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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

_42 桂仁(当代)
这边车把式已然找了麻绳,赵成材捆在腰上,张小蝶又去拣了根长树枝来给他拿上,跳下了河。
到了河中,赵成材才瞧见,那先下来的人居然是田福生!他怎么来的?
来不及细问,见他离赵玉兰更近一些,先把树枝扔了过去,“快勾住人!”
田福生也不多话,赶紧接了,水面平缓,可下面水流却湍急得很,往前探了几次,才勾住了赵玉兰的衣领。然后二人过去,当把赵玉兰捞出来时,她已经面色青紫的晕了过去。也不知是死是活,看得人心急如焚。
赵成材托着妹子,田福生在一旁护着,岸上的人又帮着拉绳子,总算是把他们三人都给平安捞了上来。
一上来,赵成材和田福生都已经冻得面无血色,浑身哆嗦,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孙俊良这会子倒来神了,颐指气息,“你们快把她抱到车上,送回我家去!”
美得你了!章清亭先摸了摸赵玉兰的脉,仍是一息尚存。知她只是冻得昏迷,放下心来。
让张小蝶和车把式扶着他们三人赶紧上车,自己转身忽地冲上前对着孙俊良就是拳打脚踢,“你个丧尽天良的黑心种子,居然连你媳妇都要谋害!你说,你为什么要推她下河?”
“我没有啊!”孙俊良被弄懵了。
“你还说没有?我小姑现在人都死了,你还不承认!你骑驴,让你媳妇走路,你还是个男人么?总之就是你害她掉下河的,你也给我下去吧!”章清亭一边骂,一边捡起那根大树枝,连接挥舞几下,逼得孙俊良也滚进河里。
他可怕死得很,牢牢扒着那岸边的枯草,“救命啊!快救命啊!”
章清亭指着他骂,“要是我家小姑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上衙门告你去!”
然后也不理他,自上了车,赶紧就往家里赶。
这孙俊良平时在当地臭名昭著,瞧他跳下河,又无性命之虞,看热闹的人多,竟是无一人出手相助。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慢慢的爬了上来,恨透了章清亭。可也冻得不轻,赶紧就先回家去!孙家父母见儿子也吃这么大亏,更加愤恨,在家商议,要如何出这口恶气。
章清亭这边赶回了家,一进门,赶紧先把他们三人都放到热烘烘的火盆边烤着,一面吩咐人去烧热水姜汤,一面又着人去请大夫。
等热烘烘的姜汤下了肚,又在热水桶得泡得浑身暖和了,赵成材这才慢慢舒展开来,紧裹着大棉袄到外头瞧大夫,却见田福生也收拾好了,穿了套张金宝的衣裳出来。
他一缓过劲,见了章清亭就问,“玉兰怎么样了?”
章清亭神色自如,“没事!就是人冻着了,一时半会的醒不来。今儿可真是多亏了你,才救了玉兰一命!”
一时大夫给他俩都瞧过了,也分别开了方子,章清亭打发银宝跟着回去抓药。
这头赵成材才问,“福生,你今天怎么也会在那儿?”
田福生象做错事般低下了头,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想看她一眼。我真的,真的只是想瞧她过得好不好,看一眼就行!前儿在你家门口等了一天也没瞧见,我就有点着急了。昨儿你们没出门,今儿一早我瞧见你们坐车出去了,我就……就跟着你们,一起去了!”
“你就一直在后头跟着?”赵成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么远的路,又这么冷的天,这份心意就真是难为他了。
田福生点头,“幸好你们车走得不快,路上有雪又有痕迹,我就一直跟过来了。不过,还是晚了点。我到的时候,就听见说玉兰,玉兰她……她掉进河里了。”
赵成材有些动容,不知该说什么好。玉兰一出事,第一个不顾性命跳下河的就是他,又什么都不求回报。比起那孙俊良,简直是天差地别!这样的好人,为什么娘就看不上呢?真是误了妹子一生!
很快银宝拿了药回来,章清亭把田福生的药取了给他,又拿了一串钱,“福生,我也不留你了,你快些回家歇歇吧!这药早煎各服一剂,连吃三天,可别忘了。”
田福生很是恳切的抬起眼,黑黑的眼睛里一片质朴,“我能留下等玉兰醒吗?我就想看她一眼!看她一眼,知道她没事就好了!”
章清亭微微一笑,“大夫说玉兰一时醒不了,你难道还等一夜?赶紧回家吧!过两天再来瞧她。”
田福生听她这么说才不吭声了,低头接了药,却死活不肯拿钱,默默的出了门,转头又交待了一句,“那你们好好照顾她!”
章清亭笑了,“那是当然!”
等田福生走了,章清亭却蓦地落下泪来!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赵成材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是不是玉兰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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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一三)谁动了我的心
(一一三)谁动了我的心
等把田福生送走了。章清亭才收起笑容,掉下眼泪,“你知不知道,玉兰她不是失足落水的!”
“什么?”赵成材心里一紧,“难道是孙俊良那个畜生推她下去的?”
章清亭大力摇头,使劲压抑着哭声,“玉兰她……她是自己寻死!”
赵成材脸都白了,“你怎么知道?是她自己说的?”
“玉兰根本就没醒过来!”章清亭悲愤交加,“那孙家简直就不是人,方才我跟小蝶给玉兰擦洗,瞧她身上瘦得跟皮包骨头似的,大伤小伤,或青或紫,竟无一处完好!还有……”
还有一些私秘密处的伤,章清亭根本说不出口,只好把话题跳过,“玉兰落水的地方是个斜坡,我把那孙俊良推下河时,他是可以站得住的,不可能掉到河中间去。除非……除非是玉兰自己不想活了,所以才故意往河中间走!”
“孙家……孙家竟把她逼成这样!”赵成材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指节都磕出了血也浑然不觉,“这日子真没法过下去了!”
章清亭垂泪道,“唯今之计,就是得赶紧想法子,让孙家给玉兰一封休书,再不能把她送回去了!”
赵成材点头,“再怎么着,我也绝不会再让玉兰回到那个狼窝里去了!后儿初六,衙门开始办公,我去翻翻旧案子,请教下娄大人,一定要让玉兰跟那畜生断绝关系!这几日,就辛苦你费神,好生看护她。”
章清亭摇头,“我这儿谈不上辛苦,倒是玉兰那儿,就算是孙家真写了休书,玉兰将来该怎么办,这也得好生筹谋一番。你别嫌我多嘴,你家那儿最好先别给你母亲透风。”
赵成材诧异,“玉兰都这样了,难道娘还能把她送回去?”
章清亭身为女子,想得比他更加细致,“你要知道,玉兰要是真的收了休书,就成了被离弃的妇人了,她还这么年轻。往后不知要招惹多少是非!老人家大多守旧,要是你母亲硬说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什么的,要劝和不劝离,你站那一边?”
赵成材稍稍冷静了一些,作出了决定,“要玉兰嫁给姓孙的,本来就是大错特错了!那姓孙的品性恶劣,兼之家中公婆凶残,若是让玉兰再回去,那就是错上加错,错得离谱了!若是玉兰被休弃了,哪怕日后再不适人,我来养活她一辈子!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再跳进那个火坑里去!”
章清亭点头,“你要有这决心,我就来帮你!姓孙的若是敢上门捣乱,我来应付,但你母亲那里若有什么,你去应付!别弄得咱们辛辛苦苦,她倒在后头自挖墙脚,那可不仅是我们难做。更是害苦了玉兰一辈子了!”
赵成材同意,二人自去细心照料赵玉兰。
到了第二日下午,赵玉兰才悠悠的醒转过来,一见着大哥大嫂,那是泪如雨下,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成材瞧妹子这样,心知她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陪在一旁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玉兰,没事了!哥再不让你回去了!”
等赵玉兰痛痛快快哭过一场,才道,“姓孙的一家都不是人!若是……若是还得让我回去!我真宁可一头撞死算了!”
她自成亲当日起,就开始伺候孙家三人,稍有不顺,动辄打骂,整天整天的不给饭吃,还时常放恶狗来吓唬她。赵玉兰在他家那是噤若寒蝉,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从白日苦做到黑夜,那一家三口还不满意。尤其是孙老太,格外的挑剔,她那根本是以折磨人为乐趣!
他们家时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头先一个媳妇就是这么给折磨死的,也没人敢把他们怎么样!这嫁进孙家来,就是他们家的人,生死全由他们说了算!
赵玉兰哭诉,“一进门,他娘就查嫁妆有多少,全亏嫂子送了套金首饰。他娘才不言语。又听说嫂子店里生意做得红火,上回还送那么些卤水来,本来还略强一点。可谁料家里店又出事了,他娘当即就把我赶到柴房里去住,非说我们家人身上都有穷气!半步也不许我离开。初二我想回家拜个年,谁料他们家死活不许,反倒又把我打了一顿,在外头关了一夜,我当时真就不想不活了!又怕连累家里人,一直不敢。到了初四,他娘说我是新媳妇,要打发我和姓孙的上亲戚家走动收红包,才出了趟门。回来的路上,我才跳的河……”
她伸出生满冻疮的红肿双手,“你们瞧,我这手上都这样了,他娘还非说我吃得多了,连手都长肉!你们听听,这还是人说的话么?”
章清亭看得心中难受之极,她知道,赵玉兰的一双脚上也全是冻疮,着实可怜。
赵成材气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如此虐待妻子。简直是令人发指!”
赵玉兰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哥!孙家人可说了,要是他们家不同意,我是绝无可能离开他们家的,这是真的么?”
这话问得赵成材还真有些不敢答,古有律法,从来只有男子休妻,甚少有妻子可以主动离开丈夫的。只得先温言哄着,“玉兰你别担心,哥一定帮你想办法!”
赵玉兰略略放下些心,却瞧着周遭有些不对劲。 “嫂子,你们怎么搬到店里来住了?”
章清亭拍拍她的手,“你呀,就安心养病吧!别操这么多心!”
赵玉兰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怯怯的问,“真是成栋,偷了店里的秘方?”
章清亭不答,赵成材垂下眼,点了点头。
赵玉兰眼泪又落下来了,“那嫂子……你可怎么办?这么好的店,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你们,你们还是别管我了!没的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章清亭轻按着她的肩,“傻丫头!反正都这样了,你放心,嫂子会有办法解决的!倒是你,快点把身体养好了,到时嫂子还有活派你干呢!”
赵玉兰哭了,“嫂子,我在孙家常常做梦,老是梦到又回来了,还跟你一起在店里干活,那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提起这店,章清亭忍不住也哭了,“你才多点大?现在就说什么这辈子最开心,日后……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赵玉兰拼命摇头,眼泪落得更凶了,“嫂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这个店是你……你那么艰难才弄起来的!成天忙……忙成那样,你都没叫一句苦……一句累!你……你那么个讲究人,成天……成天就跟我们似的,弄得灰头土脸的,吃……吃也吃得不好,喝也就是喝杯白水,连口茶……都没工夫泡!不论来了什么客人,好的不好的,全都得笑……笑脸相迎,人家来砸场子了。你又得……得冲到前头……你弄这个店,没白天没黑夜的,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居然给成栋……成栋就这么毁了?实在……他实在太不象话了!”
章清亭被赵玉兰说动心事,哽咽难言!
这个店,她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辛苦,忍了多少委屈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想她当年,那样娇生惯养的章大小姐,居然这么样低三下四的跟些贩夫走卒赔着笑脸,一文钱一文钱的做着生意。这其中的艰辛难以言喻。
绝味斋关门了,章清亭气病了。等病好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跟自己说,没关系,还有胡同,我还可以从头来过。
可是曾经付出的这些心血呢?真的可以忽视吗?章清亭自己不敢去想,她怕一想起来,自己就会怨天尤人,气愤难平。却不料赵玉兰却是真正的看到了她的付出,一点一滴的都记在了心里。
看着这姑嫂俩抱头痛哭,赵成材才惊觉,自己还是对她们了解得太少了。他是认真的在为章清亭做着一切自己可以做的事情。但他却还是没有象妹子这样细腻的体贴入微,走进章清亭的心。
直到赵玉兰点破,他才发现,娘和赵成栋这么一弄,让章清亭所失去的东西,是无法单纯用价值来估量的。
绝味斋就象是章清亭煞费苦心栽下的一株小苗,从选种到种下地,到扶植着它一点一点的长大,展露枝叶,初具雏形,章清亭不知耗费了多少的用心。可就这么一下,被娘和成栋连根拔起,毁得干干净净。
眼看着章清亭哭得如此伤心欲绝,赵成材才明白,娘和弟弟到底伤她到底伤得有多深。
夜深了,赵成材还是睡不着,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想心事。
章清亭瞧着不对劲,过来询问,“你快进屋睡吧!明儿就要上衙门了,要是再病一个,那家里的药罐子可都不够用了!”
赵成材象是第一次见到章清亭般,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她。有欣赏,又隐含着令人扼腕的叹惜,暖暖的,却又含着淡淡的忧伤。
章清亭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你怎么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东西么?”
赵成材摇头一笑,“你很好!真的很好!”
“怎么忽然夸起我来?”章清亭有些赧颜,岔开话题,“要说好,我倒觉得玉兰是真好!自己都这样了,还总惦记着别人的委屈。”
“玉兰是很好,但你也好!”赵成材说出沉思良久的话,“娘子,我们和离吧!我明儿就去衙门里问问,看要怎么办。”
章清亭意外了,“你怎么?怎么忽然……”
赵成材真诚的看着她,不带一丝虚伪,“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娘和成栋实在是错得太狠,伤你太深了!而我呢,居然还想让你再给我个机会,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异想天开了?”
他自嘲的一笑,“你若是觉得如此,就跟我实话实说好了,免得我痴心妄想。”
我……我还没那意思,章清亭说不出话来,怔怔的望着他。
“你是不是怕太伤人,所以不肯说?你这人,外表似乎挺厉害,其实心地最软了。”赵成材努力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我是真的喜欢你,也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但是娘和成栋伤害了你那么多,我之前还想自欺欺人的说那也许不太要紧,反正你还有地,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是,伤害就是伤害。一旦造成了,就不可能把它完全抹去,即使伤口长好了,还是会留下疤痕。你要是和我在一起,就得不断的再去面对这个疤痕,我要这么对你,会不会太残忍了?”
赵成材自己摇了摇头,“人不能为了一已私欲就这么自私的,所以,娘子,我要跟你和离。不是休弃,是和离。这是你应得的,也是我早该给你的,自由。”
“当然,就算是和离了,要是你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也会为你尽力去做的!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但是我真的会尽全力!这回找官府建新胡同和让他们买套院子的事情我一定想方设法给你办好,再不让薛子安有机会来破坏。明儿就要去衙门了,我还得好好再想想到时怎么跟娄大人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章清亭默然无语,进房了。在窗前,却又忍不住悄悄回头张望。
淡淡的月光洒在赵成材的脸上,是无比的坚毅和执着。他冥思苦想着,眼睛里不时闪过智慧的火花,仍旧是那个平凡的秀才,却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章清亭也象是初次认得他一般,费神思量。
到底是哪里不同了?
以前的赵成材跟她就象是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两个陌生人,然后慢慢彼此靠近。想起自己开店时,遇到麻烦时,大雪天里发脾气时,赵成材一路扶携着她走过,心里不是不念着他的好的,可还是只把他当作了朋友相待。哪怕在知道赵成材对她有了别样心思,章清亭也没过多的往心里去。
可是今天,章清亭觉得自己的心情不一样了。
赵成材方才的通达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几乎要为之刮目相看了。
他真的开始变得成熟了,象个真正的男人般稳重可靠了起来。
章清亭不想承认,可她心里清楚,在赵成材对她说出那番话时,她的心,真的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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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一四)倒打一耙
(一一四)倒打一耙
新年第一日开工。赵成材特特起了个大早,到衙门里时,来的人可真不少,平日里再怎么懒散的人今天也要表现得勤快一点,不去触这个霉头。
娄知县就住在县衙后头,他仍是准点进来,见屋子里已经是济济一堂,人人精神抖擞,个个喜气洋洋,很是高兴,命随从将准备好的开门红包一封封的发了下去。人人有份,永不落空。有钱收,各人当然也是喜笑颜开。
开门第一天的上午,就在相互拜年,并致以问候中消磨了大半功夫,娄知县正说要带领手下到福兴楼去喝开工酒,却见衙门外头“咚咚咚”,有人奏响了鸣冤鼓。
这是谁家这么不识趣?非挑这时候来告状?
众人皆是面露不愉之色,可既然有告状的,他们衙门就必须受理。
娄知县脸色一沉,“升堂!将告状之人提上公堂!”
他走上大堂正中。赵成材伺候一旁,衙役分列两班,各归其位,很快,告状的苦主进来了。
赵成材抬眼一瞧,心头顿时火起,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孙俊良!头上怪模怪样的扎了一根布条装病,还带了一个状师同行。
他也看到赵成材了,冷哼一声,先跪下行礼。
娄知县开始问话,“下跪何人?所为何事?”
孙俊良示意旁边请来的状师应答。
“回禀大老爷,草民郑明理,乃是名状师。现有乡民孙俊良,状告大舅子赵成材之妻赵张氏,于正月初四无故将其殴打落河,致使身染风寒,又私藏其妻孙赵氏。请大老爷作主,发还其妻,并对赵张氏的恶行予以严惩,并赔偿孙俊良之诊治花销共计银一百两!”
哗!好大口气!不说别的,光这诊费一百两就太过分了!什么风寒能用得到一百两?
赵成材气得面如红枣,我们不去找你麻烦,你还先来倒打一耙,真是恶人先告状!
见娄知县皱眉瞧向自己,他才出来行礼回话,“回禀大人。因妹子初二并未回门,家中担忧,便于初四当日,与娘子一起前去探望。在回家途中,却见妹子意外落河,而孙俊良只是大呼小叫,并未施救,在下与娘子将救了妹子上来,见妹子昏迷不醒,几乎丧命,娘子心疼,便责问孙俊良,妹子因何落水,他却语焉不详,解释不清。我家娘子心中气愤,确实曾打了他两下,可他却是自己失足滚落河中……”
“明明是你老婆把我推下河的!”孙俊良出言驳斥。
娄知县面色一沉,一拍惊堂木,“大胆!本官并未询问,因何随意咆哮公堂?来人,掌嘴二下。小惩大戒!”
这公堂上的打嘴巴子可不是用手,而是有专用的牛皮板子,长约一尺,宽约二寸,那抽下去,可是一下便能叫脸上开花。
孙俊良吓白了脸,“大人冤枉啊!明明就是他老婆推我下河的?”
郑状师急得头上都冒汗了,小声嘱咐,“我的孙少爷!之前不跟你说过了吗?大老爷没问话,这公堂之上是不能随便出声,你再叫,打得更多!”
孙俊良不敢吭声了。
一个衙役上前,拿杀威棒把他的下巴架了起来,旁边一人毫不客气,“啪啪”就是两下,干脆利落的打掉了孙俊良两颗牙!
笑话!上他们衙门里来告他们的师爷娘子,还选在大年初六开门的第一天,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撑得慌么?没先打他二十杀威棒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孙俊良两边脸颊顿时肿得老高,跟含了两口大包子似的,赵成材看得真是解气!
娄知县这才问道,“赵师爷,你接着说!”
“是!”赵成材又行了礼,方才又道,“这孙俊良滚落河边,只打湿了脚,并未淹没。况且距他家不过三五十步,我家娘子因着急送我们回来诊治,故此没有施救。及至妹子昨日醒来,哭诉这孙俊良与翁姑对她多有虐待。打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根本不敢回家,娘子不忍心送妹子回去,便将妹子留在家中调养。还请大人作主,让妹子与孙俊良断绝此桩婚事!”
“这个……”娄知县捋须皱眉,微有难色,出言询问,“孙俊良,你可愿与你妻子赵氏和离?或是写下休书?”
孙俊良连连摇头,嘟囔着道,“小人不愿意!”
这个他们倒是有备而来,郑状师赔笑道,“回禀大老爷,孙俊良说他不愿意!他和妻子成亲不过一月,感情甚好,虽然偶有争执,但绝不象这位赵师爷所说,对妻子有虐待之中。至于她身上有些伤痕,那都是因为在家中和翁姑争执,所受的小小教训。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也太颠倒黑白了!都打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还是小小教训?赵成材气得脸色发青,紧握了双拳,可娄知县没有发话。他也不好吭声。
娄知县想了一想,改问另一个问题,“孙俊良,那你要赵张氏赔你一百两银子又有何依据?”
“小人有!”孙俊良一拉郑状师。
郑状师却微露尴尬之色,取出一叠药方,他没好意思念,直接两手高捧过头,“这是孙俊良所要服用的药方,请大人明查。”
这个活计该是赵成材干的,他取了药方,送到娄知县面前。娄知县稍加翻看,顿时脸又阴了,“胡闹!你这不过是个风寒,凭什么要吃这么些的人参燕窝鹿茸虫草?”
孙俊良不方便说话,把郑状师往前推,郑状师百般无奈的道,“回禀大人,孙俊良说他体质孱弱,一病之后必需大补一年,所以,所以才……”他自己都心虚得说不下去了。
娄知县不怒反笑,“依他这么说,那若是他这一年当中又得了什么病,还得全算到赵张氏头上么?”
郑状师一声也不敢吭,这孙家父子请了他来,一说这情形,他就当即摇头,说要追回妻子倒是正当合理,可这狮子大开口的漫天要价,不分明讹人么?再糊涂的官也不可能支持。
不过这孙家父子着实难缠得紧,为了讼银,他也只得厚着脸皮说一声了。反正话他说到了,县太爷批不批,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娄知县分明问的就是个反话,偏偏孙俊良还如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
娄知县脸一沉,把那叠帐单往孙俊良头上掷去,“无耻刁民!竟然企图愚弄本官么?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会随随便便被一个妇人就推下河去?定是你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河,却诬赖人家。这些药材,多与风寒无关,即便有关,也是你咎由自取!若是再提,本官定然重责不饶!”
孙俊良嘟着嘴不敢吭气了。娄知县转头又问赵成材,“赵师爷,你妹子醒来之后,可有说是自己失足落水的还是被孙俊良推下去的?”
赵成材犹豫了一下。这里能不能扯个谎呢?他想了想,还是道,“妹子是自己失足落水的。”
不是他不敢说谎,而是当时的情形是孙俊良骑驴在前,赵玉兰步行在后,若说是他推的,一来不符合实际,二来若是有旁人看到,被寻出作证,那倒对妹子更加不利。
娄知县一脸惋惜,“既然如此,那本官现就判定,孙赵氏仍归孙氏所有。赵张氏只是好心接小姑回去休养,算不得诱拐。只是孙赵氏现在既然卧病在床,不宜移动,便在她兄嫂处休养也是一样。至于孙俊良,你先回去,待你妻子身体复原,自会回家,你以后也须善待妻子,即便小有过错,训斥几句也就罢了,再不可动手殴打!知道么?”
“是!”孙俊良本想再追问一问,那他什么时候能接赵玉兰回家,却又想着赵玉兰还病着,若是回了家,还得花钱请人伺候,不如就放在赵成材家养好了再带回家干活去,倒还便利。
审判既定,孙俊良肿着个包子脸,得意洋洋的走了。
退堂之后,赵成材急进内室恳求,“大人,我妹子真的不能让她再回去了!那赵家父子三人极是凶残,大人若不信,可差人去我家给妹子验伤,真真是斑斑血泪,触目惊心!若是让她回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娄知县微微叹息,“本官如何不知?成材你是个实诚人,本官信你断不会说假话。可这律法之中,并没有说公婆丈夫殴打媳妇的,便可以判他们的婚事了断。这种事……只能说你妹子时运不济,遇人不淑了!”
“真的一点法子都不行了么?”赵成材可真是着急。
娄知县一一跟他剖析道明,“夫妻要分离,一是妻犯七出之条,夫家可以休之。二是夫家犯义绝五条,妻可以自来请判休弃。三是夫妻双方自愿和离,不过那个也麻烦,要双方父母或是兄长见证,把家中财物全都拿来清点分清,立下字据,才可分离。”
赵成材听得心中又添一桩添事,那他和章清亭想要和离,也不是他们俩想办就办得成的。
娄知县接着道,“这夫要休妻容易,妻想脱身却不容易。象你妹子,只要夫家不同意,再不去犯那义绝五条,就是捱再多打骂,也只得认了。”
“那……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再往火炕里跳?”
娄知县高深莫测的一笑,“也不尽然!”
赵成材深施一礼,“愿闻大人指教!”
第二卷 (一一五)你媳妇最坏 [粉红40+]
(一一五)你媳妇最坏 [粉红40+]
对于如何才能把赵玉兰留在家里。娄知县传授真经,“一个字,拖!”
赵成材想了想,明白了,“您是说就让我妹子借着养伤,就把她留在家里,不再放她回去?”
娄知县点头,“若是你妹子真的下定决心再不回去,就留在娘家装病,老死都不回去,那婆家也没法子!”
赵成材心疼了,“那岂不是耽误了妹子一生?将来再也无法适人?”
娄知县叹息,“这个却没有两全其美之计了。只除非这夫家等不及,要另娶新媳传承香火以正名份,拖不起了就会写下休书放人离去。不过万一他们家卯着劲儿跟你们死磕,那就难办。这世间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至于你妹子,只好在家空守了。”
赵成材这下可真为难了,养活赵玉兰一辈子他是没意见,可若是赵玉兰将来遇着好人,也不许再嫁。那可就太过分了。妹子毕竟才十八啊!成亲到今日才刚刚一个月,一辈子难道就这样白白葬送了?赵成材想想都不甘心。
娄知县又提点了一句,“你们就这么先拖着,日后再慢慢的想法子,这婆家不管他们现在愿不愿意,说不定日后也有为难的时候,你们只要能抓着一个机会或是他们家什么把柄,就有法子了!”
赵成材点头多谢。
这场突如其来的官司就耽误了不少时辰,不好多聊,便一同出去用饭。
娄知县倒是有些诧异他如此沉得住气,绝口不提那五百两银子之事。并不挟此索要回报,心中暗自点头,对他更添一份好感。
新年开工饭,大伙儿都高兴,未免多贪了几杯,下午到衙门不过是应个卯儿。连娄知县也是昏昏欲睡,赵成材自告奋勇的留下来看着,众人便各自散去。
他留在这里可没闲着,把厚厚的北安国律法翻出来逐条仔细查阅着。果真如娄知县所言,若是夫家不同意,妻子是断难离去。
那要怎么才能令孙俊良主动写下休书呢?赵成材一条一条研究着七出之法,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与章清亭和离,也非得通过父母不可。张家那边自是没得说的,只要章清亭决定的事情,他们都不会反对。可自己这边,怎么能说服赵王氏同意?赵成材想想都觉得犯愁。
说实话,给章清亭写休书不是不可以。可他实在觉得太委屈她了,七出之条哪一条安在她身上都不合适。
他一时也开始感慨这世间的不公平,凭什么男人想休妻想纳妾都这么容易,而女人呢?就算嫁了个虎狼之辈也只得认命,这还有没有天理?
“小虎哥!小虎哥!”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赵成材的思绪。
出来一瞧,竟是杨秀才的小儿子杨玉成!“你怎么来了?”
杨玉成笑道,“小虎哥新年好!我是来请你到我们做客的!”
这连日忙碌,赵成材几乎快忘了要到杨秀才家拜年之事了,此时见他家还主动来邀请,甚觉惭愧,“真是不好意思,家里一直有事走不开,也没去给你爹请安拜年!玉成你先回家,我明日必来!”
杨玉成却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现在就去嘛!我家里都准备好了,爹都摆好棋局,等你去下呢!”
他这么一说,赵成材倒真不好推辞了,“那行,你等我交待几句就来!”
他转身进去收拾了东西。上回杨小桃剪的窗花是都贴在衙门里了,可还有那块手绢,他想带去还给她。
跟看门人打了个招呼,赵成材随杨玉成出来,却道,“我还得先回家一趟。”
杨玉成一皱眉,“怎么这么麻烦的?赵大婶知道你要去我们家,她不会说什么的。”
赵大婶?赵成材微微一愣,“你们上我家去了?”
“是啊!”杨玉成快人快语,“我和姐姐先上你们家拜年来着,听说你们搬出来了,为什么要搬出来呢?是你媳妇和赵大婶吵架了么?”
赵成材脸一沉,“小孩子不懂事别乱说话!我得回去,跟我娘子说一声。”
杨玉成嘻嘻笑着,扮了个鬼脸,“小虎哥你怕老婆!”
赵成材听得不爽,又不好跟个小孩子计较,白他一眼,径直往绝味斋而去。
今日赵玉兰好了许多,章清亭正陪着她坐在外屋,一家人围着火盆闲聊,忽见赵成材回来,笑道,“你今儿回来的倒早,衙门里没什么事吧?”
赵成材也不隐瞒,落落大方的道,“恩师请我到他家做客,玉成现在外头等着呢!今晚恐怕要在他家用饭了,我是特意回来说一声的。娘子。你要跟我一起去么?”
这不就是那个杨小桃家?我要去了,恐怕她就吃不下了吧!章清亭微微一笑,“我跟他家又不熟,你一人去就得了!小蝶,把咱们剩的那小坛好酒拿两坛,再把年糕包一提,点心没开封的拿两盒,寻个篮子装了给你姐夫。”
张小蝶应了,自去捆扎,她在店里干惯了,倒是弄得又快又好。很快就把东西包装停当,还把节下学着扎的花鸟放几个上去。
赵成材欣然接过,“小蝶可也真是练出来了,跟你姐姐学的一样心灵手巧。”
张小蝶也笑回,“还是姐夫念过书的人会说话,这明着夸我,其实是夸我姐呢!”
张金宝问道,“嗳!那这个能用四个字来说的么?”
“当然有啊!”张小蝶不加思索的问章清亭,“姐,这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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