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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

_34 桂仁(当代)
章清亭忽然想,如果此时静悄悄的走开。自己也许可以过得很好。没有家人,当然也就没有了烦恼,但是,与此同时,她也将注定成为一个没有根的人,没有归属。
没有人会在她无论多晚回家时,给她守着门留着饭;没有人会在下雨时,想着给她送伞;更没有人会在别人想要欺负她时,拿着刀冲到她前面……
就说张家人,他们确实给她带来了很多的麻烦。但是,因为血缘,他们之间注定有了割不断的联系。
如果说过去的他们是全然的包袱,让章清亭避之不及,甩之不及。但现在的他们,却正在慢慢的成为她的助力。
金宝和小蝶在店里帮她做事,张发财在地里干活,张罗氏在家里烧饭,就连银宝和元宝也有劈柴挑水,看门守户。
每天,自己吃的每一顿饭、喝的每一口水里都有他们的影子。也许他们很笨拙,起到的效果很微弱,但是,他们都有努力在做。
当然,若是自己花钱挑几个奴仆,一样可以买到这些服务,甚至做得更好。但是,金钱买得来相互之间的血缘羁绊么?
章清亭是很讨厌张家人以前那种全然依赖她的那种感觉,可若是他们能象现在这样自食其力,甚至成为自己的臂膀,自己还会厌恶他们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因为从内心深处,每个人都是寂寞的,需要人陪伴的。章清亭也是如此,也许她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但那会是孤单的,冷清的。
没有亲人的人,其实也是可怜的。
章清亭以前在章家就没有得到多少家庭的温暖,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一点不在乎。相反,越是缺乏的东西人才会特别的渴求。就象在寒冷的冬天,如果有一个温暖的火炉,又有谁会愿意在寒风里瑟瑟?
眼光又移到赵成材的脸上,他不算太帅,也不算太出众。但却是朴实的、踏实的和令人安心的,也许日后就算分手了,还是能做个朋友吧!
只是,他的脸为什么越来越红了?难道他又发烧了?
终于赵成材忍不住向她飞快的投过来一瞥,意思是说,我知道你在看我了!
章清亭不觉脸也红了,迅速转过身去,自己暗中窥探了这么久,确实有些失礼。
忽然又想起赵玉兰,难免有个比较。
自己若是没有嫁给赵成材,恐怕此刻也是和赵玉兰一样,顶着年纪这么大了,还嫁不出去的帽子,忍受着世人的指指点点和诸多非议,恐怕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也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了。
章清亭并不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完全无视周围人的眼光的地步,待嫁的姑娘和成了亲的小媳妇当中,有一道世俗的鸿沟,还是很难跨越的。
其实和赵成材的这段婚姻给了她最好的保护色,让她可以随心所欲的从事自己所喜欢的事情。
正因为理解,所以她才更加的对赵玉兰抱满了更深刻的同情。
年纪到了,不得不嫁人,又不得不嫁给一个自己全然陌生的人,这已经够让人伤心的了,若是她没有心上人还罢,可是她有,又不得不琵琶别抱,这样的痛苦,实在是太煎熬了。
章清亭只衷心的希望,赵玉兰可以在家里多留些天。
可时间的脚步,却不会为任何人的喜怒哀乐所动摇。该来的,始终都是要来的。
第二卷 (九十一)小姑终嫁了
(九十一)小姑终嫁了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赵玉兰终于要出嫁了。
天阴冷阴冷的,张赵两家人早就都换上了暖和的新装。从前几日开始就忙忙碌碌的将家里收拾一新,贴上大红囍字,在忐忑不安中翘首以待。
冬小麦早已播下,几位父母是彻底的开始猫冬了,闲在家里正好做年轻人的后勤保障工作。章清亭生意大好,花钱也爽快,家里的柴米油盐大半都她出了。毕竟自己也天天要吃要喝,又花不了几个钱,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呢?
赵王氏伤势已愈,有她在家里坐镇,还是很替人省心的。虽然每每都要从章清亭出的生活费里抠那么一点子下来,但基本上办事是认真负责的。
水至清则无鱼,章大小姐当然懂这个道理,也没必要为那点子蝇头小利去斤斤计较。
越近年关,店里的生意越好,根本没办法停下,可赵玉兰的婚事也是不可能不参加的。只好在前一晚由全店人包括赵成材一起去帮忙,熬了个通宵把东西全做了出来,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就约了客户来分发完了货物,这才贴上“东主有喜,暂停一日”的大红纸,急急关了铺子,回家办喜事。
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四下里银装素裹的雪白大地,章清亭只觉一片茫然。不是为自己,而是担心赵玉兰,她的前路到底在何方?
所有人都在责怪这场雪下得不及时,只有赵王氏非说是瑞雪兆丰年。
那就是吧!这样的日子,无论怎样,都是应该祝福的。
章清亭一进门,来不及掸去身上的雪花,就先去见了新娘子。
赵玉兰一身大红新衣端坐屋中,虽不算华贵,但也艳丽喜庆。只头上一根细细的银簪子,一对小小的银耳环和一对薄薄的银手镯,显得未免寒怆了些。赵家也没请多少客人,房间里就只有家中几个女眷作陪。
赵玉兰见章清亭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忙起身招呼,“大嫂,你冻坏了吧!快过来坐,这么冷的天,你们可都熬了一夜呢!今儿又这么早的过来,真是累坏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弄点吃的?”
这丫头,总是惦记着别人!章清亭喉间一哽,却又咽下。努力微笑着从棉袍下捧出一只首饰盒,“我没事!你快戴上吧!”
盒子里,是一套六件纯金首饰,凤钗一根、戒指两只、耳环一对、手镯一副和项链一根。崭新而又黄灿灿的色泽,即使在屋子里,也亮得耀眼。
这一下,可把那三十两银子的聘礼给比下去了!三姑六婆们就是之前有想说嘴的,此刻也只剩下了赞叹和羡慕。
赵王氏脸上也立刻和缓了许多,自从上回赵成材跟她把话全说开之后,她倒也硬气,从未张嘴管他们要过一文钱了。只是女儿出嫁,虽然从章清亭那儿拿了些布匹,但她其他的什么表示也没有,未免心里还是有些气愤的。
赵成栋可回来说过,绝味斋现在简直成了会下金蛋的金母鸡,那些客户简直是成天排着队来送银子,具体赚多少他虽不清楚,但肯定少不了!
此刻见了这套首饰,赵王氏顿时舒坦了,脸上有光,心里也多少有几分感动。嘴皮子动了几下,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赵玉兰却立即合上了盖子,“大嫂,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呢!”
章清亭却拿着首饰开始给她一样样的戴上,“你先前帮我可干了不少活,就算是你的工钱,我也该送你的。这就要嫁人了,到别人家里,总得体体面面的,才让人瞧得起!”
赵王氏听着心里别扭,却也有些难过。她不是不想给女儿置办得象样一点,却实在苦于捉襟见肘,无法面面俱到。
章清亭本来对赵王氏克扣赵玉兰的聘礼很有些意见,可此刻见自己说了这话,让她眼圈都红了。想她今日嫁女,毕竟不比寻常,也就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便又补了一句,“婆婆给你置办得也不错,瞧这些银子做工多好,你放着平常家戴吧。这一套,访亲会客时用得着!”
赵玉兰还待推辞,赵王氏却道,“玉兰,谢谢你大嫂,收下吧!”
赵玉兰含着眼泪收下了,任章清亭给她戴上。
可过了吉时,花轿仍是没到。肯定是雪大。路上给耽搁了。
众人未免脸上都有些阴沉,赵王氏心里也有些打鼓。到底是成亲,还是怕犯忌讳的。
章清亭笑着打趣,“这是好事多磨呢!”
“对对对!就是好事多磨!”赵成材急忙又附合了几句吉祥话,才算让大家好过了些。
迟了快一个时辰,才远远的听到了锣鼓锁呐的声音。
终于来了!
众人的心都放了下来,放起了热闹的鞭炮,却又开始泛起离别的酸楚。
迎亲队伍倒是挺象样的,一共有二十多人,前呼后拥着新郎,骑一匹高头大马,披红插花,衣裳靴子都很精致,显得家里殷实。这人长得也不错,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没干过什么粗活。只是有些油头粉面,特别一双眼睛,一个劲儿的在女眷身上乱瞟,让章清亭很不舒服。
待见了赵家二老,不过是礼节性的问候几句,谈不上什么真心的叩拜。让赵王氏心里很是不悦,但想着是女儿的好日子,往后嫁过去还得看夫家的脸色。到底还是忍了。
送赵玉兰上花轿时,赵家人全都哭了。连最要强的赵王氏也是泣不成声,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就这么嫁人了,到底还是舍不得。
连张家人也陪着落下泪来,相处了一场,还是有些感情的。
见新郎面露不豫之色,赵成材强忍着心中的难过交待着,“玉兰,去吧!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知道么?”
赵玉兰不住点头,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从大红盖头下不住的往下落。
蓦地,天地间远远的飘来苍凉的歌声。
“雪花落得满山坡哟满山坡,我的妹妹要出阁。妹妹嫁到何处去哟何处去,雪花飘飘不答哥。只愿你妹妹嫁得好哟嫁得好,哥哥苦死也快活……”
如泣如诉,催人泪下。
赵玉兰的身形顿时僵住了,被章清亭扶住的双手不住哆嗦,赵王氏抹去眼泪,上前推了女儿一把,“走吧!别耽误了好时辰!”
赵玉兰终于还是一头钻进了大红花轿里,只隐隐的从轿中传来极力压抑的抽泣声。闻之心碎,以至于很晚了,似乎还是萦绕在耳边,久久的挥之不去。
蓦地,前面的灯亮了。
“秀才?”
“啊,是我。吵到你了么?”赵成材轻言细语。
“没有。”反正睡不着,章清亭索性也披衣坐了起来,抱着暖炉出来坐坐。
赵成材忙把火盆里的灰拨拨,又添了几块新炭进去,推到她的脚边。
北方天冷,章清亭睡的炕是热的,但是赵成材睡在外面的竹床却是冷的,这儿的天寒地冻的,人可受不了。便借口晚上要读书,又添了一个火盆,反正炭钱章清亭都出了,赵王氏也没有意见。
“要喝茶么?”赵成材体贴的问。
“来一杯吧!”北方天气干燥,冬天又早晚在火边烤着,茶水是断然少不了的。
赵成材给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两人围炉闲话。
“你也睡不着啊?”
“是啊,也不知道玉兰嫁过去怎么样了?”章清亭很是揪心。
没了外人,赵成材说话也没了顾忌,叹了口气,“我实跟你说,那个……那个孙俊良,我觉得……觉得……”
“不怎么样!”章清亭替他说出说不出口的话。
赵成材诧异了。“你也有这种感觉?”
章清亭点了点头,“你没见他那个眼神儿!瞧着就不象个好人。”
“我也有这感觉来着!”赵成材紧皱着眉头,半晌,才低声道,“当听福生唱那歌时,我真想把玉兰推出去!不知道这嫁过去会不会害了她一辈子!”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那当初就不该答应这婚事!”章清亭白了他一眼,“这会子,只能指望是我们多心了!”
赵成材也只得点了点头,“可要是玉兰……真的过得不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见他如此自责,章清亭也不好说什么了,“反正三朝就要回门的,好不好的,多少也能知道个形迹了!”
她突然想起了前人的一首诗,幽幽念了起来,“太行之路能摧车,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峡之水能覆舟,若比人心是安流……”
赵成材当然知道这是白居易的《太行路》,也知道她想说的后头那两句,“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看着她全然不作伪的淡淡忧愁,赵成材觉得心里一紧,象是被看不见的手攫住一般。刚强如她,其实也是有担忧的啊!
在这家里,自己虽然谈不上对章清亭有多好,起码也在尽已所能的照顾她,帮助她。但是玉兰呢?她的夫婿会不会疼惜她,照顾她?
章清亭轻轻柔柔的念着,分明是年轻清甜的嗓音,却透着说不出的沧桑与叹息。字字句句一记一记敲打在赵成材的心上,直至终结,两人才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相顾无言,都只盯着火盆里红得耀眼的炭火出神。
默默的出了一会神,章清亭才勉强一笑,“睡吧!明儿都得早起干活呢!”
“哦!对了!”赵成材忽然想起,“谢谢你送玉兰的首饰。”
“客气什么?就算是玉兰的工钱,也该给她的。”
赵成材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了一句,“你别怪娘小气,她其实也有她的苦衷。”
章清亭点了点头,却皱着小鼻子,带着三分嗔意,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母亲啊,这点倒是很符合古训。”
见赵成材不解,章清亭略带讥诮着补充,“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赵成材微有些窘意,他娘怎么对女儿,又是怎么对儿子的,他做了赵王氏二十几年的儿子,不可能不知。可这能怪她么?古往今来,华夏大地便都是如此。别说他一家了,哪家不是这样?
当然有不一样的,象以前的章家还有许多深宅大院,不是以男女来定荣宠,而是以母亲的地位来定荣宠的。有的家里,若是母亲尊贵,就是庶女也能称王称霸。若是母亲不得意,那就算是个儿子也会备受欺凌。若是成了亲,那就看谁家的后台权势厉害,谁能够管得住谁了。
就象章家,父亲大人不过撑个门面,其实里头全听母亲大人的。章大小姐在这样环境下长大,对于男女尊卑看得反而没有民间这么重。
对于赵王氏偏袒两个儿子,尤其是拿着赵玉兰的嫁妆却又暗攒私房的行为,她可以理解,却无法接受。
见赵成材好象有些不服,章清亭干脆把话说透,“你想想,你妹子在家这么多年,干了多少活?临到出嫁了,你们不说给她好好的置办嫁妆,就连人家送上门来的聘礼还要抠下来留归已用。这说得过去么!”
可闺女不养家啊?这话赵成材没好意思说出口,章清亭却自己翻出来反驳,“你肯定要说,玉兰又不用养家,就当孝敬你父母的养育之恩了。可你们怎么不算算,玉兰在家干的这些活,若是请个丫头回来得付多少钱?别人也不比,就跟你们自己比吧,她可有算是白吃白喝家里的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什么也没做,你们也不能拿她的聘礼去花啊,这跟卖闺女有什么区别?嫁到别人家去,一看这嫁妆,公婆相公能不有闲话么?他们要是有想法了,能不对玉兰挑三拣四的么?你母亲也真是太会省了!难道这养个闺女纯粹就是为了给你们干活挣钱的?”
赵成材本来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可此刻被章清亭这么一说,好象确实有些不对的地方了,“可别人家也都是这样……”
章清亭心里憋着股子无名之火,半天找不到地方出,此刻正好,决心一鼓作气,彻底扭转他这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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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九十三)喜欢她有道理
(九十三)喜欢她有道理
章清亭给赵成材吓了一大跳。闻他一身酒气,白他一眼,“又去哪儿花天酒地了?”
年关将近,各家各户请县太爷吃饭的犹如过江之鲫,都想趁这个大好时机巴结巴结父母官。娄大人是烦不胜烦,也实在分身乏术,只除了一些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其余的一般富户全派手下人做代表了。
赵成材虽然只是个临时师爷,倒也弄得成天应酬往来,根本没个正经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回来还不时带了些旁人送的礼物,全是年下要用的腊鱼腊肉、美酒糕点,或者是布匹衣料什么的。赵王氏收得高兴,现在可再不说干这临时师爷没前途了,反而一个劲儿的让成材想法子长久留下来才好。
赵成材心中却有了自己的打算,既不应承,却也不跟他娘争辩。
今儿收了样好东西,本想回给章清亭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成了惊吓。他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了,从身后捧了出来,“你瞧喜欢么?”
章清亭的眼睛顿时亮了,“好俊的水仙!”
精致的黑瓷浅盆里搁着一株亭亭玉立的水仙花。青茎黄花,香气袭人,很是雅致。
这东西在南康国不算什么,家家户户过年都会摆上几盆,但在这天寒地冻的北安国,却着实是个稀罕物件了。
章清亭一见大喜,忙搁在案头,还吩咐道,“你快站远点!一身的酒气,别熏着花儿了!”
赵成材含笑退了几步,坐在桌旁,自倒了杯茶喝着,“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
“你又是从哪家刮了这么好东西来?”
“今儿是去李老爷家喝酒,他儿子不是在京里读书么?回来就带了几株,我见了好看,便赞赏了几句,他倒大方,就送了我一盆。”
章清亭想起来了,“那个李什么好象也是个秀才吧!跟你是同年的,对么?”
“李鸿文,难为你还记得。他们家有钱,自从他中了秀才之后,就把他送上京城去读书了。可依我看来,那小子别的没学会,风花雪月倒是学了不少!”
章清亭顿时道,“那你以后跟他少来往!别学坏了!”
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他什么人?凭什么这么管着他?你还真把自己当他媳妇了?不觉脸有些微红了。
“知道了!”赵成材浑然不觉,坦然交待,“我跟他不过是场面上的应酬,私下里的交情不会多深。不过他交际的人面广,以后象拜会老师,结交同学什么的,还是要跟他常来常往的,只不过若是要去那种地方,我会找借口脱身的。”末了,又作了个保证,“你放心,我知道好歹,要不也不会回来跟你说了。”
我放的什么心?又要你说什么?章清亭有些赧颜,低着头假装看花,没话找话,“就一盆花呀,放我这儿不好吧?你母亲会不会有意见?”
赵成材扑哧笑了,“我刚回来娘就瞧见了,你猜猜她说什么了?”
章清亭想了一想,模仿着赵王氏的语气,“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要来干嘛?”
赵成材拍手大笑。“你真是我娘肚子里的蛔虫,真真的一模一样!”
章清亭忍不住也笑了,忽又想到,“正好!明儿玉兰可要回门了,把这花儿给她带回去吧!你看这花开并蒂,又体面,意头又好!”
赵成材眼神中多了些感动,“你记得啊!”
“那当然!明儿我已经放了成栋的假了,不过我还得去店里头忙活,她要是回来了,就让银宝就来喊我。”章清亭忽地斜睨着他,“你本以为我忘了是不是?我才没你想的这么没良心呢!”
赵成材急急辩解,“我不是这意思!”
章清亭忽地叹道,“真希望她过得好!”一时又自悔失言,“瞧我,胡思乱想什么呢!玉兰肯定过得挺好的!”
赵成材知她是真心为妹子好,也点了点头,却又问道,“你方才在想什么呢?”
这秀才如今在衙门里办事办多了,人也长了些见识,章清亭有事还真愿意跟他商量。
“正想问你呢,知道这市集上有空的大宅子卖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赵成材一下想到了,脸上顿时变色,“你……你真要走了啊?”
章清亭一笑,“没那么快!我现在还要扩大店面呢,该你的那一千两明年再还!”
赵成材心下先是一喜,随即黯然,她终究,还是要走的。
章清亭却是兴致勃勃的将和方德海商议之事跟他提了一提。“所以呀,我想干脆要不就弄间大宅子得了!前头做店,后头住人。方家祖孙肯定是要个单独的小院子的,我还想买两个丫头伺候那老爷子。他可是我们的财神爷,得好好供起来才是!然后我们这些人,包括日后请的那些伙计要是多了,也得安排住处,地方宁可大一点,可千万别不够!”
她越说越带劲,赵成材却是越听越心凉,这里头可完全没他们赵家什么事了。不过想想也是,人家跟你又不是真夫妻,凭什么打算跟你的将来?
但是赵成材还是认真的听完了章清亭的想法,他首先意识到一点,“方师傅的意见是对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等扩大了铺面,你们之间的宾主关系是不是也该变一变呢?”
章清亭愣了一下,只听赵成材道,“你也知道,这个店全仗着人家的独门秘方才有这么红火的生意。以前是因为方师傅没钱,也不知道你这个店做不做的下去,才只肯做个旱涝保收的大师傅。但现在可不一样了。你的店做起来了,方师傅手上应该也分了不少钱吧,他既然给你出主意把事情做大,难道自己就没想过要进来分一杯羹?就是他没想起来,你也该主动分给他才是!”
“对哦!”章清亭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下融会贯通起来,“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直想不起来。之前明珠可也跟我说过,若是有了钱,她长大了也要自己当老板的,那时只当是笑话听,可现在看来。倒真有可能的。若是他们想单干了,可就不关外人的事了!我得把这祖孙俩跟我绑在一条船上才是,若是这店里给他们入了股,可也就算是他们自己的店了,到时,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离开?”
“正是如此!这样一来,你也不必担心方师傅会被旁人挖走了。给别人干,怎么能好过给自己干呢?”
章清亭点头称是,“真得谢谢你提醒我这么重要的一桩事,我明儿一早就跟老爷子商量去!”
赵成材起身准备回去休息了,“不用总这么谢来谢去,那要是论起感谢,我该谢你的可也多了去了!谢得过来么?房子的事情我会留心帮你打听的,有消息了通知你!”
章清亭又想道谢,想着他的话,把谢字咽下,一笑应下了,自己仍在琢磨着生意之事。
赵成材回了前面,眼神立即忧郁了下来。
唉!这么好的姑娘,可惜,定是瞧不上自己的吧?
和章清亭相处的越久,赵成材就越是欣赏她,欣赏她的聪明能干,欣赏她的敢作敢当,甚至连她的小心眼和鬼主意都显得那么的可爱。
赵成材知道,自己是真的对她动心了。这和从前跟杨小桃之间那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般懵懵懂懂的男女好感不同,这是一种在生活琐事中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真正感情。他形容不出,但却感觉得到。
有时想想,自己也觉得怪不可思议的。是怎么从最初的针锋相对、相看两厌慢慢培养出来的好感呢?现在的他,看着章清亭就会微笑,若是跟她眼神对上了,还会脸红,会心跳加速,空闲下来就会惦记着她在干什么,很想帮她做点什么,也会因为她为自己或者是自己家人做的每一件小事而欢欣雀跃。
他也会想,若是和杨小桃真的成了亲。他们俩会不会就过得很好?这个问题当然是无解的。因为现实的生活就摆在这儿,每天和他在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的是章清亭,为了家计四处奔波的是章清亭,给他出主意,劝他上进的还是章清亭。
让一个只在身边观望过和一个切实走进自己生活的人去进行比较,无论对哪一个来说,都是不公平的,也是没有可比性的。
扪心自问,自己当初为什么坚持要娶杨小桃?其实有一多半,是出于对杀猪女这个名声的恐惧和害怕。怕找到一个粗俗不堪,孔武有力的女子为妻,所以才那么的激烈反抗。
可若是早知道章清亭是这样一个心思灵巧,甚至可以说是出口成章、才思敏捷的女子,他还会抗拒这桩婚姻么?
答案显而易见。
赵成材忽地又想起一个重要问题,章清亭是怎么懂得这么多东西的?
这完全不是一个乡间女子该会的!就是跟他这样寒窗苦读了二十载的人来说,也不逞多让。还有她的字,娟秀有力,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力,而是许多年累积下来的成果。她一个成天拿着杀猪刀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行书草书楷书?
章清亭之前说是在市井之中学来的,这肯定是不能成立的。
还有她的刺绣,她的着装,她的举止和她的气质,怎么看都不象是张家能够养出来的女儿。远的不说,就看张小蝶,就知道那样才是这种家庭该有的女孩。
可章清亭呢?简直就象是凤凰掉进了鸡窝里。可若说她不是张蜻蜓,她又是谁呢?不可能连她自己的父母弟妹都认不出来吧?
赵成材越想越糊涂,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了,他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子,而这个女子,似乎不怎么喜欢他。
唉,这真是让人郁闷!
第二卷 (九十二)做生意要有大志
(九十二)做生意要有大志
章清亭很不服气这男尊女卑的观念。接着给秀才摆事实讲道理,“玉兰她要是嫁给田福生,不论嫁妆是否丰厚,他们家肯定不会有二话。因为两家条件差不多,相互也能理解。况且她和福生有感情,应该更看中的是玉兰这个人。但是现在呢,玉兰本就嫁给比你们家富裕得多的人家,虽然是续弦,可人家心里肯定想着还是你们高攀了。咱们不说能给玉兰做个面子,起码也别给人留下个想占他们家便宜的印象。要不玉兰到人家家里,哪里抬得起头来?万一有个什么争执,搁嘴边现成的话就是,你是我们家花三十两银子买来的!”
“有……有这么严重?”赵成材还真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一时给吓着了。
章清亭冷哼一声,“你瞧瞧我刚进门的时候,就为了我手上的那点银子,你母亲给我摆的是什么嘴脸?那可是最疼你爱你的亲娘,自己想去吧!这男婚女嫁就讲究个门当户对,要么就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的结个平亲,有什么大家讲开了。也说得过去。既然想要攀高枝,就得有个姿态,要让人知道这可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赵成材听到末尾三个字,脸色明显变得难看了。
章清亭以为是自己的话说重了,想想有些后悔,“我若说重了,你别生气!算了算了不说了,只希望玉兰过得好吧!”
她撒完一通气,心里感觉畅快了许多,回去就睡着了。
赵成材却被她的一番话说得睡不着了,既担心玉兰,又想起了往事。其实他们赵家,还有一个小女儿……
这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好象原来好好的一个碗,突然给磕了一个豁角,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章清亭一早仍是带着弟妹们上铺子里干活去了,昨儿歇了大半日,今日来的顾客更多了,忙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却也把赵玉兰婚事带来的不快暂且搁置一旁了。
这正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又有桩不大不小的麻烦事找上门来了。
来的是供应肉材的王屠户家的老婆王江氏,他们家自从巴上了绝味斋这个大主顾,生意也好了许多。
章清亭可没那么好说话,就因为是赵王氏的亲戚。更加不时的敲打敲打几句。没旁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别仗着那一层关系,就想在她跟前玩猫腻。
这对夫妻倒也乖觉,生怕章清亭一翻脸就不跟他们合作了,回回都送最好的肉来给章清亭先挑,剩下的才拿出去卖。
虽然赵王氏之前有交待,可是交道打多了,他们也知道是从章清亭手里接银子,还是这媳妇说了算,也就撇开赵王氏,专门巴结章清亭了。
对于赵王氏来说,反正这铺子都认定是章清亭的陪嫁了,她也没了想头,懒得再操这份心。也免得知道了心里更郁闷,倒是三下里相安无事,各得其道。
今儿这王江氏特意挑了个不太忙的时间过来,当然是有要事。寒喧两句,她满面堆笑的提出要求,“成材媳妇,这不明儿就是腊八节了么?照老规矩,进了腊八。可就算过年了,这些肉可不能还按从前的价,得涨这个数。”她伸出三根手指头。
是哦,章清亭也猛然记起,这越近年关,市面上各样东西都会涨价。她这卤水是否也该涨一涨了呢?
可王江氏这个三到底是涨多少呢?每斤涨三文钱?不可能吧!章清亭直言问道,“王嫂子,你这到底是要加多少?”
王江氏有些犹豫,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章清亭现在成天忙得焦头烂额,可没空跟她磨唧,“你要多少赶紧报个价!我这儿还好多事呢!”
“成材媳妇,你瞧你这儿生意多红火!咱们可是实打实的真亲戚,是不是也该拉扯我们一把……”
她还待啰嗦,却见章清亭小脸一沉,面露不耐之色,王江氏终于鼓足勇气壮着胆子道,“加三成吧!”可自己都觉得太多,又有些心虚的问了一句,“行不行?”
当然不行!章清亭的店能挣钱是一回事,但可不是冤大头,平白无故被人算计的。她当下冷笑,“那就请嫂子回去吧,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王江氏还想再努一把力,“成材媳妇,别这么着呀!你瞧你这店里的生意多好,我们每回可是挑最好的东西送过来的!这大过年的,你总得让我们也多赚一点吧?”
章清亭淡然一笑,“王嫂子,我有说不让你涨价么?只是你这涨价也得有个涨价的谱。不能漫天要价的是不是?你们家送来的东西是不错,我也很满意,但我有拖欠过你们一日货款么?你们毕竟也是有钱赚的才愿意做的不是?别说的好象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这生意做的要讲究个你情我愿,互利互惠。要不是这么着,我还不敢跟你们合作了!”
“可咱们……好歹也是亲戚啊!”王江氏扯着最不中用的由头。
章清亭嗤之以鼻,“若是我仗着亲戚面上,要你白送我,你干不干?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你家的价钱要是高了,我自然要去别家,我这拿着银子,还怕买不到东西?”
王江氏被驳得哑口无言,报了个实价,“成材媳妇,这一成价是得涨的。”
这还差不多!章清亭却也不立即应她,“行啦,今儿的就先放下吧,我打听打听,明儿再给你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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