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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

_137 桂仁(当代)
因是元宵,庵堂里也放了假,想留的固然可以留下,但想要出去逛逛的也可以自便。
奶娘瞧着宁亦安这几天心神不定的样子,猜出女孩儿家的心事,特意精心包了一盘元宵,“这大过节的,咱们就是去送些元宵,也是应景的。”
宁亦安犹豫了一下,晏博文都说了让她别去找他了,自己再去,会不会有些不好?女子天生的羞怯之心让她有些裹足不前。
奶娘好心劝道,“现在咱们在这庵堂里,行动还得自由,若是等过几日回了府,再想出门可就难了若是有什么话,不妨早些说了,也免得日后抱憾终生”
宁亦安略加思忖,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特意换上了俗家装束,虽是布衣钗裙,亦不施粉黛,却也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清新。
在奶娘的陪伴下,年轻的女孩提着元宵,鼓起勇气,决心去为自己小小的争取一次。却不知此去,前途艰险。
这边恶斗仍在继续。大人还好,但小喜妞受了惊吓,瘪着小嘴就要哭了。
赵成材心急如焚,却只能把女儿牢牢护在胸前,“乖孩子,不哭不哭咱们不怕哦”
似是被大人的情绪感染到了,小喜妞没有哭出太大的声音,只是将小脸埋在爹怀里,呜呜的抽泣。可这样的一份隐忍,却让大人更觉揪心
章清亭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一同抚着女儿的背,“妞儿好乖,娘在这儿,不怕的哦”
忽在此时,就听外头炸响了一声春雷。轰隆一声,把这一片嘈杂的人嘶马叫都给压了下去,却把众人都吓得不轻,连方明珠都忍不住掉下了眼泪。这是怎么了?
却听着外头包世明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惊喜,“好儿子还有么?快丢出来”
赵成材掀开车帘一瞧,原来是他儿子包天熊不知怎地摸出了他们小孩子玩的鞭炮,点燃了一个冲那些围攻之人甩了出去。这一下的效果惊人,不仅是吓到了那些人,尤其是惊到了他们坐骑的马,倒是误打误撞给闯出一条路来
见这法子奏效,那车上的杜聿寒也来帮忙了,收罗了他和牛得旺身上所有的鞭炮,燃了和包天熊一左一右分两边往那些人马身上扔
贺玉堂此时抓紧时机,驾着车一马当前就往前冲见他冲出了埋伏,包世明紧随其后就赶上前去
但两个孩子手上能带几个鞭炮?很快就炸完了,跑出一段路后,贺玉堂他们先跑掉了,包世明这车拉在后头,又被人围了上来。这回可真真是弹尽粮绝,穷途末路了
“下来吧”随着一人的暴喝,包世明给人当头砸了一棒。顿时眼前一黑,从车上倒了下去,滚到路边的沟下。
“包大哥”保柱红了眼,立即就想扑上去救人。却未料这马车失了控制,竟然斜刺里冲出了道路,往旁边侧翻了下去
赵成材眼见事态紧急,顾不得多说,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章清亭就往外冲,“金宝照顾老爷子走”
此时章清亭也顾不得害怕了,跟着他黑灯瞎火的就往下跳方家祖孙还没反应过来,不知如何是好,倒是张金宝一把背起了方德海,吼了方明珠一嗓子,“跳啊”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眨眼之间,他们的车就倾覆了下来,幸好众人都成功逃脱。也来不及多交待什么,赵成材回头看一眼车上的人都出来了,心知他们就是聚在一起也只是给人一锅端的份,还不如尽量分散目标,能跑一个是一个便喊了一嗓子,“分开跑不要回头”
他这边带着媳妇孩子也不往京城大道而去了,就着这坡,择了条路就往旁边地里冲幸好这京城两边的空旷处都给农人种了庄稼,有去年收割之后枯萎的高梁玉米,也有留待今春收割的冬小麦,全都密密麻麻的伫立在那儿,相当于天然树起的屏障。赵成材知道,一旦进了这样的庄稼地里,那有马也就没什么用了反倒不如他们孤身行走,来得更加便利。
他想得一点儿也没错那伙来追他们的人骑马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就陷在地里,走不动了。再怎么骂骂咧咧的穷叫嚷,却也只得下了马,同样步行前去追赶。
风,在耳边呼啸,身子好象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章清亭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然飘飞了出来,除了能听到自己怦怦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整个身体似已不受自己控制的向前狂奔着从来没觉得脚下那些枝枝蔓蔓有这么的讨厌,如无数的小手牵绊着她的脚步,阻碍着她无比渴望着想要飞离脱逃这里的心
听着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一份迫在眉睫的危险让章清亭再也支撑不住的想要哭了她再刚强也不过是个普通妇人,只想好好的过日子。可这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竟会遭到这样的报复?心中一分神,脚下的步子就更乱了。忽地踢到一块石头,疼得她一个趔趄,就往地下摔去
“看你们往哪儿跑”后头追赶之人也发现了他们的停滞,更加凶神恶煞的大步赶来。
章清亭把赵成材使劲往前推,那本能的保护孩子的母性给激发了出来,“你快带着妞儿走”
赵成材眼见事态危急,瞬间就做出决断,将女儿往她怀里一塞,低声嘱咐,“捂着妞儿 的嘴,别让她哭就躲在这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可你……”怎么办呢?章清亭还没问完,赵成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就扭头往相反的地方跑去了
章清亭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却是扑簌簌往下直落。这一刻,什么是非恩怨,对不对得起的东西都已经不重要了若是连人都不在了,还争那些有什么意思?
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让赵成材回来活着平安回来
夜已经深了,寒气四溢,在这空旷的原野里笼罩着一层白雾,冷得侵骨。
小喜妞先就哭了半晌,这会子在这天寒地冻里又惊又吓的跑了一时,小脸冻得青紫,倒是不用怎么遮掩,她已经连哭都不能哭出声来了。
章清亭把女儿紧紧按在怀里,竭尽所能的给她一点温暖与安心。作为母亲的强烈责任感提醒着她,一定要镇静镇静
追兵被赵成材引开不久,就听到那头传来的激烈搏斗声。应该是找上赵成材了章清亭的心被这个认知一片片凌迟得生疼
要出去吗?那绝对是自投罗网她死不足惜,可女儿怎么办?若是贸然现身,岂不是辜负了赵成材舍命让她们母女脱逃的一片苦心?
章清亭把唇生生的都咬出血来却没有回头张望,而是狠下心肠,一面泪如雨下,一面果断的掉头离开
她心里暗暗发誓,如若赵成材无事便罢,若是有事,她这辈子定要将害他们的仇人千刀万剐
“是谁在前面?”就在章清亭快要绝望之际,救兵终于来了
抹去那模糊视线的泪水,她清晰的看见,举着火把的人已经冲到近前来的人是青松。在他身后,还有孟子瞻,正满头大汗的带着人手赶来救援。
章清亭绝处逢生,当即嘶声求助,“是我我们在这儿”
青松三步两步抢上前来,“赵夫人?你们没事吧?”
章清亭哽咽着来不及说自己的情形,只顾指着赵成材的方向,“成材还在那儿快去救他”
“跟我来”青松手一挥,立即带人冲了上去。
而这边孟子瞻也迅速赶到了章清亭的身边,“就你们么?还有其他的人呢?”
“不知道”章清亭拼命的摇着头,“都跑散了”
孟子瞻见她情绪过于激动,也不问她了,赶紧吩咐手下散开来四下找寻。因有了人壮胆,章清亭也拖着他一起往赵成材的方向赶去
很快,青松已经带着人,将那伙人包围了。在火把的映照之下,章清亭没空去看追杀他们那几人的模样,便要被当中那个鲜血浸透衣襟的熟悉身影骇晕过去
“你们放了他快放了他”已经抖得不成调的声音就象是从别人嘴里发出来的,章清亭所有的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生与死,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线之间。
“让咱们离开,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那伙人眼见被人包围了,形势骤然逆转,当即抓着已然被他们重伤的赵成材做起了人质,讨价还价。
孟子瞻面沉似水,“先放人说出你们的幕后主使,我就放了你们”
“哼别以为我们会上当”那伙人狡猾异常,坚决不肯就范拿刀抵着赵成材的脖子,“放我们离开,兴许这小子还能捡回一条命若是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
“成材赵成材” 章清亭拼命叫嚷着,但赵成材失血过多,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只能勉强的张了下嘴,证明他还活着,却发不出一个音来
第二卷 (四三一)一夕之间
(四三一)一夕之间
章清亭眼见着赵成材受制于人,悲愤欲绝,质问着这伙匪徒,“为什么?我们不过是些小老百姓,哪里就得罪了你们?非得置人于死地不可的?你们快放了他”
那伙人冷笑,“你们若是没有得罪人,怎么会引来今日之事?我们也是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怎么样?你们放是不放?”
孟子瞻脑子还保持着清醒,“放了你们也可以但你们总得确保他的安全吧?若是我放了你们,你们又出尔反尔怎么办?”
“这个就得赌上一赌了”那伙人直言不讳的道,“我们在江湖上混的,信义两个字还是要的若是我们放了人,你们转个身就又来追杀我们怎么办?说不得只好得罪了此人先借我们一用,等我们确信没有事了,自然就会放他一条生路你们瞧他伤得这么重,若是不赶紧医治,恐怕想救也救不回来了”
章清亭不觉脱口而出,“那你们要是反悔怎么办?我们又怎么知道你们一定会守信用?”
那伙人毫不迟疑的道,“所以我们才说让你们赌上一赌我们兄弟可以对天发誓,必不伤他性命可若是他自己时运不济,保不住小命,那可不能怨我们”
这分明就是个活话,完全当不得真。但此时此刻,如果不信他们,赵成材立即就是个死
孟子瞻当机立断作了决定,“好人你们可以带走,外头的马也归还给你们。举头三尺有神明希望你们能信守今日的承诺,不要伤他性命”
“痛快你们放心,我们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伤他性命?你今儿放咱们一条生路,这份恩情,咱们兄弟也会记得”那伙人不知能否信守承诺,但话倒是说得掷地有声,架着赵成材,迅速离开了。
章清亭眼睁睁的看着,却是无计可施。待他们要走之时,她忽地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厉声道,“你们若是不守信用,伤了他的性命。我便是天涯海角,只要有一口气在,必跟你们不死不休”
悲怆凄楚的声音在夜空里回荡着,分外的惹人心悸,却仍是无力阻止那既定的命运。
孟子瞻心中叹息,却没有时间过多的感怀,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要救
章清亭现在虽无心思问他为何会来,但也知道,他今日的出现必不偶然。
自从年前在晏府的葬礼上得到父亲孟尚德的首肯,开始调查晏博斋之后,孟子瞻一直派人秘密监视他的行踪。奈何晏博斋生性多疑,极其机警,一直都没有抓到什么切实有利的把柄。直到那日晏博文去晏府大闹了一场之后,晏博斋那如严丝合缝的冰山面具之下终于露出了一条裂缝。
负责监视晏府的人发现晏府的总管邱胜亲自带着京城一家车马行的老板进了府。按说起来,这京城大户人家和车马行的人打交道也不在少数,有时就算自己不用,家中要搬动什么或是出个远门啥的,雇下他们的车本也不足为奇。但引人疑心的是,这家车马行非常的小,小到根本就不起眼的地步。
可就是这么不起眼,反而让孟子瞻疑心起来。若是以晏家的身份,就算是下人雇车,也该找几家大车马行才对,但他们偏偏不找,却去找这么家小车马行,那就有些欲盖弥彰了。孟子瞻当即让人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时候不长,果然发现这家车马行的特别之处。
这家车马行表面上看起来甚是普通,一样的开门做生意,一样的照章纳税。但奇怪的是,他们的生意并不算太好,却养活着不少伙计。而且行事极为低调,长途基本不跑,只跑些京城周边的短途,若是果真做生意的,怎会放着有钱不去赚呢?
唤来当地的保甲暗中调查这些伙计的人口簿子,孟子瞻发现一个更为奇怪的现象。这伙人的身份大多全是由一些小官吏们保举的贱民入籍
当朝律法,贱民是不入籍的,只从属于他们的主子。若是想要入籍,取得合法的平民身份,必须有人保举,然后出银子过一道赎身的手续,方可入籍。若是一个两个倒不足为奇,可如此大规模的改籍,那就很值得商榷了。再一细看,那些保举的官吏当中有几个可是晏博斋一手提拔上来的,再类推开来,孟子瞻已然想明白所以然了。
只是,他煞费苦心的帮这么多人改名换姓,弄出合法身份是为的什么呢?孟子瞻不相信晏博斋会做无用功。那么这些人究竟是从何而来?再一细查这家车马行设立的时间,是在燕王倒台那前后,这些人也是从那时起,陆陆续续分期分批进来的。
再追查燕王当年的旧案,虽然牵连甚广,但牵连到的,也多是些有名有姓的大小官员,而从前燕王府上的侍卫死士呢?却有许多消失不见了。
孟子瞻隐约明白了一些,却有些吃不准晏博斋这番行事到底是经皇帝授意,还是他自己为之,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所以他不能贸贸然的打草惊蛇,只是让人密切留意着这家车马行的动向。到了今日,果然就发现不对劲了做马车生意的不出车,倒出来十几匹马,往京郊而去
得到消息的孟子瞻连元宵灯会也没有参加,立刻带着人马赶了过来,因预先想到这些有功夫底子的,所以他也不敢贸然托大,也是调集了自己绝对信得过的精兵强将过来。却是未料因人手召集迟缓了些,就遇上了这一场劫杀
起先一见与人缠斗的阎家兄弟,他心里就拿捏得有七八分准了。皇上再如何,也不会与乔仲达这样一个生意人计较,那今日之事,多半是晏博斋的私人行径了
所以他果断的亮出旗号现了身,围攻阎氏兄弟的两人见势不妙,跑了一个,抓住一个。不用摘下那人的头套,阎希南从拳脚里便已经认了出来,“白通不用再装了我知道是你,跑的那个是班云冲,对吧?”
从前都在燕王手下共事过,此时再相逢,竟是性命相博,还真让人无言以对。
再往旁边一搜寻,先找到了滚到沟里晕过去的包世明,和挨了顿拳脚,受了些伤,却机灵的躺下装死的吉祥。现在赵成材被劫持走了,章清亭母女是救了回来,还有方德海和贺玉堂他们,不知下落。
孟子瞻见众人都受惊过度,先安排了人送他们第一拨人先回京城。既不去孟府,也不能去客栈,而是把他们暂且安置到了他在京城另置的一所隐蔽宅院里。
章清亭强打着精神,先把女儿收拾干净哄她睡下。忧心忡忡等了快半个时辰,就见张金宝带着方明珠脸色青白,蓬头垢面的回来了。
她的心里格登一下,突然有一个很不好的强烈预感,“方老爷子呢?”
方明珠目光涣散,整个人似是被抽掉精气神一般,听她这么问起,张大了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忽地一下子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明珠”章清亭失声惊叫,却难以置信的看着弟弟。心里那个可怕的念头已经呼之欲出了
张金宝嘴唇抽动了几下,强忍着泪水,哽咽着对大姐说,“方老爷子,走了”
尸体,随后就给找到,送了回来。在他的前胸心上有一处致命的刀伤,全身的鲜血似已流尽,染透了整件棉衣
老头子死不瞑目惨白的脸上,那悲怆的目光似是在无语的质问着苍天,你怎会如何不公?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章清亭脑子嗡地一声就大了,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饶是她素来镇定,骤然见到这样的人间惨剧,也是难以承受
心里头的恐惧如潮汐般瞬间暴涨,掀起滔天巨*赵成材呢?会不会回来时也是这样一番模样?她不要她不要啊
幸好方明珠此时已经晕倒,没有看到爷爷尸首的惨状。将她送到床上躺下,张金宝也需要定了定神,才能跟章清亭说起他们那边的情形。
与赵成材的选择无异,方德海也是豁出老命,让张金宝带着方明珠走,自己选择迎向了死亡不过他却没有赵成材的好运,能撑到孟子瞻赶来营救,以致于送掉了性命。
临分别前,老头子留下了一句话,“我在棺材里留了些东西,你们记得去看”
而直到天亮,贺玉堂那一伙人也没找到。据孟子瞻的估计,他们应该侥幸逃脱了,只是不知现下藏身于何处,所以一时无法联系。
孟子瞻倒是劝他们都歇一会儿,但除了晕倒的人,谁都无法成眠。
方明珠晕倒没多久,就发起高烧,说着胡话,不停的叫“爷爷”眼角不住的往下落泪。
章清亭也很想放声大哭,眼睛酸酸的,胀胀得很是难受,却不知为何,硬是掉不出一滴泪来,那一股浓重得无法承受的担忧与心酸尽数往血脉里涌去,每一点每一滴,都伤得人痛不欲生
(今日有2更,中午见亲们周末愉快)
第二卷 (四三二)怎么办
(四三二)怎么办
章清亭勉强自己合衣闭了一会儿的眼,到天光微明,就给小喜妞哭醒了。小妮子还未从昨晚的惊恐中恢复过来,睁开眼左右遍寻,又不找着自己的爹,那一份血脉相连,让那么点大的孩子似也知道了爹爹的不幸,怎么哄也哄不好。咿咿呀呀稚嫩的哭声,听着分外让人心碎。
孟子瞻请来大夫给大伙儿诊治时,方明珠醒了一回,挣扎着就要下床,要去找爷爷,没见着尸体,她就是不甘心
章清亭怕她看了更受刺激,骗她说还没有找到,方明珠就闹着要回思荆园去看爷爷交待的东西。
孟子瞻此时已经得知乔仲达中选驸马之事,怕连累于他,已经派人去思荆园收拾他们的行李等物了。
章清亭在这头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打消了方明珠的念头,让她服了药,安心的睡一会儿。
可方明珠突然问起,“姐夫呢?我怎么没见着他?”
“他没事也受了点伤,在隔壁歇着呢”章清亭想也不想的就撒了个谎,把她给哄了过去,心头却着实堵得难受
张金宝一晚上没着姐夫,又见大姐如此悲伤,心知不好,却不敢过问。此时见天色已明,不声不响的就往外走,想要去寻赵成材,迎头却撞见了晏博文。
晏博文的一张脸也白得如金纸一般,冲进来拉着孟子瞻的衣襟就不断追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身上会有血?是谁出事了?是谁?”
孟子瞻看着他,目光里失了平日的温润从容,添了一抹悲凉,该怎么说呢?这也实在太惨烈了些
在发现晏博斋的异动之后,他除了带人去追赶章清亭等人之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有远在义庄的晏博文。青松跟着他过来救了章清亭等人,青柏便领着人过去保护他了。
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见晏博文似是死了一般,躺在炕上一动不动,而伏在炕边的宁三小姐和奶娘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要不是她们接二连三的几声惨叫引来了义庄的人,恐怕晏博斋派来的杀手还得给状若死人的晏博文身上补上几刀。
章清亭这头的事情,孟子瞻因为投鼠忌器,怕害了赵成材,压下来暂且没有声张。但那一边却已经惊动了旁人,无法再隐瞒下去。况且事涉永昌侯府,也不容许遮掩。青柏所能做的,也只是迅速给宁府报了信,并请来大夫,试图挽救宁三小姐和奶娘的性命。
而据今早得到的消息,宁三小姐,伤重不治,已然去了只奶娘仍在昏迷之中,尚未苏醒。
怕晏博文又无端给人陷害,孟子瞻首先就吩咐做好了人证物证,把他给抬了回来。据大夫诊治,他只是给人吃了一种特殊的**,出现了假死状态,等着苏醒过来,便无事了。只是一梦醒来,便要他面对这样的结局,恐怕是所有人都难以承受的吧
晏博文难以置信的看着孟子瞻,任他嘴皮子一上一下的动着,却是怎么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做宁三小姐已经去了?她去哪儿了?那么单纯,那么无辜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我不信我要去看看我要去看看她”
孟子瞻看着他,神情严肃而冷冽,“晏博文,你冷静一点你知不知道我费大的劲儿才把此事压了下来?你去宁府,你凭什么去宁府?人都已经去了,你就不要再去添乱了”
晏博文被他一语吼得冷静下来。是啊,宁三小姐本在清修,却死在他这儿,他若去了,岂不是给一个未婚女子脸上抹黑?
孟子瞻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你替她难过,可你现在要做的,是先设法替自己开脱你到底是吃了什么会昏睡过去的?”
吃了什么?晏博文不用多想就知道了。他只吃了章清亭打发人送来的一份元宵,除此之外,再无旁物。因知道晏博斋也有派人监视着他,所以他对自己的饮食一直很小心,唯恐出了什么岔子。可没想到,连这也能出岔子
章清亭在房里听到他们的话,强打起精神,苍白着脸出来,语气却恢复了镇定,“可是吃了我们送去的元宵?”
晏博文没有反驳,默认了。
章清亭很快就想清前因后果了,她也不护短,实话实说,“所有的元宵都是我们亲手包的,若说要下药,恐怕只有方老爷子有这个功力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药,还让人吃了出现这样的症状。现在他人已经去了,无法对证。但他说留了些东西下来,也许能解开这个谜团。孟大人,您不是已经派人回去帮我们取行李了么?若是找回来,一看便知。不过阿礼,我相信老爷子并不是真心想害你的,否则他不会下这样的**”
这一点晏博文也认同,应该是晏博斋拿什么威胁方德海了,所以逼得他不得不给自己下了**,所以才造成他似乎假死的症状,瞒过了晏博斋派来的杀手。只是可怜无辜的宁三小姐,谁料竟在此时过来,枉自送掉了性命
时候不长,东西是由姜绮红押送着送来的。她已经知道了他们昨晚发生的事情,红着眼睛安排了家里的事情,就赶来帮忙了。
至于乔仲达那儿,孟子瞻不能在没有把握的时候把事情闹大,派人只简单送了个有事找的口信。乔仲达婚事已定,困在家里,一时还不得脱身过来查看。
打开方德海特意为儿子预备的棺椁,那里头赫然放着半具尸骨,还有一封厚厚的信。
此时,章清亭才唤醒了方明珠,众人一同看信。
方德海知道,若是他们拆这封信的时候,自己定是必死无疑了。故此也不隐瞒,交待了一切往事。
十多年前,他原本是宫中的御厨,因为做得一手好调料,颇得先皇宠信。而那时,掌管御膳房的首领太监时常跟他讨教切磋,对他颇为拉拢。他们御膳房内虽然是厨子干活,却一直都由太监把持管事。所以方德海虽然知道他是燕王的人,却也不敢太得罪人家。
直到某天,这位太监拿了一袋御米壳给他,说可以尝试着加进调料里进上,这就为他招来了祸端方德海为人谨慎,在发现这其中的蹊跷之后,便将这些东西尽数毁去。并不敢声张此事,还故意告诉那人,说他定是不懂,所以才拿来给他。
他以为这样便能息事宁人,没想到却还是招来了打击报复。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当时虽然绑匪做得隐秘,但方德海还是感觉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这才带着孙女回到了乡间隐居。这回若不是听说燕王倒台,他又心急要收回儿子的尸骸,是断然不会上京城来的。他就怕还有些余孽作祟,没想到就真的给他又碰到了这种东西
他在知道姜绮红的事情之后,便已然明了,当年姜绮红那个会做香料的未婚夫定是给燕王的人绑去提炼南梦膏了,他肯定也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所以才给燕王杀人灭口。
自己侥幸能逃出生天,绝对不是因为燕王的仁慈而是在他儿子出门那日,原本是他要出去的。只是临时下了雨,儿子心疼他爹,代他出了门,所以才阴差阳错,被人将计就计,闹出这样的事来而他能保住性命,多半是因为那首领太监曾经受过他一个大恩惠,所以才最后放了他一马。
现在那些人全都死了,想要对证什么的,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而御米花这些祸害人的东西依旧留在世间,说明什么?说明这些东西依旧有人在用就算是晏博斋不用,能保证别的人不用么?
这言下之意,已经隐指当今圣上了孟子瞻也觉得背心有些冷汗涔涔而下了。要查下去吗?要怎么查下去?
方德海在信中言辞急切,若是大家见到这封信,定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请大家都不要为了他报仇,平平安安都赶紧回去吧他下药迷晕晏博文只是为了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换回儿子的半副尸骨,若是不能,他也不强求了就是把他把老骨头舍下,也要让方明珠平安回家今生今世,再不要踏进京城半步
信的末尾,还夹着一封短笺,却是交由方明珠和章清亭亲启的。那是家事,别人也不便再看。
方明珠看过之后,抱着章清亭哭得是哽咽难言。章清亭什么也没说,只拍着她的背,无声的抚慰着。
孟子瞻思忖再三方道,“你们若是要回去,我派人送你们走至于赵举人,他有个举子身份,又是失落在京城,我去找晏博斋谈谈,看能不能放他一马”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很难晏博斋已经是狠下心要置所有人于死地了,方德海虽然把几次晏博斋给他传信时用的盒子,小纸条都留了下来,但又不落款,又没什么的,根本不足以说明什么。光凭他信中的一家之言,也无法证明这主使之人就是晏博斋。
怎么办?这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难题。
第二卷 (四三三)卖马
(四三三)卖马
孟子瞻着实很是憋气
昨晚被阎氏兄弟擒住的白通一口咬定,他是跟阎希南(景鹏)不和,所以找他切磋武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们抓了这样一个人证就跟没有一样
可事情若是再要深咬下去,阎希南的背景也不光彩。他当年初出江湖,和一群热血汉子结义组了个帮派,叫铁血十八骑。因误信奸人,被燕王下了南梦膏,控制成了死士。那十七个兄弟为了保他,拼死将他一人救了出来,其余十七人宁死不屈,最后全部血战至死
这些年,阎希南心中极为内疚,他跟着乔仲达走南闯北的经商下海,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来也是为了多赚点金银,给那死去的十七个兄弟安家。可当真追究起来,他的手上何尝又没有沾染着无辜的鲜血?也算得上是燕王乱党一流了。阎希南自己倒是不惜一死愿意出来指认的,问题是他就是指认了也起不到相应的效果啊
再有,连乔仲达都不知道的一点是,阎氏兄弟的父亲居然就是在北安国赫赫有名的阎青天,现任扎兰堡知县阎辉祖要是一旦闹将开来,那对于阎辉祖的清名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污点。是以孟子瞻在了解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之后,真真是想打老鼠又怕伤着玉瓶,左右都难以下手。
方明珠本就高烧,又心伤爷爷之死,哭着哭着再次晕了过去。
章清亭嘱咐张金宝照看着一屋子病病歪歪的大大小小,挺直了背来找孟子瞻商议正事,“孟大人,您就甭跟我打马虎眼了实话实说,您觉得怎样才能救回成材?”
别的恩怨她都可以不管,但赵成材的性命她绝不能袖手旁观别说是晏博斋了,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这么草菅人命
孟子瞻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那个法子实在是险之又险,一个不慎,就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章清亭肃然正色,“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您说吧,若是可行,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上一闯”
晏博文冷静下来也不愿束手待毙,尤其是宁亦安那女孩,实在是太无辜了他必须为她做点什么才行“不如让我一试?”
孟子瞻关了门,“此事还真得你出手不可”
京城这边纷纷扬扬,而扎兰堡也颇不平静。
赵成栋自觉累坏了,好生睡了一觉,直到天光大亮方才起来。等他吃饱喝足到了自家的马厩一瞧,那马一夜之间又足足倒毙了三匹还有多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半跪在草垛上,虚弱不堪。
“起来起来”他万分恼怒的将两个仍在睡觉的小厮踢了起来,“我不让你们打扫马厩的么?怎么活没干完,又死了三匹?”
俩小厮连声叫屈,“我们昨晚干到半夜,连饭都没得吃,实在熬不过才歇下的药我们也按您的吩咐煎了给它们喂下了。可这么大的马厩,光凭我们俩怎么干得过来?”
赵成栋恼火异常却只会埋怨柳芳,怎么还不带着人过来帮忙?
若是赵王氏还能挣扎得起来,肯定在昨儿就会想到东方不亮西方亮,就是招不到人,也要找些亲戚朋友,邻居街坊,甚至可以回去找赵族长带着人来救急,让事态不进一步的恶化下去。
但赵成栋说到底,还是没有自己当家过日子的经验,遇到难题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只会怨天尤人。就象这会子,赵成栋只能先指挥着两个小厮把死马拖出去堆着,这边依旧做些清理之类的工作。
两个小厮心里也有不满,他们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饭,现在赵成栋一来,连句好话都没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只要是个人,哪有不窝火的?
现他正在气头上,更是不可能让他们吃饭了。可人是铁,饭是钢,你倒是吃饱喝足来颐指气使,但他们俩又没饭吃,怎么可能干得动?所以也就出工不出力,糊弄起来。
赵成栋见这事情干得如此之慢,心里头就越是窝火,嘴上也就越不饶人的喝骂,两个小厮的态度也就越发消极下去。如此恶性循环,等到快晌午时,又有匹马口吐白沫了,这还是怀孕的母马
这下赵成栋彻底慌了神正在抓瞎之际,柳芳终于坐着马车,带着家里几个经她挑选出的弟弟们回来了
要说柳芳这次回门,那可是衣锦荣归,摆足了派头马场不过是出了点事,那算什么?她这带人来马场,可是赚大钱的活计呢象之前跟她来马场的那小子,这些时就给家里很是贴补了不少银钱虽然他家的人不说,但见那一脸似是暴发户的嘴脸和人前人后念柳芳好的殷勤劲儿,亲戚们都知道,这条路子油水足
于是乎,这个正月十五听说柳芳又回来挑小伙计了,各家跟比赛似的往她面前塞人。家里一众老小齐上阵,恨不得把他们一窝端去才好
柳芳这回真是扬眉吐气,那奉承话简直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各家各户都变着法儿的讨好她和她的孩子。就连从前最不受人待见的柳芽儿,现在也成了香饽饽,走到哪儿都给人夸“聪明漂亮又可爱就跟芳姐儿小时一个样儿”
南瓜那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福星下凡,天降宝贝。当然,最聪明伶俐最有福气的当然还是柳芳。天生命好这日后更是要如何的富贵荣华,母凭子贵。
柳芳下巴朝天的照单全收,七七八八一番挑剔,才挑出四五个豆芽菜似的堂弟们,还带了个老实本分的小妹子过来,她是想在自己房里多添一个丫头。那家人要求不高,对他们来说,少一口人饭吃,还能打赏些小钱,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于是柳芳踌躇满志的回来了,简直觉得自己真成了什么大户人家的阔夫人。可没曾想,一到这马场,急赤白脸就给赵成栋一通吼,“让你回家带人来,你磨磨蹭蹭到这时候还不快下来,让人都干活去?”
这一嗓子,让她一下从云端坠落地面了。再一看马场奄奄一息的情形,柳芳心里也着了慌,赶紧让弟弟们都开始干活。可那些半大的孩子虽说也是农田长大的,但正经养马哪里懂得?还当做游戏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干的事情都极不靠谱。
很快,那匹口吐白沫的母马眼看着也要呜呼哀哉了。赵成栋的脸色越发铁青要是这样蔓延开来,他这马场可真就保不住了
柳芳也心疼啊这倒下一匹马可是多少银子?见他两眼直楞楞的望着那些将死不死的马,愁容满面,柳芳倒是生出个主意来,“要不,咱赶紧把这些病马死马给卖了吧趁着还有些热乎劲儿,总比白白放着强”
赵成栋多少学了些养马之术,听着摇头,“这是病死的马,谁要啊?”
柳芳嗐地一跺脚,“这马是死了,但马皮还能用啊马肉也还可以吃,多少能换些银子回来,比守着这一堆尸首强”
赵成栋怦然心动了,却还有几分良心,犹豫着道,“可……他们养马的都不这样卖马的给人知道,不好”
“你干嘛这么死心眼?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柳芳这时总算记起自己不是富贵人家了,撇一撇嘴,“咱家又不是多富裕,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马死了打水漂?总得要换几两银子回来才够本要怕人说,咱们别吭声不就完了?就是传开来又如何?这世上又不是咱们一家先来卖马皮马肉的,总会有人做这行当,才有这门生意咱们得了钱,开春再买几匹小马,往后才能翻本,要不,你靠什么再弄银子去?”
“那行”赵成栋下定了决心,“你赶紧去找那上回买马的范老板,让他来瞧瞧”
柳芳应了,喜孜孜的抬脚就走。她当然高兴,因为她跟范老板早谈好的,只要她介绍成功一单生意,就得抽一成的利钱给她,这个可比杨小桃从粮食里抠抠索索的小钱强多了
只有赵成栋,大小都逃不出个亏字
大半个时辰后,柳芳带着人回来了。范老板一瞧赵成栋这马场的情形,当下就嫌恶的皱起了眉,“你这马恐怕都不行了吧发马瘟的可怎么卖?”
柳芳只管兜揽生意,“你就痛快给个价吧,能卖我们就卖了”
范老板眼珠一转,“那你把这几匹好的给我那死的确实不能要了”
“那可不行” 赵成栋当即拒绝了,他就靠着这几匹好马翻本了,若是连这个都卖了,他日后岂不喝西北风了?
范老板那话不过是虚晃一枪,想杀价来的。可柳芳眼见谈不拢,急了,先劝赵成栋,“你怎么说话这么冲的?那好的只怕也染了病,留着干嘛?不如全都卖了,咱们一水儿换新马养着不好么?”
那边又劝范老板,“你也别太贪心的咱们这马不过是一时急病,刚刚死的,哪能说就不值钱了?就是这马皮马肉也能卖钱的,您好歹给个价嘛”
范老板见她如此心急,故意压低了价钱,“那还能走动的,就十五两银子一匹,倒地不起的就五两银子,我算是做件好事,替你们全都收了吧”
赵成栋眉头一皱,“这也太低了从前的马都……”
范老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这可不能跟从前比你从前的马全是无病无灾的,那价钱自然不一样。可你们现在这马场里已经开始发病了,我要是买了,不能尽快出手的话,搞不好就全砸在手里了这个价还是今天的,若是到了明日,那又是一个价了要不要卖,在你自己”
赵成栋舍不得了,他也知道这范老板是有意杀价,想想便道,“那我单卖死的,不卖活的”
范老板那是多精明?当即摇头,“我给的价是包圆儿的价钱,你若是一次全卖给我,我才收。若是拆散了,只买这死的,一匹就二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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