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园宽敞的正堂,已经布置成了清朝官场式样的会客室。桌裙、椅披、花挡一应俱全。这么大一个客厅只放了八张大椅子,正好是三方四位头面人物加四位首席随员。雨辰和蒋百里走进去的时候,孙中山先生和黄兴先生带着两位随员已经在那里正襟危坐了。这两位革命伟人,雨辰只在赴宁处理江宁制造局事变的时候,在南京见过一面。现在看起来,孙中山还是气度悠闲大方的样子,黄兴倒也是端方厚重的神态,只是气色很不好,若有病容。他们两位的随员,一个就是宋教仁,还有一位面如冠玉,举止倜傥,雨辰脑子一转就知道是同盟会的小周瑜,那位曾经举国瞩目、后来又遗臭万年的汪精卫了。
看到雨辰和蒋百里走进来,孙中山等四人都热情地站了起来。孙中山热情而又客气地最先打着招呼:“雨先生,有半年的时间没有见了,没想到现在又坐在一起共商国事。这次我在北京,你在天津,却一直到现在才见着。其实我们应该有很多话可以先在一起谈谈的!”
雨辰一笑,却先站定了,庄重地向孙中山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才热烈地和他握手:“中山先生,直接叫我雨辰就好。我走到哪里,都是您的学生啊!这次本来我是没资格来和先生对谈什么国事的,我毕竟始终是个服从命令的军人嘛!但是有些责任放在自己肩上,也的确推脱不掉。这次就希望在先生的大才主持下早定国事,学生也可以抛开身上一些莫名其妙的担子专心带兵,专心建设我们的国防军。”
他嘴里无比谦逊,又和黄兴还有汪精卫、宋教仁一一见礼了,和宋教仁有些交情,还开了几句关于大选的玩笑。大家坐定了下来,孙中山只是带着很复杂的目光看着雨辰,里面蕴涵的东西非常之多,让很善于察言观色的雨辰都一时分析不出来。半晌孙中山才叹了一口气:“雨先生,你现在再不是那个在南京向我敬礼听我指挥的那个学生了,现在你已经有了自己很大的局面。说实话,现在的国事应该你和袁大总统来谈,我和克强先生手里毕竟都没有兵嘛!”
听着孙中山的话,雨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黄兴,他却只在那里摸着胡子,神情淡定,显然这些话都是孙中山以前和他谈过的。只有汪精卫在那里志满意得却又故作矜持的微笑,似乎很是乐意地看着孙中山教训雨辰。他一向自诩为中国难得的青年俊杰,现在却完全被雨辰这个后起之秀抢了风头,自然更是想法多多。
雨辰一笑,脸上是完全不介意的神态,反而向中山先生那里倾了倾身子,一副专心听从教诲的样子。孙中山还是很直白的神态:“雨先生,现在你担当了整个长江的局面,就应该一心为公。今年下半年的一些做法,我是很不赞同的!你有着向军阀方向滑下去的危险!什么事情不是为整个国家考虑,而是为你自己那个团体考虑。你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嘛!当初听说你派遣安蒙军北上,我是多么高兴,为我们国家有你这样的年轻军人高兴!但是转眼又打起了几场腥风血雨的内战,这又让国民多么失望!”
孙中山这些话说得毫不客气,他也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教训雨辰几句。蒋百里脸色有点难堪地看着雨辰,看他还是在那里微微地笑着,面不改色,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也不由得有些佩服他的涵养。做到他现在这个身份地位,不要说实力远远超过孙中山他们,而且就算声望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虽然曾经叫过孙中山几声老师,但是这么毫不客气近乎训斥的话他都能承受下来,还不住点头,这人的心胸城府,已经远远不是他这个岁数能达到的了。蒋百里想着心里都有些发寒,突然有些同情起孙中山先生了,他是个清白磊落的人,但实在不是做大事情的人啊。
孙中山说了雨辰几句,大舒胸中的块垒,也转换了脸上的容色,微笑道:“我一直还把你当做我的学生,才发作了这个几句。但是现在你可是咱们四巨头之一呢,心里不会怪我吧。这次你愿意来到北方,共同商议国事,也很让我欣慰。我孙文毕竟没有看错人,你还是一个热爱我们这个民族、热爱我们这个国家的好青年么!这次还是希望你开诚布公。我们这个国家元气衰微已极,再也经不起内战的折腾了!你和袁总统之间的一些误会,正好这次就把善后一并办理了,大家好同心为国,共同把咱们这个民国建设成为远东最大最富强的国家!”
雨辰一听心里就有些古怪,这不是自己常用的用来鼓励人的口头禅么?看着孙中山在那里微微地笑着,眼角的皱纹堆在一处,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他心里面不由得也热了一下。无论现在孙中山比起有了后世那么多年见识的自己显得多么天真,他和黄兴都是伟人,是自己现在还及不上的伟人。可惜他们身边的人……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说几句话,就听见门口的承启官高声报名:“中华民国袁世凯大总统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雨辰在内。这是两大真正的霸主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雨辰的眼睛放出了光来,他知道不管这次见面的情况到底如何,他和袁世凯之间,总还是要分出一个高下胜负的,也许就在眼前了。
门口走进来的正是袁世凯。在这个重大的日子里,他完全没有了在自己宅第里那衰老沧桑的模样,脸上容光焕发,嘴角含着微笑,好像满身还有使不完的精力精神。他目光左顾右盼,好像也在寻找雨辰,同样闪闪发光,气势逼人。在这一刻,他完全是年轻了十岁的模样。北方之雄,果然名不虚传!
他和孙中山、黄兴早就事先会过面的,只是微笑地打了个招呼,眼神就和雨辰的眼神撞在了一起,在这一刻似乎就迸溅出了火花。而两人目光后面隐藏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袁世凯哈哈地爽朗一笑,向雨辰大步走了过来。虽然他身矮腿短,但是那顾盼自雄的姿态却像一个巨人:“这位就是白手起家但是却打出了一片好大的基业、名震大江南北、虽然在战场上也让老头子我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的江北巡阅使雨辰雨将军了吧,初次见面,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两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老人的手有力而干燥,而年轻人的同样稳定而坚决。这是两人第一次握手,也是最后一次握手。雨辰仔细打量着这位宦海沉浮了几十年、以不学的身份从朝鲜一路走出来的清朝最后一位重臣,民国的第一个枭雄,中国近代化军队的缔造者,曾经被人们所传颂、所尊敬、所惧怕、所诅咒的大人物,嘴角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这历史,终于为我所改变了。
“不敢,我就是雨辰,民国的一介公仆。蒙大总统电邀,特地北上附各位伟人会谈之骥尾。我年轻识浅,大总统的夸奖实不敢当。这次各位前辈伟人有什么吩咐,雨某人敢不从命。相信大家都是一心为国,我们民国的事情,也的确应该坐下来谈谈了。”
四巨头终于聚齐。
会议的议程倒没有什么复杂的,相关问题早在预备会议上讨论停当,只等这四位发出一个联名的正式通电而已,也就是这四位保证大选将顺利而公正公平地召开。未来政体将采取责任内阁制度,除了军队的统率权和宣战权在大总统职权范围之内,其余全部由责任内阁负责。大选将从12月29日开始,到1913年2月25日结束。大总统职位将由参议院进行选举,采取简单多数原则,而责任内阁将由众议院第一大党派或者联合第一大党派组阁。原来所采取的地方自治单位将暂时维持原状,留待宪法正式通过之后再确定地位。雨辰作为地方实力派代表宣誓保证服从宪法。司法、立法、行政将采取三权分立原则。
军队统一整编裁军,计划在国内保留六十万国防军,不再划分南北团体,共同为国防努力。实行征兵制度,建设最强大完善之国防陆海军。
加强民生建设,废除厘金及种种苛捐杂税,扶植工商,建设重工业。同时争取关税自主,以固国本。外崇国信,整理债务,并统一货币,整顿金融。
在雨辰方面的代表坚持下,通电上增加了维护国家主权,维护民族利益,是四巨头所孜孜追求而无时或忘的。如有人敢于违背这个最高利益和最高原则,将为民国上下所共弃之,同讨之,这一点也得到了孙黄两人的大力支持。
现在各省份须立即办理军事收束工作,军政时期自四巨头会议结束以后同样宣布结束。以责任内阁成立,民国将进入宪政时期。此为四巨头所必然担保实现完成之事。
另外附告宪法起草正在紧密进行当中,在正式国会成立之后,将提交国会商讨表决,并不敢以某方私意而颁行。
从此以后,民国当应再无内战,再无纷争,大家共同努力建设国家,完成民族复兴。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64章 变化莫测
四巨头会议终于落下了帷幕,发布在以后有着深远意义的《天津养日四巨头联合通电》。结果也许让所有人都觉得有些诧异,一直在战场和政治斗争中咄咄逼人的雨辰,几乎在这次四巨头会议上面全盘退让,唯一争取到的就是在未来政府的内政部下面设一个地方自治委员会,负责现在宣布自治地方各省份和中央的协调关系。袁世凯和同盟会达成了交易,同盟会很明显将在未来的新民国政府当中领衔责任内阁,而袁世凯也保留了相当一部分权力。双方的矛头很明显都是针对着江北雨辰这个势力的。他们就是想把雨辰限制在地方,不给他中央名义,然后利用自己掌握着中央的有利地位,慢慢地分化瓦解他现在庞大的势力。一般人认为,雨辰的势力脱胎于同盟会,由同盟会的人物来进行分化瓦解工作,对雨辰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而雨辰竟然显得非常合作!了解他的人都觉得奇怪,他不是这么一个容易放弃主动权的人物啊!现在把自己放到了地方这个位置上面,等着掌握中央大权的那两方面势力来慢慢收拾他吗?也有人认为他现在打的是暂时韬晦的主意,慢慢地争取时间来整顿他还不算稳固的内部。等中央那两股势力必然地闹翻,然后再出来收拾局面。可是袁世凯和同盟会也不是傻子,有他这么一个强大的对手在面前,他们就是再傻,也要等到他倒下了再内讧啊!所以不少很看好雨辰的人,都认为他这次走了一步错棋。江北笼络的联邦党人物,都一时蠢蠢欲动,有改换门庭的意思。民国第一任两院议员,对于这些所谓的政治家们有着太大的诱惑。以前的承诺和誓言,在这个巨大的利益面前就是狗屁。眼见着联邦党已经不能像以前想象的那样至少能混个联合组阁,在野党的议员有什么当头?还有什么利益好处?
在雨辰的南方地盘里,这个通电一出来,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光复银行发行的钞票当天就跌水二分。李章云正在上海招股,一下子就有些门庭冷落了。政治家和商人,都是很现实的生物。从政治角度上看,很多人都认为雨辰因为没有抓住天津会议这次机会,却出乎意料的软弱无力,他的命运将昙花一现,就此完蛋了。
而有些人却为雨辰衷心赞好,顾执中就难耐心中的激动,大大的夸奖了一番雨辰:“以前谁也没想到,这位拥有全国最雄厚兵力的年轻将军,是这样以民国的大局为念,是这样地服从民主宪政的原则。以前对他军阀土皇帝的蔑称可以不攻自破!在这次天津会议上面,雨将军表示出了最大的相忍为国的诚意,说实在的,我们都觉得他忍让得太多了!特别是现在江北推行的善政,放诸整个民国也是应当全面采纳的!但是正是因为他的服从大局,一个崭新的民国很有可能浮现在我们面前。唯一遗憾的就是雨辰将军这位年轻的伟人,很可能无法参与中央机枢当中。像他这样的国家重宝,应该还能为我们这个初诞的民国出不少力气啊!我们在这里恳求当道诸公,学习雨辰将军,本着相忍为国的宗旨,接纳融合雨辰将军和江北的能人志士,大家共同为民国的前途努力。东洋一伟大崭新的国家,又如何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缔造?”
可惜这些善良人士,在这么现实的年月里面并没有几个。
当雨辰看到顾执中的评论的时候,他已经在天津美国总领事馆收拾东西准备动身南返了。这次库柏为他出力极大,但是却没想到他把权力拱手全盘让人,这几天气得都避不见他。美国方面,对于通过雨辰在全中国建立门户开放的政策,还有在太平洋西面对英日同盟进行牵制,确保自己在亚洲的利益,倾注了非常大的希望。但是最后这个脾气古怪的年轻军阀却想当什么华盛顿,对他这样的理想主义,库柏也只有苦笑。自己的中国公使之梦,看来是要完结了啊。
满室的随从副官们都板着脸,气氛非常沉闷。蒋百里也是这样,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沉默着不说话。只有雨辰还在和何燧安排着安蒙军的事情:“这次咱们先走。安蒙军先在天津不要动,等我派船过来再说。现在你们走津浦路,一路上都是北洋军,对咱们如临大敌的,这又何苦呢?况且你们的职责就是负责边防,在这里多待几天,看看边防情况的变化,也没什么不好。满蒙那里闹的事情是越来越凶了……只要我一天还在这个位置上面,有关民族利益的事情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雨辰气色竟然是出奇的好,身边的南方副官们都有些水土不服,脸也被北方冬日的寒风刮得干燥皴裂,他却在北方修养得略微有点胖了。天天睡眠时间都得到保证,人又年轻,看起来精神十足,嗓音中气十足。
何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虽然也不愿意看到雨辰和孙中山先生争权夺利,但是看到现在雨辰全盘退让,今后的命运也是未定之数,他心里面也极不好受,心下总有些喟然:“这半年来我躲在外面,为司令的事业出力气实在太少了啊……”听到雨辰还在安排安蒙军的大业,他心里面更不是一个滋味,半天才勉强回答了一句,“安蒙军现在就两个团一个营的兵力,也太不充实了一些,要能派上用场,还需要大力整顿补充……”说着也是心下有点苍凉。万一雨辰真的倒了,安蒙军何去何从?可怜留在库伦的那两千弟兄!
雨辰只是微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何燧,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将心里面的挣扎。对于何燧,能力才干操守他是极其放心得下的,但是对自己的忠诚度,也许还要挫磨一下呢。看他始终不加入青军会就明白。也许经此一次,他就能死心塌地了吧。
正在满座人各怀心思、室内安静无声的时候,就见雨辰的副官长陶定难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面色严肃得很,手中拿着一个公文夹,上面还上了火漆封。他走到雨辰身边,附耳低声地说了两句。雨辰眉头一皱,就在自己座位上把那个公文夹拆了开来,抖出薄薄一张纸,扫了一眼就神色大变。何燧、蒋百里都望了过去,现在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了?他们都知道陶定难现在兼任江北军总参谋部情报处处长,这个一定又是什么机密情报了。大家都有些好奇,也有些担心,看着雨辰在那里神色变来变去。
雨辰终于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冷冷道:“百里兄、灼然,还有定难,你们都跟我进来,有要事商量。”他神情严肃,眉头更是忧心忡忡。蒋百里他们不由得也担上了心思,跟着雨辰就大步地走进了小会客室。
雨辰在当中的沙发中坐了下来,陶定难把门掩上了。小会客室里也没有开灯,光线有些灰暗,雨辰按着头在那里沉吟不语。蒋百里先动问了一声:“到底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们一起商量?难道四巨头会议有什么变故,还是江北出问题了?”
雨辰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那份公文递给了蒋百里阅看。何燧也凑了过来,上面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前次换文之约已送达,计开支经费玖拾万元。现陈思已抵达北京,奉日本关东军、朝鲜军两部命令与我晤谈。日军该两部有借密约牵动之际,在满蒙独立行动,建立伪满洲国事宜。溥伟铁良已答应合流,现职已被排挤出高层议事圈内,何时发动,不得而知。职与陈思甚是担忧,谨奉钧裁。”
蒋百里第一个就嚷出了声:“那个密约竟然是真的?”他也早听说这个传闻了。这个明显是白斯文送来的情报,已经证明那个密约已经换文了,甚至文本都被雨辰用九十万元买到了手!他到底是什么用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他看了雨辰一眼,这个年轻的司令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不哼不哈地周密安排一切,当真是人杰啊!但是心机这么深沉,以后也不见得好伺候哪。
蒋百里把这点心思隐藏在最深处,沉吟着道:“我看这个是不用太担心的。东北有北洋驻军,伪满洲国想起来,袁世凯就能把他们收拾了……”他一下就又收住了声音,袁世凯要是在之前被雨辰整倒了怎么办?北洋自己就乱作一团了。为了权位计,东北那些北洋驻军,难免有和伪满洲国合流的!特别是背后有日本人的影子!
他又想了一下,摇头道:“我看现在日本压迫袁世凯签订密约换取权益的心思有,公然出兵支持伪满洲国的打算未必会有啊。现在是大正的所谓德谟克拉西时代,内阁方面对军部牵制很有力,不会发出这个命令的。在东北动手,他们要和多少列强进行交代!”
雨辰只是从牙缝里面迸出了三个字:“下克上!”他看到这个情报,就怀疑是日本关东军和朝鲜军的少壮派军官们计划发动的。日本军队当中论资排辈的风气严重,所以往往主官负不了什么责任,真正有活动能力的都是那些才从陆军大学毕业、年富力强、担任作战参谋或者部门课长级别的所谓少壮派军官。他们联合做出的决定,往往主官是不能反驳的。
但是到真正的“昭和乱政”时期,到下克上风气最为严重的时期,还有些时间啊。这个时候日本军队就已经这么无法无天了么?也许历史真的因为自己而改变了?
也许这些少壮派军官们,想趁着现在国内局面还是混沌不清、互相牵制的时候,借着满人这面大旗,早点在东北动手了吧。这个时候自己把袁世凯搞下去,到底是民族的功臣还是民族的罪人?
这点犹豫转眼就被雨辰抛在了九霄云外,袁世凯反正已经在卖国了,他干不好的事情,我来干!东北不管是不是会出现这个情况,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
他望着一脸凝重模样的何燧,冷冷道:“灼然,你的安蒙军我会给你补足一个大编制,随时准备打仗!袁世凯搞出来的烂摊子,我们来收拾!”
虽然是在这个小会客室里面,何燧还是以最标准的姿态站了起来,大声道:“是!”不过他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我们要知会北洋军,大家联合行动吗?”
雨辰喟然一叹:“来不及了。”
真的是来不及了!民国历史上面,在一九一二年的最后几天,又发生了一场空前的震动,似乎就是为这个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风云变幻得让人眼花缭乱的民国元年告别。天津大公报、上海申报、上海字林西报等等几家在全国有着很大影响力的华洋报纸,都全文刊登了震惊天下的要闻。
袁世凯和日本秘密签约十九条!这个条约以一亿三千万日元和七个师的军械为代价,几乎将东北所有权益出让一空,在未来的大总统府和北洋军当中,将引进大量的日本顾问,充斥在军队、交通、警政事业当中。大家都知道,按照北洋和同盟会在天津会议上的权力划分,同盟会负责内政,而袁世凯掌握全国军队、警察、交通事业。这样的全面引进日本顾问,等于将半个国家的主权拱手让人!而且这些报纸都不是空口白话,有根据照片刻版出来的图片。全部十九条密约的文本赫然就在报纸的头版头条!而且袁世凯的亲笔签名和总统大印,都是再清晰不过了!
消息传出,举国震惊,从来没有人能想象得到袁世凯能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这件事情对中国政局的震荡和颠覆是根本的。袁世凯的总统府一时失声,先是坚决否认,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出来证明,特别是总统府的副秘书长王揖唐先生一气跑到天津,亲自证明他目睹袁世凯正式换文的情况,那骂声就越来越高了。临时政府参议会马上提出两个议案,一是马上剥夺袁世凯临时政府大总统的公职;二是暂时推迟议会大选,将此事做出一个结论来再推进下去。赵秉钧拿出以前屡试不爽的招数,派军警去临时参议会封门,逼他们撤回提案,可这个时候谁还吃他们这一套!连军警都调动不了,只好放任参议会每天逼宫,要袁世凯出来解释,不然就弹劾。
北洋团体那些军人最是尴尬,他们知道这下老头子是丧尽人心了!以前可以作为仗恃的中央权威这下也丢得干净。这下子还怎么制约住江北军雨辰的发展?他们北洋团体快要树倒猢狲散了!都在纷纷地找后路,中央的名义没有了,打仗也打不过别人,还不早点找出路么?
留在天津的安蒙军何燧司令部,这些日子是门庭若市,不少来拉交情的北洋高官们把他的司令部变成了大集市,天天川流不息,话里全是这些人一直对江北雨将军如何仰慕,大家大有见面共事的余地……弄得正在紧张整兵的何燧哭笑不得,后来干脆吩咐一概挡驾。
同盟会的地位也是尴尬无比。才宣布和袁世凯合作,大家瓜分了中央权力,袁世凯突然就成为国民公敌,这叫同盟会怎么下台?两大领导人包括宋教仁都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本来很稳定的执政基础,几乎一下子就动摇了。他们一时也拿不出太好的文章出来解释化解,只好先翻脸痛骂一顿袁世凯,和这个国家公敌划清界限,其他的就要看局势发展,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了。总而言之,几天前才在天津会议上意气风发的两方三巨头,一下子就变成了国民怨恨的对象。这个政治气候的变化,也未免太快了吧!
在民间顿时也掀起了商人拒进日货、国民拒买日货、工人拒绝卸载日货的风潮,并且在一些舆论的推波助澜之下,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按照他们的口号,“十九条密约”不取消,那么这个拒日运动就会坚持下去。
列强对袁世凯本来是有一定维护支持程度的,但是他绕过几大列强和日本签订借款密约,先无视列强在中国的行动统一原则,然后又违背了借款四国银团垄断的原则,特别是日本借着西方列强在远东战略收缩的时候,搞这么一套小动作,试图将远东变成日本的势力范围,于是顿时对袁世凯的总统府和日本政府提出了措辞强硬的照会抗议。与袁世凯私人关系最好的各国驻华公使团团长朱尔典公使也自行辞去了公使团团长这个“民间”职位,也说明列强对袁世凯的关照支持很可能到此为止了。一条不听话的狗有什么好理的?更何况袁世凯很可能马上就要变成丧家犬啦。
现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雨辰将军身上。现在局势突然纷乱到了这个地步,明显是要重新洗牌。只要还希望民国仍然保持着统一局面,维持着大局向前发展,特别是保证明年民国新政府成立,袁世凯已经倒了牌子,同盟会没有实力挑起大梁,举世滔滔,舍既有实力、又有名望的雨将军而其谁?舆论连篇累牍地在两三天里不断地发表文章社论,总结到最后就是八个字:
“雨辰不出,奈苍生何?”
而这时我们的雨大司令,正在天津开往上海的大轮船上面呢。等他回到上海,已经是公元一九一三年了,民国的历史又将翻开新的篇章。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65章 白山黑水
北京铁狮子胡同的气氛,从来没有一天能比得上今天这样凄楚沉闷。整个总统府似乎成了墓穴,包铜的总统府大门紧紧地关着,往日门口那些狐假虎威的护兵、承启官、门政们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北洋第一混成旅的一排卫兵,板着脸守在门口。日本造的带长刺刀的金钩步枪寒光闪闪,在为他们的大总统做着最后的保护效忠。
一个挂着中尉军衔的北洋小军官在指挥士兵刷着总统府墙外面那些卖国贼、秦桧再世之类的标语,嘴里还在低声地骂骂咧咧:“早叫你们晚上巡逻的时候勤快点,早上一起来,又他妈满墙都是!眼见着今天就是元旦了,咱们还守着这个他妈的墓,苦差事老轮着老子。还不就是上次赢了那个二杆子营长两百块,就能记到现在?”他重重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实在不成,老子不伺候这个差使了,谁还指望在北洋长远干下去?”
在深远的院墙之内,这个在中国政潮当中一直扶摇之上、手中曾经出卖过多少风云雷雨、天下英雄曾经全在他掌握之中的袁世凯袁大总统,自然是听不到他手下这个隔了不知道多少级别的小军官这样离心离德的话。确切地说,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理会太多的事情了。
他身子本来就是在勉强支撑着,借着四巨头会议顺利举行的虚火,精神有一阵子非常的好,调理他的医生也觉得乐观,认为良好的精神是他这个岁数老人治病的良药。眼看着一切都顺利地在进行,这个国家的最高权柄又再一次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已经发奋准备再活十年,将雨辰彻底打倒,将同盟会彻底肃清,但是一切瞬间就再次变化了。
王揖唐那个小人出卖了自己,自己已经成为了国民的公敌。四巨头养日通电将民族利益作为最高利益的言辞墨迹未干,自己联络日本、签订密约的卖国行为就已经为天下所周知。他知道,这次没有人会放过他了。本来军事上的优势就已经不复存在,政治上的中央权威也告完全破灭,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庞大势力,这个李文忠公手上交下来的北洋团体分崩离析就在眼前。他痛苦,同时也不甘心。
袁世凯昏昏沉沉地从半睡当中醒来,身体很不乐观。在舆论将对日“十九条密约”捅出来之后,他还有几分镇定,虽然头疼欲裂,但是还强撑着办事见人,布置应对措施。直到王揖唐在上海发表那番讲话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信错了小人,当即就在公府里面吐血晕倒,然后就卧床不能理事了。现在身体越发地不成,按照医生的话,已经进入尿毒症的时期了。他躺在病床上这三两天,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时就回顾自己这很不平凡的一生,总不甘心就这样倒下,糊涂的时候就发呓语:“陈二庵、曹仲三误前线军事于前,段芝泉调度无方于后,还有杨皙子和王慎吾等一干小人,都可杀,可杀!”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杨士琦一脸忧心地坐在他的病榻之前,还有几个伺候的人在门口低声地聊天,好像浑没有把他的病放在身上。这个时候,也只有杏村还忠心耿耿啊。袁世凯无声地低叹:“杏村,难为你了。现在局面如何,雨辰到上海没有?”
说起来也好笑,以前他们都是欲除雨辰而后快,现在却又担心雨辰的态度。他推迟了几天才从天津出发,似乎在布置什么东西。对于这个十九条事件,他还一言未发。如果雨辰的态度有缓和的意思,国内还没有什么强大的军事势力可以逼宫,袁世凯还大可以下野退到幕后,以段芝泉和赵秉钧、杨士琦等人维持北洋团体一个局面。如果他也态度坚决的话,以北洋现在残存的兵力,是不足以抵挡几方面势力共同发难的,也只有瓦解这一条道路。不过他们都想雨辰应该是识大体的人物,虽然这次十九条被捅出来绝对和他脱不了关系,可是北洋如果崩溃,北方就将纷乱成一团。以雨辰这样胸怀大志的人物,大概也不希望北方这样乱纷纷的,不利于他接收吧?至于同盟会的能力气度,北洋方面这次是看了个清楚。领导人过于天真,对国内势力和实际情况很不了解,底下一帮干将只关心争权夺利,做事浮躁,又太没有担当,实在不足以成事。
杨士琦只是缓缓摇头:“大总统,你还是安心休养吧,这些事情现在你不要操心了。一个政务,一个军务,智庵、芝泉他们帮您看着呢。您身体要紧,只要你身体好起来了,北洋这个团体复兴不过是举手般的事情……”他虽然是在安慰袁世凯,但是语调里面的凄楚,是再也掩饰不住的了。
袁世凯淡淡地笑了一下,自己命在顷刻,心思也清明了许多。他看着杨士琦,微笑道:“杏村,我是不成啦。但是你们这些跟了我许久的人,我却不能不给你们一个好后路。和雨辰斗了一年,我是输在他手上了……我给他的那份电报发到他乘的船上面了么?我向他认输,但是提醒他现在北方局势不稳,满蒙独立蠢蠢欲动,日本在背后操纵,维持一个北洋团体在他未来掌握民国之前,是非常有作用的……”
袁世凯说了这么些话,有些气喘。他眼睛闪着幽幽的光芒,看着天花板。杨士琦想劝他不要多说,但是怎么都觉得袁世凯是在交代后事的样子,终于忍着满眶的眼泪没有说话。
“我行事实在是太急切了,要是我能年轻十岁,我大可以慢慢地和雨辰耗下去。以我的人脉和资源,雨辰如何能是长远的对手?但是我总是想在自己不成之前毕其功于一役,结果被雨辰抓到了太多的机会。还有,他虽然年轻,但却似乎很知道这个国家的未来走向,知道人们要什么,很能顺应潮流。这点,我也不如他。只要他能保持现在这个谨慎认真的心态,国事交给他,是大有可为的。雨辰夹袋中人并不多,未来掌握全国需要大量的人才,只要我们北洋这些人一心为他做事,富贵荣华是可以保的,就是在之前我们这些人不要被那些小人作践了去!”
袁世凯突然有些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在我不成以后,在雨辰掌握住全国之前,杏村,一定要拜托你们几位苦心维持住北洋团体不被分裂。不然各地拥兵自重,未来雨辰自然要调兵去打。我死了也就死了,为国家也造了不少孽,不能死后再留下北洋这个团体变成国家的祸害!”
这老头子终于在一生的权术自用的生涯当中,第一次全心全意的考虑到了除了自己以外的国家民族的利益。良心发现,还是单纯地想维系住北洋这个团体已是非常难说。
袁世凯现在是难得的清醒,又转过身来看着杨士琦:“芝泉是听我老头子话的。你和他说,和江北军对峙的前线,我们大可以放松,现在把咱们的兵力集中到北京的背后,看着满蒙!那里日本人的活动就在眼前,我不能死了再做这个罪人。还有你负责的对日外交方面,说我老头子都是要死的人了,违约也是我老头子一个人的事情。从前的事情,都不算了!什么屎盆子,就扣给一个死人吧!”
他终于耗尽了精力,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嘴里不时还嘟囔几声:“吴军门、李中堂、谭世兄……太后!中堂,中堂!”
杨士琦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到了冬日阳光明媚的外面,才悄悄地擦了一下眼泪。老头子的确已经在考虑后事了,可是现在虽然他有这个好心,局面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了!北洋军占据着各处地盘,都是有大把财源的地方。在团体分崩离析之前,他们如何不想着大捞一票?现在段芝泉除了北京的一点部队,如何还指挥得动他们?如何将军事注意力转移到满蒙去?
再说对日密约的事情,老头子所谓的人死债消,这更是玩笑话。老头子真是病得糊涂了,国家大事,用了大印的换文密约如何能这样混赖掉?这个密约,必然是中国几十年之患,只有等待谁来收拾这个混乱的河山,最后再面对这个东洋的恶邻吧。
可是这个人,究竟在哪里呢?
……
雨辰的轮船还在风浪中颠簸,船出了天津,在进入东海之后就遇上了大风浪,随行人员包括雨辰都吐得一塌糊涂,舞鹤号的天线都被风浪吹断。临到1913年元旦这一天,风浪才渐渐平息下去,而船也快靠近上海了。
雨辰虽然脸色苍白,但是还在自己的办公舱里面,斟酌着到了上海即将要发出的电报。自己沉默了这么些时日,无论如何也要做出表态了。但是这个表态的轻重,却让他很为难。北洋在丧失了占据中央的道义和权威之后,一向依为长城之靠的军事力量又不占据上风,老袁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已经大病发作,估计支撑不了几天。未来北洋这些势力,并不是很难对付。可是北洋瓦解了,他却并不想要北方变得那么混乱。特别是知道日本将在满蒙有所动作之后,有个北洋团体暂时替他看住东北,自己要省多少力气!在没有摸清楚日本到底将进行到哪一步、北洋在自己断然一击之后将分裂到什么程度的时候,自己表态的轻重问题,实在让他觉得有些为难。
现在自己的一言一行也能决定国家命运了呢,雨辰有些孩子气的一笑,又埋头在自己的电文稿子。
门轻轻响了,这个敲门的节奏雨辰已经很熟悉了,除了蒋百里没有别人,他叫道:“百里兄,直接推门进来就是了,敲什么门呀!”
舱门被推了开来,蒋百里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进来,脸色苍白。他身体素来不强,这次晕船,真要了他半条命,进来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直接就找了把椅子一坐。雨辰笑着站了起来,亲手给他端了一杯茶水,看着他皱眉喝药似的咽下,雨辰摇头道:“百里兄,你都晕成这样了,还过来做什么?安心躺一会儿,马上就要到上海了,再找医生好好调理一下。你平素也有些饮食无节,太名士派头了,这点我可要好好说说你。”
蒋百里摇摇头,苦笑道:“这点不用你说,我自己也知道。可是在舱里实在躺不下来啊,脑袋里面全是事情。这个全国的局面我们如何收拾?北洋这个团体如何消化?同盟会那边是联合还是敌对?还有满蒙的事情,我们调集的军事力量能不能顺利地在那里压制日本人的野心?什么事情都要斟酌,都没有把握。我从来没有这么缺乏信心过,大概是人到了快走到巅峰的时候,更加患得患失了起来吧。我知道你心里面有主意,但是这种大事,还是大家商量一下为好。”
他面色凝重得很:“现在咱们的每一步,都要为今后的国家前途负责啊,这个责任实在太重大,我们不能不小心从事。”
这句话算是说到雨辰心里面去了!他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在这个世界拼杀搏斗了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借着历史大潮和时代造就英雄的趋势,做梦也似的到了这个高位,虽然有些踌躇满志的感觉,但是更多的还是如履薄冰、如临大敌一般的谨慎凛惕。
他沉重地点点头:“百里兄,你说得很是。我现在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应该如何对待北洋团体的问题。稍有不慎,就是北方糜烂的局面,到时收拾起来不知道又要费多大的气力!白斯文和杨皙子他们正在紧锣密鼓的联络当中。我到了上海也不能不就十九条事件表明我们江北的态度了。但是我们的反应是轻是重,现在的确很费斟酌。”
两个人的心思完全都扑在这个上面了,舞鹤号飘扬着红底蓝条的江北军海军旗,正驶向上海。而在上海,也有很多人正等着欢迎雨辰归来。在他们看来,这艘小小的舞鹤号军舰上面,载的就是民国的希望所在。
……
这时在东北,却是各方面各势力暗中活动的另一个焦点。在四巨头举行天津会议的时候,北京东交民巷的日本领事馆之内,也举行了溥伟、铁良、肃亲王这三个操纵满人复国事业的头目之间的会谈。三人之间本来大有芥蒂,也各有自己的凭藉。肃亲王有日本人为靠,而溥伟、铁良手中有着宣统皇帝,还有江北军方面的暗中支持,这两位也未必对这个事情一点不知道。现在两家在日本某些少壮派们的大力撮合之下终于坐到了一起,就是要利用即将到来的北方乱局和十九条密约,策动满蒙复国运动。
他们的理由都极其的冠冕堂皇,袁世凯出卖的东北权益,是满蒙人士的老家。对于袁世凯的这种行为,他们是绝不赞同。为了保国保家计,既然汉人的中央政府卖国,那他们将成立满洲国,自己为自己的后世子孙争夺这个本来就属于他们的权益。
他们计划以收买的几十股五六千人的马匪还有一些秘密武装起来的旗人,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先在南满起事,吉林和黑龙江两地的都督都事先有所联络。那些日本少壮派则想,只要能在南满站住脚跟,关东军和朝鲜军宣布对这个伪满洲国进行保护,日后大有可以图谋整个满蒙的余地。日本国内虽然满足于密约当中换到的权益,但是如何比得上得到整个东北?为了大日本帝国的未来,这些少壮派们认为这个险值得冒,也值得赌,这个利益实在是太巨大了!而且就算失败,也是满蒙人自己闹的事情,和日本方面不相干。如果成功,那他们挑起这个事变的人物,就是整个大日本帝国的功臣!
发动时间已经计划在一月下旬的样子,但是传来的袁世凯病重、北洋人心惶惶的消息,又让他们提前到了一月的中旬。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整个北中国在“十九条密约”公布之后,已呈现一片乱流涌动的局面。
陈思是跟着肃亲王一块回到关东州的,同行的还有铁良这位南京守城的败将,他们都是搭乘南满铁路的日本票车先回关东州布置一切。溥伟和几个日本军官在筹划怎么将溥仪这个小孩子带到关东州去,大家约定了在那里会合,然后就发动事变。
在票车的包厢里面,三个人有两个日本军官陪同,都板着脸听火车汽笛发动的声音。慢慢地火车开始动了起来,始终莫名其妙绷着劲的两个满人头领才放松下来。铁良以手抚额道:“谢天谢地,总算离开北京这个地儿了!不知道怎么搞的,兄弟总紧张得什么似的,想着马上要回东北老家了,拥戴着皇上做一番事业出来,这个眼泪……”
他说着还真的掏出一方雪白的手绢,像模像样地在眼眶边辗转了一下。大家都看着铁良在那里表演,他和兄弟良弼虽然长得很像,都是方面大耳,但是论起为人,那真是天差地远。良弼为了清朝的社稷江山,真可谓是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但是铁良先是南京弃城逃跑在前,然后又从北京最先撒丫子跑到天津。满人上层人物,其实都有些瞧不起这个色大胆小的家伙。但是他一直带兵,在清朝原来的军事人员当中有一定的影响力,溥伟才拉着他搭伙计。说到指望他如何舍身为满人那个国,那是谁都指望不上的。
看着他那个做派,肃亲王有些好笑,但是还是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原来北京城也是咱们的老家,现在离开这里当真是还有些提心吊胆呢。虽然都知道袁世凯现在已经没什么能力了,咱们自由来去也是无碍的,但是想着马上要面临的大事情,真的不能出半点差错。不要说你了,我老头子在这个大冷天里面,还出了一身白毛汗呢!”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志满意得的样子。铁良一边收着手绢,一边又打量着在一旁板着脸不出声的陈思:“这位老哥就是王爷倚重的陈大哥了?兄弟听说你的名字真的是长远了。听说陈大哥一直在满洲热河奔走,联络那些义士(马匪)和王公们?真真是少年英豪啊!听说陈大哥原来是南京满城汉军旗的?兄弟当真惭愧,以前手下有这么个出色人才竟然都不知道,真是太委屈老哥你了。将来的大事,还要多多倚靠啦。”说着就向陈思作了个揖。
陈思板着脸就是担心铁良想起,当初南京满城汉军旗里面没有他这么个人物,但是看铁良自己也懵懂,还把清朝官场里面那一套大哥兄弟的称呼搬了出来,心下也松了口气,含糊道:“铁大人,说到底这是咱们满人自己的事业,我也就这么点本事,不献给皇上又献给谁呢?眼见得将来咱们的大事告成,您还是咱们的主子,为大人效力的日子在后面呢!”
三个人说得一团和气,粗通汉话的两个日本军官也在一旁矜持地笑着,只有肃亲王眼睛里面波光一闪,看着窗外流动的北方冬日的风景微微一笑。未来的日子……看将来吧。眼见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事业就要开始发动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忐忑。满人说到底,已经不是三百年前的那种豪杰模样了,而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汉人却出了不少豪杰。那个在南方崛起的少年汉人大人物,又将会如何应对这个局面?无论如何,满蒙复国,是他自己要毕生推行到底的心愿。
中原逐鹿,满人已经无能为力了,但是白山黑水间的角逐,却才刚刚开始。
……
在上海等待雨辰的团体,因为舞鹤号军舰上面天线失灵,已经和雨辰断了直接联系,只有通过楚字号军舰中转。本来以为雨辰在海上这段时间里,必然有所表态和通电,但是却绝无消息,让一些观望风色的墙头草政客们急得跟热锅上面的蚂蚁似的。在这风潮急剧变幻的年月当中,错过一个机会,那就是蹉跎终生啊!现在谁不知道经过这样的政局扰攘变化,雨辰已经是最得天下之望、最能出来收拾这个局面的人物了!这个年轻人,居然能在天津会议如此隐忍,步步退让,最后再给袁世凯断然一击。这个借力打力、让袁世凯自己钻进圈套、连同同盟会都吃漏的本事当真了不得!
这段时间,联邦党又成了最吃香的党派,联络投效的人不计其数,光复银行的票子又升水四分。李章云每天接待愿意购买铁路和马鞍山煤钢联合企业公债和股票的人忙得直转圈子。
但是这一切,对于在码头等候舞鹤号军舰入港的李媛来说,都没有任何的意义。不管雨辰现在到了什么地位,都只是她心目中死心塌地的未婚夫。他是她的王子,也是她的一切。李媛坐在汽车里面,两个女伴陪着她,外面卫兵围了一圈,码头上面等候雨辰的代表都向这里投来了羡慕和敬畏的目光,而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是满心的欢喜。
雨辰就要回来了呢。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66章 即将发动
这次在码头迎接雨辰的人潮还要超过他上次抵达上海的场面。如果说当时他还只是角逐天下的几个人选之一,现在从天津回到上海,他已然成了收拾整个民国局面的唯一人选了。
舞鹤号军舰白色的身影终于在天水之间显露出了它的身影。两艘楚字号炮舰卫护在舞鹤号的左右,朝着吴淞码头劈波斩浪地行驶了过来。码头上等候的人群都长出了一口气,这雨大司令,总算是又出现了!李媛也下了汽车,几十个卫兵把她保护得紧紧的,所有人都让出了一条路。不少很是异样的眼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女孩子身上。有的人甚至都在盘算了,这个上海资本家的女儿和雨辰未来的结合,对雨辰未来的政策会有什么影响?雨辰会不会将自己的基础定位在江浙一带,这样对北方的人士有没有某种偏见?
李媛可完全没想到,现在自己也因为雨辰的原因,成为时代风潮的焦点了。她只知道自己就算闲居在上海,也有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士通过夫人路线,小姐路线,想方设法地接近她巴结她。每天李章云的公馆里面,来往着许多莺莺燕燕,就算和自己同学在一起,也找不回当初的那种感觉了。大家对她有三分的羡慕,三分的敬畏,还有四分的嫉妒。她只是单纯的喜欢雨辰罢了,事情什么时候就变得这么复杂?自己也就变得不是自己了?
船队终于靠近了码头,又一次充作仪仗的万国商团团员和军乐队又开始了他们的表演,码头的气氛一下热烈了起来。上海华界地方自治公所理事长、上海市地方参议院议长同时也是联邦党秘书长的沈恩孚,穿着厚厚的貂皮长袍马褂,含笑等着雨辰他们下来。
他很为自己得意,当初毅然离开张季直他们组织的统一共和党,背离了现在也在苟延残喘的所谓江浙立宪派,投身到联邦党当中来,这一步棋看来当真是走对了!
雨辰和蒋百里谈笑着走下了码头,身后是神色严肃、体形高大的卫队长冯玉祥。和离开上海时比起来,雨辰略微消瘦了一点,精神却还是很好,微笑着和迎接的纷乱人群点头致意。这次码头上面的秩序维持得比上次好多了,人们都整齐地站在高昌庙警备步兵团和海军陆战营组成的警戒线外面,高呼着欢迎的词语,摇晃着手中的标语。雨辰大略地扫视了一下,竟然有一半以上的标语都是希望雨将军抵制对日“十九条密约”,重整河山,收回东北权益的。民气的确发动起来了!
两人的脚步终于落在了南方的土地上面,李媛笑得像春花初绽一样迎接了上来。镁光灯疯狂地闪烁。在雨辰离开南方的快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个国家,发生了太大的变动。而雨辰将再次回到他的大本营,从这里走上真正掌握全国的道路。
……
这时在东北,为了满足某些人、某些势力的野心,为了某个虚无缥缈的复国梦想,一出扣人心弦的戏剧正待登场。而这场戏剧引发的冲突,将在以后几十年的岁月当中,深刻的影响着整个东亚政治格局的变动。
南满辽阳府,就是这出戏剧序幕拉开的地方。这座城市是当年除了赫图阿拉之外,清朝龙兴定都的第一个据点。在南满控扼着辽河,依托着长白山,背后不远就是朝鲜,是南满极其重要的地方。这里当年也有满八旗六千三百七十名披甲人镇守,加上其他的旗丁家眷,是东北旗人比例相当高的一个地方。近代又通了铁路,日本人的势力也渗透到了这里,现在这个城市及其周围,已经变成了一个五方杂处的地方。
日本人的洋行货栈、中国人的粮行骡马行大烧锅、朝鲜人开的鸦片馆吗啡馆,奇特地融合在了一处,中国式日本式的建筑比邻杂居。街上来往的人流,有穿着大棉袄的关东老客叼着大烟袋,放了脚、嗓门大小不输给男人的东北大姑娘,还有往来的东洋车,穿着和服的日本人,穿着古怪日式洋装的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职员,打着白色绑腿、懒洋洋的中国警察。有时还有南满铁路警备队的日本士兵,背着枪神色傲慢地从城市街道中列队走过。
对于日本人来说,这里是他们用十万人的牺牲、二十亿国币的花费为大日本帝国争取来的地方。虽然只是租借了旅顺军港和关东州,但是在他们心目当中,整个东北都应该是他们的殖民地。这是日本未来的生命线,也是称霸大陆的资本。而对于这里的汉人满人来说,这里是个求生比较容易、土地富庶、出产丰富、人心淳朴耿直的地方。
在辽阳城外一处不大的集镇上面,这些天里来了太多的古怪人物。穿着便装但还是能一眼认出的满脸傲气的日本军官,举止落拓、肆无忌惮的日本朝鲜浪人,还有骑着好马、背着快枪、举止豪阔粗鲁的关东马匪的大架杆子,已经有些破落但是还维持着黄带子红带子架势的满人,甚至从奉天赶过来、样子很有些鬼祟、但是大腹便便带着随从一望就知道是北洋高官的人物。他们都约齐了似的在1913年元旦刚过的日子里聚齐在了这里。两个中队的南满铁路警备队的日本士兵,以野外演习的名义布置在这个小集镇的周围,严密封锁了镇民对外的往来,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镇长王大海是山东人,当年闯关东的参客之一,十几年的打拼下来,已经在东北安了家。辽阳一带有五十多垧好地,镇子上面也开了两家大烧锅、一个当铺。又因为为人豪爽四海,被推举成了镇长,兵来支兵匪来应匪,黑白两道被他应付得溜熟,上到奉天的督军署,下到周围的马匪大架杆子当中,到处都有他的朋友。在辽阳府这块地面,他也算是数得上号的地方人物了。
但是今天这个局面,却让王镇长有些不明白了。他嘬着牙花子坐在自己的大厅里面听着自己大烧锅的掌柜苦着脸向他汇报:“咱们这些年支应往来的官兵好汉爷甚至日本人,从来没有遇见今天这个情况!日本人把咱们的镇子守着了,兔子进出都要看看爪子。来的好汉爷也从来没这么多过,听他们在烧锅喝多了报字号,连吉林的天下好都来了,这可是北满的头把杆子啊!其他古怪的人也多,竟然没一个得罪得起的!杆子里面各处来的炮手,除了喝酒就是比枪法,这些天镇子里面闹得和见仗一样!王大爷,要是这些家伙再在咱们镇子里耽搁个十天半个月的,咱们这个镇子,可就干干净净了!您看是不是给奉天那里通个消息?省得出了什么挂漏,他们拍拍屁股走了,倒霉的还是咱们。”
王大海寻思了半晌,竟然也是半点办法没有。他们这些人聚集在这里,所图定然很大。日本人在辽阳的南满铁路株式会社的一个课长以前也算喝过酒的朋友,事先也含糊和他打了个招呼,说借用他的镇子。因为地处南满中央,又离辽阳城有段距离,还在大山的屏蔽之下,不论是商议事情或者有所图,都控制着非常好的地势。结果很快,这些日本军人不打招呼,却等于是把这个镇子接收过去了!
他根本没想过和奉天通风报信,夹着这几大势力,无论是谁,他一个小小的镇长可都得罪不起!只能祈祷自己祖宗积的德够厚,保佑他王大海能度过这一劫吧!不过他也有些好奇,日本人把这些破铜烂铁都搜集在一起,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在镇子的一个破败的祠堂里面,几个这次大聚会的核心人物正在面色凝重地商量着事情。天色已经黑了,祠堂里面升着一堆火,映得这些人神色明暗不定。陈思、铁良、肃亲王、大原少佐还有南山樵都在这里,但是一时没有什么人说话,大家都在想着自己的心思。
半晌还是铁良笑道:“人也快齐了吧,咱们在这大冷天里,溜溜地冻了几天,就是要等这些好汉爷。为什么不在关东州呢,又机密又安逸点。肃王爷这么大年岁了,还陪着咱们在这里喝风,兄弟我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呢。”
肃亲王差点发出了嗤的一声冷笑,谁不知道最耐不住辛苦的就是这位铁良大人?连陈思都觉得有些懒得答理他。还是南山樵笑道:“铁良大哥,还是这里好!这些大架杆子让他们去关东州,咱们也遮掩不下来。这次事件是咱们满人豪杰和日本志士共同发动的,虽然上面对咱们的行动是万分支持,可是面子上不能不还保持距离。所以这么大的阵仗,千万不能在关东州闹出来……”
这个日本人当真是了不起,见到东北那些马匪就是满口的东北话,喝酒赌钱无一不精,粗豪得也像拉杆子的老客一样,对着铁良又是满口的京油子腔调。真不知道他在中国的事务上面花了多大的工夫。
南山樵看了铁良一眼,脸色有些郑重:“而且这个地方也实在是好,南满铁路支援方便,左右前后都有日本朋友依托,朝鲜的援助接济也可以源源不断。而且辽阳是满人龙兴定都的第一个大城市,在这里发动,有多大的影响,多么的名正言顺?这个镇子地势也极好,聚集六七百精悍人物,市面的风声也不大,商议定了就能直接行事。外面有日本军队保护,安全也是无碍的,还有比这个地方更好么?”
他说完就朝铁良微笑。铁良虽然满心地不愿意在这里吃辛苦,也只好笑着对南山樵点头,自己用一根柴火在拨那堆火。肃亲王却在一旁缓缓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黑岛先生奉请咱们皇上是否成功了!我们都是些孤臣孽子,没有皇上那是什么也谈不上的。这个名义就先不顺!还有陈思兄弟,麻烦你掌握好这些架杆子,他们都佩服你胆量勇气本事。这些人太没有纪律,将来咱们还要在日本朋友的帮助下练兵,这未来提督镇台的位置,随便你挑选!成与不成,就看这次了!”
老人的话说得很慢,声音也很低沉,但是吐字清晰毫不犹豫。比起铁良这种所谓的领头人物,他才是这次满人独立运动的真正主心骨呢。
老人的声音渐渐有些激动:“到时候我们王师大旗一起,我们满洲以前的八旗子弟一定望风响应!北洋的驻军官员咱们和日本朋友都有所运动,这些家伙多半都是些只认得银子的!只要咱们能恢复大清,给他们多少钱都愿意!天可怜见我们大清气数未尽,袁世凯这个窃国奸雄一病不起,北洋将领特别是东北这边的没了主心骨,纷纷在找出路。这就是咱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且很可能就这么一次!要是这次不能成事,我老头子也不要活了!”
南山樵只是在那里点头微笑,陈思虽然也是附和的神色,但是心里却乱得和一团麻似的。现在自己被隔绝在这个小镇子里面,外面的消息收不到,自己的情报也传不出去,难道真的要和这帮满人一起闹他们的什么独立?自己不就成了民族的罪人?民国的败类?虽然司令也经过白斯文在出发到东北之前传话给他,让他和光同尘,尽量掩蔽下来,好在今后更好地出力。可是他是堂堂的青军会会员,就算是为了做情报工作,这种出卖祖宗的事情他也做不来!可是现在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外,到底要怎么做才恰当?
眼见得这些被厚利爵禄或者日本人许的好处引诱来的马匪越聚越多,还有日本浪人朝鲜浪人作为起事的骨干,说不定到时还有化装的日本正规军人!现在奉天一省就一师北洋军队,还四处被日本人牵制,要是真让他们在南满闹出事情来,自己居中还和他们一起行动的话,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血脉、自己的良心?
就算司令没有交代,自己也一定要做点什么,陈思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祠堂外面的风声更大了,偶有一丝寒风从破板门吹进来,火苗扰动,火星四溅。明暗变化当中,更映照得坐在火前、紧咬着腮骨的陈思,像一尊坚定的雕塑。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67章 决定
奉天省的奉天城毫无疑问是东北最重要的城市。这个省份是东北人口密度最高物产最丰富、甚至工业厂矿都是当时中国首屈一指的省份之一,占有了奉天省就基本上可以控制整个东北三省了。但是由于清政府在东北一直采取很特殊的政策,比如持续两百年的柳条边墙,不允许汉人百姓进入东北种地打猎,在东北不设立流官。直到几十年前才在东北建立行省,允许大量移民,设立流官,派驻部队。但是中央政府,特别是后来继起的民国中央政权,对东北的控制力相对于内地行省是最弱的。特别是东北这块肥沃富饶的土地,从近代以前就牵扯了太多的国际势力在里面。
先是俄国的日渐侵削,甲午战争日本占领东北,接着三国干涉还辽。庚子事变的时候俄国军队又占领全东北,到1905年日俄战争的时候,两大帝国主义在中国的国土上大打出手,当时的清政府当局却在自己的国土上面严守中立,闹出了近代史上面最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一直到清室灭亡之前,清政府打的主意就是利用东北这块肥肉平衡日俄两国在北方的压力。到了日俄战争之后,才陆续有些有识之士开始花费心力经营东北,其中还少不了袁世凯的功劳。
先是将新军第二十镇调驻奉天省,派驻各级流官,并开始组训东北自己的新军,着力开始经营整个东北。而现在这个奉天省的都督、在雨辰原来那个时空里大大有名的张作霖就是从那时开始被招安,先干巡防队,然后旧军改新军,一路这样爬上来的,直到现在坐到了奉天省都督、北洋军第二十七师师长的位置。对于自己这个马匪胡子的出身,也不是北洋嫡系,现在居然也能到了这个地位,张作霖是满意得很。
虽然在过去的一年里面,袁世凯对他还是有所防备的,比如吉林督军孟恩远就是北洋老底子出身的,放在他背后,就是为了牵制他的势力,但总体来说,袁世凯对张作霖这个算是北洋旁系的都督还算是不错,也相当地拉拢照顾,想让他为自己看好背后东北的地盘,另外戒备满蒙独立势力的活动。总体来说,张作霖干得不错,他一边发展自己的力量,一边和日本拉拢交涉,省得给日本什么干涉的借口。同时还集中精力应付满蒙民元以来蠢蠢欲动的局面,几次蒙古王公运送武器勾结浪人想起事,都被他的马队镇压了下去。至少在过去的一年里面,张作霖还是觉得得心应手,政务军务对外交涉方方面面都还是游刃有余。
但是现在张作霖却觉得烦恼无比,在奉天城里最豪华的建筑大帅府里面,他看着自己那几个搭班的老伙计急得直转圈,巴巴地把他们都叫过来了,坐在一起开会的时候,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作相、吴俊升、汤玉麟等几个人从拉杆子的时候就跟着张作霖了,现在也是旅团长或者镇守使的官衔阶级。看着他们的大哥愁成这样,几个人都有心安慰,但是想着他们在各地碰上的局面,都不知道这个安慰的话从何说起,只是摇头叹气。郁闷到了后来,就一个个开始发牢骚。
“妈拉个巴子的,现在北洋倒霉,咱们这些山林队出身的假北洋也跟着倒霉!东北是咱们好好镇守的地方,生生给袁大头拿来送给了日本人!现在满铁那帮日本驻军,要把他们的警备范围向外推二十里路,那里面有多少村子集镇以及咱们自己的百姓啊!整天就来这个日本官那个日本官和你说他妈的这个事情,说咱们再不主动出让,他们就派兵来撵了,他妈的,老子的步枪也不是烧火棍!”
“现在日本人就是看着咱们东北现在没人儿管,北京姓袁的病重,中央不管是陆军部还是什么陆军总参谋部,都是乱成一团糟。咱们要中央的指示命令没有,要中央兵力支援没有,要饷械粮弹的补充也没有。日本人又是和咱们那个大总统明文签了密约的,要是日本人真的动兵用强,倒变成他们有道理了!咱们在自己的国土上面抵抗,倒成了什么劳什子非法的啦!本来就兵力单薄,打不过人家,现在连抵抗的理由都没有,咱们还苦撑在这里做什么?”
“现在还有邪性的,原来东北这个地方的满人,自从光复以后都缩着脖子走路,整天在家里不敢出门的,生怕咱们找他们报几百年前的什么国仇,要搓他们圆就圆,要捏他们扁就扁,老实听话得很!不像蒙古人闹腾得那么欢。现在可又不一样了,走路都横着走,还带风!逢人就说日本人支持他们,袁世凯倒霉了,大清要复国了。东北有八十万满人,还不能自成一个国家?马上这天下就要变了!我的骑兵巡逻队现在简直不敢过佻南府,热河那些蒙古王公看着咱们汉人军队,真他妈的开枪就打!完全不是原来那个龟孙子模样了。真他妈的邪门了,背后一定有什么鬼门道!”
“现在南满那一块,听说风声很不对,不少原来坚持不受咱们招安的山林队,都有人马过去。但是那里日本人现在在举行什么演习,咱们也侦探不了那些山林队的动向。反正我觉得里面味道很坏,说不定大变就在眼前!师座,你要早点拿个办法出来,咱们弟兄们才好应变啊!这年月咱们到底跟谁,还不是师座老大哥你一言而决!”
张作霖满心烦躁地站定了脚步,啪地将一沓情报扔在了会议桌上面,正在议论纷纷说得唾沫横飞的那些二十七师的将校们看他神色不善,都住了口,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张作霖。
张作霖虽然是胡子出身,但是却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一副英豪粗鲁的样子,他个子并不高大,样子长得倒像一个读书人。但是这个人心胸很广,往往跟着他卖命的人都能死心塌地,虽然没什么文化,在仕途上面却一直都走得很顺利。这个时候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大声道:“瞎吵吵啥?现在这个局面老子还能不知道?就是日本人和满人联合日鬼弄棒槌,想搞什么伪满洲国这个傀儡出来,总之就是要把咱们这些汉人当官的撵走,要不就投效他们,最后换他们来坐天下!”
他背着手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手下的将领,那些人都给他看得有点心慌,有些人还低下了头:“老子就不相信你们事先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说点啥没用的尽来敷衍老子。日本人连老子都找上了,跟老子说什么这是大势所趋,要我和他们合作,到时候还是保老子一个都督的位置。老子当时就送客,说我张作霖杀人放火砸响窑什么都干过,就是没认过洋鬼子当爹!你们这些带兵在外面的实权部队长,日本人没有送款送娘们给你们?嗯?”
他那一声“嗯”凶狠无比,说得在座将领都冷汗直冒,还是张作相站起来道:“大哥,就像你说的,日本人自然也来拉拢咱们了,给款咱们就下腰,给娘们咱们就先睡,反正不扰白不扰。但是弟兄们的主意想头就一个,大哥要咱们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没有二话!现在倒是要担心黑吉那两省的人,他妈的天高皇帝远的,谁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
这几句话看来说到张作霖和在座将领的心坎里面了,整个会议室的气氛一下松动了起来,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地朝张作霖表忠心。张作霖缓和了脸色,走到中间那个披着老虎皮的交椅上面,摸着自己滚烫的额头坐了下来,颓然道:“这个事情看来咱们是躲不过去了啊。北京那边原来袁大总统身边的智囊杨度杨皙子来咱们奉天了,但是你们知道他代表的是谁吗?江北雨辰!”
张作霖“雨辰”这个名字一出口,满座的将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江北军作为北洋军当初最大的敌人,雨辰在南方的威名他们这些在东北的军人也清楚得很。现在北京那边的政局变化他们也有所了解,眼见着雨辰可能就要出来挺身收拾全国局面,未来如何收拾他们这些地方势力还不见端倪,现在居然就派了前大总统的心腹找上了门来!这政治风云的变幻,当真奇妙莫测得很。大家都张大了嘴,脑子里面关于这个局面已经理不清楚了,干脆就等着张作霖拿主意。
其实张作霖心里又有什么准定的主意了?只有杨度那一席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响着:“这次的事情,就是日本在背后策动!我们从以前的袁大总统到现在的江北雨将军,都知道张将军爱护东北地方、维护国家主权的拳拳之心。但是这次情况复杂,原来在北方的北洋势力已经无能为力。日本就趁这个局面策动满蒙独立运动,单靠张将军二十七师的力量,那是不够的!现在的情况就是要镇之以静!只要张将军和二十七师的弟兄们能保住奉天,保持住锦州榆关一线,就是张将军为民族立下的功劳!现在全国民心思定,民气如潮,民国是大有前途的。江北雨将军少年有为,治国治军都是世所难匹,眼看就要负担起全国的责任,将军是东北的好汉子,定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错了念头。雨将军随后还有亲笔书信给您,不要担心饷械粮弹援军的事情,这些雨将军都会源源接济。就算直接和意图闹独立的满蒙势力甚至日本人开仗,都不需要将军冒这个险!现在安蒙军这支强大的部队就在天津,雨将军还会抽调部队充实他们。何灼然是在塞外打出名气的将领,他会亲率安蒙军北上,为国家安定东北的局面!这个时候是张将军向雨将军表白自己行迹的大好时候,全国多少地方势力,还巴望不到雨亭兄这个机会!为我兄计,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这个时候自己还有什么选择呢?雨辰已经替自己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自己只要守住老窝子就成。现在的民气他也知道,真到事情闹出来、安蒙军誓师北上的时候,他张作霖还能阻挡不成?至于自己的势力会不会受到雨辰的慢慢侵削,都是日后的事情了。现在这个局面,自己只要不想当汉奸,就只能倚靠雨辰了,不然谁还有这个实力?自己从一个小马匪干到现在的都督师长,未尝没有坐地自肥的心思,有的时候甚至隐隐约约有个争雄天下的想头。但是现在看来中原大势将定,自己还能如何呢?以前是服从袁世凯,现在就是服从雨辰罢了。反正他最终想掌握东北还要大概几年的时间,自己还可以当几年的土皇帝。这一生,就这样了吧。
现在的张作霖,毕竟不是在雨辰那个时空里,十几年之后,羽翼丰满可以出关争夺天下的那个张作霖,他现在还是民国的一个将领军人。但是他性格丝毫未变,和外人可以联络,但是绝不做傀儡。
张作霖终于从椅子上面跳了起来,凶狠的目光扫视着全场:“既然兄弟们都信得过我这个大哥,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现在东北局面这么复杂,大家都听我的安排!一方面不要和意图闹事的日本人起什么冲突,一方面咱们收缩!原来在各地分散的部队都往奉天集中,锦州和榆关要增加部队!把关内外这条通道给守牢靠了。骑兵部队向南满方向派出去,第一时间掌握情况!都汇聚到我这里来,我自然有地方请示办理!”
说完这些话,他似乎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旋即又振作了精神:“还有,把我们地盘里的大车骡马都集中起来,全部到奉天来待命!咱们援军上来,很可能走不了铁路,咱们准备好这些东西,也能方便他们一点。咱们二十七师能做的就这么多,除了有人来打奉天城,其他的事情,咱们一概不管,只负责维持地方,都明白了吗?”
……
辽阳府旁边的小集镇到了一月中旬的时候,一帮人马已经在这里人吃马嚼了好些日子。眼见得队伍渐渐到来整齐了,溥伟那里的消息却一直还没有传来,但是这里却再也等不得了,日本这些少壮派人物本来就是想名义上面隐瞒着上级强行推动这个事件,最后迫使上层接受既成事实。如果时间拖延久了,上级终于开始追究下来,不是一番雄心壮志都付诸流水了么?几个日本军官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经常聚集在一起密议,最后的结论就是,不等天津那边的消息了,马上就要发动!哪怕是遥尊溥仪,也是可以的嘛!肃亲王自然是站在他们那一头的。铁良却还总有些意见,到了赌性命的时候,他可就有点怂了,而且搭帮子伙计溥伟也没带着宣统过来。到时候事成了,他们这一派的功劳地位岂不是大大地落在了肃亲王这个老头子的后面?自己提着脑袋吃辛苦来复国,图的到底是什么?还不是恢复原来的荣华富贵?不过他的意见没有多少人理会。
陈思此时的心情倒简单得很,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到时候就把肃亲王和铁良这两个家伙干倒。虽然这法子粗鲁简单,但是谁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满人复国运动当中的旗帜?两个人死了,就算赔上自己一条命,也便宜得很。旗帜倒了,至少满人自己就会乱成一锅粥,到时谁还有这个声望资格挑头?溥伟现在没有消息,他知道司令一定在天津有所布置。满人没有头乱了闹不起来,日本人难道自己赤裸裸地赤膊上阵不成?现在日本还不是可以在中国毫无顾忌、为所欲为的年月!从那些日本军官浪人研究员表面上底气十足的样子他都能隐约猜出来,这次行动很可能是这些少壮派军官打着国家行为的旗号,自己搞出来的!搞成了,日本政府军部自然会默认,不成的话,估计整肃行动马上就开始了!东北这个局面,也许能靠自己的牺牲稳定下来!
陈思的想法自然有他天真的一面,从根本上来说,他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做情报工作的军官,但是他的打算也未尝没有道理。肃亲王和铁良如果死了,确实是日本这些少壮派不能接受的损失,也许真的能让他们阵脚大乱,最后无功收场也不一定。
望着祖国东北面的这一片沃土,考虑了很久的陈思下定了决心,我就死在这里啦。司令和国家,会为我立一块高高的纪念碑的。
想定了自然就要马上动手,陈思一向为自己这个纯军人的作风而感到自豪。他花了半天时间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又把自己的两把自来德手枪擦了又擦,子弹都细细地挑选了出来,弹头在地上磨了又磨,打进人身体里就是炸子,保管没有一个活命的。这两匣子二十发子弹,要是自己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饶上几个日本人,那就真的够本了!
大雪从早上开始,就又纷纷扬扬地下了下来,陈思走出自己的小屋子的时候,耀眼的雪光刺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好,天老爷都在为自己戴孝呢。自己这一辈子,作为一个江北军骄傲的军官,为国家民族的事业干到现在,值了!
这个山坳里面的小小村镇经过日本兵这些日子的封锁,加上五六百号大架杆炮手们的糟蹋作践,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死镇。小土街上面往来的,都是在大烧锅里喝得醉醺醺、敞着皮袍子、不知道在嚷嚷吵闹些什么的老炮们。看着陈思面沉如水地走过来,有些还有点清醒的人,认得这个以前到他们这里奔走联络过所谓的满人年轻好汉,现在也挂着他们的教官头衔,这些天里教了他们一些正规行军打仗的知识,于是都高声地笑着和他打招呼:“陈教官,这么冷的天儿,也去大烧锅喝两杯?”
“哪天指不定就要上去拼命了,什么洋钱留腰里都是白扯!大烧锅咱们不花钱,这里的娘们还有几个好的,塞她们裤裆里,比什么都强!”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咱们这次闹成了,也他妈的风光几天!老子老爷子干过花马队,给日本人卖命,那好处说不完!”
陈思笑着和他们点头打招呼,心里面却厌恶得想一梭子把他们都撂倒。这些主要在北满还有南满和朝鲜交界处活动的土匪,都有十几年的和日本人合作的历史。当初日俄战争时日本人就拉起了几千人的花马队,破坏俄军的交通线,打击俄军的后勤。一直到现在,日本人都没有放弃对他们的控制。现在这些不要祖宗的家伙,果然又都派上了用场!据说还有不少日本人冒充中国人混在这些山林队里面,已经都十几年了。日本对东北的心思,既用得深,也想得毒啊。
他敷衍过去这些人,一直朝镇子中间那间最大的屋子走了过去。那里是镇长的宅子,现在自然成了满蒙复国军的指挥部。他手伸进了怀里,摸着自来德手枪的枪把,这么冷的天,居然满手都是汗水,脚步踩在厚厚的雪上面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在心里面冷冷一笑,来吧,看你家陈爷爷,今天到底能赚几条人命!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68章 陈思
这时在上海,雨辰几手就在这里设立了一个临时大本营。上海和北方方面联络方便。协商处理这个政局大变动和东北可能发生的事变,都是他现在能呆的最好的地方。而且他现在也想正式的把上海消化在他的基本地盘里面了。将来就是接手整理全国政局的话,一时间他的势力和其他势力还是泾渭分明的,到自己能彻底的融合消化全国,还是需要一点时间,这段时间当中,自己可以完全倚靠使用,并用来作为威慑改造全国地方势力的根本,还是自己现在手中掌握的实力。
雨辰可从来没有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望风景从的地步。自己虽然因为风云变幻,隐隐的将他推戴到了全国第一人的位置,但是要做的事情还是太多太多。数数他现在要面临的事情吧,第一就是要把天津会议确定的北洋团体和同盟会团体联手瓜分中枢的局面完全扳过来。大选已经推迟,自己还要及早梳理好局势,将大选在今年初尽早召开,让自己可以合手法统的登上全国最中枢的位置。北方袁世凯如果真的死掉,北洋团体那么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势力也需要自己来收拾,他们可是除了江北军全国最大的武装团体了!要是一个处理不当,内战还是要爆发的!只是规模大小的问题罢了。
联邦党作为自己的政党门面,这次大选毫无疑问的要当仁不让,但是要如何组织,让自己吃相不要太难看,最好看起来还是万众归心的样子,也是要大费斟酌的事情。眼看自己就要接手全国的财政,这个烂摊子就这么生生的摆在自己的面前,原来还是站在干岸上看北方中央政府的笑话。现在有的省份请赈请饷的电文已经是直送自己这里了!全国财政的整理又是一篇绝大的文章,江北就是靠着财政一直卓有余裕才和财政窘迫的袁世凯较量当中一直占有上风,现在如何把这篇文章做好,可是一个非常让人头疼的问题。说得难听点,就算全国政治上面统一了。这个财政统一,还不知道要花多大的功夫呢!
还有列强们的态度,蒙藏问题,江北地方自治政策是否在全国逐渐推行下去的问题,将来定都,是不是还在北京的问题……等等种种,似乎是在他下船伊始。就完全的涌到了他的面前。雨辰有时都在后悔,干嘛自己要走得那么快,还不如等袁世凯把政局整理出一个眉目来自己再接手也好啊!
但是时代的风潮就是这样。可以一下把你涌得非常高,但是你一个处理不当。也很有可能把你摔得很惨。所以雨辰在上海,还是采取了相当谨慎的态度。关于目前的政治风潮和反对十九条的民间民意,他没有做过多的讲话。反而强调了现阶段这个过渡时期要维持北方临时中央政府威信的事情,说相关交涉的责任,等到正式政府成立之后再从容追究。现在还是相忍为国重要。对未来的政治架构,他只是强调他一定为大选保驾护航,未来民国的责任内阁制度还是不会变化的。但是原来为正式大总统所量身打造的一些权力,肯定将完全取消,一切他都服从大选结果。
有人问他到底是想做大总统还是内阁总理,他总是笑笑说,未来的政府一定会是文官政府。如果他还是军人身份,一定不会在政府当中任职。可能因为还在过渡期间,他会实行一定时间的军政以稳定局势,但是最后的结果不是他解甲从政就是继续当军人服从政府命令,不会有第三各道路的。也有人问起地方自治这个政策的问题。雨辰总是强调这个政策是发扬民主,减少行政开支,并照应各地千变万化的地方情势的最好政策。未来一定有个中央,统一办理国防外交财政等国之大事。但是地方自治政策也未尝不可以通行全国啊?但是这一切还都需要仔细斟酌,集思广益,大家共同为国事操心,把这些事情办理好。
大家也算多少明白了这个年轻将军,未来很可能的最高权力者的打算。他现在还想保留着北京临时中央政府这个幌子,为自己减轻一点压力。等着大选结束,走完法统上面的程序,他是打算另起炉灶了!但是到底他将和谁合作,将如何整顿地方,还是混沌不清。现在全国却已经处于实际上无政府的局面,各省各地的军阀自行为是。而江北仍然在这个过渡时期保持着地方姿态,一是减轻压力,二是他的五省半地盘团结在一处,比起任何一个势力来说都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除了他最后来收拾局面,还能有谁呢?现在可没有一个统一的北洋团体了!他依然在玩着以退为进的手腕,不过的确略微有点私心自用罢了。
但是从雨辰内心来说,他的确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来处置这些事情,先推给北京那个已经几手完全丧失了机能的中央政府和乱作一团的临时参议会,也是不得已的事情。他的精力完全都放在未来东北可能发生的巨大变化上面了。
作为一个过来人,雨辰完全知道东北对于未来中国地位的重要性。也完全知道日本少壮派军人冒险成功之后,万一东北真出现的伪满洲国的局面。自己只要稍微应对软弱一点,很可能就要从他手中丢失掉东北!对于少壮派军人打头阵,真正掌握大权的日本军头政客在后面看风色的作风,他是太了解了。为了这个事情,他连在徐州的“虎穴”大本营都整个迁到上海附近的松江了!
司马湛带着一大堆参谋和业务人员,在松江设立好了临时大本营。雨辰另外在天津也安置了安蒙军这个钉子。现在安蒙军在北方地位优越,绝对没有人敢找他们的麻烦,但是就是实力过于单薄了一些。雨辰一到上海,就近就抓了江苏陆军第三师的第六旅两个团赶紧船运天津,纳入安蒙军建制。同时将徐州的第九师独立旅金部兵力和教导旅第三团也通过津浦路先赴南京,再沿沪宁线转运上海,最后也船运天津!山东北洋军就算再向雨辰表示善意,也绝难同意四个团的江北军通过他们的地盘。雨辰也没时间和他们慢慢交涉了,干脆金部海运!何燧在天津主持一切,陆通海在上海负责补给。而吴采从河南回来徐州主持。河南的剿匪行动已经告一段落,除了张志鹤带一个师驻守豫南豫中,欧阳武带两个多团驻守豫西之外,其他部队全部复员。江北军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北方,在天津计划集中九个团的兵力,应付东北的事变,同时还将源源接济补充。雨辰已经在心里面发了狠。就算把江北军主力在东北打烂了,自己也决不能容忍另一个九一八出现!
所有的这一切,耽误了他处理国内政务的时间。说实在的。雨辰现在觉得是自己肩上的担子和压力,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来得沉重。现在地雨辰,毕竟是要从全国的金局上面来考虑问题了。
他带着点疲倦走进了虎穴大本营,这里用的是原来松江县的县衙门。现在已经铺满了电话线,屋子的顶上,也高高的竖起着各种无线电报的天线。而且通往天津的水线电报房的交换机也被江北军征用。放到了这里。现在这里,就是二十多万江北虎贲之士的核心。
雨辰第一眼就看到了司马湛,他还是那个懒洋洋的样子。天气还冷,他缩在军大衣里面,靠在一个躺椅上面,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一份电报。雨辰有些无奈,虎穴大本营在自己和吴采亲自主持的时候,什么时候允许有躺椅这种东西出现了!但是对于司马湛从蒋百里、蔡锷他们身上学来的那一套名士派头。他也是毫无办法,也只有默认。
几个参谋军官本来还在标图,看着见完客人的雨辰走进来,马上就啪地打起了立正,皮靴马刺碰撞的声音一下惊动了司马湛。他抬起头来,就看着雨辰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司马湛倒是浑不在意,坐在躺椅上面就敬了个礼,后来想想不对,还是站了起来,笑道:“司令,见完客人了?”
雨辰皱眉走到地图桌前面,摇头道:“我心思不在这个上面,让不群和百里兄去应付了。我还是担心你这一块啊,在看什么电报?”
司马湛苦笑道:“灼然发来的,叫苦的电报。他倒不是怕打仗,现在只担心两点。第一是东北的局势不明,虽然张作霜已经答应合作。但是东北的局面到底会发展到哪一步?未来事情闹出来,一个应对不及时就糟了!现在他那里完全收不到情报。而且南满铁路要是禁止通行的话,那海运也担心日本的舰队封锁,只有徒步走辽西走廊。现在正在收买运输工具,雇募夫子,做万一的准备。他自己预计,估计要十五天以上才能增援到奉天那里呢!”
司马湛说着又摇了摇头:“还有就是已经运抵天津的苏三师六旅的部队,从南方过去的。对于北方的装备可以说是还无准备,军需处已经派专人在天津采购冬季作战装备了。但是都是南方兵,不像安蒙军他们已经习惯了,未来得力与否,也是灼然最担心的事情。”
他拍打着手中电报,慨然叹道:“现在国内局势乱成一团,北方简直就是没有人作主,我们还要毅然动用重兵北上,真是困难重重啊!我干了那么久的参谋工作。这次是最感到头疼的!敌情不明,未来的对手到底是伪军还是日本军也不明白,作战部队也没有一个稳固的后方基地,难啊!”
雨辰哼了一声,重重的在地图上面一拍:“难也要打!现在没有人操心这个国事,我们就要操心!未来纯如你也是负责全国军事的人物了,这点子担当要有!我已经通过英美借用外交部的名义向日本政府提交了说贴,虽然知道用处不大,但是能缓一天也是好的!现在上海招商局、天津招商局的轮船我已经金部租下来了,尽全力的保证安蒙军的补给!等把东北局势安定完了,咱们再来慢慢收拾国内……对了,你发电报给灼然,让他和白处长全力配合,把静园那个小皇帝给咱们看紧了!这也是关键之一啊!”
他说完这些话,又沉默着不大做声,心里面却在想着陈思。他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了呢?一时也还没有发动。但是什么情报都传不出来?想着又担心他的安危,自己对情报工作的布置可以说幼稚外行已极,在国内利用金钱收买和势力压迫。还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但是到对外的时候,可就破绽百出了。以后这方面工作,还是要大大的加强啊。
……
这时的陈思,自然不知道雨辰面临的复杂情况。他只是专心在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上面。几个盘旋就已经走到了那些头目盘踞的那个院子面前,接着就是心里一沉,原来门口不过是肃亲王的十来个武装亲随,现在却是七八个明显是换了中国人服装的日本军人在警戒放哨!陈思的脑子动得飞快,虽然他们现在做什么大决定都瞒着自己。只是叫自己和那些马匪队伍混在一起。但是这个迹象表明,发动就在眼前了!也许就是明天!反正马匹武器弹药都早准备得现成,只要一个奔袭,就能拿下还有内应的辽阳府,打出他们满洲国的大旗!
看来自己打算今天就动手,还是非常正确的决定呢。陈思咬着牙无声地一笑。大步就朝院子门口走去。随着一声低沉粗鲁的呼喝,两把步枪就横在了他的面前,刺刀都抵进了他的棉袄里面。两个矮小结实的日本兵冷冷地看着他,意思就是不让他进去。
陈思的脑门子都急出了汗:“我是陈思,陈思啊!找肃王爷和铁大人商量事情的!我是部队的教官,教官你明白吗?我有重要的事情向两位汇报!”说着他就拿手去推那两支步枪,日本兵粗鲁的把他手打开,哗啦一声就拉开了枪栓,不住的朝他摇头。
陈思这下真的是想把手枪掏出来打一个痛快,但是强忍着了,大声的朝院子里面叫喊:“肃王爷!铁大人!我是陈思啊!我有事情向您二位汇报!麻烦让我进来!”他扯着脖子在那里喊,两个日本兵就想拿枪托揍他,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应该是日本军队现役小军官的人物,滑稽的穿着一件山林队的皮袄,快步地走了出来。他大声的喝止了那两个日本兵,朝陈思微微一笑,开口居然也是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陈桑,请跟我进来!”
陈思也朝他僵硬地笑了一下,就想朝里面迈步进去,又被那日本军官一脸假笑的叫住了。他一挥手,几个日本兵就上来捏他的身子,腰里别的一把自来德手枪还有怀里揣的一把,都捏了出来。陈思木着脸看着他们搜身,心里面乱成了一团。但是面子上面还是镇静得很。日本人和那些满人怀疑自己了?自己一向独来独往,要对付自己造就对付了吧!还要等到今天?陈思毕竟没有受过专业的情报人员训练,自己做秘密工作都是凭借着自己的天分。遇到这样的情况,手里没了家伙,原来的打算一下子都落空了,真的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
那个日本军官板着脸看着卫兵细细的把陈思搜完了,才一摆下巴。四个日本卫兵就把陈思涌在中间,带着他走了进去。这到底是在唱哪出戏?陈思忐忑着跟着他们走了进去。觉得冷汗都把自己的内衣渗透了。到了最后把心一横,管他妈的,只要老子不死,就总还有机会!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老子用牙齿也要捞一个垫背的!
一行人几步就走进了大堂屋,原来这也是王镇长的家当,现在自然也是为满蒙复国大业做贡献了。才一进去,外面满地的雪光更映得屋子里面有点昏暗。当中的两张太师椅上面坐着神情严肃的铁良和肃亲王,周围还散乱的坐着南山樵和一干日本军官们,更明显的表示出来了这次预谋是以满人为幌子,其实骨干都是日本少壮派野心家的事实。看着几个日本兵几乎是押送着陈思走了进来,肃亲王还和陈思招呼了一声,辞气倒是还很平和:“陈兄弟,正准备找你过来呢,我们和南山先生他们已经商量定了,决定不等天津那边的消息了,明天晚上就奔袭辽阳府,打出咱们的大旗来!”
陈思一怔,想疾步趋前,却被那几个日本兵夹在了中间不能动弹。他也不管其他人了,大声的冲着肃亲王道:“王爷,这使不得!咱们起事都是为了皇上,天津那边消息都没有,咱们先闹出来,那就是害了皇上!而且名不正言不顺!再说了,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部队还在整理,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的,明天晚上就发动奔袭,怕也整理不好队伍。咱们反正有日本朋友保护,再等几天也是没大碍的吧?”
肃亲王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他旁边的铁良倒是冷笑了一声:“再等几天?好等你江北那个主子把什么事情都准备好,调兵上来打咱们吧!”
陈思顿时感觉象一个霹雳打在自己头上,铁良的话音才落,他就大吼一声。伸出铁钳一般的大手一把就夺过身边一个日本兵手中的长枪,再一脚把挡在面前的那个日本小军官踹出去老远,放平枪就冲着肃亲王扳动了扳机!
八勾一声的脆响,子弹却打到了屋顶上面,一个日本兵在他放枪的时候一下就把他的步枪朝上面掀开了!屋子里面的日本卫兵和军官都朝他扑了上来,陈思挥着手中带刺刀的步枪就想和他们搏斗,但是几个人都挤在一起,如何施展得开!顿时就把他按到了,手也被弯到了背后,几双大皮靴踩在他的背上头上,将他死死的压住。陈思却还不甘心屈服,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吼叫声音还拼命的朝上面挣扎,枪托狠狠地打在他的头上背上,鲜血一下就迸溅出来,可他还是在反抗!
刚才的枪响时候,肃亲王还是沉着脸端坐在那里,铁良却吓得一下软倒滑落在地上。看着屋子里面一阵扰攘大喝,却终于把陈思制服了。铁良才狼狈地爬了起来,从腰里掏出一把白朗宁手枪,狠狠道:“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小子就是一条白眼狼?和你搭伙计的那个白斯文也不是个好东西!现在抓住了你小子,正好给咱们大军发动祭旗!”说着就摆弄着手枪想给陈思来一下。
陈思被压在地上,但是那眼光却没有半点屈服的意思:“老子是汉人军官,在你们这帮汉奸面前求饶我就是你孙子!冲着老子心口打,看看老子的血到底有多红多热!”鲜血已经顺着额头淌下来蒙住了他的眼睛,让他望出去所有的一切都沾上了血色。他只是后悔自己没有能完成自己的使命!至于这条命,牺牲在这里正是死得其所。
肃亲王和南山樵都叫了一声:“慢!别开枪!我还有话和他说。”铁良一怔,又讪笑着把枪揣回了腰里,哼了一声:“好鞋还不踩臭狗屎呢!到时候有人收拾你!”
肃亲王用掩饰不住的轻蔑目光看了铁良一眼,缓缓地站了起来。看着四五个日本人还几乎压不住的陈思。他们几乎要把陈思的膀子都要拗断了,可他还是在不觉得痛似的再挣扎。肃亲王走到陈思面前,看着他那双充满了怒火和不屈的眼睛,淡淡道:“你是汉人的好汉子,我为了我们的祖宗基业,大家各为其主,到时候我必然给你一个痛快,不会让人作践了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到现在才出手把你拿下么?”
屋子里只有陈思挣扎喘粗气的声音,肃亲王的话他几手没有听进去。陈思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司令,我对不起你!没有完成自己的责任!”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69章 发动
现在上海列强的势力,对江北的压制也放松了许多,对于雨辰现在驻扎在上海,实际想接受上海华界的地盘资源,也并没有表示什么太大的反弹。只是表示关注上海华界的行政长官人选,当雨辰表示将仍然由地方议会推举的时候,他们的声音也消失了。对于雨辰的风格,他们也有了一点了解,他是不介意和列强势力合作的,但是首先要保证民国的尊严,从根本上来说,他还是更倾向于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列强通过这段时间才密集开始的,和雨辰的短暂接触当中发现。他对于国际局势和各国情况,有着相当的了解,并不像以前的东方领导人那样,除了愚蠢的傲慢,就是走到另一个奴颜婢膝的极端。
和这个未来民国很可能的领导人打交道,看来不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啊。这是这些列强在华外交官们私底下共同的看法。西方列强由于日本胁迫和袁世凯签订十九条这个事件,出于对本国各自利益的维护,对日本的警惕性高了很多。附带的也对雨辰这个对日不联络,不投靠,甚至抱持著一定对抗态度的势力,表示出了某种的善意。
所以江北军通过上海转运天津这么大的军事行动,列强们竟然都是一路绿灯,大开方便之门。日本海军和日本陆军似乎抱持的态度也不相同,在上海对江北军的行动,竟然也没有干涉。
大队大队的江北军云集在高昌庙的码头上面,这些都是独立旅才运过来的士兵,作为第九师直属的三个旅部队当中,独立旅的老底子是原来第一旅半个团,第二旅一个团派生出来的。一直在鲁南前线戒备着津浦路上面的北洋军,江北军1912年的几次大动员,从来都没有抽调过这个旅的部队,所以这个旅是养精蓄锐最久,经过了最完善的训练的部队。这次雨辰将这个旅放了出来,以十八旅填补他们的防线。当他们出动的时候,当真是士饱马腾到了极点。
雨辰信步走在码头上面。和自己的副官长陶定难带着满意的神态看着他们鱼贯上船的时候。不自觉地都对未来东北的战事充满了信心。一个完整的旅加上教导旅第三教导团用来加强安蒙军现在拥有的四个多团的部队。安蒙军一下就变成了3万人左右的大兵团了。日本在东北毕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参战,只要这支部队能顺利的使用上去,相信可以粉碎满蒙那些独立分子的一切野心的!但是这场战争牵扯着太多的其他因素。到底如何,现在真还是谁都不能知道呢。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啦。
雨辰指着排在高昌庙码头的那些招商局的轮船,还有将码头挤得满满的江北军战士们慨然道:“定难,你也是和我一起起兵的老人物了。当时攻打南市巡警总局的时候,也有你在内吧!我们当时不过二百来人,能想到现在这个兴旺发达的局面吗?”
陶定难微笑着看着雨辰,江风将雨辰军大衣的下摆高高掀起,一如他当年在上海时的模样。他一时没有回答,转头看着那些部队。独立旅旅署有十二门野炮,团属四门法国七五山炮,每营都有四门八十毫米迫击炮和六架马克沁重机枪,单论这些队属火力,已经超过了现阶段的日本军队!他们当初在上海带着二百败兵行险的时候,怎么能想到有今天?
他看著雨辰,眼光诚挚:“司令,这都是您领导有方!没有你,我们再没想到咱们当初能走到今天!当时秣陵关失败时候的心情,我现在还记得真切,真以为一切都这么完了,咱们再没有什么前途了,谁知道……”
他说得有些激动,只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其他的话收进了心底。雨辰淡淡一笑,摆了摆手:“你不用奉承我啦,没有这个时代,没有我们国人自己的觉醒。还有你们这些我的手下前仆后继的牺牲奋斗,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要感谢,就要感谢咱们生在了这个时代,能让大家理想的火花最绚烂的绽放出来。我能做的,只是尽量让这些火花绽放得更久,更鲜艳罢了……将来我们都要担负着更大的责任,路还长着呢。这也是我们这个国家最为关键的几年,国家能否兴旺,民族的前途能不能复兴。就看我们做得怎么样了……好了,咱们回制造局去吧,还有人等着呢。”
陶定难上前了一步,脸上似乎有点为难的样子,雨辰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定难,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嘛!这么吞吞吐吐的,还象不象个军人?”
陶定难挺直了胸脯,大声道:“司令,我想请您批准我到安蒙军去任职!我原来都是带部队的,虽然也很乐意在您身边当副官。但是这次安蒙军使用上去,是打国战。我很羡慕那些平定蒙古的弟兄们。不管这次让我带一个团……哪怕一个营也好。只要打完了这一仗,我一定还回来当您的副官长!”
原来是向自己请战来了啊,雨辰摸着自己的下巴,前后两任副官长,在自己身边都只呆了半年就想下部队,自己真的那么难伺候吗?他微微自嘲的在想。但是对部下这种求战的心思,他却高兴得很。副官随时可以挑选出来,只要细致耐心不怕琐碎就是了。但是能打仗带兵的将军,却是越多越好!
他微微笑着打量着陶定难,让他一时都有些不自然了起来。心里想着自己不要惹司令不高兴了吧。正觉得自己唐突后悔的时候,雨辰已经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其志可嘉!定难,你的才干本事我都是看在眼睛里面的,也是时候让你出去锻炼一下了。灼然那里摊子一下铺开来,肯定是需要人才的。你就先到他的司令部去帮忙吧!我让念荪给你加个委,先带带兵。要是丢了我的脸,回来我可不能饶你!”
……
这时在制造局等候雨辰的,正是他的未来老丈人,李章云江北巡阅使署财政厅厅长大人。他眉头皱着坐在制造局的小花厅里面吞云吐雾。按说他老人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眼看着未来民国的财政部部长非他老人家莫属,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脸上的忧色竟然浓得化不开似的。看得连坐在他身边的江北军军需处处长陆通海都满心思犯嘀咕。
他们今天一大早就驱车松江去找雨辰了。却听说雨辰为了避嚣又来到江北军在上海的唯一军事管制区域高昌庙制造局及附属码头看部队装船,两人又从松江赶了过来。陆通海是为了报销预算外的天津军事物资采购费用,而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大厅长,可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啦。
陆通海一路上也不怎么敢和李章云攀谈,这个雨辰未来的老丈人。除了满身的洋派作风,也相当的有点不好接近,对他们这些丘八大兵从来都是很清高的样子,也许就是雨辰蒋百里吴采等寥寥几人除外吧。看到他那张臭脸,陆通海也只有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听到花厅门口脚步声响亮。随即传来的就是雨辰和陶定难的谈笑声。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事情,就听见雨辰的笑声很大,听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陆通海忙立正站得笔直。不由得又看了一眼李章云。他老人家却想没听见一样,在椅子里面反而坐得更加的舒展了。
进来的果然是雨辰和陶定难,副官长本人兴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和陆通海点头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出去了。雨辰还没等陆通海说话,就笑道:“怎么?在松江扑了一个空?今天独立旅转船,我无论如何也要来看看吧。松江那里整天有各方面的人来找我。见面就问大选何时召开,未来政府如何安排,实在吵得我头疼。今天不如来看看部队了,心情倒还好些。”
陆通海不敢怠慢,端端正正的行了礼之后才笑道:“司令和部队在一起就长精神,气色比上次看到您还要好一些……司令这次天津采购在东北作战的物资,花费的确超过了预算。军需部没有这笔现款,还是李厅长从光复银行垫出来的,咱们江北军财务有制度,预算外的垫款半个月内就必须交司令您审核报销,眼看时间快到了,才巴巴地找到司令您,赶紧把这个事情办了。要不和王子渊一样,我可担当不了!”说着就从公文包里面取出了一大叠单据表册恭恭敬敬地递给雨辰。
雨辰在听到王子渊的名字时候就没了笑容,将表册接了过来之后只淡淡地道:“成,我先看看,随后签字。你先忙去吧,我和一羽先生还有事情要谈。”看着陆通海敬礼走出这个小花厅,雨辰只是摇头,这个军需处长,也是科班毕业的人物了,经理业务精通,为人也清廉自守,怎么身上就有些生意人的油滑味道,看来是当真人无完人啊。
他摇摇头在李章云身边坐了下来,这时李章云才抬头看着他,开口就是相当的不客气:“你这个仗要打到什么时候为止?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财政也马上开始要窘迫起来了,因为要应付更人的局面!现在多节省一点是一点,往后有无数的窟窿要填!现在东北那边什么动静都还没有,怎么一下子又动员了九团兵过去?作战费用一开列就是八百万元!说以后还要追加!金山银山也要给你花光啊!”
他现在自觉得身份不同了,现在整个中国,敢于这样毫不留情的当面职责雨辰的人物,也大概就他这么一个了吧。雨辰微微有点不悦,但是面上还是笑得很温和:“一羽先生,这个事情咱们就不要讨论了吧。我做事情自然有我的步骤。现阶段最重要的是就是稳定东北的局势!其他的事情暂时放一放不要紧。这个话我也只对你说,我还要再看看局势发展呢!但是东北连万一的损失可能性都不能发生!这片土地对我以后的计划实在是太重要了,我宁愿现在就把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身子倾向李章云,语气虽然放缓了,但是却出奇的咄咄逼人。这种神态,这种眼中闪烁的光芒,以前在他对李章云说话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让李章云忍不住在自己的椅子里面下意识的畏缩了一下。雨辰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眼中闪烁的光芒甚至都可以用带点狂热来形容:“我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从无到有一步步走到现在。您不觉得其中有什么必然么?也许命运就是选择了我!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证明的!不然我怎么会如此的顺利!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我都一步步的达成了?现在所有都在我面前展开,我就要义无反顾地把这些责任负担起来。因为……舍我其谁!东北的资源和位置,就是将来我率领这个民族复兴,建立起新的民国最重要的棋子之一,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不能失去它!”
李章云真的有些被吓到了,从来没有看到雨辰表现出如此绝对的自信,如此逼人的气势。他平日温和的外表下面,难道隐藏的就是这些?他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雨辰奇特的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和这一年多的遭遇,还有现在即将负责治理整个国家的巨大责任所导致的从未有过这么巨大的压力,让他的精神现在略微有些混乱。有的时候他当真以为自己是上天选定的人,来到这个世界赋予了他带领这个国家走向富强繁盛的使命。一直的身处高位,举手投足都能决定他人命运的经历,也让他越来越自负。虽然表面还是温和无害,待人接物客气周到。但是内心却越来越强硬,做事也比起以前来,更加的霸道了。当然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当中发生的。
雨辰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语气,在李章云的面前退了回去,又开始笑得云淡风清的样子:“一羽先生,刚才因为自己现在的压力太大了。说话有些不着调,您千万不要见怪。但是东北的重要性对于未来的我们,实在是太过巨大了,所以您一定要帮我。募集公债也好,想办法让商人报效也好,我们都要把这次行动支撑下去,再说现在咱们也不是马上就要借债了吗!好,今天话就说到这里,您和我都有事情要忙,改天我们再详细的谈谈。就这样吧!”
说着他站了起来,意思就是要结束这场谈话,乖觉的陶定难马上就出现在花厅门口:“司令,是不是要备车回松江虎穴作战室?”雨辰笑着回头朝里李章云点点头,大步的就朝外走了出去,马靴敲打在花厅的地板上面,是那样的铿锵有力。
李章云却在自己的椅子上面发呆了半天,半晌才发现自己的背心都已经汗透了。这个雨辰,现在都快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了啊。突然他又想到了自己心爱的小独生女儿,小媛和他的订婚,到底是不是一场错误?
……
陈思艰难的从冰凉的地板上面抬起了头来,看着面色带着些怜悯的肃亲王那张苍老的脸,他朝陈思追问了一句:“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陈思呸了一声:“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肃亲王冷冷地道:“你一直帮了我们很多忙,其实我有时在想,要是你真是我们满人的好汉子,我一定把女儿许给你!(肃亲王有个女儿正是以后的川岛芳子)……可惜你不是。一开始日本朋友就调查清楚了你的来历,但是一直隐忍不发,因为你毕竟还是打着我们复兴大清的旗号活动,在关内外的满蒙势力中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咱们这次把你拉在一起,一是咱们一开始也不知道袁世凯那个活曹操会妨碍我们的行动到哪一步,有你随时给江北雨辰送出情报,给袁世凯捣捣乱,分分他的注意力,那是再好不过。现在你的上司,那位江北雨辰将军果然把袁世凯逼到了死地上面。他果然做得不错!二就是你毕竟还有些影响力,不少在这里聚齐的满蒙势力都是由你联络的,说到这点,更是要好好谢谢你!我们明天即将发动复国事业,再放你在身边,实在是件太过危险的事情。所以对不住了,今天就送你上路!”老人一向慈祥的神色这时也变得激动狰狞,站直了大声道:“拖到后面给他留个全尸!好好的埋了,今后让他家人来拣骨,我们对的是事,不是对他这个人,他毕竟还是个好汉子么!”
几个日本兵用力的将陈思拽了起来,刚才的搏斗挣扎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他们找来绳子用力的将他捆绑了起来。堂中的满人和日本人都一副不屑的样子看着陈思。陈思终于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跳梁小丑!现在已经不会再是你们的天下了!只要在这片现在叫做民国的土地上面!你们以为没了袁世凯就没人能扫平你们?等着我们司令的大军北上吧!我在地下等着你们这帮王八蛋!”
看着陈思被气昂昂地推了出去,大堂里面一时沉默了下去。铁良突然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江北在天津是有个安蒙啊……”
南山樵大声的打断了他的话:“这些江北军的动向我们都一直在注意观察着,只要切断了铁路水路不让他们上来,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满洲国早就成立并且得到大日本帝国的承认保护了!现在到了如此,已经是没有退路了!”
他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着身边的大原少佐说到:“大原君!马上将我们这些军官分发下去,掌握住这些山林队,明晚我们就奔袭辽阳府,然后通电整个东亚满洲国的成立!成功就在我们的眼前!”
肃亲王也一脸兴奋地站了起来,握住南山樵的手,激动得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有铁良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自己微微地摇头,心里面只是在嘟囔:“就算满洲国起来了,还是咱们的国家么?”
后院传来了当当的两声枪响,让铁良悚然一惊,看着外面还在飘落的雪花,他只有苦笑了起来。
公元1913年1月13日,江北军陈思少校在秘密战线上殉职,后来被破格追晋为少将。在白斯文后来担任民国第一任军事情报局局长的时候,在上任对着自己属下举行布达的时候,没有说其他任何的事情,只是追忆了自己这个老朋友很久很久。
而公元1913年1月14日,五六百名山林队组成的所谓满洲复国军,雪夜奔袭了辽阳府。一夜之间在府城内应和日本南满铁路警备队的配合下,将当地驻军完全击破,军警杀伤极重,各级民国当地的官吏不是被杀就是逃跑,也颇有些被裹胁的。在1月15日当天,就借用当地的日本南满铁路的电报房,通电全国。说袁世凯代表的民国中央临时政府出卖东北权益,既然民国中央不要东北,则东北民众奋起自救。建立满洲国,希望东三省和热河官吏军队,一体反正来归,几天之内,南满各地旗人在日本人的支持下纷纷起事,南满十几个显都加入了这个所谓的满洲国。奉天张作霖一天七八个电报分送袁世凯和雨辰,请示应对办法。而吉林孟恩远却态度暖昧,倡言保境自守安民,似乎也有趁着这个乱局闹独立的意思。东北局面,一时开始糜烂起来。
这时的北京临时中央政府已经无能为丸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现在正在上海按剑四顾的雨辰身上。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70章 大势
“民国成立越一年矣,然国事多艰,变化百端。我有志于国事之志士蹶竭从事,于荆棘丛生之日努力于国。眼见国事渐有起色,国民政治渐上轨道。在我民国神圣之大选,正式政府即将成立之前,民国东北重镇竟然发生如此之震惊天下之暴徒作乱之事!
元月十四日数百暴徒作乱辽阳府,一周之内,南满骚动,遍地丛莽。暴徒所树立之伪满洲之逆帜竟遍布南满十数州县矣!查民国肇造以来,外蒙作乱于前,白狼流窜两省于后。现又有暴徒借满蒙民族旗号起事于今!雨也不敏,竟无能力还我民国国民一安宁祥和之国土,深以己军人身份为耻!细察由来,应为我民国当道某公,于夺宫之变处理情事过于操切,致使满人离心,而复昏聩于后,签订出让东北权益之密约于后。东北情势,遂至不可收拾。现临时中央政府威权不加,地方治理不善,陈陈相因,亦我民国当道诸公之罪矣!
雨也不才,值此全国乱象初生之际,虽自度才力浅薄,但仍不敢轻言罢手。将竭力维持局面,特有管见若干,上达我最亲爱之国民同胞及有志于国事之志士仁人。
一、北京临时中央政府名义,今当以废止。本其威权不足以安定天下,擅自签订密约,其维持过渡责任,自然终止。各省暂时维持局面。但民国现首要问题为军事问题,拟成立全国临时军务部,统筹全国军事,雨某忝为军人,毛遂自荐为临时军务部部长。暂任艰巨,以待来贤。临时参议院及宪法起草委员会暂时保留,继续筹备大选事宜。其余原北京临时中央政府其他庶政。由临时参议院推举过渡委员会暂行统摄,努力维持,共度时艰。
二、民国大选,各省各出代表二人,汇集沪上,组建大选筹备委员会。因正值国事飘摇之日,我未来民国之根本大选更应从速进行!雨某拟于本月底代表齐集,机构完善之际,立即在全国召开大选。再不得以任何借口拖延。各方大贤如有以教我,雨某当于沪上握发吐脯,荣幸之至。民国现有之各党派,可于沪上设立参选机关,一应费用及接待安排,雨某将以江北财力。竭力供应。
三、值此民国艰危之际,各省虽谓暂时维持现状,财政自收自支。然需服从全国临时军务部关于军事部署之调遣,共赴国难。现有部队需尽速整理,根据现有部队,临时军务部自当颁发统一番号,原中央军省军名义。自当一体取消。不在番号之列部队,各省尽速办理遣散收束事宜。现民国政府财政紧张,中央临时政府名义又告取消。实无款项养如此浮滥之数大军。未来民国正式政府成立,自当以此为基础办理全国军事统一事宜。
四、财政划分各省田赋地丁及其他工商杂税暂时自收自支,然盐税、交通、邮电等大宗整然款项收入,当划入临时军务部收入当中,作为国防款项开支。凡百国防省份驻扎之军队。皆有临时军务部进行供应,其他部队,暂由各省维持,等待后命。国防省份名列如左:直隶、奉天、江苏、安徽、湖北、湖南、江西、山东、河南一部。以上国防省份,军事力求统一,各爱国军人同胞,当服从命令,共赴国难!
五、东北事变,雨某已充实有光荣历史之安蒙军。汇集五万虎贲,会同北方现有之爱国军队,指日北上,自当从速扫平乱源。某些国际势力,当知我四万万五千万华夏子孙,神明之胄,非可轻侮。未来民国正式政府成立,正当和各国平等论交。通商之利,非远远超过某项密约之也夫?东北若干某方野心势力,当知此片神圣国土,雨某之在所必争!亦其速醒乎!
六、满蒙民族,于我汉人共同杂居生活几三百年,早成血脉相连不可分割矣!我民国成立之初,即庄严宣布五族共和,共至太平。我民国之满蒙同胞,既为神圣光荣之国民一份子,当知如何抉择。现东北战事,非为针对我满蒙同胞,但为维护我祖国完整统一之神圣职责。我满蒙同胞当无自疑,努力任公,将来正式政府成立,共享太平于舞鹤悠游之世,当乐何如之!
以上六点,实雨某内心肺腑之言。电文通报全国之时,即雨某着手行动之时。举世滔滔,难免揽权之讥,知我谅我,全在诸公方寸之间。国事如此,雨某当不惜此身,敬希我国民谅察。”
雨辰在上海沉默了半个月的时间之后,在东北一一四事变发生之后,终于发出了最深远的震动了现在全国局势的冯电。本来大家都以为雨辰这么沉默,是不想接手现在这个烂摊子,想先维持住江北的局面,最多再来一次安蒙军的远征,把东北平定下来,然后再细观风云变幻,等待大选之后再一跃而出,慢慢的收拾局面。随知道他的步子却一下跃得这么大,做出了如此惊人的变动!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国内到国外。谁都被震惊得目瞪口呆。雨辰在自说自画当中,已经宣布废止了袁世凯北京临时政府的地位。但是又把他那个中央大部分都抛弃不要,只是想接手军事和部分利源。把其他的只交给临时参议会的所谓过渡委员会维持。其余各省,等于也是不用服从那个袁世凯临时中央政府了,只要等着大选结果就是了!这不是一下子就将整个民国变成了无政府的局面了吗?纵观中国几千年历史,这个中央的名分,一向是权力者最孜孜以求的,有了名分大义,才能推行自己的政策。而雨辰倒好,干脆把整个房子一下就推倒了!
但是他也没有完全放弃责任,在沪上又计划成立一个大选委员会,各省都派代表,各党派都欢迎来设立机关。完全就是在沪上另起炉灶。为未来的正式政府成立讨价还价么!不动声色之间,就想在上海另起炉灶。大选和临时政府成立的事情完全在上海筹备,他的影响力不就可以发挥到了极处么?真是想得太狠。做得太绝,也太不留余地了!
本来这种无政府的局面,最容易引起分裂混乱。但是雨辰又提议设立临时军务部,统一整理全国军事,而且打着共赴国难的旗号。本来他现在的江北军五六十个实力充实的大团二十五六万部队,装备精良,屡战屡胜。已经是全国最大的军事集团了,现在用取消北京临时中央政府的名义将北洋团体进一步瓦解。用来有选择的整顿几个省的军事力量,进而收取行政大权,是没有人有抵抗能力的!他在电文里面说得分明,不知不觉当中已经指明了要山东直隶两个当初北洋团体最根本的省份,沿着津浦路向前推进是极其方便的事情。北洋现在四分五裂的军事力量,如何还能阻挡他的前进?也没有人有心思开枪抵抗吧!说到底,雨辰就是要把北洋势力完全接收过来,只给他们留了一块豫北的小地盘!
等到他做完这一切工作,大选再在他的主持下面完成,到时中国还能有什么力量来制约这位雨将军?每一次国家有事,他都能利用到了极处。但是这次也不比往日了,局面比以前复杂到了十倍,他的如意算盘,就能完全得逞么?
冯电一经发出,雨辰就象上足了发条的钟表一样,发疯一样的投入了工作当中。电报一出,应有之意就是等待各省的行政当局和军事团体的复电表明态度。除了江北原有的五省半地盘,雨辰也颇联络了几个省份。本来就是计划坐等这些电报过来,先形成声势。其他地方自然就望风景从了,没想到第一个通电表示附和的居然是山西省的阎锡山!居然还抢到了江北各个省份的前面!然后就是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河南、福建、广西、云南、奉天、黑龙江、陕西等等省份。除了不发表意见的,竟然是一封反对的电报都没有。北方一片安静,似乎都已经认命了。有些军人虽然叫嚣着不服气,说要和雨辰周旋到底,但是无饷无械,大军一开过去还不是只有认命缴械的份儿。雨辰高明就在于他除了在借势,同时自己手中也有实打实的,超越别人的力量。势和力都在他手中的时候,还有谁能抵挡?
另外就是大选的筹备工作,对于在上海设立大选委员会和参选党派机关,却赢得了一片叫好的声音。政客向来是没有什么节操的。这个时候正是可以打破旧有格局,重新分化洗牌的时候,不抓住这个机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冯电一出,盯着大选事情的陈卓几乎就被附和的回电淹没了,原来在天津的宋教仁也赶紧束装南下,要和陈卓商议主持大选的事情。说到底,对于实现政党政治,在党派中实力实力最为雄厚的同盟会国民党势力,还是最热力的。现在袁世凯既然无能为力再主持这个大局了,自然就要和现在愿意出来主持全局的雨辰合作!世界本来就是这么现实的东西。
最凄凉的还是曾经作为北方临时政府首都的北京城。原来那些中央机关的人员,除了交通部财政部或者还有些人会被临时军务部拉去用之外。其他的现在就完全没有人管了!于是纷纷的要不投靠到江北的现成政务部门当中,要不就干脆改投他省。北京城现在几乎就成为了直隶总督段芝贵下属的一个普通城市。至于那个临时参议会组织的过渡委员会。那些临时参议员们既没有心思搞这个,手头也没有这个资源。最后还是江北省份出来的参议员们勉强支撑起了这个门面,维持着原来中央各部的架子。中央各部在袁世凯病倒不能理事的时候,本来就无形瘫痪。现在更干脆了,从赵秉钧开始带头请辞。各部的部长次长走了个干净。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部务可以处理,勉强维持着门面罢了。至于山东和直隶两省雨辰指名要的地盘,还有不少北洋将军抢着输诚呢。未来局势谁属,已经是再清楚明白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在北方,雨辰的部下暂时只有安蒙军何燧在活动。他一门心思的只是筹备征讨东北的事宜。段芝贵也给予了他最大的方面,这个干殿下心思灵活得很,早打算改换门庭了。这个事情上面把何燧讨好了,岂不是就是把雨辰也讨好了?袁世凯那里,这位干殿下已经绝足不去。北洋作为一个团体,已经分崩离析。
雨辰选中了对手最脆弱的时候果断出手,挟着民族大义和雄厚实力。果然这最后一击,就将对手彻底打到,竟然是出乎意料地顺利。有的时候大势这个东西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只要你在大势发展的这一边,进展就是摧枯拉朽。当然,到最终底定这个混乱的局面,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念荪,部队的番号整理得怎么样?这下可又免不了动员的事情,咱们江北军……以后得改叫中央军了,这些日子也太辛苦了一些。”雨辰站在松江县的虎穴作战室里面,很是意气风发地问着吴采的话。现在一切进展顺利,他整个人也是容光焕发。虽然千头万绪的事情都压在他的身上,每天睡不了三个小时的觉,见不完的人办不完的事情,但是他的精神竟然是出奇的好,说话声音中气十足,连唇上的小胡子在说话的时候,都要飞扬起来一样。
吴采却没他那么好的精神,他从河南前线下来,在徐州还没有呆两天,组织部队增援加强安蒙军的事情才忙出一个眉目出来,就又要赶到松江来就临时军务部总参谋长的职务。局势发展得让他这个一向沉稳的参谋长都有些目不暇接,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江北军的番号整理倒是现成的。部队整齐,换个名目也就是了。但是津浦路马上要调集部队向前推进,沿途要整理收编北洋军。海军部其余的舰只也宣布要易帜南下,加入临时军务部统辖。全国各地特别是雨辰宣布的国防省份的部队整编的事情都要他来操心。再加上安蒙军北上的事情也不容稍缓,沉重的工作压力压得这位总参谋长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眼袋深深的。
他看了一眼雨辰,突然都有些羡慕他使不完的精力了。但也只是微微一笑,走到地图桌的前面,指着地图做了简略的汇报。
“江北军的整编已经完成啦,现在安蒙军辖两个师,安蒙军原来所部和调去的江苏陆军第三师第六旅组建了中央陆军第一师,独立旅改编为中央陆军第二师。安蒙军也是咱们唯一固定的军级编制。第九师十七、十八旅现在正在推进北上。北洋军第五师宣布服从改编,计划就将第五师编成独立旅,第九师仍然是中央陆军第九师,3个旅的建制。山东省的都督,还是给张怀芝,反正是个空筒子,让他先呆着吧。
江苏陆军第三师改编为中央陆军第三师,少的那一个旅从山东北洋其他部队补足。教导旅改编为中央教导师,扩一个团出来,这是新编成的。湖北那边,原来的江苏陆军第二师,湖北陆军第一师合并为中央陆军第十八师,三十五、三十六、独立三个旅。是咱们除了第九师之外在长江中游最大的机动部队。震慑着好几个方向,陈无病带着,我们都可以放心。原来的湖北第一混成旅和湖南军队混编成中央陆军第五师,这个部队弱点,暂时还是在整训。
江西的部队分成了两块,欧阳止戈在豫西的那一块,咱们给了中央陆军第八师的番号。也算是继承南京留守部队的余脉了。但是他的编制不足,也一时不给他补足。现在反正他维持地方是足够了。原来在江西的那一块,和部分湖南部队改编成了中央陆军第十师,也在整训当中。张展空带的安徽陆军第一师在豫南,番号现在是中央陆军第十一师,现成的得力部队。留守安徽的安徽陆军第二师现在番号是中央陆军第十二师,还是在安徽不动。原来我们一直没变番号的粤军姚雨平师,现在也改成中央陆军第十三师了,这个部队要回粤用的。我已经安排他们进驻江西了。原来的安徽陆军混成一旅和江苏陆军混成一旅,合编成了中央陆军第十四师。编制很满,有六个团,未来可能也派生出一个师出来。但是容后再说吧。”
他一气说了这么多,最后才总结道:“现在咱们江北军已经完全整编,有1、2、3、5、8、9、10、11、12、13、14、18加上教导师总计13个师的部队,五十五个主力团。部队没有什么大的扩充,但是编制整齐完善了许多,布置也很合理,部队士气极高。海军也完全来归,放眼整个国家,没有人是咱们的对手!”
雨辰对自己一手创建出来的这支庞大的武力集团是再清楚不过了,吴采几天就把整编事情理出了眉目,也很让他欣慰,点头笑道:“念荪,我离了你当真是不成的……其他部队的整编情况呢?大致也和我说说吧,具体的我还是要看你的报告。这几天当真是忙,到哪里都是旋风一样的,难得听你细细汇报。”
吴采一笑:“其他部队咱们主要就是整编北洋军了,除了第五师咱们消化了,其他部队就是给他们一个番号让他们自己合并改编,也是羁縻的意思……直隶咱们给的中央陆军第十五师的番号,原来的直隶杂色部队,重建的部队,加上京师步军统领,各路巡防队,咱们就给一个师番号,段芝贵是个软蛋,断不敢有意见的。豫北的北洋军最多,咱们给两个师番号,四师和六师。山西附义最早,咱们表示奖赏,山西军队给七师的番号。奉天驻军是二十七师一个师的番号……至于其他各省,咱们暂时也懒得理那么多。这些给了中央师番号的,十五、二十七两个师咱们是要发饷供应的,其他也一概不管。”
雨辰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袁世凯快死的人了,统摄不住大局。大家各谋出路,咱们收拾直隶山东才这么顺利。他倒下这么早,也算他给国家办最后一件好事情吧!眼见天下就是咱们的了,这个时候更要小心警惕,我们摊子铺这么大。钱也象流水一样在花着。一个不细心谨慎的地方,闹出事情来咱们就翻不了身!我现在不敢睡觉没时间吃饭就是紧紧地盯着这个局势的变化啊……还有,安蒙军的事情要抓紧,我知道是纯如在抓作战的事情。但有时这小子懒洋洋的,我又没时间多管,东北的战乱,要尽早的平息了!外交上面的事情自然有我来努力。”雨辰说完就拿起桌上的军帽,端端正正地戴在自己头上,朝吴采笑道:“我还要去高昌庙,和同盟会的人物谈事情,整编的事情详细给我一份报告,我晚上看。念荪,最近辛苦大家了!”
看着雨辰兴致高昂地走了出去,吴采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他们跟着司令,眼看着就要一步步的攀登到颠峰上面。这个事情是不是来得太快了?这么顺利的掌握了天下,又能顺利的把这个天下治理好么?这一年的接连动员,和北方的明争暗斗,眼见着国家的元气慢慢流失,周边局势恶化得一团糟。也许这也是雨辰急于出击,想早点底定局面的原因吧!幸好他的一再冒险成功了,要不然真的这个国家会变得难以收拾了。
吴采在心里说了一声侥幸,又转头注意东北那方面的局势了,南满的代表伪满洲国的小旗几乎都连成了一片。他心情不由又沉重了起来,安蒙军是要早点使用上去啊。要不然随着国内的政局在重新洗牌,那里不早点平定的话,天知道会闹出什么大乱子出来!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71章 新的开始
这时在天津这座城市,似乎已经完全变成了黄色的安蒙军的天下。一船船的士兵从码头上面运了下来,还没等到他们适应北方那种干冷的天气。码头上面安蒙军总兵站的那些板着脸的后勤军官和办事人员,已经将一顶皮帽子扣在他们的头上,代表着他们加入了安蒙军这个光荣的团体。安蒙军的制式皮军帽现在由天津陈记军装局生产,皮面栽绒,做工非常的精致。而且陈记军装局这个几十年的老字号,从淮军时代就开始供应军需的这个商号,为了生产这些东西,如安蒙军的皮军帽,皮靴,武装带,皮大衣,已经把这几个月口外的皮子几乎扫荡一空了,定的价格也出奇的低廉。按照他们商号陈为元掌柜的话:“给其他军队,咱们分文不让,安蒙军这支部队就是用来打国战的。咱们商人能做的有限得很,给他们供应,就是贴本也干!”这个军装局后来顺利的成为了未来国家军队的后勤主要供应商之一,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些南方陆续调过来的部队,虽然大多经历了一年完整的训练,但是对于在北方这种冰天雪地里面作战的经验,还是缺乏得很。陆通海派驻在这里的总部军需人员发疯一样的在到处采购适合北方情况使用的擦枪油,帐篷,军装,高热量的口粮(加拿大生产的肥猪油,战略物资),整天在无数洋行商号里面奔走。原因无他,安蒙军的出动日期就在眼前了!
那些经历过口外战争的老兵们被派到新来的部队里面,充当寒带作战的教官,传授一些寒带作战的经验。如何保暖,每天吃什么东西。该喝多少水,行军应该注意什么,如何扎营休息。尽他们可能的将所有自己知道的知识传授出去。部队也开始调整装备,充实辎重后勤人员,安蒙军总部增编了一个法式一百零五毫米榴弹炮营,还是从原来江北军第九师师属炮团中抽调出来的。
天津一带本来就是产骡马的地方,军需部在冀中收购了四千多匹健壮的骡马,加上特别赶制的军用挽具和大丰,钱花出去四十多万。一切都是担心南满铁路不让通行,需要强大得运输力量,安蒙军军需总部已经先期派人沿途设立兵站,病马厂和仓库。一切的一切,现在的直隶都督段芝贵都给予了最大方便。兵站都派出了他新得到番号的第十五师的部队进行保护。现在这位干殿下整天就在安蒙军的总部里面围着何燧打磨旋儿,对待他也亏得段芝贵放得下身段,居然都是下属见上司的体制,搞得何燧这个官场习气还不深的年轻人哭笑不得。
今天段芝贵又到天津杨柳青的安蒙军总司令禀见,倒是说的正事,给安蒙军准备的一万名夫子都已经雇募齐全,这笔钱干殿下居然是自己掏的腰,从长芦的盐税里面开支了,然后就像做了多大好事一样,喜滋滋的来见何燧。
当他走进安蒙军总司令部的时候,就发现气氛和往常不同,士兵们在忙着撤电话线,不断的有军官骑马前来领受命令,然后再急匆匆的奔走出去传令。人人都是神色严肃,也没有人有这个闲功夫聊天。段芝贵心头一沉:“何灼然要开拔了?事先也没知会一声啊!”
他心里面本来还有个小私意,他为了讨好雨辰,已经去电报给他申请将自己的第十五师编入安蒙军当中,要是和这支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雨辰嫡系中的嫡系部队扯上了关系,又捞个民族英雄的头衔,自己未来在雨辰系统也应该很吃得开吧!雨辰回电报却是含糊其词,先是夸奖他一番,然后又说前线的战事由何灼然自专,安蒙军需不需要第3个师开拔上去,这个要听前线指挥官的。他这些天来找何燧,明里暗里都提这个事情。但是都被何燧那个看起来总是神色淡淡的参谋长李睿给顶回去了。说现在后勤系统,只能保障两个师的作战行动,十五师可以留在后方,担任兵站勤务工作。就算如此,至少也该把自己的师挂个安蒙军的名号吧!就为了这个,他还是一趟一趟的来找何燧。今天却看到整个安蒙军一脸要开拔的样子!
司令部作战室里面匆匆走出来一个军官,段芝贵一眼就认出来是那个叫陶定难的军官,原来雨辰的副官长,现在第一师的师长,实打实的硬牌子雨辰嫡系,忙就堆笑上去招呼:“定难兄,忙着下部队?灼然司令在不在?我正要和他说夫子的事情呢,没有夫子,你们到哪里开拔去?”
陶定难对这个干殿下似乎也没什么好感,看他象模象样的穿着北洋的上将军服,肩章的流苏随着他的步子一晃一晃的。但是风纪扣还敞着,军刀拖在地上沙沙作响,心想老子才带部队,忙不完的事情,每天还要应付你们这一批削尖了头找门路的前北洋军政大员,真是晦气到家。因此也只是冷冷道:“我们马上就要全部动员开拔上去,今天已经传来了正式消息,日本不允许咱们通过南满铁路!一切都要靠步行,时间太紧张!灼然正惦念着民夫的事情,你过去了正好赶上,保准你得个彩头!”
他大步的从段芝贵身边走过,又回过了头来:“香岩兄,我的第一师是安蒙军的先锋,给我的夫子一定要是最精壮,能吃苦的!不然误了军事,从灼然到雨司令都饶不了我,我也要对不住您了!”
段芝贵被他的话说得一怔,但是他涵养极好,这么不客气的话也容忍了下去,在他身后笑道:“定难兄,您尽管放心,我选的都是老走口外的夫子,每月的脚钱开到了七块五!这个你们安蒙军的事情,还不就是我的事情……”陶定难没有听他的话,早就走远了。段芝贵悻悻然的住了口,心下暗骂,这些江北军的少年新贵,眼睛都长到了天上!以为这个国家就是你们的天下了?这个里面水深得很呢!未来到底谁走上风,咱们走着瞧!
他在心底发了几句牢骚,但是又惦记着陶定难的话,三步并作两部就走进了安蒙军的总司令部。果然就看到墙上挂满的地图都开始在撤了,何燧抱着手和李睿站在一起,正在和独立旅旅长,现在安蒙军中央陆军第二师师长石穿在交代着些什么。
石穿原来也是何燧在第一旅时代时候的老伙计了,是他麾下的参谋主任。后来雨辰的部队急剧扩大,他也由参谋职务改了队职。本来在江北军当中是养成了以参谋军官为荣的风气,但是石穿从参谋主任的职务改下来带兵,他倒也干得很好。现在整编之后,已经是师长了。不少内部的军官都说石穿这个厚道人有福气,现在已经是雨辰手下十三太保之一了。不像资格那么老的张雄夫,现在还在九师十七旅当个旅长。
“……为什么留你们的第二师后来出发?我们都知鄙师是师长亲自带的第九师独立旅完全改编过来的部队,战斗力很强,装备精良。但是毕竟没有塞外作战的经验啊!陶定难的第一师,里面有狼居胥骑兵团、姑衍山步兵团、还有库伦步兵团的一个营的老底子。全师四个团加一个骑兵团,而且还有两个步兵团是骑马步兵团!行动方便,经验丰富。只要他们在奉天站住了脚,二师跟上去,还是要当作主力使用的嘛!”何燧说得苦口婆心的,石穿却是一脸不服气地站在那里,口中翻来覆去就一句话:“你们偏心!”能让这个一向是老实人的师长这样,也当真是难得看到。
李睿看了半天,终于大不耐烦了。这个安蒙军的参谋长,年轻高位,说话做事都锐气逼人。他板着脸朝石穿挥了挥手:“这是军令!你敢不服从?早点回去把部队的行军序列编列好,我是要检查的!要是再在这里耽误事情,我和司令说,不要你们第二师了,哪里调不出一个师的部队出来?第一师说不定就能打平那些满挞子了!”说来也奇怪,李睿这么不留情面的一喝,石穿终于嘟嘟囔囔的敬礼出去了,途中撞了段芝贵一下,他也不理会,带着气就走了。看着何燧和李睿在那里摇头苦笑,段芝贵笑着就迎了上去:“何司令,军心可用啊!兄弟也给你带来了好消息,一万民夫,兄弟也已经给你备齐了,正好赶上这个节骨眼,兄弟幸不辱命啊!”
虽然对段芝贵这个小人样何燧和李睿都很不待见,平日里也只是淡淡的周旋。听到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何燧还是喜得眉毛一动,过来抓住段芝贵的手:“太好了!因为南满铁路不允许通行,咱们才提前行动,正担心这民夫的事情,香岩兄居然提前办起来了,真是有大功啊!”李睿也在那里以手加额:“民心厌乱,渴望统一,不然再没有这么顺利征集的,我们这次作战,必定能竟全功!”
……
北京铁狮子胡同的前临时大总统的府邸前面,现在已经完全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门口的大照壁给人涂画得全是标语口号,所有人都懒得去擦。门口只有五六个懒洋洋的卫兵,大门深锁,只有一面五色旗在门口有气无力的飘动。
远处发出了隐隐约约的欢呼声,门口站岗的卫兵伸长了脖子去听。他们都知道,今天是安蒙军一部经过北京北上,临时参议会组成的过渡委员会大开城门让他们穿城而过,围观的市民如堵。那里是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正是最繁盛的时候。这里却只有一个被赶下台来,奄奄待毙的前大总统。北洋势力,终于成了天边的一抹夕阳了。也有的人在想,要是袁世凯身子骨支撑得住,以他的威望能力,虽然在大受打击的情况下,还是能苦苦支撑住北方的局势,不会让雨辰这样一直顺风顺水吧?但是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统摄北中国这么多年的强人倒下,北洋这个团体也自然就随之殉葬了。如果没有雨辰这么强大的外敌,北洋的余脉也许还会延续许多年,就算分裂了也有统治整个民国的实力。但是这个时空雨辰的出现,没有给北洋在民初大膨胀的机会,又亲手导演了这个团体的瓦解。
历史,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历史了。
袁世凯从昏昏沉沉当中清醒了过来。他已经完全的垮了。神志不清,无法排尿,尿毒症已经发展到了最后的时刻。他现在就在自己的塌上,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明白。自己的这一生,就要到谢幕的时候了。一具说以前还有些不甘心,现在这些事情,似乎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他从李中堂手中接手北洋团体过来,未始不是想为国家做点事情,在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任上,直隶也是全国发展最快。新政普及程度最高的省份。但是随着威权越来越重,一直都有的私心终于成为了自己人生当中的最高信条。但是随后翻云覆雨这么些年,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值得大家念想的事情?出卖谭嗣同?花样百出逼清室退位?还是签订那个终结了自己政治生命的十九条密约?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二十多岁,轻身前往吴老世伯那里投军的日子了,那时候,自己真是年轻啊。
他在枕上吃力地转过了头去,就看见杨士琦坐在一张椅子上面看着自己发呆。他也是脸上胡须老深,神色憔悴,头发蓬乱的样子。看他醒了过来,眼中欢喜的神色闪动了一下:“大总统,您醒了?医生他们都在隔壁,你感觉如何?我马上请他们过来!”
袁世凯觉得自己现在是从来没有过的清醒。也许现在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了吧。他苦笑着在枕上摇头:“不必了,杏村,这个时候,也只有你留在我的身边……”
杨士琦实在有满肚子的话想和袁世凯说。自从袁世凯倒下,雨辰步步逼宫,北洋树倒猢狲散。本来赵秉钧还在竭力的维持着政治,段祺瑞在维持着军事。但是那些北洋重将和官员,已经完全不将他们二人的话放在心上。杨士琦一头要给他们撑场子。一头还要照料袁世凯的病,内心凄惶加上事务繁多,内心实在是凄苦万分。没想到雨辰在等了一阵时间之后,又发出了一个冯电,完全在法统上面剥夺了北洋团体的地位!他也试图和赵秉钧找临时参议会,认为雨辰此次作为完全是不附和法统的,但是却在临时参议会的哄堂大笑中被请了出去!当初他们以军警封锁临时参议会,以武力胁迫他们通过有利于袁世凯的议案的报应,终于完全地还了回来!临时参议会通过动议,完全赞同了雨辰的冯电,北洋团体就此完全瓦解。赵秉钧和阁员辞职避居天津,段祺瑞在北京闭门不见客,中央各部有门路的纷纷南下找机会,没有门路的就等着临时参议会的过渡委员会每个月那十块过渡费苦熬日子。
北京中央政府的机能完全停摆,各省自作主。上下都盼着雨辰来收拾局面。谁还愿意理他们这些前朝遗老?眼见得别人起高楼,自己心里面却不知道是什么感受!段芝贵虽然都督直隶,但是除了维持地方,已经绝足不来铁狮子胡同了,每天只是泡在天津。按照他的话就是,我只是给雨辰北上之前看好家而已,其他的事情不愿意多问。他以为雨辰真正掌握了全国大权会给他好?糊涂软蛋一个!
但是这些世态炎凉,他在这个时候,并不想和袁世凯说。他的眼睛里面已经汪了泪花,朝袁世凯强笑道:“大总统,现在是你身子骨要紧,只要你好起来,咱们北洋就还有指望,就能东山再起……”他已经说不下去了,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哽咽着再难说下去了。
袁世凯现在的心思非常清明,他淡淡一笑:“杏村,不成啦!咱们北洋也该散戏了。等别人来开场啦。成王败寇,原来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一直也在想,我为什么失败?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我过时了,已经不能顺应这个时代的历史趋势了。而雨辰清楚,也许他能带着这个国家走出一条新的路来也说不定……杏村,以你的大才,还是要出来做事。以后见到雨辰,转告他一句话……千万不要学我!权术可以用,但不能用来治国!”
听着袁世凯清楚的说完一长段话,不知道为什么,杨士琦的心却一直在往下沉。袁世凯的眼睛突然波光一闪:“什么声音?好像有军队在唱军歌?”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安蒙军行进时候的军歌声隐隐的传到了这个昏暗的屋子里面。声音微弱,但是在此刻的袁世凯耳中,却是清晰无比。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国贼不顾身,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
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
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
库伦一载复外蒙,东北国境次第平,
归来夹道万人看,朵朵鲜花掷马前,
门楣生辉笑白发,阁里欢腾骄红颜,
国史明标第一功中华从此号长雄,
尚留余威惩不义,要使环球人类同沐大汉风!
杨士琦微微苦笑,这是安蒙军的军歌,据说还是雨辰的手笔,很激昂,也很是意气风发。他转过头来想看袁世凯,却发现这个老人,已经在安蒙军的军歌声中侧过头去,再没有了声息,就像沉沉的睡去了一样。
公元1913年1月27日。袁世凯因尿毒症病逝北京。历史终于沉重而缓慢的翻过了这一页。随着他的死,人们更加清晰的认识到,新的时代,也许真的开始了。
……
雨辰安坐在高昌庙制造局的总办办公室里面,他现在办公的地点有两处,处理内部事宜的时候就回松江。要对外接待见人的时候,就在高昌庙制造局。也有人劝他不要这么卒苦奔波。雨辰却笑道:“我要办什么事情,一定就要在那个环境里面,不然在松江见客人的时候,我还牵挂着安蒙军的作战行动,想著虎穴的会议开得怎么样了,那不什么事情都耽误了?”大家也都知道他是歪理,但是既然他这么说了,也没人反驳他。更何况大家都知道,他每天往返的时候,在车上还能难得的休息一会。也许这就是最大的理由吧。
坐在他对面的是留着漂亮小胡子的伍廷芳,出名的革命派外交家。本来一直在上海料理一些国民党本部的事情。天津会议的时候,他已经被内定为未来的外交部长。但是局面一下子又翻转过来。同盟会和国民党现在又要和雨辰合作了,而且很可能是要看他的脸色!伍廷芳就被雨辰请出山来,担任临时军务部的外交参议,办理交涉事件。反正要名义的话,北京临时参议会的过渡委员会以外交部的名义加个全权代表的委。也容易得很。
伍廷芳正拿着手上的电报,脸上的神色象是嘴里含了一颗苦涩的橄榄,只是摇头道:“这是怎么回事?日本政府的态度怎么这么暖昧不清楚?上次办交涉的时候,还有各国在中国的代表也在。日本代表信誓旦旦保证东北的事件是中国内部的事件,他们绝对不加以干涉,只是希望我们能保护好日本在东北的利益。日本政府转回来的备忘录也庄严保证了。怎么一翻过脸来就是不允许南满铁路通行咱们的军队?这还成个国家吗?”
他是一脸的惭愧,深以为自己的交涉没有办好。第一次在雨辰手底下做事,却闹了个没脸,也当真羞愧得很。
雨辰却是不大在意的样子,笑道:“南满铁路和关东军朝鲜军本来就是国中之国,体制外的体制。这些东西扯不清楚,到了最后就是两个字,野心!要是他们真的在东北把伪满洲国的局面稳定下来了,先承认的还是那个日本政府!但是咱们这次也算摸着底了,估计日本政府也给他们这些外面的山头打了招呼,不要太明目张胆的卷入武装冲突当中。给我们制造些障碍,那是免不了的!不要南满铁路,咱们这一仗就不打了?没那么便宜!我已经命令安蒙军走锦州的辽西走廊,武装前进,务必要在一月内将南满荡平,我还做好了和日本关东军见一仗的准备!天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疯子,有疯子的话,我也要打疼他!”
他一边说话一边站起来踱步,当真是神采飞扬。伍廷芳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这个年轻的权力者,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近的打过交道。最近在他手底下帮忙,也略略的有了点心得。一切都是要以实力为基础去办理交涉,然后再尽可能的将当时的情势利用足。跟他办事,虽然经常情势变化得让自己目不暇接,但是总觉得挺痛快。他也很少有那种对外畏首畏尾的样子。
雨辰对伍廷芳很客气,他停下了脚步:“伍先生,仗是一定要打的了。现在您要忙的事情,就是加紧联络西方列强,让他们同情我们这一方,对日本有所牵制。单独只用面对一个可能会发疯的关东军,我还是有些把握的!这次咱们是在瓷器店里面捉老鼠啊。既要把那些傀儡打掉,又不能让他们的主子太没有面子……等将来吧,这些帐本利都要和他们算清楚!”
这话是非常交心的了,也契合伍廷芳心里的想法。他微笑着点头答应,然后就告辞了出去。等走出了门口,就看见雨辰的新任副官长,原来十八旅的参谋主任王登科一路小跑的进来,路上还和伍廷芳含笑打了个招呼。等王登科跑进雨辰的办公室的时候,先平了平自己的气息,然后才恭谨地走了进去,喊了一声报告!
雨辰正坐在桌前披阅一份公文,看是他进来,微笑道:“是联甲啊!怎么,有什么事情?干我这个副官长,还习惯么?”王登科上前一步,低声道:“袁世凯今天上午过世了。”
雨辰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有点茫然若失的样子。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敌人一直就是袁世凯。但是现在这个敌人终于消失了,他却说不上来自己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味道。他大步的从办公桌后面绕了出来,走到了门口。风迎面而来,吹动了他的军服下摆。
新的历史,真的是要开始了啊。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72章 棋局
这时正是东北的土地冻得最硬的时候,茫茫的辽西走廊上四六极目一片银白。虽然寒风如刀,但是行军起来,还算顺利。在辽西走廊的这一片黑土地上面,一条黄色的长龙在滚滚向前,步兵、骑兵、辎重兵、八匹大骡马拉着的山炮野炮,还有穿着老棉袄的民夫赶着驮子大车,一路向北。
部队终于到了大休息的时候,正好也是午饭点了。原来的民国陆军军队秉承清制,每天只供应两顿伙食,上午十点一次,下午七点一次。但是从雨辰建军以来,觉得这样不足以提供部队足够的营养,特别是在行军作战的时候,一定要保证每天三餐。而且江北军的伙食标准很高,每个月虽然只固定的从军饷中扣除四块钱的伙食,但是吃的东西绝对要开支到八元左右。雨辰定的“斤半加四两”的伙食标准,一直得到了最严格的执行。军官虽然和士兵分开用餐,但是伙食是完全一样的。
但是这一路行军而来的伙食,却让部队叫苦连天。不是军需官敢于克扣。而是这些南方士兵,实在吃不惯东北的高梁米饭。陶定难背着手在部队当中转圈。每个连自成一个伙食单位,围坐着野战锅灶在那里吃饭。他第一次带这么大的部队,而且是威名素著,现在隐隐为天下第一军的安蒙军先头师,他是始终在心里拿着劲,小心谨慎的一心要把部队带好。司令这么看重于他,于情于理,他也不能让司令丢脸。所以一夫不食,他这个当师长的就不吃饭。一卒不眠,他这个师长也就不睡觉,行事间竟然依足了古代名将的风范。他的参谋长也是空降下来的。原来在总参谋部作战处司马湛最看重的一个上校参谋王挺。本来在作战处学足了那个司马卧龙的作风,这下下了部队,跟着陶定难这个部队长天天这样费精神。虽然苦,也只有咬牙撑住。
他们两个人转了一圈,看部队那些才从南方调过来的部队围着一盆盆红色的高梁米饭愁眉苦脸。自己师内两个安蒙军的老团却神情自若的有什么吃什么。那些民夫也是十个人一盆米饭,一听黄豆牛肉罐头,吃得香极了。陶定难背着手对王挺谓然叹道:“部队还是缺练啊!我们安蒙军的使命注定是要南征北讨的,新部队在江苏那个鱼米之乡成军的,这次有这个荣幸加入安蒙军,就是要好好捶打一番,也练出一支铁军来!我现在心下有点担心。我们军容是够盛大的了,但是部队不要因为不适应东北这个气候地形遭致无谓的损失。坚直,你看看是不是做个计划,部队从锦州前出到奉天,还需要些时间,沿途做一些战斗训练,行军、射击、攻击、防御都训练一下?”
王挺是个肤色白皙的年轻人,脸上也有着总参谋部作战处那些秀才军官特有的傲气。也许也并不是有意的,但说话时眉毛一扬,嘴角一撇,总是让人看起来高高在上的样子。这个形状陶定难在雨辰身边的时候就看得习惯了,倒也不大在意。
“师长,部队现在行军就够疲劳的了,这种长途行军,本来对他们就是一种锻炼。等到了奉天,还要对他们进行半个月的适应性训练。我们越是慎重,越准备得充分,才能一鼓荡平那些满蒙分离势力。我现在担心的就是后方总部急匆匆的要咱们完成事功,部队都是长途跋涉上去的,没有休息就匆忙使用上去。一帮南军在东北的冰天雪地里面去强攻南满,人地不熟,气候不适应,到时候不要又演出明末故事!”当参谋的,就是方方面面都要替主官考虑到,这一点,王挺做得很好,而且他也不屑于随便说些好话来迎合他的主官。
陶定难沉默了半晌,最后才把手一挥:“走,咱们回去吃饭……现在已经不是明末了,我们安蒙军也不是腐朽的明末那些军队!那些盘踞南满,妄图分裂国土的家伙也不是什么顺天景命的势力,他们就是一帮盗匪!这次不管会遇到什么困难,光复南满的国土,我个人是毫不怀疑地!”
听着自己的部队长有着这样的信心,王挺微笑着看了一眼头尾都望不到边,在路边用餐的安蒙军的浩荡雄师。是啊,国内还有什么部队能当得住安蒙军的全力一击呢?这是一支装备精良,编制充实,粮弹齐备,士气高昂,而且非常有荣誉感的大军啊!也是中国近代历史上面,从来没有过的精锐之师。他摇头笑笑,跟在陶定难后面,心里面被一种叫做自豪感的东西,完全的充满了。
……
而这时的东北境内,特别是奉天省的南满地方,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局势发展得连肃亲王和铁良两个人都控制不住。天津的溥伟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完全不能够办事,小皇帝还在天津的静园出不来。天津的日本驻军和日本领事馆的人物,几次想偷运溥仪出来。但是安蒙军在白河口一带,设立了检查哨卡,布置了整整一个团的军队(段芝贵十五师的部队)在那里严密盯防。静园内部也是意见分歧,溥伟、陈宝琛等人都不是很乐意让肃亲王得这个大彩头,而且安蒙军迅速的反应北上,也让不少人心中有些担心。外蒙库伦的势力当时总不弱于南满这些山林队组成的滥武装了吧,当时安蒙军用九千人在前后受敌的不利态势下面还是扫平了整个外蒙,更何况现在安蒙军整整有三万余人!他们都想再看看风色,要是日本关东军卷入得比想象的深,安蒙军出师不利,他们自然就想办法北上。要是反过来,那就有些对不起肃亲王他老人家了。
正是由于没有溥仪这个旗号,肃亲王他们的地位就有些尴尬。在这里遥尊溥仪么?似乎也不是很恰当。而且在天津汉军重兵包围下的静园,要是发表一个用溥仪名义的否认声明,那脸可就丢大了。他们所谓的大义名分就一点也站不住脚,想之再再,终于成立了一个非驴非马的满洲建国制置政府,肃亲王担任制置长,铁良担任军政长,南山樵担任建国制置政府总顾问,勉强把架子支撑了起来。但是现在最头疼的还有个军事问题。
他们这个满洲建国制置政府,能掌握的地方其实就辽阳一个府,一些满洲子弟被当作最嫡系的部队组建了两个师。其实这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一些人的官瘾,才有这么大的名号。这两个师加一起才二千六百人!装备除了缴获的一些原来地方武装和警察的破枪,南山樵想法设法给他们搞了四百支关东军库存的金勾步枪,加上两架还是日俄战争时候使用的哈乞开斯重机关枪,这就是满洲国军一、二师的全部家当了。
这个伪政府最有战斗力的部队还是那些山林队组成的杂色武装,虽然不甚整齐,但是都是熟悉东北地形气候,枪械完整,人悍马快的积年老匪了。但是他们各自散处在打开的县城里面,就成了各霸一方的土皇帝,要不是有南山樵等几个日本顾问在里面极力周旋,能听肃亲王几句话真的很难说。对于这些嚷嚷着听调不听宣的山林队,也只好把他们编成了从第一到第十三整整13个旅的大番号,有土匪6000多人,南满北满还有朝鲜边境上面的和日本人有勾搭的匪伙,基本上全部都在这里了。
对于安蒙军的迅速北上,从南山樵到那些满人,都是大吃一惊。他们都以为现在关内局势乱成这样,北洋是无力干涉了,江北军一年以来频繁动员,而且还要消化他们的胜利果实。要反应过来的话,南军肯定也要等到开春气候变暖再行动,到时说不定他们背靠日本某些势力,军事政治双管齐下,就已经稳住了脚步!但是没想到雨辰居然在短短一个月中补足了安蒙军编制,毅然在冬天的严寒气候里面派遣了这么大一支装备精良的部队北上!
所以在辽阳府府衙改成的满洲建国制置政府所在的里面,这些天都是一片的愁云惨雾。
铁良大步地从外而走了进来,他这个本来算是最随和的人也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穿了一身日本式的黄军装,却古怪的挂着上将的流苏肩章。用马鞭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皮靴,生硬从二门口就听得见了:“混蛋!一群王八羔子!能吃不能打的家伙……这些兵我是带不下去了!”
他几步走进光线昏暗的内堂,大白天的这里还拉着电灯。屋里坐的几个人脸色都被照得苍黄的。肃亲王仰起脸来看着气呼呼的铁良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良刚,到底又出什么事情了?那帮大爷又给你难受了?”
铁良哼了一声,又长叹一口气,挨着正板着脸的南山樵坐了下来:“咱们满人,找不出多少有志气的人来了!成立两个师。开始都是抢着做官,闹得官比兵多!现在开始操练他们吧,又开始嫌这嫌那。要不就是说快一个月了,没见着半文饷钱,饿着肚皮不能当兵。有的还嫌手里的家伙坏,说还不如山林队呢!每天就是背着大枪在城里下馆子,吃喝不给钱。留在营里的竟然就是咱们从北京带来的那些前禁卫军的军官和日本顾问!昨天日本顾问朋友发脾气了,给一个实在闹得不像样的家伙两嘴巴,今天早上一看,居然就逃了几十号人!”他说得不住的发喘,一副恨到了极处的样子。最后又看着南山樵:“总顾问,关东军就不能出兵么?指望这个所谓的国军,还有一打就撒丫子的山林队,我看咱们是难!”
他也的确不想干这个军政长了,部队难带不说。也没什么油水。每天指定在辽阳府收的房捐杂捐,加上勒令城中商铺的乐输,收的钱开伙食费还不够。各个县的山林队还来要钱。自己是分文落不到腰,肃亲王变卖自己的家产在苦苦支撑,自己可不能和他一样傻。既不能成事,又捞不到钱,自己还在这里图什么?
南山樵也只是摇头苦笑。但是旋即振作了一下精神:“良刚兄,肃王爷,关东军和日本朋友是一直站在你们身后的,但是中国有句古话,人必自助天才助之。要是自己都立不起来,那也不叫满洲国复国了,而变成日本对民国开战了。我们是你们的支柱,也会给你们帮助,但是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振作起来!我看事情还是大有可为的。南满这十几个县依托着朝鲜和关东州。安蒙军只能正面进攻,他们一个个县打过来。别看山林队没有纪律,可以够他们喝一壶的!”
他的中国话真的说得好极了,现在在东北,居然开口也是一口东北腔,几句入情入理得话,连一直都沉默不说话地肃亲王都抬起头若有所思地听着。南山樵嘘了一口气,最后淡淡道:“现在整个日本国内,都很关心我们现在的成就。只要我们能站住脚,日本政府会给予大力支持的!那时就真正是满洲国成立之日,到时日满互相提携。东北亚的共存共荣指日可待!一切都要看我们如何振作努力的做起来!”
肃亲王已经是两眼放光,这个老人没有铁良那么多的私心杂念,整个心思都放在虚无飘渺的复国事业上面了。所以也最容易被这些看起来很有希望的话打动。铁良面上一副振奋的样子,心里面却在冷笑:“你说得嘴响,现在日本给咱们什么援助了?钱是咱们自己筹的,军械也只给了这么一点点旧货,那么多列强会放任你们自由行动?更别说马上就要压在我们面前的安蒙军了!事前什么事情都说得天花乱坠。现在又尿床尿得刷刷的。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铁老子没得跟着你们陪葬!”
而这个时候在奉天城,一直在苦苦维持着奉天省局面不要在安蒙军赶到之前破裂的张作霖他们这些北洋军们。从上到下的气氛也紧张得很。奉天城内本来就有不少满人。街市当中充满了谣言。奉天省本来就有不少山林队,虽然他们不和日本人勾结,但是看着南满现在那些山林队编旅占城,也未尝没有一个学习的心思,在奉天省境之内活动变得频繁剧烈了起来。张作霖现在真的是在孤心苦诣的维持。一边调遣了两三个团的部队,沿着大凌河布防,防止南满的伪满洲军队西进骚扰,确保奉天省城的安全。一边又抽调吴俊开的马队,在自己省境之内维持治安,镇压那些山林队的活动,有时还得花钱去买个平安。
另外还布置了两三个团在辽西走廊,准备迎接安蒙军北上。在地方筹措粮食副食,加上民夫大车,把自己全部心力都投进去了。关东军现在沿着南满铁路又在举行演习,他一边要派部队严密监视,一边还要命令军队地方尽力忍让。半个多月下来,操心劳力的他整个瘦了一圈。人变得黑黑瘦瘦的,脸上全是冬天寒风吹出来地口子。但是这种压力也让他心里面那种原来当马匪时就根深蒂固的凶狠剽悍的劲头完全爆发了出来,越是这样,他越不能向敌人低头,咬牙和他们磨到底了!他只是在想,要老子向袁世凯或者雨辰低头,服从他们的命令,倒也还有三两分说头,自己也不会闹一个没下场。要老子和那帮满人低头,听他们指挥,干对不起祖宗的事情。自己又不是傻子,凑上去管他们叫干爹!
东北的局面,要不是有这么一个张作霖在,真的会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面,张作霖一直还是在东北被委以重任,雨辰对他信任有加。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这时的他正在大凌河前线巡视,士兵们在冰天雪地里面做出了工事,十几门日本式的宝贝大炮都拉到了前线,虎视眈眈的对着河面。二十七师五十三旅的弟兄们穿着大棉袄,一天一天的在雪地里面苦熬。在张作霖每天一元的前线津贴的鼓动下,未来和安蒙军共同战斗的荣誉激励之下,没有一个弟兄叫苦,士气高昂得很。反正在二十七师改编成雨记中央陆军第二十七师之后,雨辰马上就给张作霖汇了五十万元的特别费,他也毫不吝惜,全部拿出来犒赏了。
张作霖在一大群护兵的簇拥下骑在马上,身边还跟着他才12岁的长子,也象模象样的穿着一身小军装,骑在马上小脸也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好笑。他们的马队在自己防线的北头走到南头,每到一处冰天雪地当中的兵士们都在朝他们欢呼。张作霖也是老作风,身边几个护兵身上都揣着一封封的大洋,拿出来就朝士兵当中撒去。这一路来的欢呼声就更加的高。
虽然天气极冷,但是张作霖穿着大衣,头上兴奋得全是汗水,朝士兵们大声道:“你们张老爷子不待奉天了!和弟兄们一起来这冰天雪地当中守河!连自己儿子也带上了!对面王八羔子想过来,咱们就把他们打回去!要是日本子也动手,咱们爷俩带着弟兄们抵抗到底!要死都死在一处!等到安蒙军上来,咱们也不旁观,一路跟着打过去!现在关内改朝换代了。咱们弟兄也立个大功劳,博个开官发财!弟兄们说好不好?”
这个时候张作霖才三十八岁,正是最壮盛的时候,他的势力也没发展到后来能够囊括全东北,进而有野心问鼎天下的时候。那是他还只是一个为国家守土的将领,有向上爬的野心,但是却没有卖国的心思。现在他已经将自己捆在了雨辰的战车上面,为国家支撑着这一片土地的局势。
……
在辽河两岸的中国土地上面,日本关东军所属的主力部队第五广岛师团正在辽河两岸的交通要点上举行着演习。全师团的第十一广岛连队,第四十一福山连队就在辽河两岸分别组成青军和赤军,举行着攻防对抗演习。
这个师团编成于1888年的5月,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当中都是担当主力,是日本各师团当中。最富有东北地区作战经验,驻扎东北地区最久的部队。在这些骄横的日本军人心目当中,南满乃至东北,就是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天下。
本来冬季关东军有着演习的传统,但是一般都在关东州附近的地方,而且也很少用到两个完整的连队举行如此大规模的攻防演习。但是这一次却大反常态。在辽河两岸展开了四五千兵力,大张旗鼓的做着演习。时间已经持续一周了,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他们演习的区域之内,本来有着张作霖二十七师的若干部队,都被日军野蛮地驱逐走了,他们的控制范围,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南满铁路周围二十公里的地方。
大喜谷久藏中将,作为第五师团的第6任师团长,站在一个高处带着一大群幕僚用望远镜看着自己麾下的士兵举行的攻防演习。高处风大,他却在寒风中站得一丝不苟,不时和参谋指点评论几句。眼见得一个大队的攻击演习科目结束,他们才跺着脚走到山坡后面的背风处,那里已经开起了大堆的柴火,冻得够戗得司令部参谋们还有他们的坐骑都走近了火边取暖,还有人低声的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