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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暮雪

_5 匪我思存 (当代)
幸好没有拍到脸,何羽洋专程打电话慰问悦莹:“就当体验一下什么是公众人物吗。”
悦莹很郁闷却也很淡定:“热闹几天就过去了。”
幸好系里的女生好像没人认出那是悦莹,最近我们系考试又多双难,大部分人要么没有闲心关心BBS上在八卦什么,要么没有闲力去多想照片里的人会是谁。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急转而下。考完最后一门的下午,为了放松,我和悦莹去西门吃晚饭,回到寝室天已经黑了,走廊里有女生在叽叽喳喳的说话,而且隐约是提到我们寝室的寝室号。我和悦莹走近的时候,那几个女生却突兀地都停了下来,尴尬地看了我俩一眼。
悦莹似乎有不妙的预感,低声对我说:“不会我那张照片被人认出来了吧?“我也很替她担心,我俩回一寝室就飞快地打开各自的笔记本上网,在校内BBS有关“ 史上最牛的X大女生”的那张贴后,已经有了个红红的‘hot’,两天没看又多了许多回复,我直接往后拉到最后一页,所有的回贴都排山倒海般重复引用着一张照片,我死死盯着那张照片,就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再也喘不上一口气。
那张照片非常清楚,虽然是远焦,可明显是专业像素下的取景,角度非常好,好到根本不像是**。照片中的我正从车上下来,那部黑色迈**车门都还未及关上,被一同摄入镜头。
车牌照例被做了PS的处理,而我的脸却毫无遮掩,我第一次看到这种镜头下的自己,只觉得陌生得令我自己都认不出来。照片并不是在我们校门外被拍的,那肯定是夏天里的事,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想不出来这会是哪一天——应该是莫绍谦某次带我出去吃饭的时候。因为照片中我梳着发,穿一条小礼服裙子,颈上还戴着珠宝。
如果不是陪他出去,我不会穿成这样,更不会戴那些珠光宝气的东西,可是照片中只有我和半辆作为背景的迈**,并没有莫绍谦。我什么都想不出来,只是手指机械地往下拉动着滚动条,所有的回贴都在惊叹,有人说这才是真正“史上最牛X大女生”,有人在啧啧赞叹我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有人在议论我拿的手包,还有人在八卦我穿的小礼服品牌,更多的人在关注我身后的那部车,它的双M标记如此醒目地存在,不断地有人提到它的价格。
我用发抖的手想要关掉页面,按了几次竟然都没有对准那个小叉,隔着桌子悦莹正看着我,贴子里曝光的名车那么多,我却是唯一被拍到正脸的一个。悦莹意外之余还极力地安慰我:“你别怕,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又不是你的错!再说这种照片侵犯隐私,可以投诉要求删除。”
只有我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我宁可自己是只鸵鸟,可以把头埋在沙子里,什么都不要理。当下悦莹替我向版主发了投诉贴,要求删除照片。值班版主很快地也删除了照片,可是事情适得其反并且越演越烈,另一张新贴冒了出来,主题就是:“童雪是被有钱的有妈之夫包养,这样的二奶学生真是X大之耻。”
发贴人的ID我没有见过,而下面的跟贴已经一片哗然。有人恍然大悟地连称怪不得;有人不信,说童雪我认识,学习刻苦,平常在系里也与众人无异;有些人已经开始反唇相讥,质疑照片中那些根本不属于大学生活的东西;有人用了无数个惊叹号说不会吧我们学校竟然真有这种女生——贴子在迅速地翻页,我已经没有勇气再看,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从一开始,我早就想过。我关掉笔记本,有些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悦莹在叫我的名字,我恍惚也没有听到。我不知道谁会清楚地知道我和莫绍谦的关系,我不知道是谁拍了这张照片,我更不知道是谁把它发到网上,揭破我妄图精心遮掩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灰飞烟灭,我原以为可以虚伪地生活,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小心翼翼地念完大学,我原以为我可以自欺欺人地做到——可是所有最丑陋最难堪的一切都被人戳穿了。这都是报应,我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报应。我做了不道德的事情,所以我迟早会受到这样的报应。
悦莹在走廊里追上我,她拉住了我的胳膊:“童雪,那是真的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我不知道要怎么对她说,我说不出来,不知道怎样面对,只能自欺欺人地沉默不语。悦莹的眼睛似有泪光,可是忽地一闪就不见了,她固执地问我:“那是真的吗?”
我没有办法回答她,我最好的朋友,我知道我终于还是伤害了她,我不想的,可是我还是伤害到她。我根本没办法回答她,悦莹渐渐从错愕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愤怒地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么可以这样?
我答不出来。
悦莹的声音几乎是歇斯底里:“你明知道我最恨这种女人,你明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我发过誓不饶过那些女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你这么久的朋友,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骗我?”
我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我什么都知道,悦莹这样相信我,什么都告诉我,我什么都知道,可是我无法解释自己做过的一切。
悦莹的声音又利又尖,隔壁寝室有人探头出来看,我无法面对悦莹,虽然我根本不愿意伤害悦莹,我声音很小很小:“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悦莹脸上有亮晶晶的泪痕,她对我着叫:“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悦莹返身冲进了教室,然后狠狠摔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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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228156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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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2yli 0关注9粉丝25帖子威望:8个性排屋金币:148发私信关注TA只看该作者 2009-5-29 18:02 我一个人站在空阔的走廊里,白炽灯悬在天花板上,又高又远的光。我的视线是模糊的,只觉得脸上又痛又辣,鞭挞着我。我脑海中浮现出悦莹眼中的泪光,我最好的朋友——我骗了她——我用最恶劣最丑陋的真相伤害到她,悦莹从此不会再理我了。
已经快熄灯了,楼道里有脚步声,自习回来的女生在哼着歌上楼。远处传来水响,不知道谁在洗衣服,还有隐约的说笑声,整个世界都像是离我远去,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远去,一切都变得那样遥不可及。我不能再站在这里,不然整幢楼的人都会出来看着我,所有的人只要上校内BBS就会知道这一切,我再无颜面站在这里,再无颜面对着同学。
我不知道怎样走出的校园,一路上我尽拣人少的路走。出了南门后就是车水马龙的笔直的大街,我看着那些滚滚车流,无数红色的尾灯,就像一条蜿蜒的灯海在缓缓流动,我看着这条熙攘的车河,想着自己要不要一头撞进去,被碾得粉身碎骨,然后就永远不需要再面对这一切。
我没有带包,人行道上有公用电话,我走过去摘下听筒。我想打电话,可是我没有钱,我也没有任何一个号码可以拨出去。我的手指在发抖,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妈妈和爸爸都已经走了,他们都死了。我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我知道自己抖得厉害,可是没有哭。四周嘈杂喧哗的人声,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公交车报站的声音,行人走路的声音,统统朝我耳中塞进来,像是无数条蛇,硬生生钻进我的脑里。
可是又静得可怕,就像那天晚上,安静得可怕,安静得我可以听到自己血液汩汩流的声音,而我全身没了半分力气,身上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又像是溺在水里,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却挣扎不了——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而去,从此永远陷在绝望的黑暗里——可我心里明白,这不是天谴,只是命,是我的命。
我自己的命苦,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我强颜欢笑,我若无其事地读书,在所有同学面前假装和她们一样,可是今天这一切都被戳破了。我那些龌龊而肮脏的生活,我那些不能见人的真面目——全都被戳破了。我就像被人剥了衣裳,赤裸裸扔在众人面前,任由他们目光的践踏。我根本没有地方叫冤,因为我不是被冤枉的。
我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城市这样大,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蹲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问我:“童雪,你不要紧吧?”我恍惚以为听错了,悦莹她不会再追出来找我,我抬起头来,看到是个陌生的女生。她又问了一遍,原来果真是我听错了,她问的是:“同学,你不要紧吧?”她身边站着个男生,两人像是刚从校外回来,典型的一对校园情侣。那男生正好奇地打量我,女生挺热心地问:“你是我们学校的吗?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我身后就是声名显赫的百年名校,当初踏进校门的时候,我是那样的自豪,自豪自己可以成为它的一分子。可是今天我再无颜面承认自己是它的学子,我做的事情,让我知道我自己不配。
那女生问:“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们帮忙?”
我鼓起勇气,向她借了一块钱,说想给家里打电话,身上又没带零钱。
她迟疑了一下,毕竟这年头骗子很多,可是只要一块钱的骗子应该不多吧。最后她掏给了我一个硬币,然后狐疑地挽着男朋友走了。
我把硬币投进电话,然后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号,只拨了三个号码,我就挂掉了。
我有什么脸打电话给萧山?
我全身发抖,想着萧山的名字,我就像是一摊泥,随时随地就要瘫在那里,被千人踩万人踏,我有什么脸再见萧山?
我宁可我还是死了的好。
我换了一个号码,拨莫绍谦的手机号,我从来没有主动打给他,虽然我曾经被迫记熟他的私人号码。听筒那端是长久的忙音,没有人接。我等了很久,终于绝望。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抛弃了我,我还可以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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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楼
2281576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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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2yli 0关注9粉丝25帖子威望:8个性排屋金币:148发私信关注TA只看该作者 2009-5-29 18:03 第21章
我沿着人行道往前走。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一直走到一个街心公园。公园里有路灯,不时有人经过,并不显得冷清。有个流浪汉在长椅上整理他捡到的纯净水瓶子。大大小小的瓶子被他一个个踩瘪,然后塞进一个肮脏的垃圾袋。我大约站了很久,因为他抬起头来,冲我咧嘴一笑。他脸上很脏,牙很白,笑的时候才让我看出,原来他是个疯子。
我被他的笑吓着了,落荒而逃。
经过橱窗时,我从灯光的反射里看到自已惊惶的影子,我的脸色青白,神色恍惚,就像那个疯子一样。
我恍恍惚惚在人行道上走,因为我没有地方可去。我没有空,没有爸爸和妈妈,我不能回宿舍,我再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一直走到夜深人静,连马路上的车都渐渐少了,然后看到路边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我又渴又冷,里面明亮的灯光诱惑着我,推门进去,暖气拂在我身上,令我更觉得全身麻痹。
我径直走到椅子边坐下,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坐在那里再不愿意动弹。这里又暖又明亮,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划燃火柴后看到的天堂。很多年前的那个冬日的下午,我和萧山坐在同样窗明几净的店堂里,那时他叠给我一只纸鹤,我思想斗争了很久,最后把纸鹤藏在大衣口袋里带回家去。那时这小小的大胆,给了自己很多快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看到笔记本里那枚纸鹤的时候,心里涌动的总是丝丝酸凉的甜蜜。
那时的我们是多么的青春年少,而不过短短数载,一切都已经不堪回首。在这最无力的时刻,我对萧山的想念击垮了一切,我从来没有如此的想念他,渴望他。那个假设句又出现了,如果萧山知道,如果他知道,他不会让我受这样的苦,如果他真的知道。
哪怕是自欺欺人,我也需要这些自欺,我什么都没有了,很多年前如果我不骗自己,我早就已经活不下去。苟延残喘到了今天,我还是想骗自己,如果萧山知道,他不会这样的。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了我,萧山也不会。
我明知道我不应该这样想,我明知道这样的自欺很可怜,可是我还有什么?除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还有什么呢?
服务生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我的样子一定是失魂落魄。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走过来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我问:“能不能借下电话?”
她很大方地去拿了自己的手机来给我用。
我拨通了萧山的手机,按号码的时候我的手都在发抖,我觉得我没有勇气等到接通,他的声音在遥远的彼端响起的时候,我还是只想挂断电话。
他说了“你好”,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想我在哭。他于是又问我是谁,连问了好几遍,我想着要挂断电话,就在这时候他忽然仓促地叫出了我的名字:“童雪?”
他的声音是这世上的魔法,只这两个字,我所有的一切假装都粉然而碎,我再也忍不住,忽然就哭出声来。很久没有听到他叫我的名字,很久没有听到他叫我“童雪 ”,过去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那样奢侈。我想他,我一直想他,我把他压在心底最深的那个深渊,可是我抑制不了自己。我想他,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就想他,他刻在我的骨子里,等我剥尽自己皮肉的时候他就会显露出来。他在电话那端焦急起来:“你怎么了?你在哪里?童雪,是你吗?童雪?”
我很想号陶大哭,在他终于叫出我的名字的时候,可是,我只是淌着眼泪,再说不出多余的话。他慢慢地镇定下来,一边劝我,一边询问我所在的地方。服务员好奇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我,我把街对面大楼顶端的名字告诉他,萧山说:“你千万别走开,我马上就来。”
如果萧山知道,如果萧山知道,这些年来这样的假设句让我可以活到今天,如果萧山知道,他永远不会像别人那样对我,哪怕全世界都抛弃了我,他仍旧会来找我。
当萧山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对他说了什么,我抓着他的袖子,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喃喃地说着什么,我一直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噩梦,梦到现在,我终于看到了萧山,他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就像是我无数次企盼过的那样——当他站在我的面前,我仍旧觉得这一切是梦境,不然他不会来,他不会出现在这里。直到他将我带上了出租车,并且给了我一包纸巾,我才不可抑制终于崩溃,把脸埋在掌心,放任自己哭泣。我知道一直奢望着他,不管我在什么地方,我一直奢望着他会回来。
他把我带到了一套房子里,房间很乱,显得没怎么收拾,我没心思想什么。他拿了毛巾让我先去洗脸,我在洗脸台前放着水,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的眼睛肿着,整个脸也是浮肿的,我哭得太久了。可是即使不是这样,我也清楚地知道,我不是从前那个童雪了。
我无法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心乱如麻,我理不出任何头绪,我什么也不想面对。
我出来的时候,萧山正坐在窗前吸烟。
我从来没有看到萧山吸烟的样子,在快餐店刚刚看到他的刹那,我觉得他就像是从昨天直接走过来,拖着我的手,一路并没有放。可是现在,他离我陌生而遥远,几乎是另一个人,我不认得的另一个人。
我在沙发中坐下来,萧山把烟掐掉了。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的声音很小,我仰着脸看着他,几乎是哀求:“带我走好不好,随便到哪里去。”
我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我一直痴心妄想有一天萧山会回来,他会找到我,然后带我走。可是我明明知道,他不是我的萧山了,他和林姿娴在一起,我做了一次不要脸的事情,然后又打算再做一次,但是我真的很想逃掉,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而现在只要萧山摇一摇头,我马上就会像只蚂蚁一般,被命运的手指碾得粉身碎骨。
可是萧山竟然没有犹豫,他说:“好。”
他进房间去穿上大衣,就出来对我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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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楼
228157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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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2yli 0关注9粉丝25帖子威望:8个性排屋金币:148发私信关注TA只看该作者 2009-5-29 18:04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到哪里去,我只是顺从地跟着他走。他带我去了火车站,然后买了两张票。在深沉的夜色中,车窗外什么都看不见,我精疲力竭,倦怠到了极点,他看出来了:“睡吧,到站我叫你。”
我沉沉睡去,虽然是在嘈杂的列车上,车顶的灯一直亮着,软座车厢时不时还有说笑喧哗。我就在这样一片噪音中沉沉睡去,因为我知道,萧山就坐在我身边。
火车到站的时候我被萧山叫醒,我们出站拦了出租车,T市和我几天前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清晨的薄雾飘散在路灯的光芒里。他带我回到那老式的家属院,这里的楼房一幢一幢,他带着我在中间穿梭来去,所有的楼房机会都是一模一样,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因为仅仅相隔几天,我又回到这里,而萧山就在我身边。
我一定是在做梦吧,我安慰地觉得,这个梦真的是太美好了。走上楼梯,萧山打开了大门,陌生而熟悉的三室两厅通透地出现在我面前。清晨的阳光刚好透过窗子照进来,家具都披上一层淡淡 的金色,光线柔和饱满,更衬托出这一切都只是梦境,美好得令我难以置信。萧山问我:"要不要睡一会?"
卧室的床很软,我和衣倒上去就睡着了。
我一直睡了十几个小时,这么多年来我从没睡得如此安稳过,睡得如此香甜过,醒过来的时候我连颈椎都睡得僵了,天色已经黄昏,映在屋子里已经是夕阳了。我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也许是在做梦,也许并不是在做梦,可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恍惚了很久才起床,小心地推开门。萧山坐在外边的客厅里看电脑,他独自坐在偌大的屋子中央,夕阳勾勒出他的身影,那样清晰而遥远的轮廓,我所熟知的每一个饱满的曲线,他就像从来不曾离开过我的生活。可是他在看着电脑的屏幕,我心里猛然一沉,昨天发生的一切瞬息间涌上来,像是黑沉沉的海,一浪高过一浪,铺天盖地地朝我压过来,把我压在那些海水底下,永世不得超生。我一度又想要垮下去,我想我要不要夺路而逃,萧山已经抬起头看到了我,他的脸色很安详,令我觉得有种平安无事的错觉。我走过去后只觉得松了口气,原来他并没有上网,只是玩着游戏。我知道自己太自欺,他迟早会知道一切,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如果这是饮鸩止渴,那就让我死吧,反正我早就不应该活了。如果萧山知道,而我只是把头埋在沙子里,情愿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他放下鼠标,问我:"饿不饿?想吃什么?"
"我想吃面。"
"我去给你煮。"
我一阵恍惚,时间与空间都重叠得令我觉得茫然,老式房子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就像我们不曾离开过。厨房里十分安静,锅里的水渐渐沸了,萧山低头切着番茄:"前阵子我在这里住了几天,所以冰箱里还有菜。"
我没有告诉他,我曾一直寻到这里来,可是我没有找到他。
他煮的面很好吃,放了很多的番茄和牛肉酱,我吃了很大一碗。
萧山不让我洗碗,他系着围裙,站在水槽前一会儿就洗完了,然后将碗都放入架上晾干,最后擦净了手解下围裙。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萧山,像个居家的男人,而不是从前那个与我一起争执番茄炒蛋到底该怎么做的男生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曾觉得如此宁静。
吃过饭我们一起看电视,新闻还是老一套,领导人接见了谁,召开了什么会议,萧山没有对我说什么话,也没有追问我什么。
也许是白天睡了一整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我做了梦,梦到那间公寓。走廊很远很长,我一直走了很久,那是我第一次到那么豪华的公寓,比起来,我们学校所谓的星级宾馆简直逊色得多。
一只手持着茶壶,茶水涓涓地注入杯中,那杯茶很香,有一种特别的香气,让人昏昏沉沉。他的袖口有精巧的白金袖口,是小小的高尔夫球,银亮的光线在灯下一闪,他的脸也是忽闪忽闪的,让我看不清楚。
冰凉的手指拂在我的脸上,这样突兀的举动令我想要躲闪,可是昏昏沉沉,四肢百骸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我吓得要尖声大叫,可是声音哑在喉咙里,我想挣扎,却没力气,残存的神智似乎也在渐渐消失,我喃喃想说什么,身子一轻却被人抱起来。
终于还是痛得叫出声,有人伸手按住我的嘴,那个人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味道,那种味道一浸润在黑暗里,熟悉的仿佛似曾相识。
那种淡淡的香气若有似无,令我觉得作呕,神智渐渐恢复,黑暗中的眼睛仿佛幽暗,令我惊恐万状,尖叫着想要逃脱什么。
我被人摇醒,顶灯是并不刺眼的晕黄,萧山正扶着我的肩,叫着我的名字,是萧山。我犹带着哽咽,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只希望他从来不曾离开我,一切只是噩梦,我做了个噩梦而已,等我醒来,会知道这三年统统是噩梦。
萧山却没有动,过了还一会儿他才问:“你做梦了?”
他睡在隔壁,显然是匆忙套上的T恤,连外套都没有穿。他的气息非常干净,几乎只有淡淡的浴液的味道。梦里的那种香气仿佛毒蛇般渐渐游入我的记忆,我忽然想起来那是什么香气——那是Tiffany男用香水的味道,那是莫绍谦——最近这几十个小时发生的事情顿时回到我的脑海,我真的逃了,不顾一切地跟萧山逃到这里来,萧山不知道我在逃避什么,可是我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偏安一隅,他并不问我,他终于回来带走我,他就在我身边,可是又远得我根本触不到。
我不知道现在的萧山在想什么,我抓着他,就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是这是不道德的,不道德的事情我已经做过一次,面对萧山,面对林姿娴,我根本不应该再做一次。
我终于放开手,喃喃地说:“我要走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觉得自己又开始发抖,我逃到这里来,只是苟且偷安,我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迟早有一天我不得不面对,萧山这里根本不应该有我的容身之地。我还是得回去,回去面对我自己应得的一切。我下床到处找我的外套,我不应该把萧山拖进来,拖到这种滥污的事情里来。
萧山静静地看着我吃力地套上大衣,他终于开口,声音似乎很平静,仿佛带着某种隐忍:“你还是想回到他身边去?”
我忽然就像是腿软,再也站不住。原来他知道,原来一切他都知道。我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绝望地看着他,他的嘴角竟似有笑意:“以前我还一直以为你和幕振飞在谈恋爱——其实网上的事过几天就会安静,我想你男朋友肯定不是个寻常人,他一定会想办法平息这种议论,你不用太着急。”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支箭,每一支都深深地朝我的心窝攒过来。我绝望地看着他,而他平静地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眼中是什么情绪,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我的。鄙夷?不,他连鄙夷都吝啬给我了。
假如萧山知道,我曾经一遍遍想过的那句话,又在心底冒了出来,假如萧山知道……我唯一的指望就是他。可是现在连他都对我灰心了,我不过是个道德败坏的女生,爱慕虚荣破坏旁人的家庭,所以的人都知道我是为了钱,为了一个有钱男人的钱,所以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身体。
我是罪有应得。
我拉开门掉头就冲了出去,楼道里每一层的声控灯纷纷亮了,我跌跌撞撞几乎是脚不落地地走下去,每一级楼梯都在我脚下磕磕绊绊,我竟然没有摔倒。我推开楼门,它反弹着关上,发出"砰"的巨响砸碎我身后的夜色。我奔跑在沉寂的黑暗里,漫无目的像只无头的苍蝇,所有的楼房都一模一样,我在它们中间穿梭来去。我认不得路,这里像个偌大的迷宫,我撞来撞去,像苍蝇撞在透明的玻璃上,一次次又被挡回来,我根本找不着出路。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而我只顾着拼命往前跑,爱我的那个男生早就走了,他转身离开了我,然后把我独自一人抛弃在那黑暗的世界里。
有人猝然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拼命挣扎,萧山的力气很大,我挣不开他。我狠狠咬在它的手背上,他却没有缩手,而是用另一只手扣住了我的脸,就那样吻上来。
所有的天地都在旋转,我发抖地瘫在他的怀里,唇齿相接的那一刹那我几乎昏了过去,他的温暖气息像电流一般麻痹着我的四肢。他抱住了我,带着一种蛮力般**着我。他狠狠咬痛了我,我哭了,因为我没有办法忘记,忘记他,忘记当年就是在这里,那个酸甜如昔的初吻。
过了这些年,他再次吻我的时候,我却哭得全身发抖。他将我抱得很紧,喃喃叫我的名字。他说了一些话,颠三倒四,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我任由他半拖半抱,将我弄回温暖的屋子里去,他将我抱在怀里,一遍遍吻我,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童雪……童……。"他的声音深沉而痛楚,"我爱你……你不要再离开我……"
我哭得上气接不了下气,我抓着他的衣服,我不会再放手,这是我一直爱着的萧山。他说他爱我,他让我不要再离开他,他一遍遍地说:"第二天我就去找过你,可是你不在家。第三天我打了电话,可是你又不在家,我让你表妹转告你,我一直等,你没有回我电话。我等了几个星期,我每天都在学校里看着你,你却不理我,我没想到你会这样狠心,你这样骄傲……从那天之后,你就再也不理我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一定是上辈子。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一遍遍地说着那些过去的事情。原来分手第二天他曾经找过我,可是表妹没有告诉我,也许她只是忘了。可是我没有打电话给他,他一直以为我真的不再理会他了。
这么多年,我错过什么?我错过了萧山,我错过我最爱的人,我错过了一切。知识阴差阳错的一个电话,只是少年人的一时赌气,我以为他再也不理我,他以为我再也不理他,此后是忙碌到绝望的高三,此后我们咫尺天涯。
我到底错过了什么?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能不对他说,我遇上的事情,我受过的委屈,我吃过的苦,我遭受的一切,从很久之前我就想对他说,可是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萧山。我在他怀里放任自己嚎啕大哭,我哽咽地,颠三倒四地,断断续续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那些所有难以启齿的一切,那些所有的屈辱,那些令我绝望的一切,我的声音支离破碎,我根本不曾奢望过这一切我有机会对着他说,那个绝望的黑夜我从来不原意去回想,那是令人发指的遭遇,而我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凭着被几近强暴地掠夺,我失去的一切,再不可能回来,回忆令我绝望得发抖。
那些屈辱的夜晚仿佛一遍遍重来,我全身都没了半分力气,身上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又像是溺在水里,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却挣扎不了。。。。。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而去,从此永远陷在绝望的黑暗里。
谁也不曾知道我遭受过什么,谁也不曾知道我忍受过什么……我一遍遍地忍,强迫自己忍下那屈辱,我一直骗自己,骗自己如果萧山知道……如果萧山知道……如果萧山知道,他绝不会让我遭受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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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
228158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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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2yli 0关注9粉丝25帖子威望:8个性排屋金币:148发私信关注TA只看该作者 2009-5-29 18:04 第22章
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莫绍谦的情景,那是学校某实业公司的庆典,莫绍谦作为嘉宾来参加剪彩。那时候我刚刚考进大学,因为身高被选入学校礼仪队,天天穿着旗袍练走路。剪彩的时候莫绍谦就站在我身边,因为进了礼仪队我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正式场合,地下密密麻麻全是人,而且前排还有不少记者和相机,我脑子里直发昏,把平常的排练忘得一干二净。莫绍谦接过剪刀后,我端着彩带还有点不知所措。最后他一剪子下去,我正好伸手想去托彩球,结果他的剪尖不小心戳到我的手,滚圆的血珠冒出来,台下坐的都是老师和领导,我忍着疼没声张。
那时他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我只记得他的眼神,非常犀利,若有所思,仿佛我指尖流出的并不是血,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忍痛还保持着微笑,所有的人都在拍手鼓掌,礼花和彩屑在台上纷飞似一场花雨,他把剪刀放回我的盘中,然后同所有人一起鼓掌。可是我一直觉得不安,就因为刚才他那一瞥,他看我的时候不像是看个人,倒像是看着别的什么东西。我忍到最后端着彩球走到后台,所有的人才发现我的手在流血,礼仪队的女生都慌了神,莫绍谦却很突兀地出现在后台,径直朝我走来过来, 用一块干净手帕压住我的伤口。
我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用手帕,那手帕上有淡淡的香气,后来悦莹告诉我说那是Tiffany男用香水的味道,这款香水目前国内没有出售。
“一定是个有钱又优雅的男人。”我还记得当时悦莹的口气,“可惜我没去看剪彩,这种男人真的好小言哦!”
悦莹每天看言**,成日沉浸在对爱情的幻想中。 而我没过几天就忘了这件事,周末的时候我照例收拾东西回舅家,除了南门去公交站,没想到有部车忽然在我身边停下来。
莫绍谦那天穿的很休闲,T恤长裤看上去都很普通,若不是那副太阳镜,我一定会把他当成学校的哪个老师,我跟我打招呼,我一时没有认出他来,心想他肯定是认错了人。
可是旋即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您是哪位?”
太阳镜遮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当时他应该是在笑,问我:“你的手好些了吗?“
我这才想起来他是谁,可是那天的嘉宾一大堆,不是这个总就是那个总,我实在记不住他姓什么。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窘态,对我伸出手,”莫绍谦。“
我连忙伸手与他握手,这是我除了亲戚和老师之外,第一次和成熟的男人打交道。他举止优雅,风度翩然。知道我要回家,便提出送我一程。
“正好顺路。”他很有风度地替我开车门,“你不介意吧?”
我还是想自己坐公交车,可是他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不过气势凌人,显然习惯了发号施令掌控一切。我还在犹豫,他已经微笑:“我不是人贩子。”
那时候的我还是不习惯和他这样的人打交道,我只是觉得他这样的老板还挺和气的。我搭他的顺风车回舅舅家,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与我闲谈,知道我想勤工俭学,趁着等红灯的机会,他给我一张名片:“有个朋友的公司,招大学生做临时兼职工作,都是上街发传单或者促销,比较辛苦,不过日薪倒还不错。你要有兴趣打这个电话,就说是我介绍的。”
我那时一心想找份工作,减轻生活费的负担---虽然舅妈每个月都会准时给我钱,可我实在想自力更生,这样也让我的自尊心好过些。我按着名片上的电话打过去,对方果然通知我去面试,我被顺利录取。兼职工作确实很辛苦,每个双休日都在路旁做某饮料的促销,风吹日晒,还要跟城管斗智斗勇,可是每天可以挣到六十块,我觉得非常值得。
为此我非常感激莫绍谦,他打电话来说亲我吃饭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想过他是从哪里弄到我的手机号的。我只是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更不好意思说是我应该请他吃饭,毕竟他是个老板,我这样的穷学生,想请他吃饭他也看不起吧。
那天莫绍谦带我去吃的私房菜,菜非常好吃,价钱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昂贵,我觉得很安心,于是大胆地说:“莫先生,要不这顿还是我请你吧。谢谢你帮我找着工作。”
他怔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那天的晚餐花掉我三百多块,送我回去的路上,他对我说:“这么多年,除了商业应酬,你是第一个请我吃饭的女人。”
我只会呵呵傻笑,想他这样优秀的人肯定有很多女朋友,我一点也没留意到他将我归为女人还不是女生。
我不知道莫绍谦和我交往的目的,他并不经常给我打电话,顶多隔十天半月约我吃顿饭。我对他的生活虽然有些好奇,但也觉得疑惑。知道有次我过生日,他送我一条项链,我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虽然不知道那项链到底有多贵,可是也知道镶着钻石一定便宜不了。一个男人送出这样昂贵的礼物,我再笨也明白过来了。
我不肯收项链,支支吾吾对他婉转说着不知所云的话,他一定是听明白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那顿饭是我吃得最食不知味的一顿,我想以后我一定没办法再和他做朋友了。
我辞掉了兼职工作,虽然我很需要它,但我习惯了不欠人任何东西。整个寒假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春节的时候我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里的气氛变得很不对劲,连活泼的表妹都一反常态变得沉默起来。我小心翼翼地套着舅妈的话,才知道舅舅工作中遇上一点麻烦。
我做梦也没想过这麻烦会与莫绍谦有什么关系。
新年初三的那天,舅舅请一位很重要的朋友吃饭,因为请了对方全家,所以舅舅也是全家作陪,连我也被带去了。我还记得舅舅那位朋友,他的女儿正在读高二,成绩平平又偏科,听说我是X大的学生,又问了我高考的分数,顿时将我夸了又夸,一只让他女儿向我请教学习方法。
我想帮舅舅的忙,主动提出给那个女孩子做免费的家教。
舅舅的那位朋友很高兴,跟舅舅连干了几杯酒,约好了开学后每个周六周日的下午,我都去给那女生补习数学和化学。
我还记得那个周末,一直下着潇潇的冷雨。我拿着写着地址的纸条,带着几本参考书准备出门。舅妈因为我的懂事而显得格外和蔼,临出门时她亲自递给我一把伞:“给人家补习的时候耐心点儿,小女孩儿别对她太严厉。”
可是不严厉又怎么能教会她学习呢?我没有家教经验,不免有点忐忑。我拿着那张纸条,下了地铁又转公交,才找着地方。
我从来没去过那种高档的公寓,保安打过电话后才放我进大门。电梯都是一梯一户,走廊里安静极了,雪白的大理石被擦得锃亮,简直不像是给人走的。
我一步一个湿淋淋的脚印,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按了门铃后,我整了整衣襟,一手理了理参考书,一手想把那湿淋淋的伞换个角度,不让水滴在漂亮的大理石地面上。
门是从里面自动开的,我从来没见过遥控的门锁,所以还挺好奇。玄关处铺着厚厚的地毯,我都不知道要不要换鞋,这屋子静悄悄的,简直像是一个人都没有。
我顺着地毯小心地朝前走了两步,终于看到了客厅。
客厅的茶几上有点心和红茶。
一只手持着茶壶,茶水涓涓地注入杯中,莫绍谦背对着我正斟茶,说:“你来得很准时,真是下午茶时间。”
他的声音从容平缓,好像他就是这屋子的主人。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转过脸来,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他对我微笑:“来尝尝点心。”
那杯茶很香,有一种特别的香气,让人昏昏沉沉。我不敢看他的脸,目光一直下垂,只注意到他袖口有精巧的白金袖扣,是小小的高尔夫球形状,银亮的光线在灯下一闪,显得很别致。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对他说,我明明早就拒绝了他,不是吗?
他给我看了一些东西,都是文件之类,我费了很大的劲也没能看懂,只知道上头都是我舅舅的签字。“刑法第三百八十三条规定,个人**数额在十万元以上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情节特别严重的,处死刑,并处没收财产。”他的声音似乎谈论天气般寻常,“数数那些零,你舅舅大约够枪毙好几次吧。”
我仓促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冰凉的手指拂过我的手腕,仿佛漫不经心:“其实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你对我死心塌地,也有很多办法让你对我改变看法,但我耐心非常有限,我不想浪费时间,你也不值得我浪费时间。事情很简单,你让我得到我想要的,我就保证这些东西不会出现在反贪局。”
我口干舌燥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他还是那样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忽然明白,我做不到。我想离开,可是我昏昏沉沉,竟然没有力气从沙发里站起来。他对我伸出手,他的脸也是忽远忽近,让我看不清楚。我的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他抱起来。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可怕的下午,那张床很软,可是我身上很重,四周都是漆黑一片,我要哭又哭不出来,全身没了半分力气,身上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又像是溺在水里,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却挣扎不了……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而去,此后永远陷在绝望的黑暗里……我连哭都没力气,一动也动不了,四肢百骸都像不再是自己的,全身都像被抽了筋,剥了皮。就像是传说里的龙女被拔了鳞——可我心里明白,这不是天谴,只是命,是我的命。
神智渐渐恢复,我才发现自己失去了什么,我蜷缩在床角紧紧抓着被子,绝望地只想去死。而莫绍谦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若无其事地对我说:“洗个澡再回去,你这样子会被人看出来。”
我想杀了他,随便用什么,哪怕要杀人偿命也好,我只是想杀了他。他却走近我,我全身发抖,想要抓住床头灯,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往他头上砸去,而他只是俯身拍拍我的脸:“明天记得准时,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在深夜才回到家里,舅舅舅妈都睡了,我用钥匙打开门,爬上楼,将自己蒙进被子里,才放任自己哭出来。第二天我在家里睡了一整天,舅妈拍门提醒我还要去给那女孩补课,我只是说我不舒服。
我听到舅妈在外面打电话对人家道歉,声音很大:“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她病了。这孩子就是娇气,一点感冒就起不来……”我忽然明白前因后果,原来这是一个局,一个莫绍谦设好了的局。他竟然是这样有手腕有实力,连舅舅那个地位很重要的朋友,都是和莫绍谦串通一气的。
周一我忐忑不安地去上学,我努力地想要把这事情忘了,我不能告诉舅舅,我也没有报警,我想莫绍谦说的可能不是假话,我不想连累到舅舅。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我拼命地安慰自己,就当这件事情不曾发生,我若无其事地回学校去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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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2yli 0关注9粉丝25帖子威望:8个性排屋金币:148发私信关注TA只看该作者 2009-5-29 18:05 我只上了半天课,中午的时候表妹给我打电话,哭着告诉我舅舅被公安局带走了,说是涉嫌职务犯罪。我拿着听筒的手抖得厉害,原来莫绍谦并不是威胁我,原来这些事都是真的。
我挂断了电话就接到莫绍谦的电话,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任何事情都不曾发生,只是彬彬有礼地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莫绍谦是个魔鬼,一个真正的魔鬼。我被迫向他屈服,任他予取予求。他带我飞到一座海滨城市,在那里他有一套别墅,在海边别墅的那几天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噩梦。直到现在,我只要看到电视中播出落地窗外的海景,都会觉得心悸。那些雪白的浪花像是对着我直直地砸过来,砸得我粉身碎骨,提醒着我曾经经历过最可怕的事情。
等我们从海滨回来的时候,舅舅已经平安无事了。
我被迫答应莫绍谦,随传随到,与他长期保持这种不正当的关系。没有人知道我曾遭受过什么,没有人知道我曾忍受过什么。我一直等,等莫绍谦对我厌倦,等莫绍谦最终放过我……可是三年来他从来不曾给我机会,我每次自杀最后也只是绝望。
我割开自己手腕静脉的那一次,莫绍谦终于动怒,他神色冷淡地对我说:“你要是识趣,一年半载或者我就觉得腻了,你要是这样吸引我的注意力,只会适得其反。”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我顺从地安静下来,乖乖地听他的话,对着他装腔作势,甚至故意扮娇扮嗔,我一直等,一直忍,忍到今天。
我忍到了今天,我忍受着一切,只到今天。我颠三倒四地对萧山说出来,很久之前我一直想,如果萧山知道,如果他知道,他会回来带我走,他会回来救我。我一直知道,我说的断断续续,好几次我都没办法组织自己的语言,有好些地方我无法启齿,我曾经受过的一切都令我觉得无法启齿。
萧山全身都在发抖,他放开了我,我看见他眼睛通红,就像是困兽一般,我一直在想,如果萧山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如果萧山知道,他一定会来救我……。我就是这样一遍遍地骗自己,骗得自己活下来,骗自己还可以见到萧山,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允许任何人那样对我。萧山突然伸手狠狠地擂在墙上,擂得那样狠那样用力,重重的一拳接着一拳,就像擂在我的心窝里一样。我上去拉他,他甩开我,他的拳头已经渗出血来,他浑身怒意勃发,我拼命地拉他,他一遍遍甩开我,只是死命地狠狠捶打着墙壁,血一点点溅在墙上,他如同困兽一般咆哮着。我最后终于拖住他,他抱着我忽然就放声大哭。
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这样痛哭失声。他抱着我,就像个孩子般大声哭泣,他哭得全身都在发抖,我也全身都在发抖,我把他的头揽在自己怀里。
如果萧山知道,他一定不会让我遭受那一切。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让我遭受那一切,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知道。
我抱着痛哭的萧山,泪流满面,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救我。
我不知道哭了有多久,最后仿佛是昏厥般丧失了知觉。醒来的时候我睡在沙发上,盖着被子,而萧山裹着毯子睡在另一边的沙发上。他在睡梦里还紧紧咬着牙,眉头紧皱,我看着他,他翻了个身,将毯子裹得更紧。隔了这么多年,我奇迹一般的重新回到他身边,可以就这样静静地守在一旁,看着他睡着的样子。
他手上的伤口没有包扎,已经是血肉模糊,我爬起来去找急救箱,找到一半的时候似乎是手机响起来。我怕吵醒萧山,连忙跑过来找手机,其实他的手机就搁在茶几上,我看到上面的来到显示:“林姿娴来电是否接听?”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名字,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丧失了理智,我抓着萧山带我逃离,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萧山,因为这些年来我独自承受的一切,令我到了崩溃的边缘。我自私地将一切都告诉了萧山,他不会再坐视不理,他或许再不会离开我。
可是林姿娴,我不应该抓着萧山,我不应该忘了现在他的女朋友是林姿娴。
而我和他,早已经分手多年。
手机的铃声终于吵醒了他,他坐起来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手机。
我慢慢转身去洗手间,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他说爱我---在昨天晚上---可是我忘了林姿娴。
我已经伤害到一个女人,不管是否出于我本身的意愿,我忘不了林姿娴来找我的样子,她抽烟的样子落寞而寂寥,而真的很爱很爱一个人,才能做到吧。而我从来只有这样自私,我爱萧山,我自私地抓着他不放。他一说爱我,我就把一切事情都倾给了他。我把我遭受的一切都告诉了他,我让他觉得内疚,我让他不能抛下我。
我把水放得很大,哗哗地响着,或者这样我可以不管萧山在外面跟林姿娴说什么,或者这样我可以不哭。
萧山在敲洗手间的门,我关上了水龙头,若无其事地打开门。他看着我,我甚至对他笑了笑。
他突然紧紧地将我搂进怀里。
我没有提到林姿娴,这一刻我什么也不愿想。如果自私就让我自私吧,如果该下地狱就让我下地狱吧,反正我已经在地狱里。我紧紧抱着他,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我们抱了很久,我想如果可以,我情愿这一生就这样死在这里。
他手上的伤口令我觉得很心痛,我说:“去医院吧。”
“我不去。”
“那我去给你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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