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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

_58 桂仁(当代)
章清亭一大家子自然不在人群之中,她们既已搬了新家,自然都在自家二层小楼上往外观瞧。
章清亭怕人瞧了不雅,倒是放下了窗帘,坐在帘后观瞧便是了。
吉时已到,待见到娄知县的官轿过来,程队长立即指挥衙役们燃放起搁置在学堂门口的粗大礼花。
“轰隆隆”连串巨响,百姓们自发的热烈鼓起掌来,这就标志着开学典礼正式开始了!
等硝烟散去,娄知县已然下得轿来,上了高台,抬手示意,百姓们全部安静了下来,听父母官讲话。
“众位父老乡亲!今日咱们扎兰堡第一所学堂终于开学了!”
“好!”台下有人领着头发出雷鸣般的鼓掌和喝彩声。
娄知县洋洋洒洒讲了一通文绉绉的官话过后才落到了实处,“这学堂是官府建的,却也是咱们所有扎兰堡的百姓自己建的!在这里,我们要感谢他们!下面请念到名字的乡亲们,上台来亮个相!李承业……”
娄知县一面念着人名,一面就有衙役引导着捐助者,一一在百姓面前亮相,无论钱数多寡,都有机会显摆,接受众人礼敬的目光,很是荣耀。许多百姓一辈子没这么光彩过,激动得自个儿眼泪都下来了,胸脯挺得老高,无比骄傲和自豪。而且书院侧面的围墙上,还密密麻麻镌刻着资助人的姓名,这可是留芳百世啊!让那些没捐钱的,可后悔死了。
张发财在楼上看得心痒痒的,“早知道咱家也去捐助一把,这多光彩的事情!”
章清亭笑道,“这胡同咱们沾的好处已经够多的了,这些风头就让外人出去。免得说咱们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小蝶好奇了,“大姐,姐夫不说那些老秀才们还得来闹事么?怎么今儿也请他们来了?你到底给他们出什么主意了?”
章清亭微笑,“你且等着瞧!”
一时捐助者的名单念完了,娄知县又特别提到,“咱们这所学堂的建立,还得特别感谢一群人!请众位老先生上台!”
老杨秀才他们莫名其妙的给请了来,又莫名其妙的上了台,有人想着,是不是要分他们些好处,倒很是美滋滋在那儿等着。
却听娄知县道,“这些老先生,众位乡亲多半识得,有许多人或者是自家的孩子都上过他们的课,最早就是从他们的传授中,识得了人生第一个字!可是,他们为了学堂的建立,放弃了自己的谋生差使,还主动找到本官,要求支持学堂的建设!”
这不颠倒黑白么?楼上知道实情的人听得大眼瞪小眼,“这……这是怎么回事?”
章清亭含笑不答,倒是晏博文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老板娘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章清亭略一颔首,很有几分得意。瞧着方明珠有些妒忌了。
娄知县继续夸赞着这伙要闹事的老先生们,“大伙儿看看,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已经两鬓斑白,饱经沧桑,有些人家境艰难,却没有一个人在衙门里来诉苦闹事的!而是拉着本官,反复申明这办学堂乃是造福千秋,功在万代的大好事,他们宁肯不吃不喝也要支持,就是来扫地擦桌也愿意!大伙儿说说,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操?”
台下的掌声简直震耳欲聋了!
台上一群老先生们面面相觑,老脸都有些挂不住了,有那暗藏着耗子药,小匕首要闹事的,也赶紧把东西紧揣在怀里,生怕露出形迹。
当着这千百人的面,娄知县已经这么吹捧他们了,就是个傻子也不好意思公然跳出来闹事,那以后还做不做人了?毕竟都是读书人,丢不起这个脸!
娄知县吹捧过后,开始煽情了,“可本官怎么能忍心让这些老先生们花甲之年,老来失业,贫苦无依?所以在此,本官肯请众位乡邻,若是谁家要请私塾、文书、抄算的,请首先考虑这些老先生。这些老先生都老经世事,定然能做得精细妥当!”
这话说得好象自个儿没饭吃似的,老杨秀才脸上首先就挂不住了,“老朽家中尚有几亩薄田,实在不劳大人费心!”
他又羞又愧的下来了。他这一带头,其余几人也没脸站着,纷纷下得台来。旁边那些乡绅们一商议,倒是提议,“我们愿意捐助些银钱,以养这些老先生们终老。”
这些一提,这些老先生更不好意思收钱了。娄知县这才提了个章清亭传授的折衷之计,“那你们若是有子侄,能否请诸位员外在府中安排些差使,适当加些工钱,这样可好?”
这个却好!除却一些家境说得过去的,若是那些当真家境贫寒的老先生,若是能给孩子们谋个差使,有了营生,他的日子自然也过得去了。若是当然有那等孤苦无依,孑然一身,实在家贫无以为继之人,再从捐资助学的钱里补助一些出来,也就完事了。
楼上众人瞧了纷纷冲章清亭竖起大拇指,“这个法子真好!纵是底下还有些不服,日后想闹事的,再也没脸出来说话的。”
章清亭略带得意的一笑,小菜一碟!
她以前家中仆役众多,许多到了年老又不干活,又拿最高月钱的老仆妇们多了去了,成天和母亲大人斗来斗去,瞧得多了,自然也懂得如何收拾了。
这边完事之后,娄知县揭开匾额。
几经商议,学堂名字最后定的便叫“扎兰书院。”以地名代学名,以示让学生们不要忘本之意。门口一副对联取自名人诗句,“日月两轮天地眼,读书万卷圣贤心。”
牌匾和对联都是娄知县手书,谈不上多好,但也中规中矩。
爆竹声中,赵成材和李鸿文在后头缓缓拉开书院大门,迎接新生。
特意请了几位夫子点名,一个一个孩子走上台来,娄知县亲手给他们发了文具,鱼贯而入,进了学堂。
两位年轻的院长便负责在里头将学生整队,等二百多个孩子到齐,才由娄知县带领着,进去上香叩头,拜文曲星、武曲星,以及列位圣贤画像。
一通神圣庄严的繁文缛礼过后,按照分班,各自归入教室当中,夫子们开始各就其位,传道授业。
扎兰书院里,第一次听到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
张发财喜得抓耳挠腮,“咱们以后住在这里可有福了,天天听着这些孩子们念书,听这声音,多好听!”
章清亭一笑,“只不要日后嫌吵闹就行!”
“怎么会?”张发财道,“瞧外面这些人,有一个走的没?”
这是真的,外头黑鸦鸦的人群,没有一个离去的,也许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听不懂,但是脸上都露出那种欣喜的笑容,却足以令人动容。
章清亭忽然觉得,赵成材提议办书院,不仅是解决了她当初的大难题,还当真是为扎兰堡的人办了件大好事。这份眼光,确实长远。她第一次对那个小小的秀才生出些钦佩之意来。
第二卷 (一五八)怎么卖出好价钱
(一五八)怎么卖出好价钱
扎兰书院的第一堂课。在所有乡亲们的见证下,上完了。
娄知县亲自坐阵书院,看孩子们上完了课,眼见各家家长欢天喜地牵走了自家儿女,这才设宴款待诸位老师。
银宝元宝也去上学了,他们倒是不用人接,出了大门转个弯就到家了,回来兴奋得不得了,连连说上学实在太有意思了!
张发财咧着大嘴笑眯眯的训斥两个小的,“那你们以后可得好生读书,跟大姐、大姐夫似的一样有出息才行!”他还特意关照张罗氏,以后给两个上学的孩子每天发一只鸡蛋,“补补脑子!”
张小蝶撇嘴,“偏心!咱们一样在念书,还要干活,怎么就没鸡蛋吃?”
张发财一瞪眼,“那他们日后能去考秀才,你能去么?”
张小蝶一哽,转头找章清亭告状,“瞧,爹欺负我们女儿家!”
章清亭抿嘴一笑。“等房子卖起价来了,别说吃鸡蛋,只要你不腻,就天天吃鸡都随你!”
用过午饭,章清亭把账本一挟,到隔壁方家去商量正事了。现在学堂已开,该正正经经的琢磨卖房子了。
“我全部算过了,又交明珠和阿礼核了一遍,咱们这条胡同托学堂的福,省了许多人工,光材料一共只费了一千一百七十三两银,加上地价的一千八百两,总共算是三千两。比预想的便宜多了!若是按那十六套小宅的面积来算,咱们两家,各占了两套的地,学堂那头,差不多占了六套的地。可学堂那头,工钱和材料是另计的,若是只按地价来算,那儿的地价就只要四百一十多两银子。娄大人倒是说可以适当加一点给他,至于加多少,我们就得好好核计核计了。明珠,你来说说看。”
方明珠很是认真的将核算的结果念给众人听,“若是除去咱们两家的房子,按这地价算,学堂就该是四百九十多两银子了。这建学堂也算是做好事,大姐说卖给他们咱们少收点。那资助款里就能富余点,那咱们就不如收学堂五百两银子的地价算了。勾去这一项,再摊匀到每套小宅上,每套的成本就合着约一百五十七两银。”
方德海点头,“这个价钱说贵不太贵,说便宜也不算便宜了。但咱们辛辛苦苦折腾这么一场,每套再加上三五十两银子卖,也不算过吧?”
方明珠笑道,“阿礼哥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越贵越好!”
晏博文道,“其实要我说,这些小宅倒是租比售的好。就定十两一月的租金,大伙儿算算,这两年不到就能回本,再往后,可全是利息了,那个可厉害得很!”
“十两银子?会不会太贵了一点?”方德海有些犹豫,“咱们之前租那个绝味斋一年才不过十两银子,你这一月就十两,也太贵了吧?”
章清亭摇头笑道。“那也得看货比货!他那才多大的地方?多旧的房子?咱们这儿可是上下两层,全新的屋子,这个价依我说还算便宜了!看看我们这儿的房子,做起来就是门面了!这两天已经有几家开始向我打听这地方怎么租售了,只是我也没想好,全都没有应下。”
“我倒是另算了笔账,在建房子时那些打点,尤其是送的那五百两银子可也得算在成本里头!这样下来,差不多一套就得算上二百两银子的本钱,那咱们要卖,可不得一套卖个三四百两才够?其实我倒是赞成阿礼的说法,一月十两租金看起来贵,但若是生意真做起来,可就不贵了。想想咱们那绝味斋,一月生出多少银子来!”
“所以我倒是想,干脆把房子价格定高一点,弄个五百两一套,只要能卖出两三套,咱们就够钱还那些材料费用。剩下的便租出去,虽然回钱慢些,但却是个长远的生计,两年之后,每年就可生出一百多两利息呢!这地还是我们的,想想那个多厉害,可比这一锤子买卖要好得多!”
方德海听得有理,却很担心,“这么贵的房子,哪有人肯买?”
晏博文却道,“这跟咱们之前做卤水是一个道理。咱们家的价钱可比外头贵了足足三成有余,尤其是供给福兴楼的,翻了一个筋斗还不止,为什么能卖得这么好?就因为贵,大家才觉得特别的好!咱们这条胡同不是单做了一家两家,是整条胡同都起来了,这个环境可不是一般地方能比的。况且现在有了学堂,日后家长接送孩子们往来,这人气可就更旺了。方才我留心看了一下,好些家长带孩子回家时,多有顺路就在集市上买些东西的,想来日后这生意定是好做的,那些商人未必不动心。”
方明珠听得一脸崇拜,“阿礼哥你真细心!”
晏博文瞧了她一眼,却迅速收回了目光。
章清亭道,“纵然这房子卖不出去,咱们只要能租出去,就有银子回来了,这十六套房子,只要预收出来十套一年的租金,就能把账全部还上!再多就是咱们自己的,这一年都是不愁花用的了。所以咱们这个其实卖的是虚价,租的才是实价。”
方德海想了半天。点了点头,“那你打算怎么个卖法呢?这不管你是要卖要租,都得想法把人气造起来,让那些有钱人都知道咱们这儿要卖房子了,请人家来瞧了,让他们知道这房子值这个价,才好出手啊!”
章清亭皱眉,“就是这桩事还没想好,很是发愁!”
晏博文道,“老板娘,其实今儿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契机了。”
章清亭顿时领悟。“你是指学堂开学?”
晏博文点头,“今儿来的那些乡绅不少,我见有些人走时还特意到我们胡同前转了一圈,想来很有些兴趣。这有钱人嘛,除了赚钱,喜欢的无非是吃喝玩乐四个字。只要你能抓住一样做文章,下个帖子请了人来就好办了。”
章清亭听他言语中似还有些隐藏,便道,“你若是有什么主意,直说就是!”
晏博文却越发的尴尬起来,“那个……却是在这儿行不通的。”
“你就说说看嘛!”方明珠更加缠着他想知道。
章清亭见他神色有异,忽地明白过来,“不必提了!咱们这毕竟还沾了个学堂,不好弄那些声色犬马的东西。”
方明珠更加好奇了,犹自追问,方德海瞪她一眼,“你大姐都说了不合适了,你一小丫头,净打听那些个干什么?”
方明珠撅起嘴,瞧瞧章清亭,又瞧瞧晏博文,甚是郁闷。
章清亭苦苦思索,吃喝就不用提了,若是方德海手艺仍在,秘方仍在,当然就不必担心,“那能弄出些什么好玩乐的,吸引人来呢?而且咱们这是看房子,得在房子里头能做的事情才好……”
方明珠忽发奇想,“大姐,要不你再去摆个擂台打马吊吧!”
噗!方德海给气乐了,“我说丫头你能不能有点正经心思?你大姐之前打马吊那是为父还债!现在她可是有相公的人了,为了卖房子还出来抛头露面的打马吊?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还让不让你姐夫做人了?真是的!别瞎出主意的了,幸好没个外人听见,否则不定怎么笑话呢!”
方明珠顿时泄了气,不言语了。
方德海想了想,“我说丫头。这事儿不如跟你家相公再商量商量,他主意可不少,说不定能帮咱们想出好法子来!”
章清亭道,“若论做事,找他可以。这吃喝玩乐,他可是一窍不通。阿礼,你再没好法子了吗?”
晏博文见她如此寄望于自己,实在不愿辜负了她的期望。若他还是当年那个公子哥,那法子可有千万种。可现在摆明手上无钱,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思来想去,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容我再想想吧!”
章清亭回了家去,也自冥思苦想。
可主意这种东西,是犹如流星闪过夜空,需要智慧和灵感的火花,硬想可是想不出来的。
既然想不出来,就别浪费时间了,还不如做点别的事情。
章清亭见天气晴好,时间尚早,便烧了一大桶水,准备好生沐浴一番。
要说起来,这些天一起忙忙碌碌,后来又挤在绝味斋那巴掌大的小地方,着实洗沐不便,每回总是匆匆忙忙跟完成任务似的打发了事。今儿既有闲暇,章清亭索性就拿了干花香油,要好生泡个澡享受享受。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他们这房子设计的妙处了,不仅在这楼上特别设计了洗浴之所,里面还修了一条暗道,用一节节粗大的竹管接得严实,通到下面的排水沟里,而不用一趟趟从上往下拎脏水。
象浴桶这样的大家伙更是特别加了腿做了支架的,就安置在那暗道之上,底下做个一个活口,平时要用时,就用铁扣套上那个口,倒水进去,等洗完了,把铁扣拿开,水自然就顺着暗道里的竹管流下去了。
这样的浴桶,在设计房子时,订做了一批,每套宅子里都摆放了一个,看得张发财他们啧啧称奇。诸如此类还有恭桶等物,也做的特别精致秀巧,用起来既干净又省心。
章清亭自在盥洗室里泡着香喷喷的热水澡,却一时大意,忘了这屋子还有个人是可以进来的。
(PS:写到凌晨,终于码出一章存稿,希望以后能提早一点更新时间!OTL,真累啊!)
第二卷 (一五九)流鼻血了
(一五九)流鼻血了 [含加更]
今儿第一天开学。娄知县宴请所有的老师。这种场合下,酒是不能不喝的,但是晚上还有成人班要上课,赵成材喝了几杯,带了三分醉意便从席上先告辞回来了。其他的就交给李鸿文了,反正那家伙酒量好,就算是真喝趴下了,也可以直接回家歇着。晚上学生少,离自家又近,有他一人盯着就行了。
赵成材步履踉跄的回了家,满心就寻思着赶紧回房先睡一觉。
他们搬到新房来之后,住宿条件大为改善了,楼上两间套房,右边里头那间给了章清亭做卧室,外头这间准备布置成书房,只是暂时都还没钱添置家具,不过已经可以容纳赵成材搁个铺,让两人分房而居了。
书房的隔壁就是小盥洗室,为了出入方便,留有小门,与书房卧室都是连通的。
章清亭洗澡时。只记得把盥洗室外头的门闩上,窗关上,却忘了跟这边相通的小门要闩。
那门因时常出入,便虚掩着,隐隐约约透出那么点*光来。
赵成材是读书人,脚步本来就不重,再加上人洗澡时,总会弄出些哗啦啦的水声,这两下便相互掩盖住了,你没听见我,我也没听见你。
等到赵成材进了房,想躺下歇息时,才忽然觉出一丝不对静,隔壁有人!
他真的可以对天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只是出于人本能的好奇,探过头瞧了一眼,可就那么一眼,便让赵大秀才当场定格,石化在那儿了!
这……这是什么场景啊?
氤氲的雾气里,一位美人香肩微露,玉臂轻舒,慵懒娇娆的正在上演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出浴图。
浴室里半明不亮,深褐色的木桶,却越发衬得里头的美人肤白如玉,香艳撩人。为了宁神益气,木桶边还很是讲究情调的燃了一盏香油,却更为这副活动的图画增添了几分魅惑。
借着那一点摇曳的微弱烛光。甚至能瞧见一点撒满花瓣的水下*光。顺着那修长的颈项蜿蜒而下的,是丰满高耸的玉峰,特别是在美人举手抬足之际,更是含羞带怯的显出前面那两点嫣红的樱桃。
这样的场景,仿佛从天而降了一道雷,不偏不倚的劈傻了赵秀才。让他那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礼仪规矩,什么圣贤名句,统统忘了个一干二净!跟中了定身法似的呆若木鸡,傻愣愣的站在那里,连眼皮子都不带眨的。
躯壳为何物?魂魄又为何物?
这一刻的赵成材全都感觉不到了,整个人完全达到了抱元守一,反璞归真的至高境界,如天地鸿蒙,混沌初开时无知无觉,纯然忘我。
他是意识是全然忘我了,可他的身体却并没有全然忘我,仍是忠实的记录和反映着他此刻最本能的想法。
具体落实下来,就体现在从鼻腔中缓缓开始凝聚,然后快速滴落的新鲜鲜血当中。
一滴、两滴,没反应。
那就继续!三滴、四滴、五六滴……
终于。当赵成材胸前染上两汪鼻血时,他终于感受到那么一丁点轻微的凉意。而就是这么一丁点的凉意就足以吸引着他垂下一直平视着的眼往下滑落。这一看之下——魂兮!终于归来了。
赵成材两手紧紧捂着鼻子惊慌失措的左看右看,第一个想法就是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第二个想法是得迅速逃离案发现场!
人一俟恢复了理智,那份羞耻心就强烈的叫嚣着,猛烈的批判着他做出最合乎一般道德准则的事情。
来不及深思,赵成材只想着若是要被章清亭发现,那他的一世清名啊,定是付诸流水了。
人在紧急关头,往往都有些意想不到的潜能爆发出来。所以秀才以比狸猫更加轻巧的动作,比耗子更加警觉的速度,从二楼迅速往下逃窜!期间还没忘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路顺利的溜进一楼的盥洗室里,打来凉水,洗净满脸血污,尔后若无其事的坐在小院当中,仰头望天。看风吹树动,云卷云舒。
张金宝瞧见好奇,“姐夫,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中午多喝了几杯,有些燥热,流鼻血了。”赵成材大大方方指着衣襟上的血迹,脸不变色的撒着小谎。
家人在前头也被惊动了,张罗氏过来道,“那你是哪个鼻孔流血,就把另只手举高。”
“好象……两只都流了。”
“那就都举起来吧!”
“哦,好!”赵成材乖乖举起双手。
张小蝶道,“我去隔壁问问方老爷子,这流鼻血吃什么败火,买些来吧!”
“不用了!”赵成材急忙制止。那只老头子又精又猾,要是让他知道,肯定又得取笑一番,“已经不流了,过会儿就好了!你帮我泡杯茶来就行。”
张发财说年轻人火气旺,这是常有的事,只是多在秋天犯,春天犯的倒是稀奇。好吧,确实流鼻血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也不至于大动干戈的费心猜疑。
等章清亭舒舒服服洗完了澡,出来走廊上擦头发时,就见赵成材在下头高举双手,两眼望天,若祈福状。不觉莞尔,“你在那下头干什么呢?”
赵成材乍见了她,本来已经止住的鼻血又有些往外涌的趋势,急忙扭过头去,“别跟我说话,流鼻血呢!”
章清亭更是好笑,“你这么大个人好端端的流什么鼻血?现这让你开学堂,又不让你抛头颅洒热血,这么拼命干什么?”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赵成材一语双关的嘟囔着,“要不是为了建这胡同。我能想心思办学堂么?若是不办学堂,哪有机会甘洒热血写春秋啊?”
章清亭抿嘴笑了,梳顺了长发,松松绾起,这才下来,“难道建这学堂不好啊?瞧你今日多风光?往后感谢你的人可多了去了!”
赵成材心思一动,“那你呢?”
章清亭不答,却嗔了他一眼,“我这胡同还没卖出去,正闹心呢!”
说了会子话,赵成材感觉自己能够心平气和的跟她相处了。鼻血好象也不怎么流了,便把举酸的两手放了下来,“又怎么了?”
章清亭心里烦恼,把自己的打算跟他说了,赵成材听完,首先就觉得她的思路错了,“你又没钱,光想着弄那些吃喝玩乐的东西,怎么行?要我说,趁早换别的主意!”
章清亭小嘴一撅,“那你就不能想些既不太费钱,又有意思的主意来啊?”
赵成材嗤笑,“这话问你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你自个儿想想,我去路边买包松仁回来,你都爱理不理的,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能入得了你的眼?若是连你自己都吸引不了,你可怎么吸引那些有钱的大爷来?”
这话说得很是,章清亭心里点头,脸上却被批评得挂不住了,“那你又没主意,就会说我!”
赵成材白她一眼,“这主意不得让人想想啊?哪有这么快的?我又不是神仙!行了,我给你琢磨琢磨!”
他皱眉拉扯着衣襟,转身进屋换衣裳,“真是可惜!这么好的新衣裳,刚上身就染了。”
章清亭在后头笑道,“你若是给我想出主意来,我再给你做一件!”
赵成材心想,你明明就给我买了两件的,还有一件藏在哪儿了呢?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也不言语,居然还拿来奖赏我给你出主意,真是小气!
不过过日子嘛,总归要小气点才算贤惠的不是?赵成材又自我安慰着上了楼。
楼上沐浴后的香氛仍在,提醒着方才的那一切并非雁过无痕,赵成材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忐忑。象是一个旖旎的梦。深藏在心里,偷偷和自己分享着这份小小的快乐。
换了衣裳,休息了一会儿,准备了晚上上课要用的东西,吃过了晚饭,他正准备去学堂,却见爹娘弟弟全都来了。
赵王氏四下打量着这儿的房子,嘴上却道,“我们吃了饭,反正也闲着没事,就送你弟弟来上学,再瞧瞧玉兰。早上那开学可热闹得紧,晚上可有么?”
赵成材知道老娘是打着这幌子来视察新房子的,也不好相拦,“晚上都是大人了,哪有什么热闹?”
回头瞧章清亭,淡淡的不冷不热。倒是张发财非常客气的招呼着,“亲家快请进来坐!这是咱们刚弄的小店,正好提提意见。小蝶,快倒茶来!”
张小蝶觑着大姐神色,过去倒茶了。又一推元宝,“去隔壁叫玉兰姐姐回来!”
章清亭温颜对赵成材道,“你有事情忙就先过去吧!别在家里磨蹭了,小心误了正事。”
赵成材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放下心来,“成栋,见过你嫂子,咱们也该走了,还有金宝,你东西收拾好没?”
“你们先走,我上趟茅房马上来!”张金宝慌慌张张跑后头了。
张发财骂了一句,“真是懒驴出门屎尿多!”
赵成栋这才局促的上前给大嫂见礼,章清亭应了一声,问了句,“手好了么?”
赵成栋很是赧然,“差不多了,除了使不上大力,干些轻活都可以了。”
章清亭点头,“好好保养,随你哥去吧!”
等出了门,赵成栋才一脸羡慕的道,“哥,总听人说这胡同建得如何好,我也一直没过来,这房子建得真漂亮!这住楼上的感觉好么?”
赵成材斜睨弟弟一眼,“漂亮也别妒忌!这可是你大嫂辛辛苦苦,累掉几层皮盖起来的,全指着这个赚钱呢!你回去跟娘说,安安心心住那屋里,等有了钱,自然会给你们翻新!”
“嗳!这个我们知道的,就是想来看看。”赵成栋应了,心里却多少仍有些不舍。等进了学堂,又好奇的东张西望,很是新奇。
那边屋里,赵玉兰从方家回来了,赵王氏瞧着女儿气色不错,关心了几句,“这大晚上的,还在方师傅那儿学手艺啊?你现在也要自己当心,注意些保养。”
赵玉兰抿嘴笑道,“可不是学手艺!却是明珠向我学点针线活呢!大嫂叔婶他们都很顾着我,一点也不辛苦的!”
章清亭瞧出赵王氏的意思,主动提到,“玉兰,你就陪着公公婆婆在屋子里转转吧,只不过没添什么新家具,也就是瞧个空房子。”
赵王氏忙不迭的应了进来,赵玉兰陪着爹娘在楼上楼下逛了一圈,确实没有几样家具,显得很是寒酸,不过瞧着这么漂亮的新房子,已经让赵王氏两口子大开眼界了。
一时赵王氏指着后头锁着的那院子道,“那些也是准备租出去的呀?”
赵玉兰把爹娘让到自己房中,奉上茶水掩了门才道,“娘您可别又多心,张大叔倒说把这儿让给你们来住的,只是哥说纵是给了你们,又不懂经营,白浪费了一套铺子,不如租出去生些利钱才是要紧的。”
赵王氏努长了嘴,有三分嗔意,“你那个傻大哥,既知道给媳妇家弄个小店,怎么也不给我们想想心思?”
赵玉兰笑问,“那家里的地谁种?”
赵王氏两手一拍,“租给人种呗!连张发财都能学着做掌柜的,难道你母亲还比不上他啊?”
赵玉兰摇头,“娘!您以为做个买卖是多容易的事么?就这个小文房店也够人操心的!就算是您一人再精明再厉害,可也总得有人帮手啊?瞧张大叔那小店开着,金宝和小蝶都有帮忙的。那店,哥嫂可说了,都不管的。”
赵王氏道,“张发财有一双儿女,我不也有?有你和你弟弟帮着我,什么事干不成?”
赵玉兰反问,“那您想好了做什么吗?再说,成栋就是之前在店里来帮了会子忙,又学了多少东西?小蝶和金宝可不一样,成天跟着嫂子跑来跑去的,可扎扎实实学了不少东西呢!”
赵王氏不服气,“你们老长别人家的威风,灭自己家的志气!难道你和你弟弟还比不上他们家两个?”
赵玉兰道,“不是灭自己家志气,而是那个……对事不对人。要说起来,我是觉得自己有些地方比不上小蝶,识的字没她多,胆子也没她大。不过我也有自己的长处,等再跟着师傅学上几年,厨艺肯定是大伙儿都没得比的!”
赵老实半天没言语,此时开了腔,“我瞧玉兰好象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赵玉兰笑道,“我这是近朱者赤!”
“啥玩意儿?”赵家二老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玉兰笑道,“就是跟着有用的人,学得有用了!爹、娘,劝你们一句话,哥嫂的事情,你们少掺合吧!他们都是有学问的人,做事心里都有数的。”
赵王氏重重的出了口气,“他们心里是有数,可全不是我们的数!”
“娘您这话我可不爱听!要说起来,咱们沾嫂子的光还少了么?别瞧着这房子又眼热起来,哥嫂还该着外头的债呢!等卖了房子,自然有钱顾着你们了!依我说,现在可千万别跟哥嫂闹腾,这房子一日没卖出去,他们心里都着急上火呢!”赵玉兰正好借题发挥,“哥今儿还流鼻血了!可不就是因为这又盖房子又开学堂,劳累上的火?”
赵王氏一听这个可关心了,“那要不要紧的?”
“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出点血泄泄火也就好了。”
“那你记着提醒你嫂子,给你哥弄点黄莲子金银花什么的泡茶喝,那个败火的。”
赵玉兰应了。赵老实道,“孩子他娘,我觉得玉兰说得对,他们现在都忙,咱们就别在这儿添乱了。成材是个孝顺孩子,象上回他们去趟永和镇,还想着给咱们捎那么些东西回来。”
“就是!”赵玉兰也附合着,“张大叔他们自己都没舍得买身新衣裳,倒拿钱给我,给你们都扯了身新料子。”
赵王氏嘟囔着,“那这店还是用你的银子开的呢!”
赵玉兰一听这话可生气了,“娘您怎么能这么想呢?这钱我早说了,是孙家的脏钱,我不要的!再说了,这钱可是嫂子想法子给要回来的,嫂子帮我这么多,就白送给她又如何?我还嫌报答不了她的恩情呢!难不成您还要分啊?您要再提这事,我可真生气了!”
“行了行了!不提就是!”赵王氏讨个没趣,起身要走,“房子也看完了,再好咱们也住不进来,走吧!”
赵玉兰拉着她娘,“您这生相儿可别出去让嫂子瞧见!干嘛好好的又给人找不痛快?”
赵王氏咧嘴作个假笑,“那这样行了么?我的小姑奶奶?”
赵玉兰父女都扑哧笑了,赵玉兰正送爹娘出门,迎头却见晏博文兴冲冲的进来,“老板娘,我又想了个主意,你听听可好?”
“是么?”章清亭一听这个可来神了,见外头人多,“咱们到客厅里谈。”
她让着晏博文进了客厅,怕人嘈杂,还随手把门给掩上了。
赵王氏一瞧,这可不行!这谈什么还得关门?她有心上前去听,可周围还那么多人呢!干脆赖在小店里不走了,“亲家,你给我讲讲这些开店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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