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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

_130 桂仁(当代)
玉茗笑嘻嘻的答,“十九了。到了明年我满二十,就可以离观了到时我便要乘船出海,游遍天下”
方德海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显温煦,“真是好孩子有志气嗳,对了,你今儿既是寿星,到咱们这儿来了,可不能不吃一碗长寿面。要是不嫌老头子手艺差,我就给你下一碗吧”
这倒是稀奇连章清亭一时都听住了,老爷子很少这么主动的展露厨艺的,怎么对这个初次会面的小道长如此看重?
不过是碗面,方德海拦着也不让众人帮忙,只是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偷偷落了两滴老泪下来,喃喃自语,“老方没用,也就只能给他下一碗面了……”
热腾腾面条一捧出来,那香气就引得人垂涎欲滴。玉茗端起谢过,刚瞧一眼便是又惊又喜,“方爷爷,您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冬笋香菇味的?真是太谢谢您了”
方德海的笑容里暗藏了一丝淡淡的伤感,因为那是……也最喜欢的。
北安国皇宫大殿。
朝会之后,官员散去,只有一些位高权重的近臣们被留了下来,赴内饮宴。
孟子瞻现在的官员品级并不算高,正要随着众人离开,却有个小太监来到他的面前笑道,“孟大人,皇上命奴才来请大人到内领宴。”
第二卷 (四○二)发疯
(四○二)发疯
孟子瞻抬眼一扫,就见四下里还留住了不少风头正健的青年才俊们。想是陛下想拉拢培养年轻心腹之意,当然这其中恐怕也暗藏着些为了年长的御妹们择婿的念头。
当下淡笑着恭敬从命,随小太监进了内廷。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官要员们早已各据一方,象孟尚德自然离那龙案尤为亲近。
小太监本想把孟子瞻往他爹那儿领,但孟子瞻却摆手微笑着谢绝了。就在下头,寻了个谈得来的年轻官员,夹在众人之中坐下,既不过分突出,也不过分隐藏,恰到好处的守着中庸之道,怡然自得。
既有美酒佳肴,当然也少不了丝竹管弦助兴,更兼美人婀娜,清歌曼舞,端的是人间富贵极乐图。只是少了份兴之所至的随意,多了些虚与委蛇的拘束而已。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放开了些,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也亲自移玉步,下丹墀,来与大臣们畅饮。有身份的自然是一对一的敬酒,而象下头的这些年轻官员们便是一呼百诺,共同举杯。
只是在皇上陛下敬完酒笑着转身之际,孟子瞻无意间瞥见而立之年的皇上转过去的侧脸,忽地有如雷殛只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连呼吸都已忘却
这样的一张脸怎么会是这样的一张脸?
侧着面,带着笑的脸,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唇上墨黑的胡须,忽略掉他眼中的那抹高深莫测,如果再忽略掉他因年长而越发显得刚毅的面庞,这不活脱脱就是那个大年初一出生的玉茗道长?
孟子瞻闭上了眼,只觉两只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
他想,他一定是醉了醉到眼花缭乱了,醉到竟然会联想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于是,他只能倒下,俯倒在桌上,真正的但愿长醉不愿醒。
旁人都笑呵呵的看着他笑道,“小孟大人可真是醉了”
机灵的小太监赶紧请示了孟尚德,然后过来扶着他送出宫去。一路之上,孟子瞻都没有睁眼,等回了府,家里人也只道他是醉得厉害,让人好生的服侍他睡下了。
等到四周终于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孟子瞻才猛然睁开了双眼,一脸肃然的坐了起来
伸出手掌,看着每一根纹路都是那么的清晰明白,很好他知道自己的双眼没有瞎,也没有花。再度闭上眼睛,默背着很小的时候学过的诗词,再心算了几道算术,很好他知道他也没有疯。
那么,一个没有瞎了眼,也没有发了疯的他,怎么会看到那样的情形,想到那样的事情?
所以,孟子瞻觉得,自己肯定还是瞎了眼,还是发了疯所以,他才会继续去想这件绝不应该去想的事情……
玉茗在思荆园里玩了一会儿,日头一偏西就赶回天一神庙去了。出家人有出家人的规矩,也怕庙里的人担心,大伙儿也没有留他。只送他走的时候,方德海的眼神颇有些复杂,让章清亭起了些小小的疑心。可她还没张嘴问,方德海自己倒是又念叨起来,等年一过了,就赶紧去找儿子的尸骸,找着也不回京城了,直接就回乡下去
这老头章清亭知道他有心事,可就是不能问,没法问真是憋死个人了
等到夜里,乔仲达就带着儿子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他的生母,从前的孟府丫头秋萍,现今的乔府陈姨娘。
初二是章清亭说好要宴客的日子,她们一早就准备好了各项美味佳肴,方德海歇息了一夜,今日似乎心情也不错,非常给面子的亲自下了厨,烧了几个拿手菜。
因乔仲达私下跟亲娘交待过,故此陈姨娘特意备了份厚礼,和儿子孙子都一起过来相看这家人。
一进门,就见一个身材高挑,曲致玲珑的年轻妇人上着湖蓝底子缠枝红牡丹斜襟棉袄,下着梅红色八幅宽摆裙在屋中指挥着。这个放这里,那个摆那边,一屋子男女给她指挥得进退有据,越发显得此女飒爽英姿了。
只那端庄的眉目里掩不住一股子天生的大家闺秀的气质,看得陈姨娘微微的蹙起眉来。这女子,也太厉害了些吧?跟她结亲家,合适么?
乔仲达笑着上前介绍,“娘,这位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张夫人了。”
章清亭扭头见他们进来,一看这年纪打扮,就猜出陈姨娘的身份了,忙不迭的上前行礼,“不知老夫人到了,未曾远迎,还忘恕罪”
“快别如此了我哪里敢当什么夫人呀”陈姨娘见她行了大礼,忙去谦让,回头又嗔着儿子,“你呀出了门也不知检点些,我知道你心里头孝顺,可也别在嘴上带出来让人听了怎么想?”
可章清亭却仍是行完了礼,才起身笑道,“老夫人,我们乡下人也不懂什么规矩,有什么错了的地方请您多包涵着点您既是二爷的生母,又在自个儿的家里,您不是夫人,谁又敢当呢?恐怕连二爷立足的地方都没了”
乔仲达听得甚合心意,“娘您可听人说了?这又不是在府里,在咱们自己家里,哪有那么多的规矩?您就放心的应吧难道在亲儿子这里,也还要讲这些虚礼不成?轩儿,你也记着,以后在咱们家,就叫奶奶,知道么?”
“知道奶奶”乔敏轩用力的点着小脑袋,甜甜的叫了一声。
陈姨娘欢喜得是心花怒放作为亲生母亲,她怎么就不盼着自己的亲儿子管她叫娘,亲孙子管她叫奶奶呢?可在侯府,那都是绝对不能的可在这儿,她却能挺直腰杆做人了。
可她欢喜归欢喜,却对章清亭的戒心更重了一层。如此八面玲珑,又能言善辩的妇人,可不是容易对付的。
她在打量着章清亭,章清亭自然也在打量着她。
这陈姨娘倒真是生得好相貌,一双杏仁眼,两弯柳叶眉,虽已是四十许人,却仍是风姿绰约,不难看出年轻时候的动人美貌,也难怪她能在侯府这么多年屹立不倒。
章清亭心里清楚,能在大户人家里做上几十年姨奶奶,还混得有儿有女的,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别看这陈姨娘面相甚是老实贤淑,那肚子里的心眼不会比旁人少半分。也别指望用一点点的小花招小伎俩就能讨好她们,她们可不吃这一套
不过章清亭既不有求于她,对她便没什么想法,大家只要混个面上光就行了。当下热情的招呼她坐下,又让赵成材也来见了个礼。
一时客人陆续来了,大多都是头一次见陈姨娘的,未免又是一番客套寒喧。倒也不用章清亭怎么招呼,仍是忙着去张罗饭局了。
不一时,冷热拼盘各色菜品都摆了上来。章清亭请人上桌,陈姨娘当然给大伙儿让到了首座,她虽是姨娘,却也是在侯府锦衣玉食过惯了的。原本对他们这顿饭没抱多少指望,以为不过是些寻常小菜,可没想到上桌子一看,竟是色香味俱全,这一桌子菜,可不让侯府大院了。
未免有些讶异,“这是哪儿请来的厨子,竟做得如此好菜?”
说话间,却是赵玉莲捧着最后一道菜,和方德海一块儿也进来了。她起先因在厨房里帮忙,故此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青色小袄,简朴之极。见有外客,放下菜,只点头微笑施了一礼就先回去换衣裳了。
可陈姨娘仍是在满屋子中发现了她,心下暗暗纳罕,怨不得儿子看上这姑娘了,果然是很有几分姿色。但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子想做儿子正妻,恐怕还是次了点吧
可陈姨娘心中虽有些嫌弃,却没有当即就对儿子提出来。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后半生的靠山,陈姨娘还是很懂得拿捏分寸的。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易开口。在侯府里历练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有许多事,只要你沉得住气,也许在你开口之前,都已经解决掉了。
没一会儿,赵玉莲换了过年的新衣裳出来了。这是章清亭特意给小姑选的一套大红绫子的上衣,领口袖口皆镶着些雪白的毛边,合体妍丽,她极少穿这样的艳色,就是乔仲达瞧了,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上来重新给陈姨娘见礼,乔敏轩孩子气十足的摸着赵玉莲的新衣裳,仰头看着她,稚气的夸奖着,“莲姨今天真好看”
此言一出,逗得众人都笑了,牛得旺忍不住很是得意的插了一句,“我姐姐一直都很好看”
这话夸得赵玉莲脸上更红了
陈姨娘笑吟吟的从手腕子上褪下一只青翠欲滴的翡翠镯子来,“真是好标致的姑娘今儿也没带什么,这个就给你做见面礼吧”
赵玉莲脸上一紧,出言推辞,可陈姨娘却是不依,她一个年轻女孩儿也不好太过别扭,眼神便往大嫂那儿示意。
章清亭一瞧那镯子的水头,就知道很是贵重的,有些吃惊于她的突然示好,赶紧上前拌道,“这可太贵重了心意领了,咱们可不敢收老夫人这么大礼”
“有什么呀”可陈姨娘笑眯眯,接下来说的一句话,让她更是惊讶。
第二卷 (四○三)护身符
(四○三)护身符
陈姨娘硬是拉着赵玉莲的手,把镯子给她戴上了,“那个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宝剑赠英雄,鲜花赠美人。这漂亮首饰就该戴在漂亮姑娘的手上你们也别嫌弃了,只要你们愿意啊,恐怕赵姑娘日后戴的比这个好上千百倍的日子都有呢”
这话说得章清亭心头一惊,陈姨娘这是何意?她这样的人,不象是无缘无故说这种话的,那她是有什么暗示么?这是要玉莲又攀上哪根高枝?难道真的是乔仲达?
可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人家既都送上了手,若是再摘下来,实在太不给面子了。于是便拉着小姑一起道了谢,请大伙儿入席开了宴。
陈姨娘坐下之后,一面吃是一面夸奖,特别是尝到他亲手做的百鸟朝凤一菜,赞不绝口,“这菜年前宫里也曾赏了下来给我们府里,这不是我恭维一句,还没方老师傅做得好呢”
方德海听得眉头一皱,呵呵笑着自嘲,“哪里哪里是老夫人过奖了我年纪大了,手脚都不稳当,哪里比得上宫里的大师傅们?”
“我这可是实话实说绝无溢美之辞”陈姨妈怕他不信似的,指着那个烤全羊道,“这个的味道可是我吃过最好的了就十几年前,宫里有个师傅做得一手好调料,还得御笔亲封为天下第一鲜的那位大师傅才或可比肩。自那以后,就再没吃过这么好的烤肉了”
方明珠笑了起来,没有多心的就接着话道,“那是我……”
方德海脸上一沉,坐在方明珠身边的章清亭已经会意的迅速在桌子底下掐了她一把,笑着把话接了过来,“那是明珠她爷爷潜心究竟了好些年的调料呢从前我们在扎兰堡,就靠卖这个还发了点小财”
她这话接得自然,众人也未疑心,就是心知有假的也不追问了。方明珠自悔失言,暗自吐吐舌头,低头吃饭,再不敢乱说话了。
赵成材见势又另起话题,“只可惜包总管和两位阎大哥都不在,要不咱们这才真正算得上是团圆了”
“他们应该也就是这前后便要回来了吧”乔仲达笑道,“走前还算着是要赶回来过年的,想是天寒地冻的,海上也不好走,故此才耽搁了些时。”
正说起这个,外头忽有人进来报信,“包总管他们已经平安到外海口了正在卸货,预计再得两三日就能回来了”
这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乔仲达兴致极高,起身举起杯来,“来让我们为他们的平安归来先干一杯”
这个是大伙儿都愿意的,海船平安就是大家的生意都有了保证。开开心心用过了饭,陈姨娘拉着赵玉莲和姜绮红等女眷闲话家常,却是一直留神细察赵玉莲的言行举止事。
章清亭这头要顾着指挥人收拾残局,那头却一双眼睛时不时的还要照顾到那边。瞧着她这等行事,深为纳罕。不由得又多注意了下乔仲达,就见他虽是和赵成材贺玉堂等人一起说笑,却也是时不时的注意到那头的动静,眼角眉梢里都噙着一份笑意。
章清亭要是再不明白,那可就真是白混这么多年了
可这样,合适么?虽说章清亭心里头也曾动过这样的念头,可她也知道,赵玉莲最大的问题便在于不能留京,这一点乔仲达也不是不知道,那他还作此举,到底是何用意呢?是对自己信心太强,还是对小姑势在必得?
章清亭觉得有些头痛了,这个小姑,不要这么招人喜欢行不行?
她这头一分神,就没留意到,有个庄丁过来在方德海耳边说了句话。老头子脸色一变,当即就柱着拐杖颤颤微微的跟人出去了,竟是谁也没有留意到。
那庄丁也不过是传个话就走了。只有方德海一人急急忙忙迈着老腿碎步到了思荆园外,带话人说,是有他儿子骸骨的消息了,这如何能让方德海不紧张?
又往前走了一时,才见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马车不是谁家专用的,只是个赶车的粗汉子给人包了差来的,见方德海出来,问清名姓,便递上一封信,“是一位大爷让我给您送来的”
他送了信就驾着马车走了,方德海按捺住心中的紧张与忐忑,小心翼翼的拆开了这封信。可先没瞧见信的内容,却从信封内倒出一块小小的纯金打制的锁片。
可方德海乍一瞧见这块金锁片,只觉全身血往脑门上突突直涌,浑身哆嗦得连站都站不稳了那金锁片从他手中一下就滑了下去,落在了雪地上。
这可把方德海心疼坏了连拐杖都扔了,试了好几次才艰难的跪在地上,颤抖着两手把那块金锁片小心的捡了起来。使劲揉揉泛起泪光的昏花老眼,细细的察看着。
锁片的正面打着寻常的流云百幅、长命百岁字样,而反面比较特殊,刻着一只吃草的小牛。细细的数一数,那丛小草一共是九株,取其长长久久之意。
待数清了这草的数目,方德海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是跪在雪地里就放声大哭
这是他的儿子他给他可怜的天官打的护身符啊
方德海年少之时潜心厨艺,直至中年才娶妻生子,对这唯一的宝贝儿子极是疼爱。方天官小的时候,体弱多病,后来他专门请了高人指点,算了一卦。说是儿子五行缺金,要打一件金饰给他戴着,方能得保平安。方德海于是就依着儿子的属相,打了一块牛吃草的金锁片用红绳串了,特意去了趟天一神庙开过光后给他挂上。
说来也真是灵验,自从儿子挂上这金锁片后,一向再不犯病了。于是方德海更加坚信这锁片是儿子的护身符,一再交待无论如何也不能摘下来。
方天官从小就极是孝顺,知道这是爹疼爱自己的一片心,老老实实将这金锁片挂在脖子上,连沐浴睡觉都从不摘下。
可现在呢?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亡物在
这块锁片终于出现了,那儿子的尸骸是否也不远了呢?好半晌方德海才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抬袖拭了拭满脸的泪水,再度打开了那个信封。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你儿子的尸骸在我手里,明日巳时,到京城瑞华楼一叙。切记此事万不可泄露给他人知晓,否则你儿子的尸骸就将永沉大海”
方德海看完这个,心里蓦地涌起一阵寒凉他知道,自己无论再谨小慎微,还是被人注意上了那人既要约他独自相见,定是有甚么事要威胁他的。而那要做的,多半不是好事
可能怎么办呢?那人既然能拿出这块金锁片,说不定儿子的尸骸真的就在他的手里这个局,方德海不敢赌,只能听人吩咐。
到底是什么时候走漏的风声?毫无疑问,定是衙门的那些差役们。若是此人有本事调动得了官府之人,在这大过年的时候把自己儿子的尸骨寻出来,那一定不是个易与之辈这让他一个小老百姓,怎么斗得起?
看着那金锁片上还沾染着的凝滞多年的墨黑血迹,方德海的眼泪是再一次夺眶而出他不是过是个寻常的厨子而已,只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怎么总是不能如愿?
好容易盼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能寻回儿子的尸骨回乡下了,却不料再一次又落入某个人的陷阱里仍是要做他人手中的一颗棋
苍天啊你怎么就不开开眼?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这么样一次又一次的惩罚他?
给行人车马走得满目疮痍的雪地上,一位孤单的老人跪在雪地里,无声的质问着上苍。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竟比冬夜的朔风更让人觉得心寒……
好容易送走了客人们,章清亭对赵成材使个眼色,二人进了小屋。
赵成材见左右无人,借着几分酒劲,嘻皮笑脸的上前逗趣,“张夫人,找我何事?是否要奏一曲凤求凰?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呢”章清亭恨得拿手指重重将他脑门戳得远些,“等你中了状元,给我挣个诰命回来再想这心思吧坐下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赵大举子两手一摊,貌似无辜,“我说的事难道不正经么?这男未婚,女未嫁,关关雎鸠……”
“去去去少在这儿掉书袋子了”章清亭不跟他闲扯了,直接把话导上正题,“我要说的是玉莲的事儿”
这下,赵成材正经起来了,“玉莲又怎么了?”
章清亭剜他一眼,“你个傻子没看出来呀?姓乔的对她也动了贼心了”
啊?赵成材愣了,“你说是乔二爷?”
“除了他,还有谁?总不能是乔敏轩吧?”章清亭说了个冷笑话,却让赵成材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怪道今儿他娘特意给玉莲送那么大份礼我就觉着不对劲,本还以为是不是你又帮了他什么忙才送的,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第二卷 (四○四)我的委屈你都没想过
(四○四)我的委屈你都没想过
对于赵成材以为陈姨娘送赵玉莲手镯是瞧着自己的面子,章清亭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我哪有这么大个面子?纵有,那不得送我啊?送玉莲干嘛?肯定是对玉莲有什么想法,才刻意示好的”
赵成材皱起了眉,“要说他那人也不差了,按你从前说的那些要求,也都能符合。只他是京城人啊,咱们玉莲还是要回乡下去的,哪能一辈子留在外头?这个且不说姨妈不愿意了,万一她日后在京城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想回娘家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做大哥的当即摇头,“不行不能把她嫁在这儿我舍不得”
章清亭没想到他居然能想得这么细,心下倒是替小姑高兴的,可嘴上却取笑了句,“哟真瞧不出来,原来你这当大哥的,还挺会疼人的”
赵成材却脖子一梗,立即顺竿向上爬,“那是当然还很疼媳妇闺女呢”
章清亭横了他一眼,却商量起来,“若是乔仲达真的跟咱们提这事怎么办?”
“回了呗”赵成材说得理直气壮,“他该不是孟老夫人那路人吧?咱不愿意,难道他也要强娶回家的?”
章清亭却有些惋惜,“可我觉得,他这人真不错家境好就不说了,主要是自己有本事,又懂得疼人。现在自己分出来单过了,不过就是一个娘和一个儿子。哪个女子若是嫁给他,还是挺享福的”
“打住”赵成材有些妒意了,“你想得倒容易可真等进了门,那是好相处的么?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让玉莲一进门就给人当后娘,这好听么?”
章清亭白了他一眼,“嘁还说别人,那你呢?别以为喜妞在我这儿你就可以不负责任了,以后你也是要人一进门就做后娘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找别人了,咱俩凑合下得了,行不?”
“不行”章清亭仰着小下巴,傲气的拒绝了,“以为自己是谁呢?想和离就和离,想凑合就凑合你有什么好的?我凭什么嫁你?”
这还是余怒未消啊赵成材郁闷了,干脆更进一步把话说明白,“娘子,那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要不那样做,能替你保住家产么?到时你更受气”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章清亭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提到这个她就是一肚子的火,“合着你和离还是为了我好?那你怎么事先不跟我商量商量的?连个气也不通,什么事都是你一人说了算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啊?今儿不好,明儿就能和好的?赵成材咱俩夫妻一场,难道你就这么不了解我么?是你母亲给你弄小妾,又处处跟我过不去我是很恼火你母亲偏心你弟弟,要给他多分家产我也很生气你弟弟不懂事,自私自利的想要马场我就更加不满了可我是那种为了几个钱就斤斤计较的人么?纵是听你母亲的话,给他些又能怎么了?我章清亭既然有本事挣出这份家业来,就有本事挣得更多你在做事之前怎么就不能好好跟我商量商量,问问我有什么打算呢?”
章清亭说着说着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却又狠狠的把眼泪咽回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瞧瞧你干了些什么事?什么招呼都不打,突然就把我爹和小蝶弄回来,闹上一场就要和离赵成材你也太狠了吧?你有没有替我想过?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就能知道你那么多弯弯曲曲的道道?就算你不是真心的,就算你只是权宜之计,可你怎么就不能跟我提前交个底呢?什么都要靠我自己去猜你怎么就不想一想,我怎么就不会当真?我怎么就能这么笃定你一定是在做戏?”
她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又有些呜咽了,“人家刚生了妞儿,平素瞧起来还不错的相公居然突然之间就闹着要跟我分家了,你说我心里该有多难受?”
呃……赵大举子这回真给噎得无语了,他千算万算,却没曾想,偏偏漏算了这一条不管是再好的夫妻,但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明白的。要不,哪怕是对方平时看起来再精明再强势,也一样会有担心,会有猜疑,会有拿不定主意而焦虑难过的时候。
眼见媳妇是真的被伤了心,赵成材真是后悔莫及,半天才嗫嚅着道歉,“娘子,你当时身体又不好,我那不是怕你操心么?真没想到那么多……”
“你没想到那么多那你总该知道我是谁吧?我在这北安国无亲无故的,说起来,除了妞儿,就你一个最亲最知心的人了,可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事?我的委屈你都没想过”
忍了半天,章清亭想着自己独在异乡为异客,如浮萍般飘零的离奇际遇还是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赵成材一看媳妇都哭了,顿时心疼得都慌了神,“好娘子,你快别哭了这是我混,是我笨全是我的错那你说,要怎么做才肯原谅我?”
章清亭抹了把泪,教训得理直气壮,“当然全是你的错要我原谅,下辈子吧”
唔——这下赵成材知道,是彻底把媳妇惹毛了
这气头上的话虽不可全信,但多少显示了章清亭的愤怒,若是想要化解,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了赵
成材真是悔不当初,若是早知道对媳妇的伤害这么大,那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背着媳妇干这事儿呀?瞧瞧现在,闹成啥样了?赵大举人一颗心啊,给揉成腌菜似的,又酸又涩。
唉报应啊报应
扎兰堡。
初一那日回家弄了个不大愉快,初二这日杨小桃本来想让赵成栋陪她回娘家显摆下,可赵成栋觉得去柳家招几个小工回来才是正经。故此就让杨小桃自回娘家,自己陪着柳芳,带着南瓜和芽儿一起去了那边。
这可把杨小桃气坏了尤其是见着柳芳那副表面谦让,背地里趾高气扬的神色更是火大一大早的争了半天,最后到底把家里的小子丫头都要到自己身边,另雇了马车回去撑门面,这才罢休。
及至进了家门,杨刘氏见女儿刚有了喜,居然是一个人回的门,心下难免也有些埋怨,便顺着女儿的话,一起骂那柳芳。
倒是杨秀才听得不妥,出言调解,“人家再不好,和桃儿这身份可是一样的。她既先进了门,又有了儿子,就算成栋偏向她一些,你又能奈何?倒不如消消气,好生把胎安了,一样生个胖小子,这可比什么都靠得住”
杨刘氏听着这话,却是心中一动,“孩子他爹,那你倒是给出出主意,看能不能把桃儿给扶了正啊这往后不就名正言顺了?”
杨秀才摇了摇头,“不现实成栋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不再娶?再说了,妾要扶正,得有些说头吧,桃儿又没什么功绩,连个儿子都没生,哪有这么容易的?”
杨小桃被她娘这么一提醒,倒是心思活络了,自己这阵子怎么把这么件要紧的事给忘了?要扶正的话,眼下可就是绝好的机会
“爹,今时可不比往日了从前是成栋他哥在头里拦着,不让办。可现在咱们家都分了,只是成栋他自己愿意了,为什么就不行?再说他又不在家,有父母之命就行我家那公公是个不管事的,婆婆又最听成栋的话,未必不依只是要请爹您,亲自上他家说说去”
杨小桃想得很美好,可杨秀才再不干丢人现眼的事了免得吃不着羊肉,还惹一身的骚当下劝着女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真要依着我说,就安安份份的跟着成栋老老实实过日子得了我见你母亲可从你们家拿不少东西回来,你们那钱够使么?还有后院那匹马,得还回去了吧?”
杨刘氏插进话来,“闺女孝敬你还不好啊?真是不会享福的老头子”
杨小桃得意的卖弄着,“爹您就放心留着使吧柳芳她们家就用得怪好的,咱们家怎么就怎么使不得?以后您出门办个事,或是玉成上下学,有个脚力也好啊”
杨秀才是真心为了女儿谋家计,“你弟弟现在上下学都有车接送呢哪里累得着他?就是爹偶尔出个门,雇个车不就完了?只是你们这老是变卖马匹过日子恐怕不大合适吧?那再多的马也经不起你们这么坐吃山空啊?”
杨小桃很是不以为然,“爹您就放心吧这天塌下来还有他们赵家顶着呢,哪就这么容易没饭吃?再说这养马不跟鸡生蛋,蛋生鸡似的,哪里有用完的时候?您啊,这就是杞人忧天了”
杨秀才见怎么劝女儿都不听,也懒得再唠唠叨叨讨人嫌了,只奉劝女儿好好照顾自己身子便罢。
到要回去的时候,杨刘氏特意寻了新磨的一坛芝麻香油给了女儿,“你这不没胃口吗?拿这个炒菜炖汤时搁上一点,都是极香的若是吃完了还想要,就跟娘说一声,再给你做”
“行了我要吃啊,会找他们买的何必让您破费?”杨小桃悄悄塞给她娘一个绢包,“这是我这些时攒的,您依旧收着,就跟上回一样放印子钱去”
(票票啊)
第二卷 (四○五)放印子钱去
(四○五)放印子钱去
杨刘氏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这恐怕不行了上回咱们那钱放出去,你爹似是隐约知道了些风声,在我耳边唠叨了好半日这要是让他知道了,那还了得?”
“咳”杨小桃皱眉横了她娘一眼,“您小心些,别让他发现不就是了?”
“可你爹说的也有些道理那放印子钱的是好人么?若是哪日被他私吞了怎么办?再说了,赚这些黑心钱,到底不光彩”
“赚钱还分什么光彩不光彩的?这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都象您这么前怕狼后怕虎似的,这日子还怎么过?光靠着这点小钱,有什么指望?反正呀,这些也全是我光明正大得来的,就是放出去,也得有人愿意借才成咱们又没拿刀拿枪的逼他,说起来,还是咱们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呢”
杨小桃嘟囔着把钱收了回来,“您嫌这钱来得黑,怎么不想想,那利钱使起来的时候多顺手?算了算了您不去啊,我自个儿去”
杨刘氏给她说得心动了,把她那绢包又接了过去,“那行我去你一个年轻小媳妇,也不好抛头露脸的。”
“我就知道,还是娘最疼我”杨小桃笑着又滚到娘怀里撒起了娇。
杨刘氏笑着捶了女儿一下,“你呀自己都快做娘了,还小啊?你等一会儿,正好你爹说想吃那卤豆干了,我收拾收拾顺便就搭你车去给他买几块回来”
说起这个,杨小桃叹了口气,很是惋惜,“只可惜他们家地也没了,除了种点菜,什么都没有我昨儿去要点芝麻核桃都让我自己上外头买去,连块豆腐也没得吃了那两个老家伙身强力壮的成天闲在家里,真是浪费”
杨刘氏正在对着镜子抿头发,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象话了,“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可别在外头露了口风,这是你一个做媳妇儿该说的话么?”
杨小桃嗤笑,“您以为就我说呀?连他们儿子都这么说呢又不来马场干活,连上他们家要两匹布都舍不得给,小气死了”
“那你们也得好生把人给哄好了”杨刘氏嗔了女儿一眼,“不看僧面看佛面,光冲着成材的面子都不能太得罪他们。日后成材要是出息了,有你们沾光的日子呢”
“放心您以为我们傻呀,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不过是表面功夫,谁不会做?”杨小桃很是自得,忽地撇了撇嘴,轻笑起来,“若说最亏的,就是那个杀猪女了我就说她不象是个有福的人,瞧瞧相公刚中了举就和离,天生的烂泥糊不上墙,狗肉上不得宴席”
“可不是”杨刘氏也幸灾乐祸的落井下石,“瞧她从前那股子傲气现在可好,连家也不敢呆,巴巴的带着女儿躲到京城去了,若是在家,哪有脸出来见人?”
“就是”母女俩一唱一和,背地里损着章清亭,都觉得心情大好。
不一时,杨刘氏收拾好了和女儿一道出了门。
这村里做豆干的人家离得杨家也不太远,过年也早就收了铺,只是有些左邻右舍家里一时短了些,便拿钱直接找上他们家买去。杨小桃到那儿闻着他们家卤得挺香,索性也买了一些,带回去下饭。
从这里出来,再走一时,就到了一处孤零零的人家。
一个小院子围着的三间瓦房,看着很普通,但若是张发财过来,就能从那墙头上挂着的小装饰上认出,这是一家地下赌场。
刚到院门外,便隐隐听得里头有些吆五喝六之声,热闹之极。只是院门口常年拴着两只凶狠无比的大黑狗,让过往行人无不绕道而行。就连杨小桃坐在马车里,看着那两只狗冰凉残暴的目光,也有些不寒而栗。
杨刘氏下了车,也不敢进去,正待出声唤人,却见后头又来了一匹马,马上之人瞧见撩着车帘往外瞧的杨小桃便打了招呼,“哟这不是杨姨娘么?您怎么今儿也过来了?”
杨小桃斜展秋波,抬眼一瞧,原来就是那家她搭线买粮食的米铺老板
连这放印子钱的地方也是他给她介绍的,忙堆起了笑脸,“卓老板,新年好啊,您今儿怎么也有空过来了?”
卓老板一笑,“在老婆家呆得没意思,就过来玩两把怎么样,我给你介绍的这条财路还不错吧?是不是也该请我喝杯薄酒?”
杨小桃娇滴滴的笑道,“一直都想好好谢谢您的只是您贵人事忙,一直都不敢打扰。”
她这话只是客套一番,就算真的要谢,最多也就送个礼便完了,哪有她一个小媳妇请个大男人喝酒的道理?
可卓老板见她话回得不干不脆,有几分轻浮之意,便放低声音调笑了一句,“那可就说定了?也不用你请,我来请你,咱们找间酒楼,好生乐上一乐”
杨小桃当下就沉了脸,“卓老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哎呀不好意思开个玩笑而已”卓老板圆滑之极,见杨小桃如此态度,立即就摆出正色道歉,“杨姨娘你不会跟那些小家子气的女人似的,连这都放在心上吧?”
“怎么会”杨小桃怕给人小觑了去,忙又换了笑脸,“这点小事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他们在外头说话这会子工夫,里头人已经从帘子缝里瞧见了,一个三十许的黄脸精壮汉子迎了出来,“哟这是哪阵香风把卓大爷给吹来了?快请进”
此人一说话就露出一口的暴牙,不用问,就是这儿的屋主,开地下赌坊,兼放印子钱的何大牙了。
他一时又瞧见旁边站着的杨刘氏,这也是认得的,“原来是杨婶子啊,今儿又是来放钱了?只车里这位是……”
“这是我女儿”杨刘氏到底是多经了些世事,很不喜欢这二人的油腔滑调,不想过多纠缠。想放了钱,赶紧就带女儿离开。
偏偏卓老板笑指着车上的杨小桃奉承道,“老何,这位就是我时常跟你提起的杨姨娘了不仅人生得貌美如花,更难得的是行事飒爽俐落,又聪明过人,就是十个寻常男子汉也不及呢只不知人家肯不肯赏脸见你一面,这却要看你的造化了”
何大牙当即激将,“那无论如何我今儿也得见一个真佛面了若是见不着,那我可信不过你说的话”
杨刘氏皱眉觉得不妥,她们虽是小门小户,但这好端端的小媳妇却也不是轻易就能让外头男子瞧见的。更何况,还是干这种营生的人。
她以为女儿会拒绝,未料杨小桃却被这番奉承话夸得飘飘然,为显示自己美貌,当下就命丫头打开了车门,还格外的巧笑倩兮,“何老板你可别听卓老板夸奖,哪有这么好的?”
“哎呀呀这不是九天仙女下了凡吧?”何大牙夸张的揉揉眼睛,拍着大腿,啧啧称赞,“我这等粗人,还真他**不知用什么话可以夸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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