次内阁的行文,想必您已经看到了吧?”雨辰有些装傻的样子:“什么行文?每天都有不少……难道是那份?钝初先生要总统府就现在的外交政策做一个说明?钝初先生哪,我现在一个大使不见,一个外国朋友不会,埋头在国内事务里面。外交部又是内阁的下属,伍文爵先生又是你的老同僚。外交政策如何,应该是内阁最为有数,怎么行文到总统府来了呢?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答复,就搁置起来了。钝初先生此来,难道为的就是这件事情?”他装得实在无辜,好像真的自己百事不理一样。谁不知道民国外交政策,一直都是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从和西方列强谈判,到和德国签订友好合作条约;从英美借到币制改革的借款,直到最近迭次推托会见西方列强的大使。不都是他掌握着整个大船的航向?现在却明目张胆地在这里和宋教仁装傻,连这位好脾气的总理,都有一种轻微受到侮辱的感觉。他忍住了那点怒气,也觉得今天的雨辰有些不好打交道,虽然面子上面客气有礼貌,但是话语背后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却是掩饰不住的。
他在椅子上面朝雨辰的方向倾了倾身子,尽量摆出了推心置腹的样子:“总统,这事情不是小事情啊!国际上面风高浪急,我们政府成立未久,基础薄弱。是经受不起在大国之间这样的投机的!我们应该摆明自己的立场,在国际当中不偏不倚,做到绝对的局外中立,集中精力,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把我们国内的事情办好!总统现在游走在欧洲两大势力之间,国内有识之士,无不为这种行走在悬崖边上的政策而感到忧心忡忡!所以,大总统,我们内阁恳请总统能逐渐冷却和德国现在的关系,而发表绝对中立的声明,则国之幸甚,民族幸甚!”
宋教仁能有这样的见识,这样的心思,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民国可谓有着一个不错的总理,雨辰在心里对宋教仁是非常的赞扬,但是面子上却还是不肯动什么声色:“钝初先生,当初和德国签署友好合作条约,内阁也是附属的啊!数千万金马克的贷款,技术和专家的支持,当时大家都一致认为这是德国友谊的表示!现在突然要冷却关系,置条约于何地,置国际公信力于何地?至于英美法等列强,我国一向秉承等距离外交的原则,并没有孰轻孰重这么一说。您的这些意见,是不是再仔细斟酌一下?”
宋教仁看雨辰又是装作无辜的样子,真的想叫喊起来。最后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性子,又用眼光安抚了一下自己手下那些跃跃欲试的随员们。坐在椅子里面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大总统,依您来看,要是欧洲真的局势决裂,到底哪一方面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看来宋教仁要给自己上课了呢,雨辰在心里好笑地想。在宋教仁看来,自己大概就是一个只会一味使用强硬手段,采取冒险投机主义办外交的军人总统吧。国际局势的未来走向,如果历史不发生大的变化的话……我应该比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来得清楚吧。但是他面上还是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淡淡地回答道:“钝初先生向来对国际形势有所研究,有心得发现,雨某人自然要听听先生的意见……不过据我看来,哪方面要赢都不容易吧!”宋教仁这下以为把握住了雨辰的心态,他认为这两方面一定会打个两败俱伤,所以想左右逢源,捞到最多的利益。这样想的话,那这个国家可真的就完了!
他叹了一口气,放大了一些自己的声音:“大总统,根据在下的判断。这次以旧大陆中欧强国组成的同盟国,是必败无疑的!但是德国对法国,那是稳胜没有怀疑的。但是现在德国两线作战,要对付法国和俄国两大强敌。海上还有英国海军的强大封锁,美国日本等强国,也是支持英国的。德国怎么能和全世界作战?估计战端一开,慢则半年,快则一月,则必定要签订城下之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啊!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让自己及时抽身……”宋教仁说到这里声音也严肃无比了起来,“战后英法等列强秋后算账的话,咱们瓜分之祸立等可待!”他觉得自己已经把意思的方方面面都表达清楚了,最后再给雨辰一个台阶下,“总统,要不由我们内阁发表声明也成,只要总统用印,并发表一个赞同的简短声明也成。德国顾问咱们礼送,借款咱们立即纳入本年度的还款计划当中,咱们就抽得出来身了!总统,您看这样办可好?”话说到这里,宋教仁的随员们都觉得这位总理已经是仁至义尽,替这位总统擦屁股已经是极度的委曲求全了。这位总统也总该点头了吧!
宋教仁的见识,的确已经到了当时中国政治家所能有的高度。但是,他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雨辰心里有些苦涩地想。一战爆发之后,英法等老牌列强的确放松了对中国的控制,而中国因为当时的局势混乱和实力破碎,没有捞到任何好处。而日本却真正地在一次世界大战当中发展壮大,捞到了亚洲这个地方所能得到的最大好处。并且继承了那些老牌列强对中国的野心,而且更加咄咄逼人!中国今后的日子反而是越发的难过了,直到三十年代整个民族的苦难涅槃。而自己这次为什么要做好准备,全程参与这次世界的大变局呢,就是要和日本竞争!不能让他就这样发展壮大起来!亚洲所能得到的好处,中国至少要吃下一半来!所以他现在孤心苦诣地在营造着一种势,一种让列强觉得中国比以前重要的势!但是还是很少有人能够理解他的作为啊。这个时候,真的有一种举世滔滔,知己寥寥的感觉。无论如何,自己既然认定了这条路,也只有坚持走下去了。
他望着手中茶盅上空袅娜变幻的热气,脸上的神情也似笑非笑的。让热切期望他点头答应的宋教仁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沉住气等他答复。
“钝初先生,我作为国家的元首,要为自己的作为要负责任。和德国关系载在条约,我不能拿民国的国际声誉开玩笑。中立一说我能表赞同,但是和德国断绝关系,断难做到。这个声明,我是不会发的,内阁要发,我也不会用印。”他淡淡地,但是坚决地这样回答了宋教仁殷切的期盼。
宋教仁终于跳了起来,他算是被雨辰成功地激怒了。他抖着手几乎就是指着雨辰的鼻子在大声地道:“你这是把国家在往绝路上面带!我绝对不能容你这样做下去!你你你你……如果你还是坚持这样一意孤行的话,没有其他说的,我只能在议会上面弹劾你!哪怕你有枪杆子在手上!但是公理和正义是在我这一边的!”
雨辰也冷着脸站了起来,他觉得今天自己很成功。把茶往桌子上面轻轻一放,一摆手道:“请便!送客!”宋教仁带着随员顿时掉头就走,边走还在边厉声地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国家要完了!”
1914年春季,在民国政坛上面爆发了第一次的府院之争。谁也没有想到,国内局势大致稳定的情况下居然在中枢闹出了这样的事情。顿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上面,特别是一些国家的代表们,局势在1914年的上半年,在波谲云诡地继续向前发展着。
第四卷 新世界 020章 双管齐下
上海,1914年。
春天的景象已经完全笼罩住了这个远东具有魔力般诱惑力的都市。虽然现在南京政府府院争斗风潮已经越来越激烈起来。双方都有各自的支持者在舆论上面大肆地交锋。国民党方面这次大概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想在议会斗争的范畴之内对雨辰的权力加以限制。而总统方面的支持者,一些具有民族主义思想的青年知识分子,对雨辰的政策非常拥护地方开明势力,中央系统的绝大部分公务人员,教育团体,还有被限制发出自己声音的军队,也在极力地加以回击。双方虽然意见针锋相对,但是还保持着一种合法而克制的态度,也许主要是雨辰表现了极大的克制吧。所以这个远东大城市充满活力的经济活动,一点也没有停滞的迹象。
随着中英美平准基金法案的实施,美国和英国都收购了大量的中国白银,为政府提供外汇作为稳定货币的基金。到1914年这个时候,估计政府手中已经掌握了大约相当于2250万美圆的英镑,910万美圆,还有大约1360万美圆的黄金。很大一部分外汇收入,都是因为关税的提高,和民国元年、二年积累下来未曾支付的关税而增加的。相对充足的外汇和黄金储备,加上英美两国提供的大约2000万美圆的外汇担保,使得币制空前稳定,造成了现在贸易和商业兴旺发达的景象。这也是新兴民族商业阶层支持雨辰的原因所在,他为他们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发展机会。
英国新上任的年轻大使克劳福德站在黄浦江西岸的英国上海领事馆的落地窗面前,有些发怔地看着外面这些景象。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映得他棕褐色的头发像是在微微地发光。这位现在不过才三十三岁的年轻人,是从在中国遭受了相当丢脸的外交生涯的挫折、已经心力交瘁的朱尔典公使手中接过这个职位的。从第一天起,他就感受到了北京东交民巷那些陈旧的外交团体的裹尸布一般过时的味道,那是一群活在布尔战争之前的老古董们!也许还要更早一些!他的家世使他和中国有着很深的渊源,他的父亲,以前的海军少将,下议院议员贝思福勋爵,曾经就是一位远东的专家,曾经在1898年受当时英国首相索尔兹伯理的委托派遣,还有750英镑的专门拨款,在中国考察游历了整整一百天。见到了当时中国所有的重要人物,对亚洲当时甲午战争之后,大英帝国如何在这个局势剧烈变动的时候维持帝国的利益,还有采取怎样的外交政策走向,做了很深入的思考和研究。现在这个家族传统,就传到这位在贝尔福先生手下已经声名鹊起的年轻远东问题专家,他的儿子手中了。
他一直还记得,他的老父亲在索尔兹伯理先生肯特郡的林场打猎途中,和私交很好的首相先生争论的话语:
“一方面在中国寻求一种具有骑士精神的政策,一方面寻求欧洲人的权力,这才是我们平衡的政策。远东这个地方太特殊了,而中国也完全不同于印度!对于日本我们需要足够的警惕,在未来几十年间,他可能淹没我们在亚洲整个体系!而一个和日本同样强大的中国,也许就是我们在亚洲平衡的关键,那时他们都会有求于我们……在远东,中、俄、日将完全纠缠在一起,无法对我们的地位造成任何的挑战!……中国是一个有着内聚力的国家,有着他们独特的传统。某种善意的合作,更容易谋求我们在亚洲的领导地位,而瓜分这个国家的任何企图,最后终究将丧失我们在远东的优势地位!”他老父亲花白的头发,还有激动的语气,都深深地印在当时自己还是一个伊顿公学学生的脑海里面。而现在,父亲未完成的心愿,就要靠自己来完成了。克劳福德捏着胸口的领针,皱着眉头一遍又一遍地思索着自己面临的使命。朱尔典留下的中国外交遗产就是一个中英美华元平准基金,还有仍然在英国掌控下的中国海关。大英帝国的势力在长江流域仍然是不可动摇的。虽然现在受到了美国的挑战,但是关于这一方面,他更倾向于和美国联合。两个支撑脚,无论如何比一个要稳固。而且按照现在这个国家所展现出来的活力,他们两个国家的机会都是足够的!但是现在白厅最关心的,却是中国在未来,是不是会成为德国在远东的一个打手,为了某种狂热的民族主义,而采取危害大英帝国利益的举动呢?
对于中国现在拥有的实力,他们是并不担心的。以日本的力量,联合英法的远东驻军,几个月内就可以打垮任何意义上面在远东的所谓中德联军。但是这是牺牲一部分将用在欧洲的资源为代价的。在欧洲的德国,实在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怪物。未来大战爆发,胜负也的确在未定之天。在克劳福德看来,最后问题的解决,还是需要新大陆的加入。但是中国的变局,也许就会影响新大陆的动向,这就是一个连环的博弈游戏。当中国被摧垮之后,日本毫无疑问就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特别在旧大陆的眼光全部集中在太平洋之后。那时的日本,无疑就是新大陆最为担心的对象,当双头鹰的一头转向太平洋的时候,另一头,还有多大的精力在关注着大西洋?就英国本身来说,日本壮大到那个程度,对于亚洲的帝国体系稳定,也是不能忍受的。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必须维持远东的稳定。这个世界岛东部边缘的地区,现在却是大战之前的又一个帝国外交家和军队精英们全心关注的焦点。
而重点就在于那个比自己还要年轻七岁,看起来完全是军人简单粗暴式统治作风的那位传奇总统的身上,亚洲的俾斯麦。
克劳福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阅起一些资料,接着就是长时间地沉思。他在递交国书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位年轻总统一面。稳健的双手,看起来很坦率的目光,还有温和的笑容,让他直觉般感觉到了这位总统背后很深的城府。当欧洲将他奇迹般地崛起当做东方神话般的谈笑资料的时候,他已经如饥似渴地阅读了他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这位总统的情报。如果他只是一个单纯的东方赌徒的话,那他的运气未免好得出奇。可以用惠司脱牌把白厅俱乐部里面所有绅士的裤子都赢过来!他难道就不知道,英法日的强大海军力量,还有远东的军事力量就在他的门口,而德国只能在柏林为他喊喊声援的口号吗?布尔战争的时候是这样,中东平息伊拉克叛乱的时候也是这样!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克劳福德强烈地感觉到,这位总统只是在试探着他们的底线,想捞取最大的好处!如果他真的一意孤行,当初他和德国签订的就是军事盟约,而不是一份轻飘飘的友好合作条约了!他只是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转向!
哪怕现在的府院之争,他似乎也是在向西方的列强们表示,在我的国家内部,还是有着强大的反对我联合德国的声音和行动的!你们大有可以在这方面施加影响的余地,而不用最终决裂和我来个武力摊牌!到时候他的转弯,也因为这个现在已经变得明显的反对派的存在,而显得顺理成章。自从他离开现在仍然是个大工地的南京新大使馆,回到更加欧洲化的上海总领事馆,做了很长时间、非常冷静的阅读、思考、分析之后,他已经觉得自己的思路渐渐明晰了,从那里开始着手自己的工作,也有了相当的自信。也许这就是自己和那位年轻的英雄交锋开始的时候吧!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聪明人的。他在待价而沽,自己也不妨……用中国话怎么说?欲擒故纵。加上日本现在急切的反应,这个时候的远东政局,还是非常有意思的呢。
克劳福德喃喃地念道:“……在具有骑士精神的政策基础上,谋求欧洲人的权益最大化……”在上海春天的阳光中,他的神色慢慢地变得坚定了起来。
……
此时的南京城南,一连片民居所在的地方,交错缠绕的复杂小巷子让这里的道路变得像一个迷宫。虽然城市已经改善了排水系统,但是这里的味道还是很不好闻,街上驴马粪的味道和街口老虎灶的水蒸气一起在空气当中飘拂着。这个首都,现在还是一片建设中的脏乱繁杂的景象。在一片混杂的民居当中,有一个小小的宅子是被几个现在南京政府中央警卫师的下级军官租赁下来的。在他们的军官宿舍还在建设当中的时候,他们拿着居住补贴,就暂时住在这里。因为部队生活的紧张繁忙,一个月当中,也难得有几天回来居住,都是住在帐篷里面和士兵们在一起。
邻居们都很喜欢这些青年军官,他们似乎代表着这个新政府的形象:年轻,朝气蓬勃。笔挺的军装和闪亮的肩章晃得巷子里面的大姑娘们心事重重的,举止自有一股军人的傲气但是对弱小却非常照顾保护。这些单纯热烈同时又满怀理想的、雨辰一手影响培养出来的国防军年轻军官团体,一直都是现在报纸舆论还有普通百姓心目当中,这个新政府最好的东西之一。
今天这个小小宅子里面,却来了不少他们的袍泽,都是中尉、上尉阶级,最大的不过少校,少尉阶级的也很少。他们提着猪头肉和洋河酒,看来是大家在这难得休息的日子里面要共买一醉了。两边的邻居都和气地和他们互相打招呼,这些年轻军官有些酒意了,唱起来的军歌还真是好听!到了中午饭的时候,只怕已经来了十七八个军官。最后还剩了两个军官不知道为什么在门口散步,似乎不想进去,和居民们家长里短地聊天,兴致勃勃。有些百姓心里也有偶尔飘过的疑问,今天这些人有些奇怪啊!但是这些事情和他们的生活离得实在太遥远了,随即就被抛到了脑袋后面。
在这个小小宅子里面,这时却关紧了门窗,所有人都围着两张大桌子坐着。屋子里面唯一的光线就是天棚玻璃投下来的一道阳光。尘土在光柱当中飞扬,使得这里居然有了一丝宗教气氛。不知道是谁,低沉而激烈地带头发言:“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军队,我们青军会会员还能够忍受下去吗?”
另一个更具爆发力的声音就马上接了上来:“当然不能!府院之争,完全是内阁方面恶意挑起。现在国内政事废弛,议员之间拉帮结派,对我总统的所作所为大加议论。他们甚至还要弹劾总统!要知道,这个江山是谁打下来的?这个政府是谁建立起来的?他们这就想爬到我们总统头上了不成?”
“我们在长江沿线苦战,我们在外蒙古卧冰吞雪,我们在东北和日本军队决一死战,我们在河南剿匪,我们在辛苦训练保卫国家统一安全、准备复兴民族的时候,这些议员老爷们在做什么?他们在和袁世凯勾结,向外国人屈膝投降,在忙着中饱私囊!这些所谓的议员和内阁,在中央为我们总统制造障碍。在地方更是想把持一切!连队里面弟兄们接到家乡的书信,这些议员老爷们扭曲了总统的地方自治政策,地方议员往往就是地方豪绅!现在他们有了这个地位,租子不要说三七五了,六成都能收到!地方上还投诉无门。以前他们不过是豪绅,现在却是民意代表!弟兄们接到书信谁不是哭声一片?我们提着脑袋为国家奋斗,却养肥了这些王八蛋!”
“国民党更是完全丧失了他们曾经作为革命党的地位!不然孙中山先生怎么放手不管事情了?也是被这些败类气的!要不是他们在中央阻挠,浙江、广东、福建还有西南省份现在还是实际独立?听总统府卫队的弟兄们说,现在总统每天办公十个小时以上,都快累吐血了!那些王八蛋整天不做事倒也罢了,还整天和总统捣蛋,还叫着要裁撤军队。他们真是国家的蠹虫!”
“对外软蛋,欺凌总统,把持地方。我们国家不需要这么一个议会,只需要总统掌握全部权力,提拔真正的有识之士,完全在总统的领导指挥下完成民族复兴大业!”
“我们需要组织起来!就叫做复兴社吧!作为我们这些志同道合的同志秘密结合的团体。用我们这些青年军人的血肉和生命,来诛绝这些国家的蠹虫!大家赞同吗?”
“在总统的领导下,以我们的血肉和生命,真正统一全国,收复我们全部失去的权益!”
一双双年轻的眼睛目光闪亮,手都伸出来握到了一起。也许他们不知道,当爱国的热情走到另一个极端的时候,当民族主义的精神过了头之后,在雨辰的那个时空里,未来产生的一种新名词叫做法西斯。而他们的这种秘密结合,已经有了这么一点味道。而这一切,不过是这支非常强调民族主义教育的国防军所带来的副产品罢了。这支国防军从上到下,这样的人物大有所在。最近府院之争造成的攻击雨辰,攻击他军人作风的风潮,还有新政府在运行过程中逐渐体现出来的一些问题,都已经成为了这种潮流的催化剂。而雨辰现在,对于这些东西,似乎没有完全察觉的样子。
总统府秘书长陈卓先生,现在应该是整个总统府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机构人员当中,仅次于雨辰而最忙的人了。他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作为联邦党党魁丁西林老先生、联邦党秘书长沈恩孚先生背后的提线木偶,维持整个议会团体的稳定和利于雨辰政策推行的随时简单多数的局面。以前这位秘书长的工作卓有成效。不仅一手导演了正式大选的大获全胜,参议院成功推举雨辰为总统,并且在宪法法案对总统权力规定的表决当中,为雨辰赢得了相当大的权力空间。但是这次府院之争随即在议院当中出现的混乱局面,却是让他觉得大丢面子。他曾经在酒后对一二知己大言,自己可以完全掌控整个议会的两院动向!现在也成了大坍其台的夸夸其谈。国民党各势力这次难得的同仇敌忾,中间势力的摇摆不定,联邦党议员的思想混乱,现在就成了他要面对的局面。一直在雨辰的指导下,工作做得顺风顺水的陈卓,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为了挽回自己的强力地位,他手忙脚乱地加倍忙着找人谈话,巩固阵营,分化收买。但是这些事情现在做起来,竟有着以前没有的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想着背后雨辰有时候冷冷的目光,他在这温暖的春日里面,经常会有着满背都是冷汗的感觉。自己的前程本来一片光明,不要这次就突然宣告终结了啊!
这一切的忙乱,终于在雨辰一个深夜里面和他推心置腹的谈话之后,变得安定了下来。雨辰到底是怎么说的?这些话现在已经深深地烙在他的心里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一切都还在雨辰的掌控之中。这些日子他办公室的灯火经常彻夜地亮着,也许就是一直在考虑着这个问题吧。
“不群,这些事情不要急,你不用做太多的事情。我们这个政府才成立不久,时代变化得如此的剧烈,才让我们达到了这个位置。我们的基础并没有多稳固,中央和地方,还有内阁议会都是草创阶段。在这个我们还是有着绝对实力的时候,让他们闹闹也好……
就是要让这一切的沉渣,政府的、地方的、内阁的、议会的,甚至军队的都泛起来最好。让这个草创出来的新民国,所有的潜流都表面化出来。我们才能及早着手解决。当我们这个国家即将踏进世界舞台的时候,在我们面对民族利益的抉择的时候,才知道哪些人是满怀私心,哪些人是蠹虫,哪些人是我们可以全心信任合作的。我要为未来留下一个坚实的基础,也要对自己前面的建设成果进行反省整理。现在还有时间,爆发得早点,我也可以早点着手完成这些工作。要没有后顾之忧地在世界舞台上面为我们这个民族争取利益。
本来从中央到地方,我们是勉强被结合在一起的。经过这一番荡涤,才能真正地为这个新民国打造一个可以维持长时间的基础。议会、内阁这些毫无疑问都是需要保留的。只有当我们一起共同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风潮之后,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国家稳固的基础。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需要互相适应,互相摸索。也许还有我自己的一点私心……
我相信在这次风潮过后,在意外的转折之后,我们的政府能够成熟一些,我们这个国家也能够成熟一些。有的弊端暴露出来之后能够得到有效地解决,有的人和势力就该请他们鞠躬下台。我有着这个信心,同样希望你也有这个信心。在这种我维持克制的局面下,当转折到来,谁是为公,谁是为私,就再一目了然不过了。我需要一个满怀公心,热爱这个国家,能够在游戏规则当中对我进行制约的内阁。我和这个内阁的有效合作,就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基础所在!”
雨辰在和他的谈话里面,反复强调了打造国家基础的这些话,让陈卓大致明了了他的心思。但是那个意外的转折到底是什么,雨辰还是讳莫如深。最后雨辰似乎有些感慨:“时间很紧啊!这一次的机会错过,说不定又是国家气运的新一个几十年的沉沦!我不能错过!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我只有这样双管齐下,同时对内和对外!我要赶上这班车!当国家踏上正常发展的轨道的时候,也许就是我对着宪法三鞠躬,光荣下台的时候了。不群,这个时候,你们要好好的帮助我!跟不上我脚步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等待你们的!”
雨辰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陈卓看着头顶的天空,雨辰真的能顺利地推动这个时代的发展么?他一个人的力量,到底是否足够?如果他失败了,又会怎么样?在这一刻,年轻的总统府秘书长,他也没有答案。
第四卷 新世界 021章 转折和惊变
府院的争斗一直向前发展着。国民党的议员们在他们的舆论阵地上面,因为雨辰一直以来的态度比较控制,说出来的言辞也越来越过分了。现在已经有人在鼓动着修改宪法,将现在的政体总统议会制,修改成为议会总统制。地方上面的议会,附和这样的声音也颇多。但是总体来说,宋教仁还是秉承了一个政治家的气度,没有将他对雨辰会谈时,一时激动所说出来的要弹劾他的话进行到底。他只是希望雨辰能够迅速转变他的立场,缩减部分的权力。但是局势的发展,到了最后,往往也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在众议院这个战场,第一个最实际的行动就是民国四年裁军法案的动议,由众议院广东籍议员缪培南提出的法案,提交议院审议。这份法案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冲着雨辰的实力基础来的。要求将现在掌握在中央手中的三十个师裁减八个师。比如说现在已经名存实亡的第八师,在四川的第十九师,山东第二十师,直隶第十五师,河南第十四师,以及粤军姚雨平师改编的第十三师。为了面子上的公平起见,还有山西的二十六师和吉林的二十八师。这裁减大约十五万正规军,国内安全的空白如何填补?缪大议员认为内地安全足资维持,沿海沿边省份要加强地方保安部队,同样扩建十万人左右,由地方财力来解决兵饷问题。原来的各省保安司令部要和中央的国防军总部脱离关系,完全成为地方的内卫武装。
他这个议案对于雨辰权威的挑衅,可以说是撕破了一切的面子。出发点就在于加强那些还处于实际独立省份的武装力量,加大雨辰基本地盘省份对中央的离心倾向,而重点削弱雨辰所掌握的最大实力——国防军主力嫡系部队。这种议案的提出,就表明一些国民党议员现在已经不安其位,想利用这么一个看似难得的机会,为他们的势力牟取最大的利益。他们前些时候在雨辰爬上政治舞台高峰所沉寂积累的怨气,现在已经毫无顾忌地完全爆发出来了。这个议案在众议院很快就提交表决,但是在第一次表决当中,大概只拿到了八十多的赞成票,没有通过。他们仍然在不依不饶地酝酿着第二次的重新表决。理由甚至是非常的正大光明,国家草创,财政艰难,国内现已基本平定,养兵六十万以上,军费开支在财政支出中至重。如果不进行裁军,明年的政府财政预算当中的军事支持,他们这些议员断难通过。不如先做好部分的裁军工作。
话虽然叫得响亮,但是按照上海那些支持雨辰的报纸上面刻薄的评论来说,这些善于投机钻营的国民党议员,这份议案当中包藏的私心,真是八百里开外都能闻出味道来。宋教仁对这份议案原则是支持的,毕竟裁军是件好事么!他也担忧雨辰的军队会逐渐成为一个既得权益的团体,到时候成为北洋军第二,成了破坏国内民主政治的反动力量。但是他认为这种裁军法案必须要公平,地方和中央的等比例裁减,这才是相忍为国的做法。开了这个先例之后,军队完全国家化的道路就可以顺利地朝前走了。而不像现在,中央军更大程度上面还是雨辰一个人的军队和工具。所以在陈卓和他交涉关于这个法案将极大影响雨辰和国民党之间的关系的时候,他只是表示这是议员在行使他们正当的权力,虽然还有不完善的地方,但是他无权干涉,作为国民党的党魁,他也赞同裁军。总统如果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可以否决这些议案,但是不能阻止他们的提出。如果事情到了僵局,那总统还可以解散议院,重新选举!这些略微带点意气的话,当时的陈卓听了,只有苦笑的份。
虽然府院之间还没有到最后决裂的份上,但是大家都认为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当初因为对外政策的意气之争,现在已经完全变成政治层面上,两大政治团体之间的竞争了。国民党通过团结对雨辰独掌大权不满的中间人士,一时声势浩大地对他发起了攻击。而雨辰这个时候,表现出的除了克制,还是克制,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他麾下的团体,已经对这个局面不耐烦到了极点。但是当初四巨头会议的时候也有过雨辰后发制人的先例所在。他们也只好捺下性子,等待着他们总统出手。到底什么时候颁布总统命令,解散这不听话的议院?
这个时候在远离南京政治风潮的上海,英国驻华大使克劳福德临时下榻的英国上海总领事馆,却到了一位他期盼很久的客人。他一直都在等待着具备这种身份的客人出现。而当他真正出现了之后,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个人选竟然是那么出奇的合适!
来人是现在总统府资政,所谓民间团体,现在中国最出名的战略研究机构——欧美局势研究会的理事长杨度杨皙子先生。他有着民间人士的身份,却有着很深的雨辰背景。果然雨辰挑选了他出马!对于这位杨皙子先生,他也有着不少的了解。当初袁世凯的智囊,后来果断地倒向了雨辰,在袁世凯最终倒台的秘密活动当中,起了隐秘而相当大的作用。现在的这个欧美局势研究会中他起的作用,也相当巨大,为雨辰网络着天下英雄,同时也对政策施加着影响。这位中年人,现在虽然同样没有部长秘书长之类显赫的政府要职,但是实际所处的地位,也能算作雨辰圈子里面的心腹之一了。对于和东方这样聪明而重要的人物打交道,克劳福德是非常有兴趣的。特别是这位先生这次特意前来拜访所涉及的交易,更是让人有着一种期望着即将到来的交锋的快感。
克劳福德对着穿衣镜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特意挑选了一件式样简单,看起来不那么正式的洋装,挑选了颜色鲜亮些的领带,就是想让这个气氛看起来不太正式,让大家可以畅所欲言。自己远离南京的等待,果然是有效果的啊……雨辰在这个时候,估计也是等不下去了吧,他也该有所行动了。想到这里,年轻的大使先生微微一笑,推开门就走了出去。在楼下的客厅里面,杨皙子正在等着他呢。
杨度果然安静地坐在楼下的大客厅里面,享用着香气四溢的印度大吉岭红茶。他是坐火车由津浦路转沪宁路一路没有停留地赶到上海的,但是现在身体并没有感到多疲惫,而是略微的有些兴奋。前一段时间在外围为雨辰的辛勤服务,现在这次雨辰电报他赴上海一行,是不是就代表着他重新回到核心圈子里面了?自己也可是真不容易呢。对于当雨辰的帝王师,他已经没有这个奢望了。过去的东西已经跟不上了时代,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新形势下,做雨辰核心决策圈子以内非常重要的人物。
听到楼梯上轻微的脚步响声,还有看到本来在身侧殷勤服务的印度用人小心而恭谨的离开,杨度知道正主儿终于出现了。对于这位接替朱尔典的新英国大使,雨辰对他的评价颇高,认为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懂得观察局势,而且知道分寸何在。从他到中国伊始,却并没有对中国国内的局势指手画脚,反而着力在维护着中英美货币平准基金,还有一些善意的释放,就知道这人懂得怎么和东方人交朋友。他很好地维护了你的面子,颇有一些柔性的手腕,而且还有耐心等待,特别是在白厅的训令不断的情况下!这个时候杨度要领教的,就是在这和善的背后,他是不是有着同样出色的谈判技巧,和大英帝国真正想要的条件。
和聪明人打交道,其实是一件最容易的事情,需要的反而是坦率,这是雨辰的原话。
杨度站起身来,含笑迎接着这位年轻的大使。克劳福德只会简单的中文问候语,所以身边还带着一个神态有些拘谨的白种人翻译。在这种场合,他可不敢用中国人的翻译,这个光怪陆离的国家,指望他们能够保密比登天还难!他也不认为他需要和朱尔典一样有着非常流利的中文,他需要和这里保持一定的距离,不需要完全融入东方的社会,他要让需要打交道的对手知道,他所代表的,只是单纯的大英帝国的利益而已。
两位同样聪明的人都带着一点矜持客气地互相打了招呼,洋装和长袍马褂就这样对坐在了一起。还是克劳福德最先开口的:“一直以来,都只是听杨先生的大名。杨先生作为新政府的智囊之一,对于和杨先生见面,我实在有着非常的期待。这次您特意赶到了上海,我感到非常的荣幸……杨先生,一路上还觉得顺利么?”
杨度哈哈一笑,潇洒地拱了拱手:“托福托福!贵使自从来到咱们国家瓜代朱公使,在下也一直是仰慕已久啊!在天津读到贵国莫理循记者先生关于贵使抵达的评论,他认为贵使年轻识浅,不像朱公使那样了解中国,和中国各阶层有着广泛的友谊,对贵使评价甚低。但是我们都一直认为贵使是英国第一流的人物,光是如此沉得住气,已经是很多人所难能为的了。不少列强的外交官们,下车伊始就认为自己是上国代表,有权力干涉我们国家的一切,急匆匆地介入国内的局势当中,最后反而迷失了他们本来的方向。贵使和他们比起来,真是天上地下啊。”
听着杨度其实并不算多么客气的开场白,克劳福德淡淡地一笑,并没有在意。往往把民族主义提到相当高度的国家,总体来说就是对过去的历史还有现在的局势充满愤怒的国家。他完全了解,但是他也无意迁就他们这样的想法。他只是单纯的要把英国的意志在远东得以体现而已,用某种体面的方式。现在这个局势下,他们需要远东的稳定,他就要在这方面努力。他是一个英国人,如此而已。
杨度继续道:“其实在下这次特地前来拜会,也是想和贵使好好沟通一下。英国在目前这个局势下,在远东到底将执行什么样的政策?对我们新政府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样的?英国远东外交政策近期推出的若干白皮书,我们都已经拜读。贵国强调了远东局势的稳定是贵国的战略需要,但是这种稳定,是建立在英日同盟的基础上面,还是有所变化?这些都有点语焉不详,让人难以深入的了解……还有对于近期中德关系的变化,贵国也表现出了某种程度的不满,这种两国间的友好合作,对贵国在远东的地位就有如此大的挑战么?其实我国的基本国策,还是和包括贵国在内的所有西方先进国家发展类似中德之间的关系。贵国却似乎没有看到我们国家这方面的努力?在下现在的工作就是研究这方面的问题,关心之下,可能问得有些唐突了,还请贵使多多原谅。”说完他又是哈哈一笑,自己靠在了沙发上面。
试探得不着痕迹呢。不知道怎么的,克劳福德对眼前这个人的风度非常有好感。他微笑着道:“杨先生果然对国际局势有着相当的研究!其实我们国家的远东政策就是稳定这一个单词。我们需要单纯的稳定!如果说以前远东的框架是在英日同盟的基础上面构成的,如果这个稳定的局面需要新的支撑点,我们也不介意考虑这方面的改变。远东在帝国的全球体系当中,并不是最重要的板块,但是毫无疑问,是现在变数最大的板块。中国和任何国家的合作,当然是中国自己制定外交政策的自由。但是这一切,是不应该妨碍帝国在远东全面而广泛的利益的!这点相信杨先生也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他终于决定不兜圈子,杨度这次过来,也表明了他背后那个人现在寻求妥协的心情,他有必要传达一个清晰明确的信号。等待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他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克劳福德站了起来,那个翻译的目光紧张地追随着他:“现在贵国府院之间的风潮,我国一直在密切关注。在某些上层人士的眼中看来,这就代表着两个中国。一个是可以合作的,可以加入世界体系的中国,他们爱好和平,希望发展;而一个却是远东麻烦的策源地,希望以某种并不友好的方式挑战帝国在远东的地位。我们一直希望在新的形势下在远东实行一种具有某种骑士精神的公平政策,我们也愿意和有实力的人物合作。毕竟历史已经跨入二十世纪了,我们都需要改变,不是么?”他彬彬有礼地向杨度点了一下头,微笑着补充道,“在这方面,我相信除了帝国的那位欧洲表亲之外,所有的强国想法都是一致的。帝国已经在之前表达了足够的善意,现在是让帝国看到东方的善意的时候了。”
杨度知道,下面就该讨价还价啦。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贵国怎么不和现在的院方表达这些合作的意向呢?他们可是贵国眼中那些爱好和平,希望发展的代表呢!”克劳福德节制地笑了:“贵国的总统利用院方已经表达出了在中国内部有这么一种声音,这样还不足够么?他下面任何的做法,都有着合理的基础……这个时候,挑选伙伴还是需要那些真正能够影响这个国家的……难道不是吗?”
杨度在心里喟然长叹,难怪雨辰这么有把握地派他到来,并且相信会很快进入实质性的会谈。原来大家早就在明里暗里调够了情,就差临门一脚了!这个世界上,还是实实在在的实力最为重要啊。选西瓜,都要选大片的呢。
……
夜色中的南京,并不像上海那样充满了灯红酒绿。南市和租界的灯火,一直要到深夜才散去。南京是天色一黑,除了晚上巡逻的警察,就没有什么人在街上活动了。夫子庙的热闹繁华景象,也最多维持到晚上八点左右的时候。其他时间,就是各个大宅子私人活动的时间了。叫堂会,设宴席,打麻将,都在自己家解决,和上海喜欢在四马路扎堆的情况,的确有着很大的分别。
在城北三步两桥的地方,就已经算是城区的边缘,因为地方有空余,地方上面的土木包商建了若干的院子,作为抵京议员们租赁来作为公馆的地方。这里居然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议员群落。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除了少数几个宅子还有着灯火透出来之外,这里已经是一片安宁寂静。街头巡逻的警员夹着警棍,在街头慢慢地晃着,心里面就忍不住在咒骂现在新的警政条例,这个时候要放在以前,早就在局子里面睡大觉啦!但是又想到自己每个月三十六块的薪水,又打起了一点精神,继续在街上晃着,等着下半夜接班的弟兄。
突然街上响起了几个人的脚步声音,整齐而急促地朝他这个方向走来。这个巡逻警员一下警觉了起来,握着手中的警棍给自己壮胆。有人敢在这里作案?那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吧!昏暗的路灯下面就看见三个人的影子越走越近。那警察也是越来越紧张,把哨子放在自己的口中,终于叫了出来:“站住!什么人?”三个人影一停,然后又迎了过来。警察把自己警棍抓得紧紧的,就在他快要吹响哨子的时候,才看清楚是三个年轻的军官,军服臂章上面隐约就是中央警卫师的符号。警察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疑惑,这些军官大爷,到这里来做什么?不过担忧害怕的心思是没有了,作为地方警察,对军队还是很有好感的。不少警察还接受了军事训练,未来动员,也许就要作为预备役部队的骨干加入军队。他笑道:“三位是中央警卫师的?这么晚了?还没有回营房,不怕遇上宪兵?”
当先的一个军官大概最多二十岁,唇上还有淡淡的汗毛。他神色有些严肃,听警察和他们开玩笑,勉强笑道:“我们怕什么?有公文,上级派我们执行任务的。老哥,你只管往前走,别管咱们了,军事机密。”
警察疑惑地点头答应了,果然不敢回头,朝前一直走。只是心里面多少还有些奇怪,这些军官这么晚到议员这里来执行什么军事任务?
三步两桥的十八号宅子就是广东议员缪培南的公馆,他家眷还在广州,自己带着他的日本二太太住在这里。最近他风头很健,是反对雨辰的急先锋,现在也在灯下给胡汉民写信,详细商议下一步该怎么走。他从来都是雨辰的反对者,也是同盟会元老胡汉民的得力手下。这次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国民党的力量就会大大加强,而自己的前途也不可限量!信才写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院子外面有人打门的声音。工友问了一声,就听见外面答复:“我们是广东陈省长那里带信过来的!”工友无精打采地走过去开了门,就听见一声沉闷的惊呼,然后就没了声音。缪培南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想看看陈炯明到底给他带什么信来了,居然夜里也要赶送过来。才出了书房的门口,走到屋檐下面,就看见三个年轻军官提着手枪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
缪培南只来得及问了一声:“你们是什么人?”三把手枪同时开火了,盒子炮大威力的子弹至少有七八发打在了他的身上。缪议员几个踉跄,靠在柱子上面就朝下软软地滑倒了。当先那个最年轻的军官走近一看,确认他已经死得透了,才恨恨地吐了一口口水:“活该!”这时院子里面才传来了女眷和仆人的惊呼声。
整个城市,都被这枪声惊动了。
第四卷 新世界 022章 路向何方
吴采快步地走进了总统府雨辰办公室前面的走廊。这个一向沉稳的参谋长,现在更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能被称为轻松的表情。他几乎是寒着一张脸,脚步声重重地敲击在长廊上面,好像就蕴涵了这位参谋长现在全部的愤怒情绪。
王登科站在雨辰的办公室门口,看到吴采过来,先立正向他行礼,然后低声道:“总统现在在小花园那里,和陈不群在谈事情。参谋长,您到那里去找他吧。”
吴采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过去,突然又回过头来问道:“总统现在情绪怎么样?”王登科苦笑道:“还能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还不是震惊了半天?不过总统恢复得很快,现在和没事一样,再商量怎么处理这个事情了。咱们军队的耻辱啊!”吴采坚定地说了一句:“一定要坚决处理!”然后转身就朝小花园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雨辰正在和面色严肃的陈卓在边走边聊天。这个时候的雨辰,依然是一尘不染,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过分紧张的神色,娓娓地在和陈卓交代着事情:“议员那边的安抚工作要做好,听说不少国民党议员在闹着要缴回议员证章了,最近的舆论也翻了天。但是咱们要镇之以静,我想,一个公开公平的审判,还有合乎法理程序的处理就足够了,我们没必要表现出太低的姿态。这方面的工作你耐心去做好,无论什么样的非议指责、责难,你都要忍受下来。沈恩孚这个众议院议长,你转告一声,现在就看他的了!言辞激烈些要追究军队的责任的话尽管说,把众议院这个大局稳住!不要让他们自己散伙往广州跑。不然咱们真的无法下台!”他看了一眼只是不做声在那里点头的陈卓,自己忍不住也叹了口气:“不群,你不要和天塌下来似的,其实这个事情也不是坏事。我正不好找借口退步,正好国家整个政策要转向,和我以前的立场有分别,这正是最好的借口。军队内部也可以借机整顿一下……”
还有些更为诛心的话雨辰没有说出口来,人都是怕死的。这次给了这些议员们下台的台阶之后,以后再这么明目张胆地针对自己的行动,他们就要掂量一下了。虽然自己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再度发生,但是一种潜在的威慑,对于现在这个位置的自己,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虽然自己的这个打算,很有些见不得人。
自己还真是没有料到,自己军队内部的下级军官们,还真是狂热到了这个地步了!本来个人崇拜,还有民族主义的军内思潮,都是自己用来牢固掌握军队的工具。但是现在看来,这把剑已经快到了两头都要割手的地步!现在自己还有这个威权,军队国家化的步伐也需要加快,不能留下一个跋扈的军队为后世之患。自己现在就是要在这微妙到了万分的局面当中跳舞,借着这次事件把所有的一切,再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连这次审判,似乎也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呢……想到这里,雨辰又陷入了沉思,连吴采走过来都没有留意到。还是陈卓提醒了一声:“总统,念荪参谋长来了。您吩咐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面,请您尽管放心。”陈卓的语气还是略微有些游移,但是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这些日子里面发生的事情,几乎要让这个年轻秘书长的头发都快白了!
雨辰抬起头来,就看见吴采迈着沉稳的脚步朝他这里走过来。这个参谋长估计也有很多的心思,但是在雨辰面前,他还是克制住了,依然标准地向雨辰行了一个军礼。雨辰淡淡地还礼,开口问道:“那三个人已经控制好了?”
吴采默默地点了点头:“丁定,二十岁,江苏人,高小文化,十七岁的时候就加入苏沪革命军教导团当学兵,后来经过培训,现在是中央警卫师四团的中尉连长。魏文生,二十六岁,广东人,在北伐的时候加入我军,当时在九师服务,后来被挑选参加江北军校培训,现在是中央警卫师三团三营营部中尉副官。还有张乌镇,浙江人,四团的少尉排长。他们当时在现场主动向赶来的警察缴械,后来由总部宪兵接管。他们对杀害缪培南的事实供认不讳,认为他是新政府的蠹虫、军队的敌人,总统复兴道路上面的障碍……”
雨辰有些烦闷地挥了挥手,苦笑道:“三个崇拜者,嘿嘿。”吴采神色不变,仍然在向雨辰继续报告:“他们还写了一封倡议书,是发给全军军官的。号召全体年轻军官联合起来,推翻现在的议会和内阁,建立总统掌握一切的政体。地方实行军管,清除那些腐败的地方议会。全力武装国防军,和德国联合,在亚洲推翻英法日等国的霸权。他们先为这条道路牺牲了,希望有更多的人追随他们的脚步……在监狱里面,他们还对着宪兵读这个倡议书呢。”
雨辰听着吴采的报告,只是从牙缝里面迸出了两个字:“扯淡!”
吴采淡淡地扫视了神色有些恼怒的雨辰,自己也叹了一口气:“其实国家统一安全委员会,对于军队内部这些兴起的小团体早就有报告,是现在军内安全处的那位陕西战事的功臣惠英慈少校亲手递交的,内容已经非常详尽了。这个复兴社并不在这个报告之内,但是偏偏是他们的行动最快,我们要是早点能够着手整顿军队内部就好了。总统,这都是我的失职……”
雨辰不在意地扬起了手,阻止他把道歉的话说完。作为一个把纪律和制度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模范军人,他对这样的暗杀行为实在是深恶痛绝。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也只有一个意见,整顿。还有一些担忧他并没有说出来,在雨辰面前,他都谨慎地保持着不对政治上的事情发表意见的姿态。这次事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对军队声誉的巨大打击。以前国防军嫡系完美的民族武力形象,这次却因为对国家议员的枪击而变得减色。雨辰要怎样才能平息这个风潮?特别是在这个府院之争还在进行的时候,院方因为这次事件,他们的声音和理由,都会变得让雨辰无法招架。
但是奇怪的是,雨辰除了略微有些恼怒,但是也没有太多沉重压力的样子。难道这些变数他也考虑到了?吴采这次是高估了雨辰,他的确没有料到自己内部会发生这个事情。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去想如果没有发生就怎么样怎么样的心思了。雨辰一直敢于面对一切的事实,而且这个事情,也不是没有可以利用的余地。对军队内部进行一番抑制整肃也是件好事。军队始终而言,就是国家的一件工具,不能让他们太肆无忌惮。而且他就这件事情,也总算找到了平稳转折的借口。以前他的调子的确太高了,虽然是以缪培南的性命为代价的。下面就看自己怎么妥善处理这个事情,顺便一揽子解决之前的府院之争,还有国家外交政策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该可以结束了。其实在这个时候,他的地位早就无法动摇了,安定了国内,清除了方方面面的残渣余孽,就可以专心建设,和专心对外了。
他朝吴采笑笑,似乎就是要让这位参谋长安心似的。他招呼吴采道:“念荪,陪我走走。”吴采跟在了他的身后,就听见雨辰似乎很感慨地道,“坐上这个位置不容易啊。你知道我的难处,我也知道你的难处。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这件事情上面,你没有责任可言。在他们还没有发动之前,军人在一起议论一下国事,我们就能办了不成?念荪,军队要从革命军转化成为国防军,是件长远的事情啊。你有耐心,能任繁巨,立身也很正直,我对你是放心的。要是陈山河那小子坐你这个位置,说不定就和那三个家伙一起闹起来了!那家伙是惹事的主!”他半开玩笑地评论了一下陈山河,接着又道,“听到这个消息,几员大将的电报都过来了,蒋百里和蔡锷两位前辈,都主张要严肃军纪,给国人一个交代。何灼然更是态度激烈,说军队内部要是都是这个样子,他宁愿不干。李纵云倒是要我网开一面,说他们其志可嘉,军队士气可用,总统正是可以借机大有为的时候。我已经去电申饬他了,要他专心带他的部队,下次再有这种言辞或上下串联的情事,我轻饶不了他!又要保持军队这种民族意识,又要防止他们干涉政治,真的是很难啊……”
他的声音无限的感慨,最后又振作了起来,声音一下变大:“再难也要去做!念荪,这上面你要切实的帮助我。军队要进行改组,一方面成为真正的国防军,一方面又要为未来大战做好准备!我虽然着手处理了我自己的军队,但是跟着这次整肃行动的,却不仅仅是军队而已!一揽子的问题,我都要趁势解决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安心地面对那个新的世界!”
他语调坚决,语气里面信心无限。吴采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的身影,不自觉地肃然起敬。总统就是总统,雨辰也还是那个雨辰,在中国这个舞台上面,没有任何东西能击垮他。
……
这时在众议院里面,却是一片纷乱的景象。议长沈恩孚用力地敲着面前的桌子,却没有让这个乱哄哄的局面有半点安静下来的趋向。底下议员们都在大声的谈论着,国民党的议员们大多佩戴着黑纱,神色里却全然的都是兴奋,拍桌子打板凳的在那里说话,对沈恩孚维持秩序的举动冷嘲热讽。
“雨辰的狗腿子,刽子手!还有脸对我们发号施令么?培南兄中枪殉法的时候,他在哪里?忙着在抱雨辰的大粗腿呢。告诉你们,我们国民党人是杀不完的!”
“议会的合法性因为这一枪已经变成笑话,我们在这里不过是等着雨辰看他能给出一个什么样的说法。他的军队还不是他的工具?这个国家的政体是需要改变了!”
“丢他妈,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去广州!重新组织国会,重新建立新政府。选中山先生担任非常大总统,咱们再来一次北伐!”
中间党派的议员们都靠在他们的周围,大声的声援着他们。反正这也是惠而不费的东西。这次指不定雨辰就要让步,不在这个时候捞点好处才是真蠢!对于这些国民党议员叫嚣的北伐,他们却没有半点当真的意思。他们要真有这个实力,会让雨辰当上大总统么?有些人也怕闹得太过分了,要是雨辰恼羞成怒,解散国会,断然独裁,他们还到哪里混去?真去广东么?广东、福建、浙江三省捆在一起,要是能抵挡雨辰大军一个月,都算他们祖上有德了。
联邦党的议员们都神色尴尬,不知道如何是好。也没人帮助沈恩孚维持秩序,三三两两地在自己谈论着什么,估计都是揣测雨辰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是用强还是怀柔?无论如何,这个政治风潮看来一时半会是平息不下去的。军队这样的举动也让他们有些害怕。要是有点反对雨辰和军队的声音就是这样子弹伺候,他们还要当议员不要?所以一时也没有人出来和国民党议员现在满屋子骂娘的声音抗衡。在议会当中,不管哪个党派,也都有些老成谋国的人士,是真心希望这个国家好起来的。他们也不分党派地联合在一起,商量提出一个动议出来,责令府方立即处理这个事情,并且向议会正式道歉。总统和总理坐下来,妥善解决这一揽子的事情,包括前段时间的府院之争。但是这些人物,在这个狂乱的时候,也不过是些少数派罢了。
沈恩孚满头大汗地站在上面,束手无策地看着这一切。他陪他们骂也骂了,声明也一起通过了,但是还是维持不了这个秩序!国民党议员们闹着要缴出证章,如果雨辰今天不到议会来接受他们的质询的话!但是雨辰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有过来的意思!现在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陈卓和宋教仁的沟通上面了。雨辰一定是许了宋教仁什么条件,最后请他出面来安抚这个局面,这个事情要是能够平安解决,那就真是阿弥陀佛了!自己过了这关,也不干什么劳什子议长了,老实地回去参选下届的上海地方议会吧!这个时候的沈恩孚,还真有了急流勇退的心思,虽然只是一闪念而已。但是他也知道,他的命运和雨辰捆在一起,现在根本没有求退的可能。他就奇怪了,以雨辰强大的实力,对国家命脉的控制,怎么就能让这次府院之争闹成这样的场面?任何到了他这个地位的传统中国人,想到的都应该是把所有权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吧?当年袁世凯是这样,国民党的议员们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他到底想怎么样?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复杂得让他无法想象了,他有时都忍不住苦笑着想,到时候的结果一定会给所有人一个意外吧!到时候但愿自己的心理足够坚强。
议会大门口突然一阵扰攘,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紧皱着眉头的宋教仁走了进来。国民党议员们都是一阵欢呼,沈恩孚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是陈卓和宋教仁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是两个人谈崩了,自己总算是解脱啦!他忙不迭地一溜小跑下了台子,迎着宋教仁像捧凤凰一样把他接了上来。所有议员都朝前排坐了过来,没有人愿意留在后面,结果就在半圆形的席位前面,拥挤出了一片的人堆。沈恩孚用力地又敲了敲桌子,扯着嗓门大声地道:“现在欢迎内阁总理,国民党党魁宋教仁先生就本次缪议员被害事件发表讲话,提出府院双方协商的解决处理办法!大家欢迎!”
宋教仁虽然面沉如水,但是还是朝沈恩孚客气地点了点头,站上了讲台的高处:“各位尊敬的议员们!本次缪议员遇害事件,不管本人是作为内阁总理还是国民党的党魁,都是感到分外痛心的!这是本政府成立以来,第一要紧的事情!在缪议员牺牲的背后,是关系着我们这个政府还有政体宪法等最根本的东西生死存亡的事情!这是暴力手段对我们共和制度赤裸裸地挑战!这件事情,一定需要最快,最妥善的解决!现在经府方和院方协商,达成初步处理办法如下,三天后举行公开的军法审判,宣布对三名凶手的惩罚意见。军队内部将进行整顿,同样具有这些危险思想的人员将清除出军队,议会对军队的监督权力将得到强化。雨辰总统将在军法审判会议上面颁布总统令,明确解决前段事件的府院之争的问题,以陆海军统帅的身份向议会致歉,对缪议员致歉,并进行最厚的抚恤……尊敬的议员们,请表决接受这个处理解决办法,并且根据实际的解决情况,再决定是否要行使你们神圣的弹劾权力。现在希望各位能够安静地等待即将出来的处理结果。谢谢各位!”
宋教仁的态度还算理智,并没有要挟雨辰更多。他只是希望国家的外交政策能够按照院方的意见进行转向,对军队进行整顿和加快国家化的进程,并没有提出任何威胁雨辰地位,或者严重削弱国防军的意见。他始终表现出来的还是看重这个国家,维护着大局不致破裂。他也最终赢得了雨辰的信任和尊重。本来这就是手握真正能决定时局的实力的雨辰,对他的合作伙伴的一个考察,宋教仁通过了考察。这是未来民国的幸事,也是未来民族的幸事。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宋教仁的话说完之后,场内一下安静了下来。本来有些一门心思想继续闹大的国民党议员们都是一阵懊恼。他们的这个党魁怎么这么软弱?居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还只是想着解决之前府院之争的问题,而不是去争取更大的权力,甚至把雨辰赶下台?但是周围的联邦党议员和中立派的议员们已经一连声地喊着:“通过,通过!”手臂都举了起来,这些国民党议员们也无精打采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沈恩孚已经欣喜地在上面宣布:“本次动议全票通过,感谢宋总理!”啪的一声木槌敲击讲台的声音,表示了这次集会的结束。大家都在等待着三天之后的审判,还有雨辰的举动。到那时,会给大家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在这个时候,谁都猜测不到,会是雨辰对院方和议会的全面退让么?只有深深了解雨辰手中雄厚实力的人物,才有着同样深深的忧虑。这位总统,不知道又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了。
这次民国三年的府院之争,终于在缪培南被枪杀的情况下达到了事件的高潮。许多观察家们都坚定地认为,按照中国的传统,这次事件将不会和平地解决。很有可能最后破裂,雨辰的政府全面向保守和独裁转向,而他也将成为第二个袁世凯。有了跋扈苗头的军队,也将成为新的北洋军。不少人都已经哀叹,中国的春天竟然是这么短暂。但是也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却仍然在坚定地相信雨辰,相信他仍然是那位从上海起兵,一心为了国家的年轻民族英雄。他的眼神依然闪亮。历史就这样到了中国的一个重要转折关头。
第四卷 新世界 023章 审判(一)
从南京标营宪兵司令部的临时监狱向外望去,天色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丁定这时仍然遵循着他在部队的习惯,早早就从行军床上起来,认真做着柔软体操。透过这个临时监狱的铁栅栏,和他同样年轻的卫兵,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光看着他。做完了一套柔软体操之后,丁定才穿上了自己的军装外套,将风纪扣扣好。虽然肩章领章都已经被取了下来,但是他对待这件军装,仍然像是面对一件最神圣的东西一样,一尘不染,一丝不苟。然后他就端坐在行军床上面,闭目养神。他对于自己今天要面临的军法审判和预料中的不祥结局,一点都不觉得后悔,甚至他还感激雨辰总统给了他们这么一个公开审判的机会,可以把他们的主张和意愿向全国表达。他从来都觉得,他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他们的信念,也同样是崇高的,在一起的同志们,也都是最纯洁高尚的人。
监狱的铁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丁定睁开眼睛,向门口望去,就看见一个戴着宪兵绿色领章的少校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朝他点了点头:“丁中尉……先吃点早饭吧,养足精神,今天要好好地面对这一切啊……弟兄们都知道你们。但是军队的规矩,这些天真是委屈你们了,将来……将来大家做个朋友,没事常往来一下。唉,我们真是很佩服你们啊。职责在身,情非得已,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请你多多包涵了。”
在他的身后,两个宪兵抬着一个矮桌子走了进来,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稀饭,南京的小笼包子、油条、豆浆,还有一碗牛肉面,一碗牛杂汤,一碗鸭血粉丝汤。反正能想到的早餐花样,这里基本上都已经摆满了。两个宪兵轻手轻脚地把筷子汤勺放好,默不作声地站在了那个少校的背后。那个宪兵少校还在劝丁定:“另外两个同志的早饭,咱们都送过去了。丁中尉,你多少吃一点,才有精神上庭啊……总统必然不会看着你们就这样的。”他说着言不由衷的安慰话,在他看来,丁定这么年轻的一个中尉,虽然一时热血上涌做出这种事情来,面对这样的压力,议会一片严惩的呼声,怕早就快心理崩溃了吧。却没想到丁定呵呵一笑,搓着手道:“这么多好吃的?咱们连的大师傅是个山东人,天天早上蒸馒头。部队斤半加四两的伙食早吃得厌了,谢谢长官的招待!我就不客气了啊!”说着拿起筷子,吃了个风卷残云。就是得有点精神,就是要在法庭上面展现自己新时代青年军官的风采出来!
……
这个时候在总统府,雨辰也正在吃早饭呢,就是大米粥和几样小菜。虽然简单,但是也是总统府小厨房的师傅精心打理的,在桌上冒着诱人的香气。但是雨辰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个上面。他桌上放着厚厚的资料和报纸,右手拿着筷子,左手却拿着那些资料看得入神,连吴采走进小花厅都不知道。吴采在他面前停了一下,看雨辰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才关心地说道:“总统,时间不早了,您早饭还没动几口,今天有大事情要忙,您不要伤了胃。”关于军法审判的事情,这次又是例外的公审,全国关注,一举一动都牵涉着政潮。他和军法处处长纪存中已经按照雨辰的意图整整筹备了三天,今天这个审判的成果如何,就看大家的表现了。谁也不知道审判之后是个什么结果,是政府彻底的分裂,还是大家继续能够坐在一起?经过此次事件,总统的权力会不会萎缩下来?都在这位参谋长的脑海当中转来转去。但是这几天雨辰都是在和陈卓、沈恩孚、丁西林还有地方自治部的部长章太炎密谈布置事情,军队这方面,没有得到多少风声。但是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雨辰一定会有什么动作,也许就在今天,他就会公布出来。
雨辰放下手上的东西,招呼吴采坐下来,叹道:“我是在为这三个年轻人可惜啊!丁定,今年才二十岁!部队长对他的评语都是最好的。打蚌埠,打张堡,增援薛城,还有几次战斗,表现都是同级学兵出身当中最好的。带部队,自己的薪水,除了买书就是全部用来补贴生活有困难的士兵,还有一个牺牲学兵的老母亲,也是他亲自在奉养。另外两个人,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军官,好青年!其实我很为部队培养出了这样的青年人而骄傲,但是又自责,我怎么就没有教导好他们,让他们就做出了这样玷污身上军装的事情出来?救国我需要他们的热情,但是又不能让这热情成为无视国家的蠢动!能让这样的好青年铤而走险,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这个国家做错了什么?”
他的感慨无比深沉,脸色看起来也相当痛苦。吴采心里有数,这三个年轻军官犯的事情,不管是军令还是国法,都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但是他们的这种潜流,到今天爆发出来,也是有很深的社会原因的。雨辰建国仓促,大量分权给地方,本意是想更好地促进地方自我建设,他可以将有限的力量放在中央,能够更加牢固的掌握住权力。但是地方上面的士绅现在摇身一变成为掌握地方权力议会成员,在地方和中央政令平行。虽然也有不少热心地方建设事业的议员们存在,比如说上海特别市、江苏、浙江、山东、直隶等等省份,风气开通较早、地方自治建设较有基础的省份,议会还比较公平,地方运转较为合理。但是还有更多的省份,绅士议员们一手遮天,随意歪曲中央政令,比起前清时候的官绅勾结,还要无法无天起来。中央还在磨合完善,对他们监督很少。有些地方看起来就像在把雨辰一手打造出来的那些善政倒退回去,这些军官和士兵都是来源于百姓,他们如何不知道地方的疾苦?在他们心目当中,就是雨辰还有他们这支敢于牺牲、有着短暂而光荣传统的军队能够救国。而议员们现在闹着要限制总统权力,要裁减军队,他们怎么能够不想到这些就是那些旧的、丑恶的势力复辟的先兆?于是一些热血的年轻人,就自己出来动手了。
正是因为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人也是中国这个社会难得的热血纯洁正直的人,雨辰才对今天要对他们的处理觉得这么痛苦。这些年轻人是被他的理想感召,走到了他的麾下,无怨无悔地奉献着一切。但是也正因为这个理想,他今天就要看着他们走上刑场!他们已经做出了牺牲,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们将在天上看着,自己能够不辜负他们吗?雨辰在这一刻,真的是思绪万千。
吴采默默地坐在旁边,想劝雨辰也无从劝起,终于等到王登科走了进来。这位一向和气爱开玩笑的副官长今天也是面色沉重,无声地站在门口向雨辰示意时间已经到了,可以前往举行审判的国家议会的众议院会场了。正是因为这次审判关系众议院一位已经丧命的议员,而雨辰又需要给议会一个交代,所以这次军法审判的场所,就罕见地设在了众议院的小会场。估计现在,已经是人头攒动了吧。三个人都心情沉重地向门外走去,那里陈卓等人早就已经等候在那里了,看着雨辰出来,陈卓等人只是用眼睛向雨辰打了招呼。意思就是您安排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就看见雨辰点了点头。冯玉祥卫队长马上就要外放出去当旅长的人了,今天也来站着最后一班岗,军装整齐地替雨辰打开了车门。雨辰也没有说话,低头钻进汽车,沉着声音就吩咐道:“开车!”
这个时候,众议院的小会场早就已经挤满了人。原来额定坐三百个人的会场,现在参众两院七百多名议员,一百多名记者和政府官员,还有军队的高级军官代表,把这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嗡嗡的议论声音将会场充满。议员们都是得意扬扬,特别是国民党的议员们,简直就是在用挑衅的眼光和语气,在国防军高级军官们面前大谈限制总统权力和对国防军施加有力的监督。不少人更是大谈这次事件之后,该趁热打铁修宪,将现在的总统议会制政体改变为议会总统制政体,雨辰原来的外交政策要全面推翻等等。就连不少联邦党议员,原来和军队的关系也不见得很好,都认为这些家伙是头脑简单、自以为自己多么高尚的大老粗,对他们总是不信任,认为拿笔杆子的不如拿枪杆子的爱国。这次虽然估计雨辰要做出让步,但是实实在在得到权力的还是内阁和议会啊!自己作为议员,不管是哪个党的,不就更加吃得开了么?虽然不好当着军人的面说什么,但是互相交换的眼光里面,总有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现在审判席上面还空无一人,大家都各怀心思在等候。
军人们的心思也很复杂,说实在的,对丁定他们这样违抗军令、擅自行动、干涉政治的行为,高级军官们都不能接受。下属擅自行动,他们以后兵怎么带?特别是国家议员,不剥夺议员身份的话,连犯了罪都不能审问的。他们就硬生生地把人家打死了!这在哪里说,都是要杀头的死罪。但是那些议员前些日子府院之争的时候那种嚣张的气焰,现在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却让他们更加愤懑在心。老子们辛辛苦苦打天下把你们捧上来,现在反而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谁不知道你们是哪路货色?这样下去,军队真没法干了!部队要是真的裁军八个师的话,雨总统就是自毁长城啊!他们这些肩章闪耀的军官,在这群人当中,心情是最尴尬、最沉重的。
突然人群一阵扰攘,接着还有一阵杂乱的掌声响起,就听见人们在乱纷纷地传话:“宋总理来了!宋总理来了!”这些洋装长衫马褂的议员们,捧凤凰一样将眉头紧锁的宋教仁从人堆当中接了进来,一直护送他到最前排的位置上面坐了下来。这些日子,宋教仁隐然就成了对抗寡头总统的英雄,而且很有可能获得胜利,但是他今天却没有半点得意的样子,只是很沉静地坐在那里,也不和人搭话。今天不少报界的记者或者有所用心的外国势力,都是专门来看雨宋二人双雄会的。在他们看来,今天审判当中爆出的东西,将很大程度上面影响着未来中国的走势。就不知道是谁占上风了。宋教仁现在因为缪培南的死占理,而雨辰手中的实力,哪怕一百个议会都没办法挑战。到底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在猜测。反而死去的缪培南,和那三个年轻的军官凶手,都没人在意了。
接着又是雨辰入席,面临着无数含有各种情绪的眼光,他却视而不见,在一群卫兵的维持下,施施然地也走到了最前排坐下。他今天还是老样子装扮,只是多了难得佩戴的上将肩章领章,似乎把这身军服穿得更骄傲了,在向议员们示威一样。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在心里面痛骂了,但是他毫不在意,和站起来迎接的宋教仁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牵着他的手并肩坐了下来。时间在这个时候,正好走到了上午十点整。
侧门被轰然推开,一队军服笔挺、戴着绿色兵种识别色的宪兵官兵板着脸走进会场,面对大家排好,站成一道警戒线。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审判的开始。这个时候,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气息,等待着这注定要载入民国史册的时候到来。三个军法官在他们的背后鱼贯走入,当先的赫然就是陆军军法处处长纪存中中将,还有一个少将,一个上校阶级的军法官。为了这次军法审判,陆军动用了最强的阵容。
而在最后,就是三个被称为杀人凶手的年轻军官,戴着手铐就走了进来,每人身边有两名宪兵警戒。在今天,这三个年轻军人却显得分外的神采飞扬。特别是当先的丁定,他所有精神似乎都在今天焕发了出来。站在那里,目光如电。每一扫视,似乎都在诉说他现在全部的坚决和骄傲。在这一刻,站在他面前的似乎不是审判他的人,而是他来审判这些在理想征程上面所有不合格的人物。雨辰看到他的目光,只是心中一动,在座位上面换了姿势,却没有说话,只是一双深沉的眸子,在军帽下面波光一闪。好汉子啊!
坐在高处的纪存中庄严地发问了:“被告人丁定,前陆军中尉;被告人魏文生,前陆军中尉;被告人张乌镇,前陆军少尉。已经验明正身了么?”底下的三个人都沉着地点了点头。宪兵朝上面大声报告:“三位被告人,全数到齐!”
纪存中面沉如水,大声道:“请陆军方面的公诉人,宣读公诉书!”一位军法中校在公诉人席上面站了起来,站得笔直地拿起公诉书大声宣读。他一口苏北的口音,读得很慢,很严肃。在这一刻,这些军法官们却是最铁面无私的,每个人都是毫无表情。
公诉书其实并不复杂,三位年轻的军官无令出营,并盗窃携带军队财产,一共三支自来德手枪,还有二十八发陆军的子弹。深夜闯至国家众议员缪培南君的南京公馆,伪称为广东陈省长处给缪议员带来信件,在缪议员来到书房屋檐下,朝议员三支枪一共发射了八发子弹,颗颗命中,缪议员当场气绝。三位军官在现场还对议员家人道:“我们是为公议,并不是对缪先生有私仇。对于缪先生的死,我们也很遗憾。”一直等到警察赶到,三位军官束手就擒,将三支手枪缴出。警察随即将三位军官移送至陆军宪兵司令部。三位在初审当中,对自己谋杀缪培南的行为供认不讳。据查三位年轻军官在宪兵司令部和后来监押看管期间,还对相关军官进行煽动,试图说服他们参与陆军改造政权的行动,并坚称他们的行为是正义的。
三位年轻军官,平日里参加了陆军内部一个小型的俱乐部叫做复兴社,本意是年轻军官互相砥砺、读书学习的地方。此次谋杀行动,三人也并未向同团体的军官吐露。照其说法,只是激于缪议员倡议裁军的义愤,还有对国内种种黑暗情况的愤慨,才决定单独断然行动,杀缪议员以唤醒民众,改造国家,维护军队生存。种种以上,证据确凿。三位前军官,已经被暂时剥夺军官身份。现经陆军军法处公诉科认定,三人犯有六宗违反陆军法律的罪行。综合考虑衡量,丁定前陆军中尉,作为本次谋杀行为的首犯,应将处以死刑,剥夺其军队服役期间的一切军衔荣誉和勋章;魏文生前陆军中尉、张乌镇前陆军少尉,虽然是本次谋杀行为的协从,但是自始至终参与了本次行动,也同样开枪射击缪议员,应将处以死刑,剥夺其军队服役期间的一切军衔荣誉和勋章。请军法官就此审判。
“三个死刑……”底下的观众们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些军官们更是红了眼睛。三个年轻人,前程无限,心里面没有半点私心杂念,就要这么不名誉地被处死。他们在陆军里面的所有光荣,就这样被泯灭了行迹!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向了坐在下面的雨辰,和在上面面无表情的纪存中中将。总统,我们的司令,你们不能让陆军就这样丢脸啊!这么一支光荣的团体,是你亲手缔造出来的!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毁灭!但是这个时候的雨辰,仍然端坐在那里,眼中波光闪动,却始终什么表示都没有。
议员们一片放松一口气的叹息声。他们还真怕雨辰来耍蛮的,和他们顶牛,硬要保住这三个年轻军官呢。要知道保下这三个人,就是保住了陆军的基础!就是他掌握权力的基础!现在他既然表示了退让的意思,那么下面的行为也就顺理成章了!想着雨辰后面还要正式向内阁和议会道歉,要转变他自己订下来的外交方针,这些议员们都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在战场上面无法强迫雨辰得到的东西,没想到缪培南的一条命,就什么都换来了!以后压倒他虽然不敢说,但是分庭抗礼估计是没什么问题了吧!他这么一个年轻家伙,也没有永远占上风的道理,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他这个总统,不要到最后又是一个过客!
纪存中坐在法庭上面,看着三个无所畏惧的年轻人,他终于开口了:“公诉人宣读的公诉书,你们听见了?按照陆军的规定,你们可以申诉,可以表示自己的看法。你们有什么说的没有?如果当场没有什么说的,四十八小时之内同样可以以书面的形式进行申诉。七天之后给予你们最后的判决……现在有什么说的没有?”这个一向威严的军法中将,这个时候说话的声音到了最后都有些颤抖,听得出他背后那些复杂的情绪。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丁定眉毛一扬,正准备说什么话的时候,就听见观众席上面有一个声音大声地道:“我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被这个声音震惊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发声的地方看了过去。那里没有其他人,只有雨辰从座位上面站了起来,静静地、静静地站在那里。
第四卷 新世界 024章 审判(二)
公元1914年3月22日,注定是新民国历史上载入史册的日子。政府因为国内前强人突然倒下,产生巨大的权力空白,而被一个年轻军人强行缔造了出来,所有的机构和中央地方的权力模式都在磨合当中,于是出现了地方自治机构监管不力、总统和内阁之间的权力分化争端、军队团体在这个国家到底地位如何等问题。
爆发出来的府院之争,其实也是个权力问题。内阁认为外交部作为内阁下属重要大部,部长和内阁总理应该在这个问题上有着绝对的主导权,总统只可以提供建议,但是雨辰坚持认为这些外交军事财政等根本性的大权,现阶段应该掌握在他手中。他在操作过程当中,也相当注意掩盖自己本来的意图,但还是引起误会,对自己处于虚弱地位感到不满的议会终于开始和总统的权力对抗,并且谋求通过议会斗争削弱雨辰的实力基础,也就是他的军队,结果激起了军队的反抗意识,只是激烈程度超过了雨辰原来的想象而已。一个议会反雨辰的骨干分子缪培南被激进的青年军官们枪杀,府院似乎就走到了决裂的关头。这个时候,雨辰似乎在程序上做出了让步,同意公开对三个涉案军官进行审判,并且会发表讲话。很多人猜测,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军队的最高司令官,雨辰会为军队激进的行为道歉,并对院方做出一定的让步。观察家们认为,雨辰这样的作为,也许就是削弱了他一直秉承的强人政治,重新一番的权力整合,也许就要给这个国家的前途蒙上阴影。
这三天的等待,让市面上的传言沸沸扬扬。有的说雨辰要用军队强行解散议会;有的说他将兼任总理和总统的职务;有的说他已经对军队失去控制,只好和院方联合对军队激进势力进行压制,从此院方和府方就两头大了;有些更邪忽的谣言说雨辰在总统府里遭到枪击,找到宋教仁府上求救。总之都是不看好这个局面会平稳地过渡。那种具有大政治家气度、全心为国考虑、能够在制度内将问题解决的政治家,从光复以来,甚至可以追溯到很早以前,中国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三天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市面上有足够的反应,但是已经是人心惶惶。才看到的春天,才大致统一的国家,也许又要陷入波折当中。这个国家,较多的人还是支持雨辰,这么一个年轻的强人,着手开始收拾这个破碎的国家,又做得这样的风生水起,民众们都把希望寄托给了他,很多的新政权既得利益者也同样希望雨辰保持住他的地位。但是反对的声浪也依旧不小,特别是有些声望颇高的知识分子,强调的就是这是军队对共和制度的挑战,是原则性的,是不能容忍的,必须要有所交代,哪怕是雨辰也一样,更别说大量的别有用心的人物了。
这个共和国,只有迈过这道坎,才能全心地面向新世界。
而有些人对雨辰就很有信心,像他的岳父李章云老先生,不断有人示意他最好去总统府探探口风,看看雨辰的意思,好早做打算,他却总是继续做他的事,装作没有听见,碰到一两知己才不屑地道:“这些家伙和袁世凯比,差得远了!要不是这个政府是雨辰一手打造出来的,他不想否定自己以前的心血,或者说至少不要那么快的否定,这些家伙早就有乐子看了!大家安心等着吧,只要他方寸不乱,拿出来的办法肯定会让大家眼前一亮!咱们这些身上打着雨辰记号的人,尽管放宽心,只要自己不出错,每人几十年的气运是有的!”
当雨辰在人群当中,大声而坚定地说出他有话要说的时候,李章云在人群当中,淡淡地笑了。好女婿,上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雨辰这里,一些议员就觉得奇怪,雨辰要发表声明怎么在这个时候?好歹等到军事法庭结束之后再上去嘛。难道他又有什么花枪耍不成?整个法庭异常安静,只有低低的喘息声。宋教仁在雨辰身边,有些吃惊的样子,他想跟着站起来,最后终于还是身子一动,安稳地坐回了座位上,眼睛平视着前方,什么表情也没有。
庭上的主审官纪存中中将也打量着雨辰,最后终于一笑:“总统是民国武装力量的最高司令官,这个时候当然可以发言。总统,您的发言要求被本官批准。”雨辰朝纪存中点点头,大步地朝前走了过去,他面前的宪兵转身,敬礼,让开。三个被审判的年轻军官也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心目中的偶像大步地朝这里走来。虽然戴着手铐不能敬礼,但是以丁定带头,三个人都“啪”地立正,身体立得像标枪一样直,三个人眼睛里都泛着泪花。雨辰看了他们一眼,眼睛里混杂的感情很多很多,却没有在三个人身边停留,大步地走上了台子,转过身子来,面向着安静的下面。
他沉吟了一下,终于淡淡一笑:“今天这个场合,其实我不应该说什么话。虽然我手下这三个年轻人我都非常爱惜,但是他们毕竟是犯了不可赦的军律和国法。这点谁也救不了他们,我也不能,在我的头顶上,还有一种东西就叫做公义!”他又看了三个人一眼,三个还是眼睛眨都不眨地在那里站得笔直,听着他们的偶像对他们最后一次的训话。
雨辰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这三个军官就从来是恶棍、是混蛋、是土匪流氓,所以才杀了缪议员的吗?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在这件案子发生之前,这三个年轻人都是最好的青年,最好的军官,最热血的男儿,最爱国的同志!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走上了这条道路?难道这个时候我们不该问一下、想一下、反思一下么?”当雨辰说出夸这三位年轻军官的话时候,底下的议员们骚动了,居然有人发出了嘘声,甚至有些家伙马上就要叫出让雨辰下去的话。宋教仁在前排一下就站了起来,目光严肃地对着大家:“总统在讲话,大家这个样子成何体统?你们眼中还有没有国家元首?都安静下来!听总统的训话!”
雨辰扫视了一眼那些议员,嘴角带上了一丝不屑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巨人看着蚂蚁在向他挑战一样。他站在上面,扬起双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虔诚的教徒观众们,觉得这一幕似乎很有宗教的色彩,而雨辰就是天赋使命的那个人。雨辰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已经放大了不少:“我们的军队,都是百姓的子弟。他们来自于民间,他们的光荣传统也来自于对我们祖国最深沉热烈的爱。他们年轻,他们单纯,他们不会因为世故而对现在的一些危害这个国家的行为而容忍。军人是不应该干涉政治,这点他们错了,但是我们的国家也不应该辜负他们这种最深沉的爱国心!当他们觉得国家在倒退的时候,所以就站了出来!虽然他们不应该站出来,应该站出来的是我!是你!是他!是在座的诸公!正因为我们的不作为,才让他们走上了这条道路!”
他一挥手:“拿上来!”陈卓还有一群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顿时都抱着成捆的资料从后面挤了进来,陈卓将其中一沓递到了雨辰的手上。雨辰挥舞着那沓资料:“这些资料,在座的每人都可以拿到一份,记者朋友还有团体代表们也不例外。可以看看我们新民国建立短短不到一年,我们的这个政治家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从我开始,每个人都是失职。看看现在地方上还在发生的什么事情,中央那么多的改革政令,经过我和宋总理的神圣共同签署,以国家的名义颁布下去,但是地方上又做得怎么样呢?免收农业税,有的地方还变着花样照样收取;废除厘金,但是厘卡还是林立!减少官员,取消胥吏,但是有的地方用着地方上的税收,大家分肥,一个县的官吏数字还超过前清!司法说要公正独立,但是有的地方议会居然私设公堂,草菅人命,在地方上一手遮天。百姓们要去中心县法院控告,居然被他们沿路设卡,安排打手,堵住了就是暴打和私刑!这些事情,议员诸公们为什么不议,为什么不监督,为什么不立法?不少中央议员诸公,还是地方议会的保护伞!吃着地方的孝敬,还叫嚷着中央权限太大,地方受到压制,要求地方内卫部队归地方自己管理,到时候中央真的就毫无制约地方的办法了!毫无收拾这些人渣的手段了!”
底下爆发出了巨大的声浪,谁也没有想到雨辰在这个场合,将共和国的阴暗面全部揭露了出来。在座的议员们都面色尴尬,宋教仁更是脸色铁青。场中镁光灯一片闪烁,都在记录雨辰这个时刻的身影。时代终于在继续向前发展着,雨辰并没有被总统的权位消磨他的锐气,在这一刻,他还是像当初单独誓师北伐的那个年轻英雄,眼光如电。
“还有这位死去的缪议员,这个时候似乎就成了英雄。照理说人死为大,我不应该说他些什么,但是大家看看这些刻版出来的他的亲笔私信,他和现在的某些地方割据势力,互相商量的是什么?是推翻这个中央政府,是让他们在地方的割据继续合法化,将中国变成邦联制的国家,把国家分割成一块块的,继续打造他们家天下的美梦!这一点来说,就是他不被打死,我也要函请议会解除他议员的身份,追究他的责任!现在的局面,大家都渴望统一,而他想到的就是继续保持分裂状态,让我们的国家永远贫弱下去,而他们可以长保富贵!”
这话说出来,底下的声浪就更大了。雨辰今天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这么明目张胆地指责原来默认其存在的一些省份的地方割据势力,难道这次真的就要就势加强自己的威权、彻底把地方割据势力收拾干净么?很多议员已经被雨辰的话惊得呆了,瘫坐在随便什么地方。他们身边的军官们却一个个站得笔直,有些人激动得还一直保持着向雨辰行军礼的姿势。这个时候,他们这些议员才感觉到雨辰和他们的力量之间巨大的差距。他们不过是雨辰捧出来的而已!他如果真的想做独裁者,没有人能够阻止他,而他一直对他们都算客气的了!有些旁观的人也在想,今天雨辰大爆发,会不会影响他的声誉和形象?这个还要听下去才知道,如果他选择在制度内解决这些问题,那么凭他今天的话,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府院之争了,无人能撼动他的权威!不少记者,这个时候都已经听得热泪盈眶,想到国事多艰,恨不得马上投笔从戎去。终究只有雨辰,才能把握到这个大时代的脉搏。除了理想,还是理想,这是一个理想和英雄的年代。
雨辰用力地一挥手:“这些事情,我是总统,我来管!只要我们的政体还是总统议会制度,我就要负最大的责任!地方这些事务,这些渣子,一个省一个省地解决,头发白了也要干到底!国民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马上就要向议会提请,在总统府下属成立地方治理和廉政机构,只对我这个总统负责。内阁内务警政部和地方自治部都要参与这个机构的工作,从头开始清理,不管涉及谁,都给我拿下来!该换地方议员的换,该解散重选的解散重选!中央如果没有这个威权,还叫什么中央?地方那些实质还是割据的省份,限定时日,及早学习奉天和山西省,不然就是中央的军队开进去!我没时间等他们太久!这些提案议会如果不通过,我会再三提出,还不通过的话,要不就是你们弹劾我这个总统下台,要不就是我解散这个议会,全民再选新的出来!”他摘下军帽,重重地掼在了面前的讲台上,凛然四望。
这个时候,是雨辰的个人意志的体现。说实话,真不是太符合民主的原则,有些话也说得相当过头,但是这个时候,在这个年代,所有人只能在这个时刻,感到震慑,而不是反抗。强人政治,在这个时候走到了最顶峰。除了他,在中国没人有这个资本行使这个威权。
他放缓了口气,看着下面的宋教仁,他面色却还是平静得很,翻看着那些资料,偶尔抬头看雨辰一眼,目光里也是风平浪静。
“对于宋总理,他是我非常尊敬的人。前些时候,府院意见不合,也是他对,我错。新民国需要等距离的外交,需要和平,这事情他对了,就是应该他主持,我放手。我知道今天自己这一席话说下来,宋总理可能会有自己的意见,国会也完全有权力向我质询,甚至弹劾我。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如果国民都不认可我,我到时候自然是向宪法鞠躬下台,民国还是会继续前进……这是大家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国民选举出来的民意机关,很快就可以表决,是支持我雨辰的政策,还是反对!我静待公论!”
宋教仁看着手中的资料,又看看站在那里仿佛就是正义化身的雨辰,他们本来想的就是削弱雨辰的权力,而压根就没想过能赶他下台,这个时候雨辰却做出了最决绝的反应。要么就是他们,要么就是自己,没有中间的道路。但这个时候,他们有能力赶雨辰下台么?他身后几十万会被他今天这席话激动得热血沸腾的军队官兵们,就是他最大的后盾,只有他才能约束住这支力量。他虽然说是以民主的形式表决,但还不是威胁和实力?不过还好他还保持住了这个形式。只要制度还在,这个强人总有老去的时候,共和国将越来越走向成熟。而他的责任,就是在这个强人的阴影下,保持住共和国的制度,留待将来。现在这个国家……宋教仁在心里承认,还真的是少不了这个强人啊。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朗声道:“总统对时弊的声讨,我们都非常震动。作为国会第二大党团的党魁,同时又是责任内阁的总理,很快会就总统的提案进行表决。提案上,我会副署的,表示我个人和这些丑恶现象的势不两立……但是总统,今天的审判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局面,我也说两句话。一就是本案,宪法法律必须得到尊重!二就是军队,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情,作为中央的军队,议会对他们的运作要了解,要监督!不能再流于某些地方议会那种犯罪的团体!这些也是我所坚持的!”
两人的眼光在空中对视,一场审判最后变成了国策的决定,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雨辰淡淡地点了点头:“宋总理可以提出你的提案,我会用印的。”宋教仁淡淡一笑,安详地坐了下来。而雨辰这个时候的目光却转向了那三个年轻的军官,这个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雨辰走了下来,站到了丁定的面前,他们两个身量差不多。丁定这个时候眼睛里已经全是泪水,他身边的两个同志也都是这样。雨辰今天的话已经说出了他们全部的心声,他们追随的偶像,自己愿意为他献出生命的这个人,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丁定本来今天还想慷慨陈词的,但是这个时候都没有了必要,在他们年轻的心中,现在只有“无憾”两个字。生于这个大时代,看着自己的理想有望在未来达成,生或死,还有什么重要的呢?自己违反军队纪律,必须要承担这个后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里。大家都在猜测,雨辰会不会赦免他们?雨辰终于开口了:“你们很好,但是做错了事情。军队里发生这种事情,只有杀头,国家法律也是这样。我有权,有很大的权,可以赦免你们,只要你们说一句话,愿意活下来,这个责任我就背上来了,顶着再大的压力,我也会赦免你们,但是不能再干军队了。而且对于军队来说,这也是下不为例。”他说得非常诚恳,眼睛里满是痛惜的神情,其实他很清楚这些军官们要做出的选择。而他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不希望他们那样选择。他们还年轻,有改正的机会!至于缪培南的死,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丁定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同志,大家都是一笑,笑容的含义都是一样,坦荡而无挂碍。丁定对着纪存中朗声道:“军法官阁下,我们三个人意见一致。我们罪无可赦,请求尽快执行对我们的枪决,还请诸位最最亲爱的军内袍泽同志,不要学我们,不要再搞这些小团体自行其是,不要再亵渎我们光荣的军旗。我们要相信总统,追随总统,未来民国,必将更加光辉灿烂!”
三个人又同时转身,面向雨辰。旁边的宪兵们知道他们的意思,默默地将他们的手铐解了下来。随着丁定的一声口令,三人向雨辰行了最后一个军礼,然后掉头离开,再不回顾。
会场内只有纪存中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退庭!”
第四卷 新世界 025章 新的开始
夜色已经非常深了,整个总统府一片宁静,只有雨辰还在卧室的西式大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他双手枕在自己的脑后,定定地望着天花板。身边的李媛也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的丈夫还在沉思,把一只手搭了过来,低声地问道:“怎么还不睡觉呢?昨天那么辛苦了,白天还要见人办事,你不睡觉怎么能有精神呢?”
雨辰侧过了头,对着小脸睡得红彤彤的年轻妻子一笑,叹道:“睡不着啊……心里总是想着那三个年轻人……为了这个国家,牺牲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李媛几乎是从来不问他关于工作的事情,也知道雨辰不喜欢他问这个事情。白天的审判她也略略地知道一些,心里也只是为丈夫平稳度过了这一次风潮而感到庆幸,他的发言早已经传遍整个南京城。她看着丈夫朦胧的侧脸,当上总统之后,似乎又瘦削了一些,轮廓更深了。李媛眨眨眼睛,微笑道:“……你不是已经解决了么?他们毕竟杀了人,你也救不了啊。而且你不是也要下定决心整顿地方那些坏蛋议员和官员了么?虽然我不懂,但是中央陆军医院里,也听过住院的军官士兵在议论,那些人真的让人恨得牙齿痒痒的,也只有你能动手管得住他们……在号外上读到你的发言,好多军官都哭了呢。还有人跑来和我敬礼,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你是他们的希望。”
听着妻子柔柔的嗓音在安慰自己,雨辰只是苦笑。他看着天花板,语气深沉:“我现在这个地位和影响力,下大力气整顿,还是能够镇住局面。我在,他们能够好一些,不敢太肆无忌惮,但是我死了之后呢?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两千年的专制制度下来,特别是到了近代,国家的某些疾病,已经是深入骨髓了。官本位的心态,到了八九十年之后……也不过还是这样。我现在有威权,可以整顿,但是我能真正改变这一切么?解决这些问题,没有几百年的发展,是不能真正扭转的。”他的语气有些萧索,“我真怕他们的牺牲不值得,我会辜负了他们!我只是从表面上改变了这个国家,其实在这个表面的背后,很多还是旧的东西,根深蒂固啊!”李媛被他的话说得有些发愣,不解地问道:“那你做的这一切,都是没有用的了?这怎么可能呢?很多人都说你改变了整个国家啊!”
雨辰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地将李媛环在了自己的胸口,看着女孩子清亮的眼睛和一脸大惑不解的神情,微笑道:“我只能带领这个国家,在一定程度上富强起来,但是根本的东西,却是穷我一生,也改变不了的。但是国家富强起来之后,这些事情,就有一个稳定的环境慢慢来解决了。我相信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众,最终是能解决这个两千年治乱循环的怪圈的。如果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贫弱,在外族势力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才是永无希望解决国家前途的问题呢。我会带着国家走向强大,而未来的仁人志士,将会使这个国家更加完善。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什么制度上的完善,而是强大,强大,迫不及待的强大!”
李媛并没有听懂雨辰在说什么,但是她知道,丈夫有着自己坚强的信心,而在他的肩头,也放着太多的责任和期望。她在雨辰的身上动了一下,换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贴在他的胸口,静静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自己能这样听着他的声音多久?五十年?八十年?但愿这个时间,能一直到天荒地老。她感觉到雨辰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又陷入了沉沉的好梦当中。而雨辰却轻轻地将她放好,穿着睡衣走下了床了,到书房打开了台灯,睡不着的他干脆继续工作。
……
这时在南京城的英国大使馆,同样也有一个人彻夜不眠。大使的办公室里全是雪茄芬芳的烟雾,还有咖啡的香气。三十三岁的英国大使克劳福德先生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正精心地撰写着他的报告。几个月来的外交终于有成果了,今天也见到了雨辰这位强人处理国内事务的风采,他的地位已经是不可动摇了,未来的日子里,英国在远东的所作所为,都不能不考虑到他的影响。一个能凝聚大多数人民意志的民族英雄出现,往往就是一个民族崛起的先兆,大英帝国为此应该有所准备。
“……远东的政治风潮和外交风潮,应该即将平息了。雨辰以他的铁腕,和对三个军人的牺牲,又重新掌握了局面。他似乎对内阁做了有限的让步,比如对帝国的关系问题。但是在此之前,雨辰的特使已经无数次的和我们接触,交换条件,讨价还价,所有的原则基本都确定下来之后,他才把谈判的权利交还给了内阁,让他们来走个场面。对于他来说,还是什么都没有失去。虽然他的行为以文明国家的眼光看来,欠缺了一种大政治家的光明磊落,但是对中国这么一个半开化国家来说,却始终牢牢的掌握着局面。他不是一个独裁者,也不是一个旧式的军阀,但绝对是个强有力的统治者。
内阁和议会,对他的行为做出了让步,代表是宋教仁总理阁下。他们的最终选择,还是在雨辰的权威下和他合作,并且执行他清理地方的政策。这次政策的实行,也许是不分党派的对地方议会的一次清理打击,并增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能力。但是作为雨辰地方管理体系的基石,地方自治政策,在可预见的将来,并没有改变的意思。雨辰对于用中央财政来养传统的庞大官僚群体,始终是深恶痛绝的,对地方实际割据的省份也已经摊牌了。他近五十万相当新式而且对他信仰坚定的军队,不是那些旧式的、加起来不足二十万的地方军队所能够抵挡的。预计在很短的时间里,地方将交出他们的割据大权,中国将恢复原来大一统的格局。无可否认,这样的行为,将对帝国在西藏、俄国在新疆、日本在东北领土上的要求,在未来形成挑战。按照雨辰的一贯作风,这样的挑战的到来,几乎是必然的。但是相对于帝国在远东的体系稳定,这些又是非常微小的问题,帝国在这方面,应该有着明智的抉择。
旧大陆现在已经是各种民族数百万武装力量对峙的战场,只是还没有人打响第一枪罢了。中欧的那些强国同盟,想一举把现在的世界体系打碎!他们有着最训练有素的陆军部队、大量的重炮、机关枪、飞艇、强大的公海舰队……在未来的日子里,帝国就算出尽全力应付,仍然不能保证旧大陆的安全!在未来的战事里,也许会出现百万级别的牺牲!如果远东再出现一支和德国的远东舰队配合、用德国武器武装的百万规模的大军,面对整个中南半岛和印度支那发起攻击的话,那是法国和帝国在远东的末日。而向东北和东西伯利亚发起攻击的话,日本也许就要用全力来阻挡他们,而俄国将不得不分出相当的精力和兵力面向乌拉尔之东,这样帝国也许就指望不上日本的几十万可能用于支援前线的兵力!当然这样的估计也是最坏的一种情况估计,中国的实力还相当弱小,但是帝国在远东,不能让这样的不安定因素出现……”
克劳福德弹了弹雪茄的烟灰,凝神看着面前的报告,似乎看见了旧大陆即将面对的血海。旧大陆的世界霸主地位,欧洲文明统治整个地球的黄金时代,也许就要在这样的牺牲当中落幕!想着帝国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辉煌,想着这一切即将黯然结束,这位一直有着天赋使命神圣感的年轻大使,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他定了定神,继续将自己的报告写下去。
“……正因为如此,帝国在远东的外交政策就是全力将中国拉出德国的怀抱,防止这里成为又一场战争的发源地,经过赴任以来的艰苦努力,毫不动摇地向中国人展示自己的立场和释放某种程度的善意。最重要的就是,远东这位年轻的统治者,觉得似乎利用那个残废而激动的皇帝已经足够了,几乎是迅速地……对,就是迅速地和他们达成了协议,并签署了备忘录。中国将确保在未来旧大陆发生战争的时候,绝对不和德国形成军事上的合作与联合行动,而倾向于协约国方向。他们承诺,如果旧大陆发生战争,他们将立即用武力,没错,就是武力收回青岛。德国远东舰队的两艘强大的装甲巡洋舰,将失去他们的基地。这是原来几乎就默认给日本的权益,但是这位雨辰总统却似乎精明地意识到了,他要赶在日本之前将这个基地收回!另外,总统的特使似乎是开玩笑地向我表示,未来旧大陆的战争,如果协约国需要,他们将提供八到十个师的兵力……保证战斗力,甚至再提供五十万名华工。对于他们这样的表示,我也只是笑着推开了这个话题。很难想象,帝国会需要中国兵力的补充和支援。
总之,在未来几天签订正式的谅解协议,就中国和帝国的双边关系若干问题确定下来之后,本次大使任期内主要使命,就将达成。帝国所付出的,不过是减免若干借款本息、平准基金的英镑准备金多提供一些而已。对比整个帝国在远东的稳定,这些代价的付出和所得相比,的确是非常划算的一笔交易。
对于雨辰统治下中国前途的发展,让人也不得不以巨大的兴趣来关注这一切。东北亚这个地方已经有了日本这么一个准强国,当中国出现了复兴和崛起的势头,两个国家之间,产生某种矛盾和冲突,也几乎是必然的事情了。在两国之间,如帝国运用得当,将取得东亚几十年的平衡局面,互相牵制的两个国家都不能对帝国的地位形成挑战。这也是我们现在要对还处于弱势一方的中国表达出更多善意的原因所在……但是,作为报告的撰写人、帝国在中国的外交代表,我不得不承认,对于雨辰这个人,我的了解的确还是太少。他奇迹般的经历也让人不能不暗自警惕,中国未来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超过帝国的预期,在这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
当克劳福德停下手中的笔时,天色已经放亮了。启明星升上了天空,街上有水车滚过石板街道的声音。他推开了窗户,让一夜的烟雾和咖啡的味道散出去。民国新的一天,又这样平静的开始了。
公元1914年3月22日以后,国家在雨辰强有力的统治下,飞快地将他的发言逐项落实,他关于地方进行整顿,并在内阁和总统府之间设立联合的地方监督委员会的议案也正式提交。议会虽然对于这个监督委员会设于行政机构之下,而不是在议会内部,表示出了某种程度的腹诽,但还是以绝对多数通过了这个议案。中国在禁烟风暴之后又开始了地方廉政和制度完善的风暴。对于这么一个有作为的政府,民众的支持度和向心力也再度提到一个更高的水准。对这个国家的认同,使得民族的凝聚力进一步加强了。对于宋教仁的合作,雨辰也做出了某种程度的让步,议会也成立了国防委员会,国民党和联邦党的精英议员参与其中,对于军队的行为进行监督,这个委员会也有着相当的发言权。外交的事情也迅速有了转折,安抚了议会和内阁不同的声音,中国和英国、法国、美国等国也分别签署了双边的友好合作条约,中国的外交环境一时变得出奇的好。但是这个风潮,对于实际的地方割据政权却是末日临头。不过每个省份,都没有对抗中央的实力和勇气,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都在安排着下台和还政中央的时间表。中国国内的局势,终于向着全面安定的方向发展。中央陆军已经抽调了五师准备进驻浙江,协助改编浙江的六师,六师将调防江苏。山西的二十六师调防陕西,以安蒙军第二师驻防山西。而原来粤军姚雨平师,现在的第十三师,也终于回防广东老家,广东二十二师调到安徽。福建驻防新成立的第四师,福建二十五师调防湖南。在河南又新成立了第八师,准备和十六师、十一师进驻云南、广西、贵州这西南三省。这三个省的二十三、二十四两个步兵师也计划移防。
与部队大规模调动相适应的就是国家义务兵役制度的全面实行,减少军队的地方色彩。很多士兵都被安排退伍,由国家征召的第一批义务兵员补充。特别是原来地方手中的那些师,在退伍复员计划当中被砍成了一个个的架子师,每师大概只保留了三千多名骨干。经过这样的整顿,地方势力对中央再无一点的反抗能力可言。在雨辰的计划当中,未来的国防军陆军暂时只保留一、二、三、五、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六、二十七、中央教导、中央警卫等总计二十一个骨干师,装备整齐完善,其余九个师作为架子预备师,进行整训调整。在他的预算当中,这样的三十个师的国防军,大概是够使用的了。经过义务兵役制的逐渐完善,战时这支军队可以扩充一倍,只要不是赌国运的战争,已经可以确保国防了。作为内卫部队,地方总计约两百个地方保安营,这些也都是正规军的补充。陆军在现阶段的规模,连同内卫部队大约是六十五万人左右,比起光复时期,养兵已经少了一半以上,财政也可以稍稍喘一口气,将更多的资源花在更需要的地方。以上种种,就是中央一步接一步的布置,一切都是为了迎来日后的大发展。这些局势的未来变化,除了在雨辰的心中,还在欧美局势研究会几位智囊的报告当中。中国当时,只是沉浸于外交地位的逐渐提高,和国家的真正统一上,未来的风潮,他们还没有预料到那么多。时间仍然在飞快地向前流逝。
现在陆军的第九师,仍然是整个陆军仅有的两支三混成旅编制的大部队。这支部队作为雨辰的起家根本,在南北会战之后,已经很少使用了,一直都是在重要地方,作为威慑的力量展现。不少陆军中人已经在开玩笑似的嘲笑第九师是架子货,中看不中吃,养在黄金笼子里而已。这些话叫第九师这些心高气傲、自认为是雨总统第一嫡系的上下军官们如何忍受得了?但是他们的战绩摆出来,也就只有北伐能提得上了,其他的大战,第九师的光彩都完全被其他部队抢走。十八师的主力还打过信阳奔袭战,一举奠定南北大战的胜势呢!更不用说现在声望如日中天的安蒙军部队了。第九师军官们能安慰自己的,无非也就是你们这些部队还不都是我们老九师派生出来的?没了我们哪里有你们这些部队?一群忘本的家伙!正因为这些,第九师现在的整训训练反而加倍地兢兢业业了,加上他们那个不是出自雨辰心腹的九师师长林述庆,更是加倍地要在如日中天的新政权里有所表现,九师现在的工作,倒是非常紧张扎实。
自从全国和平以来,徐州这个原来的雨辰系统第一军事重镇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地位。除了江北陆军官校和民族英烈昭宗祠还在那里保持着这个城市原来的荣光之外,就连以前长镇的第九师,现在都已经调到了山东,驻扎在胶东半岛一带。十七、十八、独立三个旅都完全集合完毕,补充军官军士,调整装备编制,严格整训,始终维持着战备的态势。这些日子以来,原来在军队内部的德国顾问已经纷纷离开了部队,听说现在除了江北官校还有一些之外,野战部队的德国顾问都走光了。这些是中央决定的外交政策,九师的官兵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略微有些惋惜,这短短的几个月,他们学到的东西实在不少。现在部队里却多了一些神神秘秘的其他洋鬼子,和陆军总参谋部派下来的参谋旅行团在一起,看胶东半岛的地形,指挥协调着一些绝密的军列在夜间悄悄地开进。军队对于这样的局面,只能有一个猜测,要打仗了!而且很可能是对外作战!
到夏天的时候,有几天更是津浦路夜间全线封锁,九师士兵都派出去在夜间沿着铁路线警戒,然后就看着平板的车厢拖着四门巨大的重炮在他们身边飞快地驶过。这种大炮是用来攻击要塞的啊!军官们心里都隐约有了一个共识,难道是攻击青岛要塞?再或者和日本开仗,把旅顺和关东州拿回来?无论如何,现在第九师所在的位置,还有一直在强化的步炮联合演习训练,这次怎么也该轮到咱们第九师了吧!
第四卷 新世界 026章 大战前夜(一)
天气已经渐渐地热了起来,在南京城这个首都里,街上往来的人群都脱下了夹纱的制服或者长袍,时兴一点的人,就洋装衬衫招摇过市。这座首都城市在唐少川的主持下,第一期的基本建设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大马路开辟了,城市的排水系统也终于建设了起来,新街口一带正在建设新的国会大厦和中央光复银行大厦,已经渐渐有了些近代化大都市的风采。街上跑的都是东洋车和汽车,原来充斥在整个城市的骡车、马车现在主要都集中在城南老城区了。这种繁忙的景象,让这个城市又多了一种政治中心的气度。
杨度和杨士琦就是在这个初夏回到南京的。他们的欧美局势研究会因为前段时间南京的扰攘,而在北戴河一带办公。天天和一些名流学者高谈,见见外国朋友,吹吹海风,吃吃海鲜,日子过得太舒服,人都有些发胖了。蒋百里在天津给他们挂了一趟花车,一直把他们送到浦口,两人坐了两天的火车,都有些倦了,在码头等着渡船的时候,都在那里活动着手脚,随意的谈论着些什么。正在无聊的时候,就看见一辆汽车飞快地开了过来。汽车挂着军队的牌照,侧门喷着两颗黄色的星星,两名护兵站在车门边上,看样子是一辆中将的车。两人都有些好奇,这车子上坐的是哪位?
雨辰一手建立的国防军,因为历史新,人的资历浅,高级将领相当。除了雨辰一个人授上将军衔之外,只有寥寥的十数名中将,各师师长不过都是少将阶级。当初江北三杰,现在还有一个陈山河挂着少将军衔没有恢复呢。正疑惑的时候,就看见车子停在了这个军队专用的码头前,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正是一直坐镇西北的蔡锷将军,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返回南京来了。
三人一见面,都是一个讶然。这些日子天各一方,也真是长远没见了。杨度顿时就笑着对蔡锷打趣:“松坡,西北王当得滋润啊!平定陕西、擒获齐燮元且不说,最近西北方面,听说你的部队已经前出到了青海宁夏了?在那里轻裘缓带、夜宿马麟军中,全无戒备,完全是古名将的风采嘛!地方改编顺利,兵锋已经在对新疆跃跃欲试。蔡公春风,将再度玉门;湖湘子弟,亦重满天山。这是当得勒石记功的功业啊!谁也没料到你以几师兵力,中央不过千万元的经费,就做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回南京述职来了?西南已经稳定,何处还需要松坡的大才展布?”杨士琦也在一边眯着眼睛笑。当初蔡锷在袁世凯那里,来了个徐庶进曹营,要不就是庞统献连环计。现在在雨辰手下,终于把他真正的本领拿出来了。他一直对国家边防事宜是最花心力考察的,西南、西北、东北、东南各地情况资料都收集了无数,对边防的民族事宜还有种种该因地制宜的事情,都早就有所研究,这个时候厚积薄发,出手就为中央平定了西北。要不是进军新疆实在太过艰难,又有俄国、英国的势力掺杂在其中,雨辰命令他暂缓行动,估计这个时候,也当真要在天山脚下了。这是一员名将,也同样是名国士,当初袁世凯不能得而臣之,实在是莫大的遗憾啊。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得一个警惕。现在眼看已经是新朝气象了,自己还想这些做什么?多事!正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就看见蔡锷大笑着伸着手朝他们走了过来,这位将领,现在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连笑声都变得加倍的爽朗:“皙子,杏村,当真是长远不见了!每当在西北风沙大作的时候,就怀念当初在北京咱们喝花雕吃大闸蟹的日子。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碰到了两位!见完总统,咱们好好地喝两杯去!我可是带了不少好酒回来!”
杨士琦和他轻轻地握了握手,就听见杨度笑道:“你身体怎么样?听说美国医生不让你喝酒了?总统还下了死命令,交代你手下的幕僚,看到你喝酒就马上向他报告!怎么,明目张胆地违反军令了?”蔡锷呵呵一笑:“我的贱躯闲不得,最近这一阵子穷忙,倒是好了不少!现在体健如牛,饭也吃得,马也跑得。喝酒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不让总统知就成了!”
三人虽然是谈笑,但是都谨慎的没有将自己返回首都的来意说出来。其实三人都是心知肚明,没有事情,三个人都是负有责任的人,怎么会往南京跑呢?这里的政治气氛是一摊浑水,虽然被雨辰强力压了下去,但是他们这些人也不想回来试这个深浅。正谈话的时候,军队的一艘小火轮已经靠岸,几个穿着海军服饰的年轻军官下船跑到三人面前,毕恭毕敬地将三人迎上了船。船开动以后,三人又走到了舷侧,迎着浩荡江风,在渐渐热起来的天气当中,三人都觉得心神一爽。
蔡锷突然问道:“皙子,你们研究国际局势,觉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决裂就在眼前了?”他的语气郑重,让杨度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心想,雨辰对这件事情是刻刻关注,每天都有长电和他们研究国际局势,一副想要参与其中的样子,没想到这位统兵在外的大将,也是这么关心这件事情,是不是军队方面,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跃跃欲试?其实他一直以为,研究不妨研究一下,但是真正想参与其中,自己现在有这个实力么?不过蔡锷以一个中途来归的将领,受到如此重用,在雨辰心目中的宠信地位,远远在自己之上,他这么问,就是代表他深深知道现在中枢的决策所在啊。他这次回来,为的一定也是这件事情,代表雨辰对他一定还有大用。他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都忘了回答蔡锷的话,半晌才笑道:“这些事情,杏村研究得比我深。这些日子来,我主要还是奔走联络,四下听听国内国外的意见,杏村却整日埋头在那些资料里。他写的报告,总统都来电嘉奖。这些事情,还是听听杏村的意见吧。”
杨士琦听了杨度的话,连连摆手苦笑:“我不过是个前朝畸零人,看看这些东西,不过是聊以自遣罢了。当不得皙子的夸奖……我连国也没有出过的人,对国际形势怎么能有研究会里那么多洋博士清楚明白?写的东西,其实也不过是井蛙夏虫,当不得一问的。”
蔡锷只是微笑,杨士琦的那份报告,雨辰也曾经转给他看过,他也很赞赏。对于那些洋博士的报告,他却有点不屑一顾。那些家伙,大概是欧风美雨吹得太久了,认为这些神仙打仗,不过是很快就了的事情,大概很快就会坐上谈判桌解决好一系列的后续问题,中国现在这个地位,加入哪一方,反对哪一方,都是不可行,还是严守中立,慢慢积蓄实力。万一要在中国境内发生什么战事,最好还是采取当初日俄战争当中严守局外中立的做法,随便他们闹去。欧战结束,当列强的注意力转回来的时候,大家再想办法吧,到时候投靠取得胜利的一方,也是一件很便宜的事情。总体来说,他们对英国为首的协约国还是很看好的。
只有杨士琦,才是真正地从中国的国家利益出发,认为所有行事,必须考虑到国家利益的最大化。欧战很可能是个长久的过程,中国完全可以一开始就以一部分力量赞助一方,在战后才能争取到实在的权益,不然还不是中国的权益。在胜负双方当中转手,借用本次机会崛起,实在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了。他还有几条具体的建议,比如编练参战军现在就可以着手,整顿国内兵工企业储备战略物资,现在的舆论宣传也要转向等等。虽然他谨慎的没有提具体应该支持哪方,但是话外却大大地对协约国拥有绝对的海权赞誉了一番,认为同盟国至少对英国是无能为力的,内中意思何属,也明白得很啦。
蔡锷对杨士琦也忍不住有些佩服,虽然是中国土产的谋士,但是一转行研究国际局势,仅是从资料当中研判,就这么有见地!当初袁世凯身边第一谋主的身份,的确是名下无虚。但是看杨士琦淡淡的不愿意多谈什么,他也只是一笑不问。三人迎着江风,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对比起刚见面时那个热烈的气氛,竟然有些冷清了起来。
当蔡锷大步走进总统府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最近名动天下的西北总指挥的身上。总统府的卫队官兵都立正向他行礼,而蔡锷都正式地一一还礼。出镇西北快一年了,他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雨辰了呢。雨辰这些日子以来的作为,他在西北也是击节叫好,现在又面临民族气运的转移关头,将他调回了南京来,明显就是要另外赋予重要的任务。作为一个军人将领,人生至此,还有什么遗憾?王登科副官长早就军服整齐地在二门口等着他,见蔡锷一到,他就亲热不拘礼节地拉住蔡锷的手:“松坡先生,您到得可真快!本来一路转车,预计您还有两三天才到呢,没想到您心思也这么急切!西北那里您的功绩伟业真是让我这个整天在总统府里迎来送往的副官头儿羡慕,松坡先生,把我要走怎么样?带一个旅,哪怕一个团也好!绝不会让您丢脸!”
蔡锷呵呵一笑,拍着王登科的肩膀,笑道:“想学张展空和陶克艰了?这些我可做不了主,要总统来决定。就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新职位在哪里呢!听总参的意思,是让何灼然来接替我。你想带兵,老实点求何灼然去,让他帮你说情。”接着他又问:“总统在等着我?”
王登科笑笑:“求何灼然?我怕看他的棺材脸……他原来的安徽陆军第一师的官佐僚属,也没有几个得到他照应的,为人最是大公无私了。您到得太早,总统现在正在和德国大使谈话。这几天这个日耳曼人天天跑总统府要和总统谈话,推到外交部都推不掉。伍文爵气得翘胡子,这些洋鬼子也太不把他这个外交部长放在眼里了嘛!”
听着副官长肆无忌惮地调侃着现在这些部长们,让蔡锷真切地感觉到了这里是首都,是各种政治力量纠缠在一起的地方,在这里说话,可不能像在西北一样,自己的角色要尽快转换过来!他在心里叮嘱了自己一句,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就等一下吧。今天见不到总统,总是不安心。登科,不会连茶也不招待我一碗吧!”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就听见总统府会客室门口脚步声响亮,在向外行来。两人往那个方向一看,就看到一个神色严肃、穿着正式礼服的洋人带着随员翻译朝外走,雨辰在后面送着他们。看着蔡锷和王登科站在一起,也只是微笑点头示意,表示知道他到了,转眼就将洋人使节送出了二门外,雨辰向蔡锷招手:“松坡先生,进来谈!”
当蔡锷坐下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发话,雨辰就打量着他笑道:“看起来瘦了一些,但是精神好多了,我真是替你欢喜。要是留你在南京,前些时候那么烦心的日子,估计身体也要垮,还是上西北好啊!”蔡锷淡淡一笑,也没有接着寒暄什么,开口就直奔主题:“总统,反正到哪里也是做事。我身体已经大好了,这方面您不用担心。这次电召我回南京,职务交代给何灼然,他驻节在绥远经略西北,手下又有强兵,这样安排兼顾东北和西北,还有蒋百里在天津支撑他,布局是很好的……对我新的职务,有什么安排?”
雨辰一笑,这个蔡锷迫不及待要求做事的心态,让他很欢喜,但是这也未尝不是不想留在南京蹚浑水。这些心思,他也用不着说破,坐在这个位置,就是要把握住自己面对的人背后的心思。他笑着站了起来,亲自为蔡锷端茶:“不急!你在西北辛苦,先休息几天。过段时间……最多两周吧,你去山东,建立中央预备军司令部,拨给你的部队有第九师全部、中央教导师、第二十师,还有云南广西的二十三、二十四这两个架子师,先把机构建立起来,部队掌握好,随时会有动作。”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蔡锷的心里却是一跳,捧着茶碗在那里沉思,终于沉着声音对雨辰道:“总统准备在青岛动手了?帮英国人出头?”
雨辰摇了摇头:“不是帮英国人出头……你知道刚才德国大使来和我们谈什么?就是将青岛还有胶州湾尽快交还给我们,但是在战时,要对他们的远东舰队承担锚泊后的修理保护任务。其实就算我答应了他们,英国舰队逼上门来,难道我还有能力阻止他们进港攻击不成?青岛这些德国军舰,是远东协约国海上力量的眼中钉,他们估计战前就想溜出港,在大洋上破交。这么说也不过是试探我的态度罢了,在远东他们付出了那么多,自然也想得到回报。可惜,这些回报我不能给他们。”他说话的神态非常安详,像是一切都胸有成竹了。
其实在军队,雨辰的政策反而最清楚的,他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一般会对军队高层吹风。蔡锷他们也清楚,雨辰是打定主意准备站在协约国一方了。但是政治和军事上的参与程度究竟有多深,现在整个总参谋部还讳莫如深,他也不向司马湛打听这些,估计也是怕现在就公布,耸人听闻,议会和内阁又有意见吧。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听雨辰说下去,他要了解雨辰到底是怎么想的。
“预备军的任务,毫无疑问是针对青岛的。我们不能容忍国土上有一块地方成为未来强国交战的军事基地,我们必须要使这块地方非军事化!其实也是对德国远东官兵进行保护……在青岛德国有要塞、有重炮、有军舰,还有几千陆军,你手头也有八万多官兵,近来也调配了不少直属总部的特种兵(民国时期,炮兵等部队就被称为特种兵)加强你的部队,一等到总参命令,你就可以马上行动!以坚决而客气的态度,解除德国军队的武装,将他们置于我们的保护之下,等待战争的结束。”
他在那里说得冠冕堂皇的,什么国土不能成为外国的军事基地,那么在关东州和旅顺的军事基地,上海的列强远东舰队的军舰呢?为什么只挑德国下手,还不是向协约国表明他自己的态度,不过是打着中立的旗号罢了。什么客气而坚决的手段,到时候还不是炮兵开路,步兵冲锋?不过对外国军人的战争,蔡锷心中那些军人纯粹的好战血液也被这个命令渐渐地激动了起来,他点头道:“我服从命令,尽快去掌握部队,保证完成这个任务。但是青岛德国经营多年,已经要塞化了,没有重炮,怕啃不开他们的工事,伤亡也会太大。”
雨辰一摆手:“这些日子,我已经进口了法国造的280毫米的超重炮,全部都配属给了你。还有155毫米的法国重榴弹炮,加上德国自己提供的一百五十毫米重榴弹炮,现在编成陆军直属重炮十团和重炮十四团,都配属给你使用。万一发生战事,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最勇猛的作风拿下青岛,在战场上要完全压倒德国远东要塞部队的战斗力。这种国际观感,对我们以后的政策遂行有着非常大的作用,这一点你要确保!”他给蔡锷下了死命令,转头又放缓了语气,“具体的事情,你下去后找念荪和纯如商量,他们那里有详细的计划,我就不和你说这么细了。这几位自然会给松坡先生您接风,对您在西北的功绩还要明令表彰。没让您多休息几天,真是对不住。等以后吧,我退下来之后,大家一起游山玩水去。”他开了一个不见得很高明的玩笑,蔡锷也只有附和地一笑,决定先找吴采和司马湛他们了解全盘的情况,自己才能下决心,才好再找雨辰有针对性地谈谈。对于这么仓促下达下来的牵涉极多的任务,他心里还是有所顾虑的。他起身告辞,雨辰一直把他送到了大门口,表示出了极大的尊敬和客气。
接下来的时间,雨辰又见了无数的人,吹风,打招呼,布置任务。杨度和杨士琦被他召回,就是布置他们现在要在舆论上大做文章,从南京、上海辐射全国,意图就是要告知国民,未来的欧洲大战我们并不是置身事外的,当中有我们无限的机遇,举国上下都要为这个历史上从来未曾有过的世界性的大变做好准备,无论政治、军事还是经济。眼看着时间就朝着七月份的那一天越走越近,大概整个中国也只有他,在满怀憧憬地等着那个日子。为了在这个日子到来之前自己能彻底掌握住局势,他赌了多少次,又付出了多少的心血!还好,总算是给他及时地赶上了。民国终于要参与到未来的变革当中去了,但愿在四年之后,他能为民族交上一份合格的答卷。
第四卷 新世界 027章 大战前夜(二)
江北陆军官校民二届正则班的学生,分为步(兵)、炮(兵)、工(兵)、骑(兵)、辎(重)、通(讯)、主(计)等七个科目,总计有一千六百多名学生,他们又到了快暑期实习的时候。往年的实习都在徐州附近,最多的是到南京的教导师警卫师和情势比较平稳的武汉十八师等地方。那些戍边的安蒙军,对西北作战的西北总指挥部,都没有他们去实习的份儿!教育长美其名曰是为国惜才,说他们以后有的是仗可打。可是现在国内已经大致安定,西南、南方的割据军阀也已经缴枪,仗都给自己的前辈看来打完了!本来不少人还想成为新三杰之类的人物呢,也只好感叹自己命数不偶,只有庸碌一生了。这次暑期实习的地方传了过来,更是让官校学生们哀鸿遍野,去什么预备军实习!预备预备,还有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情发生?特别是听说扬州海军官校的学生这次是去英国实习,更是让他们羡慕得流口水。他们算是没有赶上好时候!
于是这些学兵们在整个准备期间都是懒洋洋地打背包、准备行李,这个夏天看来又得无聊的过去了。上级怎么不知道他们这些未来军官的心理呢?他们考这个光荣的官校,是被这个团体的精神感召而来的,只想在民族战争的第一线振羽高飞,死而后已。
火车“咣当咣当”地向前行进,才出了徐州没多久,经过了台儿庄、薛城等当初北伐血战过的地方,这些学官们都挤在运兵车的门口,坐在稻草上对着这昔日的战场指指点点,有的还翻出地图来对照。这时正是春日最深、已近初夏的时候了,田野一片绿油油的,春风扑面,放眼过去全是草绿花黄,年轻的军人们一路指点江山,倒也是一种别样的风景。虽然大家对即将要去的预备军这个单位没有什么期待,但是这样轻松的旅途,还是让这些精力充沛的年轻军人们,一路歌声不断。
火车中午加过煤水,继续往前开行,到了天色已黑的时候,突然在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了下来。大家正诧异的时候,就听见车子前后一片哨声大作:“带背包,下车!”顿时这些训练有素的学官们都翻翻滚滚地拥下了车,按照车厢为单位自动集合站好,一千六百人自然就在路边的田野上形成了一个方阵。没人交头接耳,但是每个人都是一肚子的疑问,这是闹怎么一出?
这时就看见队列前面走来了一个中校军官,几个护兵提着马灯在他周围照亮。官校随队而来的一位步兵科的上校主任也站在他身边,两个人脸都绷得紧紧的。大家目光都朝那里集中了过去,眼力好的就能看见这位中校胸口的二级青年荣誉勋章,还有库伦光复纪念章,这是一个出身于老安蒙军的英雄!这些学官们,脸上都带了三分崇敬。当年老安蒙军在前后左右都是敌人的情况下,远征千里光复库伦,早已经成为了官校里的一个神话。
看着学官们整齐肃穆地在那里立正,中校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朝上校教官示意一下,他就站在了队列的前面,大声道:“同学们,你们是到新成立的预备军实习的……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是不是很不把预备军当回事?以为就是来休假的?告诉你们,只要是野战部队,就没有你们在学校这么轻松的日子!你们看不上这个预备军,我们还要挑挑你们是不是有来实习的资格呢!听我的口令!”
刹那间,这个中校军官脸上杀气腾腾:“以一百人为一组,自由结合,等会按组领取一份地图、一份指北针。现在离你们要报到的单位还有七十里路,早上八点二十之前,没有到达的,就请回学校吧!预备军不接受你们来实习!每一个组,有一个人掉队没有及时赶到,全组都给我回去!解散!”学官们当头遭了这么一个下马威,都有些发愣。他们都是携带着全副武装的装具,在这么一个夜里,不熟悉地形就要跑七十里?还要保证一百个人的团队没有人掉队?但是军令就是军令,所有人马上就行动起来了,基本以班级为单位,在十来分钟就完成了全部调整,领取了地图和指北针,一队队地按顺序出发,秩序井然,有条不紊。
那个中校看着最后一队也出发了,对着身边的那个上校教官尊敬地笑道:“长官,你们教的都是好学生啊!咱们军队未来的脊梁!看样子,这样的野外拉练,他们是相当训练有素。这次他们到预备军来实习,真是选了个好地方!”那上校教官只是得意的微笑,嘴里还在谦虚:“我们这些把势,怎么能和野战部队比呢……这次预备军,听说蔡松坡掌总?看来弟兄们又赶上好仗打了啊。”他是学校的教学骨干,也参加过总参的青岛攻略作战的高司演习,心中多少有些数。这次学生们争取到预备军实习,也是费了好大的劲争取来的,总参对这些学官们,都是过于爱惜了。听着教官的话,中校只是微笑摇头:“老哥,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走!咱们坐火车赶在前头去,等等这些小家伙,看看到底是虎还是猫!”
天色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在胶济线上周庄营地,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小米稀饭、开水、大馒头等放在桶里,排得整整齐齐。一群军官早就在营地的门口在静静地等候,看他们身上的露水,就知道他们站在这里等待许久了。太阳从东边升起,阳光从他们背后射过来,照得对面的一群小山丘一片淡淡的金黄。时间已经是八点了,还没有学官们的动静,那个上校带队教官心里焦急,不住地看着时间。这帮兔崽子,按照他们拉练的时间也该有人到了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出现?现在站在队列当中的,就有预备军总司令蔡锷中将,还有九师的师长林述庆少将、中央教导师师长吕逢樵少将,要是这次出了什么状况,江北官校的脸就丢大了!军官们也发出了低声的议论声音,更是让他坐立不安。偷眼看了一眼蔡锷,他仍然是脸色平静地在那里等候,连唇上的胡子,都一动不动。
时间很快就走到了八点十分,正在无可自解的时候,就看见小丘上突然冒出了一面火红的军旗,上面“江北官校民二届学员队”的大字就在这早晨的阳光当中骄傲地招展。接着就看见了黑压压的人头,一千六百名学员突然就全部从小丘那头冒了出来!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一个人都没有少,每个人都满头是汗,军衣都湿透了。他们居然在夜间也组成了整齐的大行军队列,一个人也没落下,互相护持经过七十里强行军,全员按时出现!看到等候的人,举旗的年轻学官一声口令,整齐而嘹亮的军歌顿时就爆发了出来。伴随着他们整齐的跑步声音,一时间真是有着地动山摇的气概,上校教官眼睛顿时有点湿了:“这帮兔崽子,居然来这么一手……干得漂亮!没有丢学校的脸!”蔡锷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位教官,脸上的神色虽淡,但是谁都看得出来,满是表示赞赏的意思。在这一刻,今年已经四十岁的教官,觉得什么都值得了。为国培育出这样的英才,就是他一辈子的骄傲!一个年轻的参谋军官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师弟,加油加油!”看来这位是民元届毕业的大哥啦。
一千六百多名学员准时到达周庄基地,在蔡锷面前又整齐地排成了方阵,旗手大步出列,垂下军旗表示敬礼,扯着嗓子大声的报告:“报告官长,江北陆军官校民二届实习学员,应到一千六百二十二员,实到一千六百二十二员。按时到达,请官长训示!”
蔡锷用毫不掩饰的爱惜看着面前的这些年轻人,在队伍的前面站定了,举手向军旗还礼,也大声地道:“欢迎你们来到预备军实习!本次夜间行军,是对同学们的一次最初步的考验,你们以最好的方式通过了这次考验!这次在预备军的实习,任务重,学习的东西多,还有一定的牺牲危险,但是军人不敢于牺牲,还叫什么军人?你们都是军队未来的栋梁,我对你们有厚望焉!这里是预备军的后方指挥部和主要兵站之一,各部门、各部队的主官都已经赶到了这里,分别接受各位同学。到这里,就要做好吃苦和牺牲的准备。说远一些,从你们穿上了这身军服开始,就要做好这样的准备!江北官校是历史短暂却有着无比光荣传统的单位,希望你们在这里的实习期间,为培养你们的学校,增添新的光彩!我的话完了!”
听着蔡锷说在这里要准备吃苦,要准备牺牲,本来都已经疲惫万分的学官们站得加倍笔直,互相交换着惊喜的光芒。这些家伙都是人精,千挑万选出来的未来军队骨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些家伙的嘴都笑歪了。听着蔡锷说完解散,顿时就欢呼了起来,蹦着高的去吃早饭,然后等着单位接收。蔡锷和林述庆、吕逢樵等高级军官看着他们活力四射的样子都是微笑,吕逢樵更是才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一时都有些羡慕他们这个学官的身份了。
林述庆点头笑道:“这次官校学生来实习,是好事啊。中央教导师都是军士,他们都是军官,放到和列强的现代战场当中经受一下考验,对军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估计这次战事的烈度不会太大,这样的锻炼划算。”
他们这些高级军官当然很明白自己要做什么,蔡锷接任伊始就颁布了正式的命令,预备军准备打仗!这些日子以来的调动,重炮和弹药源源不断地向这里输送,几个师围着胶州湾展开,虽然外交上还是密不透风,但是有心人也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听着林述庆乐观的表示,蔡锷微微地摇了摇头:“不能这么想!目标对手经营多年,而且又是号称世界最强的陆军在驻守。我们军队根基浅薄,又是才开始正规化建设,武器装备多是新添购的,步炮联合不是很熟练,总统下达的原则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最锋利的突击拿下这个坚固的要塞。我很担心部队到时候的伤亡!”这的确是他现在最担心的事情。他在接任之前,也和雨辰谈过这个问题,但是雨辰的决心不变,坚持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本次作战。他自然有他的考虑,第一就是不要给日本留出趁火打劫的时间,战事一旦拖长,作为协约国的日本就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加入;二就是在列强当中,建立起一种新民国的军队能征善战、完全可以压倒德国陆军的观感,这对于以后局势的推进,有着莫大的好处!理由是充分的,但是作为一线的部队长,就不得不为达到目标和减少伤亡之间做出平衡协调。看着这些青年,蔡锷喟然长叹,这些年轻人,他哪一个都舍不得牺牲啊!
在1914年的6月间,预备军全部五个师,总部直属独立超重炮一营、重炮十团、十四团、通信兵第十一营、战斗工兵第二团、辎重兵第一团、陆军航空队第一侦察中队,总计近十万官兵,已经完成了展开,对胶州湾形成了包围的态势。部队编制已经调整充实,并进行了数次步炮联合演习。预备军作为现阶段国内最大的战略单位,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就等着高层一声令下,然后收复青岛。而青岛的德军,不过六千余人而已,但是依托要塞,也是极其难以对付的对手。最重要的是预备军的敌人,也许不仅仅是他们。围绕预备军的展开,相关的外交折冲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当中。中国在国际事务上的突然转向,绝对是出乎相当多人的意料,也惊醒了对青岛虎视眈眈的野心家,局势正在向着前方不可遏制的发展下去。
……
东京,三宅坂的陆军省所在。这个明治维新时仿法式建筑建设起来的红砖房子,一直都是日本帝国陆军最优秀的参谋人才聚集的地方。不管他们身上有着哪个藩的烙印,未来会成为皇道派还是统治派,但是在这个时候,在大正年代开始以来,政治家对陆军的压制和裁军的情况下,他们却是出奇的心齐,都在孤心苦诣地维持着陆军的生存和发展。除了要面对政治家,他们还要和帝国海军争夺资源的行为斗争。更可怕的是,在东亚大陆上,中国已经有了渐渐崛起的态势。每一个日本军人都知道,中国的崛起,就意味着帝国的强国地位的末日。作为狂热的军人,他们都觉得,在这一刻,他们有着自己的使命。
一间小小的会议室里,这个时候窗帘都已经拉上,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光照着桌上铺着的地图。从屋子里的杂物和灰尘来看,这里原来的名称应该叫做储物间,现在却已经改换了身份,成为一群人密谋和策划某些行动的场所。
“雨辰已经行动起来了!经过我们的侦察,在欧洲局面尚未爆发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对青岛的作战准备!十万军队,上百门大炮,充足的弹药……整个春天,他都在向欧洲和美国购买武器,加上支那国内自行生产的,现在他储备的物资和武器,足以支撑对这么一个要塞,还有近代化的守军发起一次长期的围攻作战!”
“如果我们国内的领导人能像雨辰这样果断干脆就好了!有时我还真是羡慕支那人,有着这么一个铁血的领导人!他在准备围攻青岛的时候,我们的那些政客在做什么?在计划把陆军裁撤四个师团,在削减武器弹药的生产数量,在策划着让妇女也能够参加选举!这些人是帝国前进道路上的垃圾,需要我们军人毫不犹豫地把他们清除干净!在支那,军人已经杀了议员,而且推动了他们政局向前发展,我们怎么能输给支那人?诸君,我们早就该这样做了!”
“国民现在真是没有这种危机感!东京街头到处都是烫着头发,结伴去看美国电影的女孩子!他们不知道,这种安逸局面,是陆军几十万人的牺牲、几十年的奋斗才争取来的!但是仅仅过了一代人,国民就放弃了对陆军的支持!需要有什么事情震动一下国民,唤醒他们身上的大和魂!”
“现在我们最迫在眉睫的事情,就是马上通过青岛的攻略作战!胶州湾是我们在华北的桥头堡,是控制整个北支那的关键!我们是协约国家,而中国并不是!我们的作战行动名正言顺!怕的就是现在雨辰摆出了架势,我们那些政治家怕引起冲突,不敢和他竞争!”
“其实按照我的意思,动员四个师团第一线,两个师团后备,加上我们的海军巨大优势,全力争竞青岛!如果支那军队敢于抵抗,我们在东北同时动作。这是我们攫取北支那的最好时候,同时可以把雨辰的发展扼杀在摇篮里。上次关东军的辽河事件,从政客到高级将领,他们的表现实在太丢人了,是国人之耻!”
小小的会议室里全是激动的军官们在叫嚷。这些矮小但是结实、受过最严格训练的日军中级军官,陆大毕业的秀才们,就是整个日本陆军最大的推动力。本来日军早就有以两个师团在欧事爆发之后,袭取青岛的作战计划,但是现在雨辰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在胶济线一带集结部队,动员了十万军队,还有蔡锷这员名将坐镇,陆军上层顿时就表示出来了极大的犹豫。这个时候,万一和这十万支那军发生冲突,局势的发展就不受国内控制了。日本经济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候,日俄战争以来沉重的债务压力,现在还没有偿还完,加上海陆军的建设持续投入了这么多年,财政早就不堪重负。这个时候万一因为青岛事件和中国引起全面冲突,是不是最明智的选择?而且摆明了英国美国方面也是鼓励中国这样的行为。日本如果和中国发生冲突,并不能得到列强的支持。最主要的是,现在的中国军队,已经不是那支可以轻松战而胜之的软弱对手了。
但是那些少壮派们却没有这个顾虑,他们只是觉得,和中国的摊牌,越早越好,不然就难以收拾。中国的崛起,一直就是他们的噩梦。但是这些议论,现在还处于秘密的阶段,一切还要等待欧洲的局势发展才能确定。雨辰可以在自己的国土上动员,他们却没有这个便利。特别是这种动员还要协调海军方面,想起和海军打交道的麻烦,就连这些秀才参谋军官们都是摇头。还是再等等看吧!不过在这之前,所有的方案都要做好,在时机有利于推进的时候,就要采取断然的行动,不管是谁阻挡在军部的面前!
第四卷 新世界 028章 大战前夜(三)
克劳福德最近真是有些春风得意的感觉。他这些日子以来,在中国的表现已经完全压倒了同样想在这个表现出崛起景象的国家取得最大影响力的美国大使库柏先生。这些牛仔暴发户,如何有大英帝国这几百年平衡掌握世界局势的经验?中国已经结束了和德国的短暂蜜月,重申了大英帝国在中国利益的主导地位,最重要的是,稳定了帝国远东的殖民体系。雨辰总统也非正式地向他表示过,崛起的中国不会在印度支那还有东南亚谋求他们的民族利益,西藏和新疆等地方的一些问题,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虽然他并不是完全相信这位总统的保证,政治上的东西还有什么承诺可以相信么?特别是对于东方国家的政治家们。但是帝国在远东有着英日同盟的体系可以平衡制约中国的发展,难道还有什么更理想的局面出现么?中国和日本互相牵制,都需要大英帝国的支持,这是帝国在远东百年的基业!
白厅对于这位年轻的绅士外交家一再表示赞赏,对于他卓有成就的远东外交成果以及一些可以称得上是考虑安排得很细很深的布局都进行了书面的表彰。回到英国,勋章和晋级,承担更重要的任务,眼见就是跑不了的事情了!但是这位年轻人还是保持着他一贯的生活态度,确切地说,保持着一个英国绅士冷淡从容的态度,并没有半点得意忘形的表现。他还是保持着他在南京、上海之间奔波的工作节奏,处理协调着白厅赋予他的稳定远东局势的工作任务。白厅的原则同时发布给了中日两国的重要大使,具体来说就是两点:远东大陆的中立化和太平洋的非中立化。
远东大陆要维持住现有的体系,不管是日本还是中国,都不希望他们的实力膨胀过快。日本,只是希望他们作为旧大陆力量的后备,而太平洋上的德国岛屿,却是英联邦国家垂涎欲滴的,希望尽快地将其攫取到英帝国的手中。至于美国?现在威尔逊总统上台,他的政策却没有塔夫脱当时在台上的咄咄逼人,包括负责远东事务的助理国务卿蓝辛在内,都认为不要在太平洋上扩展自己的力量,在保持住新大陆孤立的基础下,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在旧大陆的大西洋方向。在这里的局面,一时间出现了英国一家独大的局面,加上日本大使马克逊也是一个蠢货,有的时候克劳福德甚至自负地想,远东的局势安排,就等于全在他的手中。
……
在上海的英国总领事馆的草坪上,现在正是一片夏夜的芬芳。已经上了年纪的英国远东舰队司令华脱尔中将正应他的邀请,来和他谈关于德国远东青岛基地所面临的这个局面的问题。花白头发的中将先生坐在中式的凉椅上,只是不住地喝着红茶,看他的表现,似乎并没有把年轻的主人当做一回事。
克劳福德在心中暗暗地笑了一下,他的父亲也是英国皇家海军的少将,他太了解这些老水手的心态了!海上的事情,他们认为他们是专家,并不乐意得到外行人的指点。但是远东青岛的问题,早就是英、日、中三国纠缠在一起的复杂政治问题,这个事情,当然需要有外交眼光的人来做主!相信舰队司令部对这位中将的训令,他也应该收到了吧。看到训令上要求他在正式开战之前充分尊重他这位大使的意见,是不是老将军气得肺都炸了?这点得意的心思克劳福德当然没有表现在自己的脸上,反而用一种殷勤的语气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中将阁下,听说您前些时候派了军官去考察青岛和胶州湾……和那位现在掌握着整个预备军的蔡锷将军之间也有交流,您对德国远东分舰队的命运怎么看?对青岛的命运怎么看?您认为中国能够在日本反应之前,参加进这场游戏当中么?”
华脱尔抬了一下眼睛,似乎满意他这样虚心询问的态度,点头郑重地道:“施佩伯爵阁下是位值得尊重的海军将领,德国远东分舰队的沙恩霍斯特还有格奈森诺号两条强大的装甲巡洋舰,也是整个太平洋未来的心腹大患!现在远东舰队的主力舰只,并没有人是他们对手的,只有指望战时得到本土大舰队的增援!费希尔的宝贝(指战列巡洋舰)能够过来的话,才能在整个广袤的太平洋上猎杀这支舰队。因为开战的时间并不掌握在爱好和平的英帝国手中,而是在德国手中,他们这支分舰队完全可以在宣战之前,悄然离开青岛,驶进大洋。除非我们随时在青岛外海保持足够的实力,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我都知道。对于在青岛堵住施佩伯爵,我并没有不切实际的奢望……至于青岛的陆上基地,离开了舰队,对于帝国海军和海运来说,并不能构成任何威胁,所以我并没有加以太大的关注。中国军队的确在胶东以外展开了强大的兵力,也配属有一定的重炮,但是他们没有强大的海上力量配合,想攻克青岛这个要塞化的基地,据我的推断,还是要日本的海军配合才可以。但是这些问题,都不是我这个军人所能考虑的,大使先生,这是您的工作范围。”
克劳福德矜持地笑了,华脱尔的判断和他的判断并没有太大的出入。看来中国军队是不能够在没有海军配合的情况下,打垮青岛林立的德军炮台。日本对于这块肥肉,还是要介入的啊。到时候就为了一个青岛,让这两个国家先互相僵持消耗一下吧!这更加符合英帝国的利益。和这位老将军攀谈这件事情,也不过是为了让海军的意见能够佐证自己的观点,他已经在心里构思自己地报告了,工作顺利的感觉,当真是非常的好。
……
而在这些洋人悠闲地喝着茶的时候,在山东的预备军这个系统,却是在进行着最艰苦的战前训练。特别是作为崭新兵种的战斗工兵部队的训练,更加为蔡锷等高级将领所关心。雨辰的军队当中向来都有使用大量炸药进行爆破,摧垮敌人坚固工事的传统,当我们的军队还不能拥有足够的重炮的时候,也只有使用人的血肉,向上输送炸药!战斗工兵部队,就是这样的开路先锋,他们承担着大部队作战先导的作战任务,排除地雷,爆破敌人工事,都是在火线上玩命的活儿!战斗工兵第二团,就是这么一支英雄的队伍。他们的来源是第九师十七旅第五十团一个营,其中包括英雄连队“固镇”连,还有十八师第三十五旅一个步兵营,历史可以追溯到当初苏沪革命军二支队的一个起家连队,加上教导第三团抽调的包括董山连在内的一个英雄营,组成了这么一个先锋团队。
这些日子以来,在日照一带,附近的山头工事已经被改造为青岛德军依山建立的俾斯麦北炮台、伊尔奇斯北炮台、伊尔奇斯东炮台、仲家洼炮台等核心工事的地形,加上拱卫的一系列步兵堡垒,小湛山、小湛山北、中央、台东镇、台东镇北、海岸堡垒也仿照了个一应俱全。所有战斗部队都到这里参加轮训,战斗工兵二团更是每场演习都不拉下。
夜色里不同颜色的信号弹纷纷升起落下,蔡锷在炮队镜里看着对面的预设敌人阵地。在这漆黑的夜里,只能看见隐约的人影在假想中的火力空隙当中矫捷地穿行。那些战斗工兵们,都背负着装黄色炸药四十磅以上的重型爆破筒,一根接一根地炸,铁王八盖子也给他掀开了,更别说这些炮台还有通风口和射击口这些可以下炸药的地方!身边的参谋们忙忙碌碌,根据信号弹所传递的信号,大声地给炮兵部队下达着命令:“俾斯麦北炮台侧射火力复活!野炮第二集群,火力覆盖掩护!”
“小湛山蓝军步兵试图反击,重炮第一集群,火力覆盖!”
“炮兵再护送一程!炮兵再护送一程!射速要快,射程保持住!”
蔡锷知道,在这一道道电话命令下达的同时,在周围就有四五个炮群阵地上的官兵在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全部的炮兵动作。除了炮膛里是教练弹之外,其余都和战场上完全一样。真到了战事打响的时候,自己强大的炮群和勇敢的士兵,就要向敌人抛洒死亡和进行最奋勇的突击。这场未来一定会进行的战斗已经完全脱离了国内曾经有过的战争形式,是用钢铁进行的角逐。作为一个从旧时代走来的军人,对于自己参与建设的军队,已经发展壮大到了这个地步,怎么不会感到由衷的欣慰?看着“俾斯麦北”、“伊尔奇斯东”等炮台上面升起了代表胜利的红色信号弹,他才从炮队镜前移开了自己的眼睛,满意地搓着手道:“咱们总统攒这点家当不容易,进口了这么多的大炮弹,都是为了要把仗打好。咱们训练得越勤,就越有把握,死的人就越少!”
他身边的预备军参谋长,也是保定的名教官,特意被蔡锷从江北官校挖出来的炮兵科主任教官唐在礼,当初是和蔡锷一起从日本陆士毕业的,感情甚好。因为蔡锷和蒋百里的联合保荐,被雨辰破格以上校阶级担任预备军这么一个重要单位的代参谋长,也是看重了他在炮兵专业上的深厚造诣。他笑着给蔡锷递了一块热毛巾,两人都是连续十来天督导观察训练,乏透人了。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窝,顿时就精神了不少,他笑道:“什么时候也没这么阔气过啊,四门280毫米的超重炮、二十四门155毫米重榴、二十四门150毫米重榴、各师的山野重迫、十来个基数的弹药……加上这些骁勇的战斗工兵,再打不好仗,咱们就该尿尿寻死了。德国在青岛不到六千陆军,百来门炮,压倒他们是一定的。咱们考虑的,就是按照总统的要求,尽量缩短时间罢了。”
他顿了一下,又略微有些疑惑地道:“咱们训练得这么紧,就是一鼓作气准备打仗的,拖久了反而士气就下去了。总统难道已经料定最近欧洲就要开打么?是六壬还是诸葛文王马前课?”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半开着玩笑,对于雨辰对未来事务的预见性,和每次赌博的好运气,在他们心中早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的信仰。既然上面制定的时间表要求这样加强部队的训练,他们遵照执行就是了。蔡锷只是“嗯”了一声,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大量的阅读资料,缜密的分析,才能得出正确的判断。你要知道总统每天工作多少小时,就知道他是不是在卜六壬风角了……欧洲最近估计是要开打了。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也正是我们的机会……”他正在和唐在礼闲聊,就听见战斗工兵二团的官兵们唱着军歌,兴致勃勃地从山头走了下来,雄壮的军歌甚至飘到这个掩蔽部来了。蔡锷眉毛一皱:“怎么?我命令军校学官退出战斗工兵二团的实习岗位,这个命令没有发布下去么?”
唐在礼被他问得一愣,马上就想起了这个事情,苦笑道:“松坡,这个命令我传达了,可是那些学官反弹极大,军校的教官也来求情。我是军校出来的,看着那些学官们围在我面前眼泪都要下来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们说还要找你请战,说学官也是军人,为什么就不能在战斗工兵团?他们毕业了还不是一样分配。底下只好睁一眼闭一眼,反正部队主官汇报的是战事一开就让他们撤出战斗工兵团,我也只能这样听着。士气可鼓不可泄啊!”他说得一脸无奈,但是掩饰不住的还是对他学生的骄傲,“这些青年军官,可以说是现在国内最可爱、最有希望的一群人了!战斗工兵二团原定三十四名学官,现在倒好,每个岗位都有双保险,就是六十八人!黑市也开出价来了,一个战斗工兵二团的实习缺,半打的好酒!虽然是玩笑,但是也看出他们的求战心切啊。第一次主动出击收复我们被割让出去的国土,这些好青年都是不肯人后的。”
蔡锷没有再说什么了,这些青年军官在民族复兴的道路上,勇于牺牲,甚至乐意去牺牲的精神,一直都让他感动不已。但是不知道怎么的,雨辰的一句话就浮现在他的耳边:“祖国的强盛,民族的复兴,我希望,只要牺牲一代人就够了……”来日大战,这牺牲的血花,将绽放得更加的鲜艳。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后死者而已。
歌声回荡在夜色中的山峰山谷,在这时和未来,有种理想,经雪尤清,遇霜更艳。
……
在中国东北边那个借着明治维新崛起,并且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当中几次赌国运赢得了胜利,奠定了他远东第一强国身份的国家,现在正陷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国运最低潮的时期。每年九千万日元的日俄战争当中借款的利息,加上陆海两军庞大的建设经费,让这个国家的财政濒临崩溃。传统的生丝等工业品出口,也遭遇了近十年来最大的萎缩。日本民众本来就承担着极其沉重的赋税。从明治维新以来,他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几乎是奉献了所有的一切。成群的女孩子在南洋做妓女,赚取外汇为帝国供血,最后成为望乡之鬼;成群的农家青年加入到陆军海军当中,装着满脑子的野蛮大和魂为帝国拼杀,最后成为东北雪原上的枯骨。加上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赋税,一日甚过一日的米价,还有一日甚过一日贬值的钞票,帝国是扩张了,但是民众并没有捞到好处,反而是养肥了财阀、军阀和那些政客。不满的潮流在日本国内酝酿,在明治天皇这个已经被神话的人物倒下之后,大正没有他父亲的权威,这些潮流顿时就在这几年里都爆发了出来,桂太郎、山本权兵卫两个内阁先后被潮流冲垮。对于民众要求分享的国家强大的好处,新上台的大隈重信内阁也毫无办法,感到非常棘手。
在这个时候,欧洲紧张的局势和密布的战云,反而拯救了这些摇摇欲坠的日本精英统治阶层。欧洲国家这个时候只能放松对远东的控制,而日本就有了独霸中国转移政治经济危机的机会。如果说当初关东军辽河之战失利,是英美两国利用控制每年对日本的资本输入来迫使日本没有进一步扩大事态的话,现在随着美国转向孤立,英国虽然还在高叫制衡但是却缺乏在远东的足够实力的情况下,这次机会,几乎就是“大正时代发展国运的天佑”。这句话也是明治时期的元老井上馨这些日子的口头禅。
本来他们就对现在正在崛起的雨辰政权有着足够的警惕性,现在又面临着这个大好的机会,加上国内公私交困的局面,整个舆论急剧地在向独霸中国的方向转去,认为日本至少也要完全掌握整个东北和华北,利用那里的资源和市场,解决日本现在的问题。在一年之前,日本的中央公论还在哀叹“贫困之日本此时不能在中国大力扩张利权,乃天数所使然,只能隐忍暂时,等待再度发展之机”,而现在就已经在为这个时机的到来而欢欣鼓舞了。
本来是一群陆军参谋军官私下制订的对德宣战、陆军进攻胶州湾的计划,随着局势的发展,已经摆上了台面,成为陆海军难得联合制订的作战计划了。特别是在知道雨辰已经在山东安排重兵之后,这种紧迫感又加倍了起来。山东,是他们的必争之地!
驻日的德国大使雷克斯现在成了日本国内最可怜的人。中国还打着在自己领土之内维持国家中立的旗号,日本舆论干脆就在追溯当初三国中包括德国干涉还辽的仇恨了,等于就是在发出赤裸裸的战争叫嚣!德国在欧洲,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他几次会见大隈首相,试图谈判解决问题,却几次都被大隈重信拒见,也只好听天由命。
现在日本国内的焦点就是在山东这个地方。他们最不利的局面就是蔡锷的预备军已经完成了展开,他们海军的第二舰队,和预计动员的十万陆军渡海作战,都需要时间。动员早了,财政支撑困难,算计很精的日本人不想浪费这个钱;动员迟了的话,没有陆军仅仅是海军是很难攫取到好处的!这个问题的死结终于被陆海军一个联合的认识所解决,德国青岛要塞基地的坚固程度,还有德国陆军的骁勇善战,以支那陆军的程度,没有很长时间是啃不下青岛的,而只要一个半月,我们的动员就能全部完成,就可以一边吃下青岛,一边把支那军队逐出胶东半岛,为关东军第五师团报仇!陆军盘踞整个胶东半岛之后,进可以截断津浦路,视情况发展将半个华北吞入口中,退青岛和旅顺也成为掎角之势。加上关东州和胶东半岛的回旋余地,这些地方也就是日本将来进步的稳固基地!日本的势力将毫无疑问渗透甚至控制住整个东北和半个华北,那时想对付雨辰,就有太多的选择了。
时间在这几个国家的暗自准备当中,已经很快地走到了七月中旬。那震惊世界的日子,就快要到来了。
第四卷 新世界 029章 大战前夜(四)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去一点,公元1912年6月28日。
对于这一天,雨辰其实已经期待很久了。但是当这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因为晚上睡得不太好,头脑还有些昏沉。副官长王登科将今天的报纸送来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注意到了上面的时间,一下跳了起来,大声地叫了一句:“总算到今天了!”王登科被雨辰的举动吓了一跳,总统没毛病吧!雨辰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早饭也不吃了,整理一下身上的军服就朝外走。王登科忙快步跟了上来,就听见雨辰一连声的吩咐:“通知杨皙子还有杨杏村,任公先生在南京的话也要通知到,请他们密切关注欧洲传来的消息,水电报房二十四小时都要有人守着。司马纯如还有念荪他们,今天全天在虎穴待命,吃睡都在那里!另外内阁和议会那边,你通知不群去给他们打个招呼,这两天我有重要讲话发表,事先可以先沟通一下……”他皱着眉头,想想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最后才吩咐道,“通过外交部转达英德大使,我希望会见他们。外交部这段时间做好准备,政府有极其重要的关于外交政策的公告发表,伍文爵到时我还要找他具体谈谈,大概就是这些……先分头布置通知去吧。”王登科习惯性地拿出小本子匆匆地记着雨辰的命令,他这个总统府副官头儿,其实就是雨辰上情下达的一个大传令兵,早就干得气闷不耐烦了,但是在这个位置,还真不敢出半点纰漏。听雨辰一连声的布置工作,只有板着脸答应,然后飞快地跑出去,分头打电话通知相关的人了,心里同时还在奇怪,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一天是哪天?有什么奇怪的?
到了下午终于水电报房接到欧洲一条震惊世界的消息:奥匈帝国的王储菲迪南大公和他的夫人,在萨拉热窝被塞尔维亚的民族狂热分子枪杀,借以表明这个巴尔干民风强悍的国家意图摆脱奥匈帝国的控制和影响的姿态。巴尔干从本世纪初就是欧洲局势的火药桶,不管是奥匈帝国,还是他们背后的德意志第二帝国,还是英国、法国还有俄国,所有欧洲的强权势力都纠缠在其中。这里是中欧同盟国的软肋,也是民族问题最复杂的地区。土耳其这个将死的大帝国留下的丰厚遗产,让所有掺杂在其中的政治势力都红了眼睛。俄国眼馋这里的黑海出海口,掌握了这里,就可以自由进出地中海,并且可以打近东地区的主意;英国要借用这里屏障他们的近东势力范围;法国要维护他们在地中海的权益;中欧两大强国更是要稳定这里的局势,一是可以联络土耳其,稳定自己的侧翼,切断英帝国的印度——苏伊士——地中海生命线,二就是把俄国封锁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以内,防止北极熊把爪子伸到南欧。复杂的政治局面,导致这里的一小点火花就可能酝酿成一场大战,更别说现在欧洲整个就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兵营!
无数的欧洲人在这个时刻只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大战就要来了。辉煌了三百年的欧洲,就要因为这场大战从巅峰跌下来。他们所缔造的黄金时代,也许就要因为这场战争而终结!
这个消息传到远东,给了这里或者跃跃欲试或者野心勃勃的人不同的感觉。雨辰第一时间拿到电报纸的时候,激动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转圈。历史还是按照他巨大的惯性在向前运动!中国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但愿在这个时空,我们的民族不要错过这次机会!他连忙催促外交部礼宾司,即刻就要会见德国和英国的大使,哪怕深夜也要见!总参谋部立即要给预备军下达命令,进入一等的战备状态,加紧补充军需物资!在等候两国大使上门的同时还驱车亲自去会见了宋教仁,本来两人已经达成了共识,就是利用这次欧洲启衅的机会,以中立的旗号收回青岛,在中立的名义下支持协约国家,如果到需要宣战的时候,他们之间再协调解决。在雨辰到来之前,宋教仁也得知了这个消息,雨辰一到,两人没谈几句话就已经认定了现在要做什么事情。首先就要宣布中国绝对中立的地位,任何国家不得以交战的名义侵犯中国领土,篱笆扎牢狼才进不来!其次就是要宣布任何交战国家在中国的军事基地,除非事先和中国政府达成谅解,否则不得做军事用途,要不就要在中国军队的监管保护之下!言外之意,就是英国等协约国家可以事先达成谅解,而德国在青岛的基地,就没有达成谅解的机会了,要不就是解除武装,中国可以妥善保护他们,要不就是硬打下来。
雨辰在心里计算时间,这些欧洲强国正式开战还要一个月,但愿经过这一个月时间的努力,不要给日本伸爪子的机会,也不要让他们动员准备完毕!日本和自己一样,都是眼睁睁地在盼着这个机会啊!
当他晚饭前回到总统府的时候,德国大使施特贝格已经在总统府等候着他了。这位外交官已经顾不得通常的外交礼仪,在晚饭的时候上门求见,看来也是很清楚这个局势的严重程度。很有可能欧洲还没有打起来,远东就已经烽火连天了!这位大使和青岛一直保持着电报联系,当天下午,一直都是加满了煤、水兵编制完整的施佩伯爵的巡洋舰队两艘主力装甲舰、四艘轻巡洋舰已经生火起锚离港。皇帝陛下最关心的这支舰队,带着英、日、法十来条小型军舰的跟踪,已经驶向大洋。最重要的力量已经暂时安全了,剩下的就是和远东这个狡猾的军人总统协商解决青岛的地位问题了。他在胶东半岛已经展开了十万大军,在他看来,青岛德国守军再骁勇善战,最终也免不了败亡的局面。可是他作为一个文职外交官,并不能影响军队的决策。皇帝和陆军高层已经指示青岛德军要光荣地抵抗到最后,他能做的,只有为这些远在远东的孤军,争取一个体面的结局了。
当雨辰回到总统府会客厅的时候,就看见这位留着大胡子的大使正端正地坐在那里等候,桌上放着好茶和点心,他却看都没有看一眼。这位四十多岁的大使先生,原来是舒尔茨伯爵的副手,后来留任大使,他也是第一个向雨辰递交建交国书的列强大使。在中德短暂的蜜月期间,在中国他有着极好的口碑。可是他对中国的政策也有着清醒的认识,曾经多次给国内去报告,指出雨辰只是在利用德国,他的政策很可能会转向,帝国对他的指望,是完全靠不住的。但是他们那个皇帝,对自己的错误向来没什么认识,生理的缺陷反而导致他加倍的刚愎。到了现在,看到十万中国军队陈兵于青岛之外,他在德国也应该明白了吧!
雨辰摘下军帽,递给身边的随从,笑道:“大使先生,累您久候了,当真不好意思!请喝茶,请喝茶!今天在欧洲,发生了这么不幸的事情,动荡也一直蔓延到远东,一天都在外面奔忙,现在才有空坐下来,和大使先生聊聊。有些问题,在新形势下,的确需要另外的应对方式,您认为呢?”他一边说,一边笑着在施特贝格的身边坐下,对于这位大使没有起立迎接的不礼貌行为,脸上浑没有半点在意的表情,只是在那里一味地笑得和蔼可亲。
尽职的翻译用德语说完了雨辰的寒暄话语,施特贝格认真地看着雨辰,慢慢地开口了:“总统阁下,中国新政府和德意志帝国的交往虽然短暂,但是却有着深厚的友谊。特别是帝国这一方面,对于这种友谊的维护是不遗余力的。在短短的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德国为中国提供了几千万金马克的贷款,德国勤勉的军事顾问为贵国国防军的完善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在贵国近代历史上,应该没有哪一个欧洲强国向贵国表示出了这样的善意吧!”德国大使的话渐渐激动了起来,不时用手势在加强他的语气,“但是贵国是怎样回报帝国伟大的友谊呢?友好合作条约还在,德国的军事顾问就被送走,德国武器才武装完贵国的国防军,现在这些军队就包围了青岛的帝国军队!现在欧洲的确发生了令人痛心的事件,毋庸讳言,局势也一触即发,但是请贵国认真考虑帝国的实力还有伟大的友谊。因为强大,所以我们才节制地使用自己的威力,贵国并不是协约国家,这样和帝国为敌,我不能不深表遗憾!”
对于这些不合外交身份的话语甚至指责,雨辰并没有太介意,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只是认真地听着他在那里说话,最后才往椅子上一仰:“这些话从何说起啊!大使先生,我这个地位,是需要对国内、国际负责任的。德国和我国之间的友谊,是有着稳固基础的,是不会动摇的。我们国家一直秉承着严守中立的外交政策,这点是不会变的!德国军事顾问,为我们国防军建设付出的努力,我一直表示感激。但是他们的离开,是因为六个月的合同已经到了!现在陆军官校里签署了长期服务合同的德国顾问,不是还在么?大使先生,您要记住,我们永远是贵国在远东的朋友。至于青岛的问题,您考虑过没有?”
他表情渐渐地变得有些很值得玩味的样子:“根据我的了解,贵国在日本的大使雷克斯先生,根据贵国的外交政策,极力游说日本政府,希望日本政府能够保持中立,不要参与到欧洲的争端当中。可是日本政府的反应是什么?除了拒绝还是拒绝!他们在集结舰队,跟踪施佩伯爵,在动员陆军,准备进攻青岛。青岛可是我们中国的领土,我不能让国际的战事发生在这个保持中立的国家!欧洲战事的爆发已经不可遏制,作为中立国家,对于这个青岛这个军事基地,根据国际法我是不是有解除这些武装的权力?是不是有动员部队防止日本进一步打算的权力?在远东,国际之间的争端和欧洲一样,同样是你死我活的!”
施特贝格有些发呆地看着雨辰突然爆发出来,只有在那里领教他有名的演讲本事。“这些话,不对着我的德国朋友,我是不会说这么明白的。青岛德军不能在我们的国土上交战,这是不容更改的!德国军队可以就地解除武装,置于我们的保护之下,只要欧洲来船,我可以让他们毫发无损地回欧洲!对于在青岛这支光荣的孤军,还能有更好的结果么?明天或者再迟一点,我们将提前发表中立声明,欧洲战事一旦爆发,青岛在很短时间内就必须非武装化。何去何从,请大使先生向国内汇报吧。我的话就这么多,请您相信,我是珍惜两国之间的友谊的。”
施特贝格郁闷的离开了总统府,雨辰满口都是珍惜友谊的话,内涵却是不折不扣地对远东德国武装力量的最后通牒!但是他也算说了一些非常实在的话,实在得都不像是他应该说的了。青岛集结的十万大军,主要还是用来防范日本的野心的。在远东有这么两个国家相互牵制,让日本陷在亚洲动弹不得,也许对欧洲的局势也是一种帮助吧。毕竟日本有一支强大的海军,还有打败过俄国人的陆军,在德皇眼中的威胁,是远远超过这个贫弱已久的中国的。德国在远东的全部投入,要是换来了中国能够牵制住日本,似乎也还是值得的。施特贝格下定了决心,他马上就发电报回国内,建议将青岛交还给中国!不要再发生什么战事了!不要让这些孤军在远东白白地牺牲了!至于自己的建议,到底有多大的作用,他也还是心中无底,这时他忍不住想起了一句自己觉得很有意思的中国话,“尽人事,听天命”吧!
雨辰送走了施特贝格,又迎来了克劳福德。对付这个年轻却已经修炼成精的英国外交官,可就不像对付那些实心眼的德国人了。这个英国佬,把远东平衡政策玩得很是精熟。前些日子支持中国,压制日本,就是为了能够迅速安定远东的局势,现在又在鼓励日本进攻胶州湾的计划,也是为了平衡中国的发展崛起,弄得两家似乎都要求他们这些约翰牛似的。不仅想到了现在,更想到了未来战后继续维持英帝国的地位,不愧是有着几百年殖民经验和帝国经验的老江湖!但是只怕他们也没有想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对欧洲实力的巨大摧残,还有他们这个帝国在战后急剧的实力收缩吧!不过在这个时候,还是要好好敷衍他们呢。
和克劳福德的谈话,双方客气之极,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好听话。克劳福德在话里暗示,大英帝国对于欧洲局势是早有准备的。德国在青岛的武装力量,由中国出陆军、日本出海军联合加以清除,似乎是个不坏的主意。欧战不需要日本参加,也不需要中国参加。大英帝国希望的,只是两国携手发展,维持远东现在安定的局面。约翰牛的意思明显得很,你们两家互相耗着吧,欧洲这边结束了,回头再来收拾你们!雨辰也笑哈哈的一个劲的表示,青岛的非武装化和中立地位是一定要得到保证的,让日本掺和进来算怎么一回事?将来我们的英国朋友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贡献自己的力量……两个人都是客气话背后吐露着双方坚决的意图。克劳福德看没有什么结果,临走的时候丢下一句话:“贵国如果希望能够加入协约国的体系,提升国际地位,就必须要有这种体系内的合作精神!有些事情,必须要考虑到国际观感……必要的妥协也许真的是贵国现在需要的。”说完就点头告辞,这种气焰雨辰还真的硬生生地忍下去了。现在没有德国撑腰了,中国也几乎绑在了大英帝国的远东体系当中,就真以为可以对中国发号施令,玩他的平衡政策了?咱们看将来吧!雨辰将克劳福德送出了门外之后,站在庭院之内目光深沉,蓦然转头命令王登科道:“把念荪和纯如找来,我有命令下达给他们!动员,咱们马上动员!”
萨拉热窝的枪击事件传到了日本,同样是惊起了滔天巨浪。特别对于军队来说,更是欣喜若狂。远东的新局面眼看就要开始了!这真是大正时代的天佑啊!参谋本部第二部部长福田雅太郎大佐得知这个消息就双手合十,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喃喃念经,看着陆军次官矮胖的大岛健一少将挥着拳头冲进自己的办公室,大喊了两声:“天佑!天佑!”又发狂一样地冲出了门去。狂喜击倒了这些军官们,当天都或多或少地显出了一种癫狂的姿态。到了晚上,参谋本部就召开了会议,骨干的参谋军官都出席了会议,几乎很快就形成了决议,马上动员!以满编的近卫师团、第六师团、第十八师团为骨干,组成山东派遣军。海军以第二舰队配合,一待欧洲宣战,就迅速出兵山东!同时关东军、朝鲜军、支那驻屯军也要做好准备,在满蒙配合行动,如果中国敢在山东抵抗日本的进军,就果断地全面出击,造成满蒙局势的特殊化!这样下来,估计北中国的要害,都将成为日本的势力范围。在这种断然的姿态下,英美想干涉也无从干涉。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在远东没有足够的实力,还玩什么平衡?
这些参谋军官们还商议定,要以最坚决的态度推行这个计划,分别游说陆军省、陆相、外相、首相等,并结合民间团体,一定要造成这种全面解决对华问题的风潮和舆论!现在日本的前途,就维系在解决对华问题上!关于这些活动的经费问题,出席了这次会议的军务局局长田中义一中将表示由他来全部筹划。
这些日本军官都知道,他们国家还不像英美那样强大,要达成独霸中国、转移国内矛盾的目标,经济实力和外交实力都是不足的,只能用政治手段。大岛健一少将甚至在会议上高叫:“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本次断然的政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陆军的动员,这是和支那雨辰的决战!关键的问题就在于时间,一定要在德国青岛的守军覆灭之前!这样对国内和国际都好交代!”
日本在经过日俄战争之后连续几年的衰退与国内政局的混乱之后,终于寻觅到了这个机会。英美等国对中国局势要不就是只能用外交手段平衡,要不就是接近于抽身不管,放眼望去,已经没有国际上的力量制约他们的野心,同时也找到了对德国宣战而攫取在华利益的最好借口。这只野兽已经开始在磨砺他们锋利的爪牙,准备在自己伟大的邻居身上抓下一大块血肉来。这次大战,是雨辰领导下的中国难得的发展壮大机会,而对于底气不足、穷兵黩武的日本来说,又何尝不是继续走上强国之路的机会?他们在甲午的尸骨上崛起,这次又想在华夏民族的血海当中继续壮大,历史,会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第四卷 新世界 030章 七天
“萨拉热窝枪声一响,即预告欧洲各大强国之间民族决战的序幕拉开矣!值此国际局势动荡之日,我历史短暂之民国将如何自处?列强之争斗,势均力敌,所有手段,当无所不用其极。我民国虽处远东,但非世外桃源,世界争逐,我亦当有应对之道。伏念九年之前,日俄争逐于东北,我国土化为战场,我国民辗转于沟壑。当时种种今日思之,我等当道诸公宁无谨慎?斯类场景,雨某誓不让其再复现于我神圣国土之上!”
雨辰站在议会的讲台上,神情严肃地读着政府关于如何应对当前局势的报告。这是他统一国内思想,为今后的行动做准备吹风,是跳不过去的必须程序。虽然他现在和议会的关系不是很好,国内仍然在持续进行的整肃行动,不少就是针对某些议员来的。每周都有议员被剥夺身份,然后移交司法机关审判。国内的舆论笑谈,国会现在已经成了弱势团体,雨辰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大家偏偏又噤若寒蝉,生怕整到自己的头上。宋教仁对这个工作还算配合,国民党议员虽然不满意他的让步,但是也都见识到了雨辰的铁腕,没敢多说什么。在这种压力下,至少表面议会和政府之间,确切地说,是议会和雨辰之间算是一团和气,大家配合良好。
对于国际局势,大家也都很关注。雨辰已经如他们所愿,冷却了和德国的关系,越来越和英国的协约国体系配合紧密。但是在这场风潮当中,中国将做到哪一步,在各个群体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分歧。有的认为应该一开始就紧密配合协约国,宣战断交样样都来,这样就能攀上大英帝国的高枝,战后的蛋糕也许有中国一口的;有的坚决认为应该保持绝对的中立,让他们闹去,自己装鸵鸟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哪怕他们在中国国土上打仗,也应该仿效日俄战争时清政府局外中立的做法;也有人隐约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机会,欧洲列强在这次战事之后,怕是没有以前那样威风了,但是怎么样摆正自己的地位,捞到最大的好处,却又不知道怎么操作。一时间国内议论纷纷,雨辰的报告,就是要把思想行动都统一起来。如果说以前的中国办的都是拙劣的外交,这次就要办出最漂亮、最有好处的外交来。特别是对于日本的威胁,必须要打招呼在前,国内要有同仇敌忾的观念,要有最坏的打算。
“……值此大变在即之日,我国应严守绝对中立。此中立含义两耳不闻窗外之事,一心只作乌有乡客。我中立之守,守于国家利益、民族利益,及世上之是非公理。当横暴之势力现出他本来面目,占据局势上风之时,我国民又焉能置身事外?此其一;当交战涉及我国利益、妨害我国民族安全之时,我又岂能因中立一词而偃旗息鼓,坐待民族大敌上门?此其二。种种以上,我国国策应为积极之中立,而非不作为之中立。国家民族利益在所必保,世界局势,我新民国也当贡献一分心力。”
听到雨辰说到这里,底下一片交头接耳的声音。雨辰虽然尽力把自己的立场说得委婉含糊,但是大家哪有不明白的。就是两个意思,我先看着你们打,谁想借着天下大乱,朝我家伸爪子,对不起,伸哪只剁哪只!你们打着打着,看参加进去有好处了,咱们也不会错过机会!虽然都觉得他有些一厢情愿,欧洲列强打架,一帮壮汉厮拼,还要你一个小孩子帮忙不成?但是他能有这个想头,已经和国内以前的那些政治家大不相同了。
“当前要事,唯青岛一端。自清季胶州湾租借于德国,经数十年经营,青岛已成为远东现代化之军事基地。工事林立,炮台如麻。敷设重炮百余,港口铁甲大舰森然。德国于远东此基地,当为协约国之眼中钉矣!若无善策及早解决,必招致协约国军队上门启衅,届时我鲁省人民生灵涂炭,当为意料中事,国家民族权益,亦荡然无存矣!因此我国防军已陈兵于青岛之畔,备以武力解除青岛德军之武装,使该要塞基地非武装化,则我中立之目标可达,外人之启衅借口全无。为当前要中之要!昨日政府外交部已照会德国大使,限定时日,促其迅速解除武装,乘船西返。德国答复尚未到达,但我政府决心已不容更改。”
预备军的全部作用,在这个时候被雨辰昭示了出来。大家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对于雨辰在列强正式开战之前,采取这么断然的手段,都感到有些吃惊。要是欧洲局势缓和下来的话,打德国可得罪老鼻子啦!开了这种武力收回租借地方的先例,列强们还不知道会采取什么对策呢!雨辰的声音依旧稳定。
“……种种以上,奉告于我议会诸公。动员之经费,补充预算随后提交审议,望批准通过为盼。值此局势,我国民更应团结一心,静观待变。相信政府之处置,支持政府之作为。谨此以上。”
他这次演说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比起他以前雄浑壮阔的动员,简直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说完之后也不等待议员质询,自顾自地就走了下去,转眼消失在侧面的通道,留下议员们在那里议论纷纷。
“别看他这次说得平淡,可都是大事!青岛这个地方,日本现在也在天天叫嚣要去攻击。咱们的通牒下得那么早,还不是不想给日本机会?要是德国不缴械,咱们能在日本赶来之前啃下来么?悬啊!”
“前些日子抱德国大腿,现在又对人家舞刀弄枪,这不是让列强觉得咱们政府没信义么?早晚要吃大亏!现在局面这么复杂,还真不如严守局外中立了。硬要凑进去,别弄个满头包!按照我的意见,还是看看英国的态度。他们安排谁去收拾青岛,就谁去。不然只能把这水越搅越浑……”
“国家才安静几天,又来闹这个妖蛾子!少打点仗,多保留点国家元气!贸贸然地就自己定了国家大政,最后来个报告敷衍一下咱们。咱们就好像庙里供的菩萨,只能吃香火不能说话!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尽着他闹吧,国家闹完蛋了,大家干净!”
这些议员们议论纷纷,但是最后还是乖乖地通过了追加的动员预算费用。雨辰提出的预算案是六千万华元。这个数字,打一场青岛作战是用不了的,但是还备了这么多,看来雨辰真的对日本可能的行动警惕到了极点。这六千万的追加费用,国库现在没有,很大的缺口,都要靠发行公债来弥补。但是按照现在华元的坚挺程度,市面上增加这些货币数量,还是能够绰绰有余吃下来的。这也许是国防委员会那些议员诸公们最后能够通过预算案的重要考虑之一吧。总之,不管是从军队还是经费,甚至通过这个报告向民众告知的准备上,雨辰是已经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他眼睛紧紧地盯着英日的反应和准备,同时也在焦急地等待着德国方面的回答。不管是战是和,时间都不多了!部队能够按照他的期望,尽快地完成作战任务么?
……
几乎在雨辰对议会做报告的同时,在日本,也举行了五相的御前会议。在明治时期,这种五相御前会议几乎就是一个形式。明治天皇和几个元老私下碰头,就能决定国家的方针大政。五相的御前会议,虽然体制崇高,但是也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自从大正登基以来,这位留着普鲁士式大胡子的天皇,却没有他父亲那样的控制能力。平时话就少,对于国家大事的兴趣,也似乎没有他父亲那么浓厚,所以在终大正的时期,政府和议会反而是最活跃的。当然,后来随着军部的崛起和国家的法西斯化,政府和议会又处于了绝对的弱势地位。现在这个时候,五相御前会议,却是真正能够决定国家走向的最重要的会议。
第一个在这个庄严场所慷慨陈词的自然就是陆相冈市之助,一个老得弓着腰的人了,说话还是中气十足,隐然有以前长州藩出名武士的风采:“这个机会绝对不能错过。这是国运的转折点,出兵胶州湾,可以振作国内的民心士气,而且也可以解决现在政府的很多麻烦。陆军坚决主张,出兵要从快,兵力要尽可能雄厚,以应对一切可能面临的敌人!”
听着他说话,瘦削的大隈首相“唔”了一声,轻轻说道:“贵官的意思,一切可能面临的敌人,是不是就包括和中国军开战的意思?”被首相这么明白地一问,冈市之助有些迟疑,沉吟道:“按照陆军的意思,可以说是……军务局长田中义一对这个有系统的方案,首相阁下可以征询他的意见……但是陆军方面,还是希望不出现这个局面,万一出现了,也只有断然地加以处置。”听着他语焉不详又不敢承认,其他的大臣都有些好笑,这么吞吞吐吐地做什么?大隈看了一眼端坐当中的大正天皇,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陆军就是这个意见么?什么都没有考虑周全就行事。这是非常复杂的行动,不能就这么鲁莽!”不用看就知道是海军在挑陆军的毛病,两大军种的互相攻击已经成了习惯。正当冈市之助涨红了脸的时候,外相加藤高明端坐在那里,沉声道:“这次帝国大军出动,必须要以英日同盟为基础!没有邀请,是很难有名义的!国民的支持度也会有问题。陆军是天皇的军队,是堂堂的义师,不能没有名义就动员数万甚至十万以上的大军发动大规模的作战!”冈市之助马上就反驳了过去:“要是英国不邀请呢?难道就放过这次机会?天佑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要是不出动军队,才会丧失国民的支持!那些反对的人,才是非国民!”
加藤高明是西园寺公望公爵元老一系的英美派政治家,担任外相之前长期任职日本驻英国的大使,自认为考虑问题向来比头脑简单的陆军高明,听着冈市之助粗鲁的反驳,也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来。大隈忙道:“喂!在天皇陛下御前,大家这么没有分寸,还有帝国大臣的风范么?”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低下头向大正表示歉意。加藤高明沉声道:“职从来都是从帝国的角度考虑我们的大政,帝国布国威于天下的道路是漫长的,英国对我们也是有所警惕,特别是职关于开拓长江流域利益,和英国争夺在支那领导地位的就职声明,就可以证明本官的苦心……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取得英国的谅解和合作。不然我们的举动只能推动英国去支持支那,抗衡我们国威的扩张。那时虽然军队付出了牺牲,但是却不会有太大的成果!现在英国需要我帝国胜过帝国需要他们。远东和太平洋的海权需要帝国协助他们维持,他们在正式宣战之后,必定会邀请我国出兵,这是不用怀疑的!所以本官坚持,此次出兵,必须要以英日同盟作为基础!”他无视冈市之助的目光,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目光向前,再不说话了。
冈市之助哼了一声:“如果说支那还是袁世凯在掌握政权的话,本官也将赞同外相阁下的话。但是现在支那的掌权者是雨辰!他在山东已经布置了重兵,在满蒙也有安蒙军坐镇,如果等到英国的邀请,再慢慢动员集结部队,到时候就发现青岛已经飘扬着支那的五色旗了!那时我们的大军,将如何自处?坚持登陆作战?虽然陆军有这个决心,但是国内会支持到底么?为了避免这个尴尬的局面,不如强行先下手,占据主动!到时候怎么行动,都是最方便的事情!万一和支那军队发生冲突,陆军也有决心将他们完全击破!总之陆军的意见就一句,买了船票,就要尽快上船!”
会议的气氛顿时沉默了下来,大隈在那里苦苦地思索,只有藏相若规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陆军准备动员多少军队?还有海军呢?现在财政很困难哪!本年度的赤字已经达到了六千四百万日元,日本已经完全是个债务国家……”看着冈市之助愤怒的目光,他收住了口,什么都不说了。至于大正天皇,他比雕塑唯一多的就是一口气,坐在那里连表情都没有变化,漠然地听着他的臣子在那里争执。
大隈喘了一口气,沉声道:“帝国的基本国策是不能变的!赶不上这班船就没有机会了!但是站在帝国邦交稳固的基础上,加藤君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冈市君,陆军本次动员国内三个师团及配属部队,如果从现在就开始,需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全结束?”
冈市之助对于这个问题早就有所准备:“陆军估计,最迟不过八月十号,就能结束全部的动员工作。从其他师团抽调配属部队和弹药加强派遣军,国内的动员可以稍迟一步。如果做到关东军和朝鲜军都切实加强的话,预计在八月底也能全部完成。这样的动员程度,可以担保击败山东境内可能抵抗的支那军。”
大隈并不说话,只是用眼光征询了一下在座人的意见。他们同样在为时间苦恼。如果中国还是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国家该多好!一个威胁,就能任由陆军从容行事了。正因为如此,这次削弱中国的机会,他们才更不能放过!他敲着桌子:“我建议陆军即刻开始按照作战准备动员,同时加强和英国的外交工作。欧洲不宣战,我们是无论如何不能行动的!支那也是同样如此!只要欧洲一宣战,我们就必须尽快得到英国的邀请,如果没有邀请……八月十日也是最后的期限,我们将断然行动,诸君,有什么意见么?如果没有意见,我们就恭请天皇陛下的圣裁!”
“预备军的攻击部队,以中央教导师、九师十七、十八旅两个旅为主力,总计九个步兵团,加上战斗工兵二团,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发动攻击。另外防备日本干涉的军队以九师独立旅和二十三、二十四师为主,主要控制在龙口一带,防止日军登陆。海军这次以第一海防舰队配合作战,如果日本第二舰队开至,也只有退入长江口内……预备军的总预备队为第二十师。另外天津的北方总指挥部还有部队可以支撑山东作战。蔡总指挥上报的是这个方案,总参经过讨论,觉得相当合理……总统,您的意见?”
雨辰双手撑在地图桌上,眼光牢牢地盯着胶东半岛这个地方,半晌才道:“松坡的布置很有道理,更看到了龙口这个要点,我对他很放心。何燧那里,还有长江方向,我们也要有所准备。我们准备充足了,自然他们的野心就要打折扣了。”他的眉毛皱得很紧,看来的确是压力很大。这次硬生生地要从日本口中夺回青岛,就是对日本国策的挑战!日本称霸中国的野心,就和雨辰希望民族崛起的决心一样大。局势会不会发展成两国的战争,现在真的很难说。但是雨辰在这方面,绝对没有让步的余地。
司马湛敲了敲地图,神色也是少有的慎重:“我们总参作战处的意见,关键还是在于时间。要是德国愿意将青岛和平转交,那是再好不过。不然就必须在日本插手之前完全占领,他们才会少了干涉的借口,我们应付起来才更加主动。据作战处推算,八月上旬是日军动员完足够参加作战的军队的时间。我们必须要在此之前完成任务……总统,必须给前线部队留出十天至十二天的作战时间,要不然啃不下青岛!”
雨辰默默地摇头,吴采在他身边看着他。本来他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也开口道:“总统,这个时间已经是总参估算的最短时间了!青岛是个要塞,纵深广大,咱们炮兵不占优势,打起来真的是要慢慢地啃!再提前的话,部队的伤亡将惨重得惊人!”
雨辰抿紧了嘴,从牙缝里挤出了铁一般的声音:“七天,只有七天!欧洲方面没有宣战,我们也不能动手!不然哪方面都交代不过去!要不就祈祷德国和平移交,要不就只有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内胜利了,我们就占据主动,不然就准备把山东和华北打烂吧!我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你们同样也要有这个准备!前进的道路,没有那么容易,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司马湛和吴采对望了一眼,都目光沉沉地看着青岛那块地方。这种牺牲,军队只有义无反顾地承担下来了。
1914年7月11日,德国正式回复照会给中国政府。也许是雨辰之前反复的举动激怒了德国的皇帝和军部,在半年前还被提上德国国内议事日程的在战时交还青岛给中国政府的想法,已经被皇帝恼怒地否决了。届时德国青岛守军将维护他们的荣誉,战斗到最后,同时措辞激烈地警告中国政府不要参与到这场大国的游戏当中。同日,德国仅剩的一些军事顾问还有技术顾问,从国防军和工厂全面撤出,前往青岛等船。这场时间紧迫的战事,看来已经无法避免。
第四卷 新世界 031章 大战爆发
汽笛一声长鸣,一辆比利时进口的蓝钢机车拖着几节短短的车厢开进了济南车站。跟在这辆列车后面的,还有一列模样古怪的火车,从头到尾都包着打满铆钉的钢甲,一前一后有两个火车头,车顶上有钢甲的炮台,伸出了三四门75毫米野战炮黑洞洞的炮口。车厢上都开有发射孔,37毫米的行营炮、马克沁重机关枪的枪口都伸了出来,这是一辆武装强大的装甲列车。预备军沿胶济线作战,有这么一列装甲列车,对铁路的控制就更加严实了。后方将总部直属的铁甲列车大队也调来支援,看来的确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在站台上迎接总参来人的军官们,目光都被铁甲列车吸引了过去,只有蔡锷沉稳而矜持地站在那里。仔细看他的脸色,才能从这平静之后看出一丝焦灼。自己上报的半月内解决青岛的作战方案被总参驳回,只是电告他司马湛将携带作战计划前来济南布置一切。要是总部再把解决问题的时间缩短,这一仗该怎么打?青岛是个铁刺猬样子的要塞,对陆、对海炮台火力整齐,工事坚固无比,时间缩短,火力不够分配,就只能用人命去填!自己手下的学官、中央教导师、九师等部队都是国防军的骨干啊!这样牺牲他们是指挥官的失职!他板着脸等着司马湛下车,已经做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
火车慢慢地靠近了站台,一声长长的嘶鸣,蒸气在站台上翻滚。在这蒸气还未散尽的时候,就看见司马湛穿着及膝盖的德式小牛皮马靴,军服笔挺地带着一群随员走了下来。今天他出奇的没有以前那种邋遢的样子,似乎也是知道自己要布置的任务的分量。两群人在站台上互相敬礼,然后就是热烈握手。蔡锷拉着他这个得意学生的手,叹道:“总算把你们等来了!局势发展日紧,还没有正式的作战命令下达,预备军从上到下都感到焦急。咱们这一仗打一半防一半,差使不好做啊!”他略微地感叹了一下,并肩和司马湛朝外走去。济南站台已经是戒备森严,预备军总部特务营的官兵全线警戒封锁消息,满站台都是荷枪实弹的军人,胶东已经成为战区,这里是军令最大。
司马湛听到蔡锷的话,笑道:“老师,我这不是来了么?但是这个计划很要命啊!而且总统的决心已定,不容更改!”蔡锷一惊,脱口就问:“几天?”司马湛脸色严肃地伸出手指比了七的字样,顿时就让蔡锷心都沉了下来。七天,按部就班地打,连外围都没办法扫荡干净!这是逼预备军砸锅卖铁啊!
他顿时就冲着自己的学生不客气地质问:“纯如,你怎么不和总统据理力争?兵凶战危,不是开玩笑的事。七天,我们军队要付出多大的牺牲?万一几个主攻部队打伤了元气,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局面?参谋参谋,就是要协助统帅的判断,不能下达这么要命的命令!”
司马湛一脸苦笑:“老师,综合各方面意见,这个原则已经定了。总参也认同这个判断,我们必须在日本插手之前把青岛拿下。奥匈给了塞尔维亚一个月的最后通牒时间,这样算来,大战爆发就在七月底八月初,七天时间已经是我们所剩余得最多时间了。要是欧洲宣战推到八月中旬,咱们就准备好和日本人开战吧!老师,咱们部队为了国土的完整,为了不让国家陷入更险恶的局面,只能承担这样的牺牲!”蔡锷默默无语,他站在部队长的立场上,必须要争这么一下,但是司马湛站在全局的立场上,也只能断然驳回。师生俩相对无言,最后都叹了口气。司马湛的声音变得郑重起来:“老师,这次原则已定,不容更改。学生到这里来,是协助预备军制定出具体的战斗方案,并作为总部代表监督作战。大家的任务都很紧急,没有说的,干吧!”这已经是他用总部作战处长的名义说的公事话了,蔡锷也答应了一句:“坚决服从命令!”司马湛转眼又笑了起来:“老师,全国的国防军都在支撑预备军,这点您可以放宽心。武汉的十八师,已经移防十一师,全师三个旅都调到南京,随时作为预备军的支撑,长江的炮台都在整备。咱们也是尽可能做了完全的准备。到了这个份上,咱们就只能把这仗按要求打好了!”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率先上了等候的汽车,护兵跳上车踏板,顿时就绝尘而去。司马湛的到来,等于是吹响了预备军的进军号角,十万大军厉兵秣马,随时准备行动了。
“七天,七天……”所有总部来的参谋、预备军总部的参谋,都围在宽大的作战地图台前,议论纷纷,每个人都是面有难色。先期的任务就不轻松,要开战的时候立即驱逐青岛附近的德军掩护哨戒兵力,同时掩护自己的炮兵进入发射阵地,步兵要接近各堡垒到进攻发起位置,然后扫清外围炮台,才能向核心发起攻击!而这些都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的炮弹炸药堆上去,还有勇敢战士的牺牲!现在却偏偏没有时间!只有在进攻部队就位之后,全面发起攻击,外围炮台、核心炮台同时下手,一举就占据青岛要塞的核心,才能粉碎德军的抵抗!青岛周围的地形,这些参谋军官们都是熟之又熟。德军的兵力火炮部署,从各种渠道也搞到了准确的情报。德军一共有四个永备式炮台,二十二个临时炮兵阵地,装备有88毫米以上重炮五十三门,中型火炮四十七门,机关炮三十门。单论重炮数量,攻守双方都差不多。这些炮兵阵地,由五个集团步兵堡垒拱卫,环绕要塞区布置,要塞区背后是大海,面向陆的方向的前面有一条海泊河作为天然屏障,在河道和步兵堡垒之间,还有深五米宽六米的壕沟,壕沟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机关枪掩体!只有突破了这些障碍,才能最后攻击德军的指挥部所在,伊尔奇斯北炮台!中国近代军队,还从来没有攻打过由陆军强国军队把守得如此坚固的要塞阵地!
“只有全面攻击!五个步兵堡垒支撑点全面发起牵制攻击,各路钻隙进去,割断步兵堡垒之间的联系,占领他们的交通壕。同时战斗工兵直指伊尔奇斯北炮台,其余三个炮台也同时发起牵制攻击!只要战斗工兵能摧垮了他们的指挥机构,占据他们的核心,其余的德军未必会抵抗到底!说到底,外无必救之师则内无必守之城嘛!”
“咱们兵力是够用的,对青岛要塞攻击可以直接动用九个步兵团还有一个战斗工兵团,但是火力不足啊!全线只有两个重炮团,以及两个师属炮团和两个旅炮营,加上队属炮兵,全面攻击就意味着要全面压制,为所有的冲击开辟通路。可是这么多障碍鹿砦,这么多火力点,咱们的炮兵火力分配到每个团头上就成了毛毛雨。这也不符合现代战争集中火力的原则,还是要有重点地压制,为战斗工兵开路!但是其他方向的敌人火力压制不住,那伤亡就……就太大了!”
“总统已经下定了决心,部队也有做出牺牲的勇气,我们还在这里争执做什么?赶紧制订出计划出来,开战我申请下到战斗工兵团去。我们既然要部队做出这样的牺牲,自己就不能躲在后面!要不然没脸见他们!”
“命令就是命令,再没有指挥道德也是命令!我们不来顾全大局,还让谁来顾全大局?当初安蒙军等部队也是抱着牺牲的心态才成就功业的!总参在地图上比画,我们就是再有想法也要拿命上去填!我赞成大伙的意见,咱们参谋军官到时也上前线,不然制订出这样的计划命令,对不起手下的弟兄!”
部队各级的士气是高昂的,也是愿意做出牺牲的,但是在这背后,也隐藏着对总参的这个不近人情的计划的不满。他们不敢对雨辰有什么情绪,这矛头就全指着总参来了。对于这样的情绪,司马湛他们一帮总参下来的钦差大臣们也只有苦笑。他偷眼看了一下蔡锷,将军端坐在那里看着地图,神色当中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痛苦。恍然之间,司马湛眼前也似乎出现了黑夜当中,要塞坚固的阵地之前,炮弹发射的火光照红了整个天空,机枪的弹雨在空中形成一道道交错的火流。而国防军年轻而忠勇的官兵们,就在这夜间拼死冲击,不断地倒下。这是任何一个有指挥道德的部队长都很难面对的命令啊!但是大局如此,部队也只能如此。
蔡锷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还有什么说的?小日本逼着我们只能这样!摊上这么个恶邻,是我们民族复兴道路上不折不扣的死敌!作为民国军人,就要有这样的觉悟!我决心已定,部队提前进入阵地,提前驱逐德军的警备哨戒兵力,出了什么责任,我一个人承担!给咱们的士兵多争取一天时间是一天!陈兵青岛要塞之下,等待总攻命令!作战原则就是全面发起牵制攻击,集中兵力火力撕开一条通道。就是用牙齿,也要把伊尔奇斯北炮台的德军总指挥部啃开!”
这个在西北前线轻裘缓带的儒将,在这个时候却满脸通红,目光炯炯,嘴里爆发出了难得一听的脏话。他的决心,也为这即将到来的血战,定下了悲壮的基调。所有参谋默然向司令行礼,转头就投入了战前最紧张的准备工作当中。
……
而这时在蔡锷口中那个中华民族的恶邻,动员的命令也正式颁布。陆军的红色明信片送到了一个个预备役军人的家庭。其他部队抽调出来的补充兵力和兵器,都在向近卫师团所在的东京、第六师团所在的熊本、第十八师团所在的大分集中。特别是日军的第六师团,向来和仙台的第二师团合称为日本陆军最凶悍的两个师团。这个全部由南九州子弟组成的师团,自夸为“黑色的皮肤,红色的血”,甲午战争还有日俄战争当中,从来都是打头阵的先锋,编制也一直维持在一万五六千人的大编制,这次加强到二万五千余人。他们当初听到五师团辽河败绩的时候,一边嘲笑着五师团被满洲姑娘消磨得已经没有了武士的气概,一边又摩拳擦掌,咬牙切齿的准备随时上阵报仇。当时政治家在英美的压力下选择了谈判,就让熊本师团的这个兽兵大叫要去东京和这些非国民讨一个公道,这次选调准备出征山东,更是让他们的兽血沸腾起来,一定要用支那军人的头颅,重新建立起帝国陆军的威信!这些日子,熊本街道上满是耀武扬威的列队行军的士兵,在做着战前的训练。日本的国民也在夹道为他们欢呼,鼓励他们去别人的国土建立杀戮的战功。日本的战争机器,也动员起来了。
而海军的第二舰队,也在吴港完成了集结任务。以加藤定吉海军中将为首,以崭新而强悍的英国造金刚号战列巡洋舰,还有萨摩、肥前两艘准无畏级别的战列舰,加上鞍马、筑波号前无畏战列舰、浅间号装甲巡洋舰,组成了令人生畏的阵容,已经出现在中日之间的海面上。随着德国巡洋舰队离开青岛,这支强大的舰队又分成了第一南遣支队、第二南遣支队还有遣美支队,分别执行任务,在胶州湾外海不断来去。执行封锁任务的就是第一南遣支队,有金刚、鞍马、筑波、浅间等四艘装甲巡洋舰以上级别的主力舰,还有海风、山风号驱逐舰。这支舰队给中国的观感,比他们动员的三个师团的陆军还要巨大。因为当时国内,并没有能够抗衡这支舰队的海上力量。
日本已经张开了他狰狞的爪牙,太平洋西岸这两个隔海相对的国家,都抱着各自的心思,等着欧洲正式的决裂。随着欧洲大局的变动,也许远东也要迸溅出壮丽的火花。局势一时间都完全绷紧了,雨辰执政以来,所面临的最大考验,就在眼前。
……
青岛,亨利王子饭店。德国在青岛的要塞司令迈尔·瓦德克炮兵少将仔细地看了一眼自己原来在这个饭店的寓所,有点恋恋不舍地掩上了房门。他们已经接到了总参谋部毫不犹豫的命令,为了德国军旗的荣誉,为了皇帝陛下的期望,他们必须在这个要塞抵抗到最后!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地方啊!从山顶的麦克伦堡疗养院向下望去,白色的沙滩,碧蓝的海水,风景宜人的崂山湾,还有德国人在远东二十年的殖民经营的光荣,难道这些都要在这一刻全部都化为尘烟么?少将虽然是军人,但是德国人都是音乐家和哲学家,这个时候,并不妨害他有一些非军人式的感慨。他必须马上搬到伊尔奇斯山北炮台的地下掩蔽指挥部去了,那里可没有亨利王子饭店的优雅舒适,只有六门120毫米的加农炮在头顶保卫着他!
他也知道自己面临的绝境,陆地上有中国十万大军,武装着德国的枪炮,已经完全压迫了过来,打着中立的旗号要解除他们的武装,海上还有日本的舰队以及可能来犯的陆军。而这时在港内,只有几条小小的德国炮舰和一艘奥匈帝国的旧式巡洋舰,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只有海岸堡垒和对海炮台的一些要塞炮可以进行抵抗。他也知道两个敌人有着矛盾,但是他们每一方面的力量,都比自己强太多了。也许在这个时候,等待他的只有光荣地毁灭了。但是他手下的六千将士呢?也这样客死他乡不成?这些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才被晋升为少将的这位中年军官在随从的护卫下,大步地走下了饭店的楼梯,车队在等着他搬家到伊尔奇斯的地下指挥所呢。
这些日子,中国军队已经加强了在西南方面的行动,沿着胶济线一直压迫过来,更有一个大的行军纵队从左面迂回,直插龙口。本来沿着胶济线有他的搜索部队,还有大量的教堂也是他的耳目,但是中国军队客气而坚决地向前压迫,搜索部队已经全部退回了青岛要塞区,胶济线上的德国侨民,也都拖家带口地退了回来。现在整个青岛,除了他们这六千战斗部队,还有两三千侨民,当初援华建设的技术人员、军事顾问,都在等候从欧洲开来的船。如果在战事爆发之前,这些侨民不能撤走的话,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惨烈局面?这些问题,瓦德克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头疼。还好要塞区内给养足够,先养着吧!那些军事顾问也可以补充到守军当中,加强指挥。他们已经毫无退路了!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海滩的碧海白沙,沉重地踏进了汽车。战争,就要开始了!
局势仍然在不可遏制地向前发展。在欧洲一个月的最后通牒期限到来之后,因为得到了俄国的支持,塞尔维亚并没有屈服于奥匈帝国的威胁之下,1914年7月28日,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世人都焦急地注视着同时在背后承担着交战两国责任的德国和俄国,会不会在这个关头表现出一丝理智,挽救欧洲文明于战争的边缘。但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俄国马上就宣布在国内进行总动员,德国也马上对俄国的动员表示了最强烈的抗议,随即以俄国并不停止动员为借口,1914年8月1日,德国向俄国宣战。两天后的8月3日,早就枕戈待旦的百万德军,开始实行他们既定的施利芬——小毛奇计划。德军强大的先头突击部队未经宣战,就攻击了中立得到保护的卢森堡和比利时这两个国家。比军在列日炮台一线集中主力准备进行最顽强的抵抗。8月4日,英国和法国以德国侵犯比利时中立为借口,同时向德国宣战,第一次世界大战正式拉开序幕。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将是一场持续四年、伤亡三千余万人、将十五亿人口卷入其中的人类历史上的巨大悲剧。在这个时刻,最重要的是国家的荣誉、民族的梦想、皇帝的野心,还有百姓们的热情。在欧洲,人们等待这一场战争似乎很久很久了。而在亚洲,同样有两个国家在等待着这一场战争。有的人是为了实现他们的野心,而有的人却是为了一个最单纯而热烈的梦想。
公元1914年8月3日夜,在得知德国已经出兵越过边境、侵犯比利时的中立后,雨辰终于在虎穴作战室,对着满室神情肃然的军官下令:“执行光复I号作战计划,命令前线预备军,现在是8月3日夜十时,在8月10日夜十时,我就要青岛全部为我军所收复的消息!”
第四卷 新世界 032章 决死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