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上的事就要尽力而为,其他的问题不要放在心上。我也一样,绝不会费尽心思去瞎猜那些不会发生的事情。"我清楚他在担心什么,给出了明确的态度。
"我始终都会相信你。"
这句话很有效 的令楚漠微微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来。只是这么简单:W对他充满无比信任地说我相信他。楚漠的快乐,一向都只是这么简单。
此刻,我顺利出口的安慰,给予的鼓励,就像一个真正贤惠得体的妻子会做到的那样。不过,谁又能看出,我的心里正逐渐浮现出另一个念头--
一个人和贤惠得体的好妻子都不应该产生的念头。
38.分别七天的分别(一)
楚漠出差的第一天。
我决定趁他不再,将所有能够处理了断的事情,处理妥当。因为未来对我等于为之,不晓得还会不会有继续处理的机会。心绪纷杂又茫然。要做很多事情又无从做起。送过儿子后回到家里,我打算列出一张清单,列出安排,也理清思绪。
一本书上写道,一个真正具有生活目标的人,每一年都要为自己列出一张清单:这一年要完成那些事情;那些事中断在去年,但依旧要挪到今年完成;又有哪些事情是原本坚持的愿望,可如今看来已经没有哦努力实现的必要。列出的清单,会很清楚地表明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及状态。
我不是个具有明确生活目标的人,从未整理过自己的生活清单。因此显然,这项工作对我来说是个大工程,我的清单需要罗列整理这一生的未完成的事情,而非短短的一月或一年。
儿子。婚姻。朋友。事业。亲人。
这个有趣的排序。有人说过,随意写出你认为自己生活中的必不可少项目,最后排列所得的顺序,就是各项在你心目中的重要程度。逐渐地检。看来,真的是这样。
展开终于完成的清单,密密麻麻的一整页。原来我并非一个内心荒凉,毫无牵挂的人,深埋在心底的"未完成",原来这样多。从头到尾地仔细看一遍,发现除了事业问题能够很快做出处理之外,其他的都是艰巨的重任。
拿起电话,毫不犹豫的拨打给我的杂志社编辑。我的时间不多,没有多出的空闲让我过多的迟疑与考量。
她对我的突然辞职很是意外。
"怎么了刘离?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我们的合作不是一直很愉快么?"
"没有任何有关我们的问题,只是我的身体出了些状况,我需要休息,很好的休息。完全脱离工作。"
"是这样……那么干脆你休长假好了,不要辞职。等到你觉得能够重新开始工作的时候,随侍欢迎你回来……我们已是多年的朋友,请别说出好像你要与我永别的话来……"
编辑在电话那一头爽朗地开着玩笑。我却根本笑不出来。
是的,这或许真的即将是一场永别。
原本的辞职变为"无限期的长假"。没有差别,算是通过。我在清单里的"事业"一项上,打了个红色的叉。
就像提案被否决,一声宣布病人的死亡一般。
带着残酷的郑重。
……
楚漠离开的第二天。
向来这一生还真是失败,寥寥无几的朋友,十个手指就能数过来。需要作出告别的更是少之又少。
电话打给陶多多,显然是她刚刚睡醒的声音。
"刘离?抱歉,陪小静玩了一上午,累得不行……"电话的那头传来她温柔的笑,"你怎么样?最近好吗?上次没有见到你,何时我们再聚?"
"嗯……"触及这样充满安逸满足的生意你,令我无法开口说出想说的话。
"小静!不要吃那颗草莓,刚刚有掉在地板上,妈妈还没洗干净……"多多在电话那头突然对着女儿说出这一句,才又转回来继续,"对不起……刘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咱们什么时候再碰面?嗯?"
我确定,我不能说出任何带有伤感告别以为的话语。多多此时的平静幸福,要长久的维持下去。我不该去破坏去打扰。这一通电话打给我从大学时代就已结实的好朋友,无需告别,听到她的声音布满幸福,已经足够。
想到张小乔,希望得知这丫头目前过的好不好。是否一如既往地为情所困?还是长久以来受伤的内心,依然得以相应的缓解与治疗?她的手机关机状态,家中的固定电话同样无人接听,却传来她开朗欢愉的声音。
"哈喽!!你好!我是张小乔!我不在家哦!目前正与心爱的人沐浴在发过明媚的阳光之下~哈哈~如果有事请你流言,小乔回来就会回复哦!拜拜~"
原来她去了国外。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很好,她很好。
还有其他的朋友了么?似乎,还差一个司南。
不过对于他,无需这么早告别。
……
楚漠离开的第三天。
我突然有点想他,并非寂寞,而是思念的感觉。是因为得了病内心变得脆弱需要依赖么?还是这感觉早就生在心底,我却一直不愿坦诚相对?
似乎病情因为低落的心绪变得有些严重。已不单单是在接触冷、硬、刺激的食物时才会起到反应,清晨起床之后就会觉得胃部不适。干呕症状增加。
一早起床,拉着特特急急赶往机场。
"妈妈,外婆会喜欢我吗?真的会吗?"特特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亲人抱有很大的期待及恐惧。不知道这个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角色--他的妈妈的妈妈,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多年,我也终于鼓起了回家的勇气--回去看望她,也是做出最后的托付。
飞机终于起飞,几小时后就会到达我的故乡。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看着外面稀薄的白云之下,遥远又渺小的地面,想起曾经独自一人坐着一天一夜的火车,孤单的赶往这个陌生的诚实上学。身边没人陪伴,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未来。那时的我,从未曾想过这一生竟会如此多舛。
如果,那时候能够预先知晓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我还会选择同一条路吗?这问题实在是不切实际的可笑。人永远无法得知上天赐予的为之命运,就像此时的我,无法控制我的病情走向,它会通往哪里?涅槃重生?亦或无尽黑暗?
……
当我领着好奇地东张西望的特特走出机场的时候,接济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张熟识的面孔,曾在无数次的睡梦中出现过的,永远深刻在我心底无法忘怀的面孔。
我抱着特特与她面对面,就像两个陌生又熟悉的朋友。历历往事,一切过眼云烟。如今这样站在她面前,似乎从前那些痛苦的经历都已然消散。盛夏的,仅是我们之间抹不掉的母女情深。
一路上她都难掩激动,却似乎又无从表达。只是从我手里接过听话的特特,紧紧搂在怀里,一遍遍疼惜地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家中还是原本模样,像是这么多年都未曾有过丝毫改变。唯一的不同,那个男人已经不见。
"我们离婚很久,他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隐卫企图侵犯女童被判入狱四年……再也没有见过面……"我们坐在家中小花园的阳光下,看着旁边特特兴高采烈的追蝴蝶的身影,淡淡的闲谈。她依旧抽烟,姿势一如从前,提到他的时候,就像是在说起一个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相比当年那份炽烈的激情,已经杳无影踪。
人若失望太多便会绝望,经常绝望便会选择自动遗忘。
"为什么不多住些日子?你真的……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当她得知我们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去的时候,这样发问,声音里面有着落寞的期盼。
"因为我的时间不多,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多年的疏远不见,已经令我无法再如从前那般渴望与她亲近。
"也对……你们都很忙的,都很忙……回来一次也算不易……"
她的单纯理解让我有流泪的冲动,但我只能拼命隐忍:如果现在崩溃,接下来的一切便无法顺利进行下去。
"我希望,以后……如果会发生那样的情况的时候……你能帮我照顾特特。"我强忍着莫大的心痛,颠三倒四语义不明地说出这样一句。
"情况?什么……情况?"她认真发问。
深深呼吸,我再次开口清楚的说。
"我得了癌症。会有生命危险。如果我发生意外,希望在我死后你能带我照顾特特,直到他承认为止。毕竟这世上除了我之外,你是他唯一的亲人……这是我仅有的拜托。"
我收回看向儿子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见到他惊愕地愣在那里,圆睁着双眼,微张着唇,许久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手里的香烟,很快燃出一截长长的烟灰,无声地掉落在地面。
"……妈妈,拜托你。拜托,妈妈……"
这是多久未曾从我口中出现的称呼?我已忘记。只是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她终于打破一直竭力维持的平静,哭了出来。
39.分别七天的分别(二)
楚漠离开的第四天。
特特柔软的小身体紧靠着我,已经睡着。魅力空姐走过来贴心地为他盖上一张薄毯。他没有被惊醒,只是微微动了动身体,小脸紧靠着我的前胸蹭了蹭,又睡过去。看着他,心底逐渐满溢感动温暖。
这个幼小的生命,曾从我怀胎十月的肉体中分离出去,成为一个承载着过去的将来的单独个体。他是我至亲的宝贝,终有一天会长大,离开我,寻找自己的幸福与生活。可此刻,他却这般依赖地仅靠在我怀里,安心熟睡。这样的娇小脆弱,还并不能够承受生命中的诸多未知叵测。如果我会离开,他该如何生活?如何面对失去至亲依赖的生活?他会不会每晚因为向我而睡不着?会不会因为得不到良好照顾而丧失掉一个本应充满欢乐的童年?
我拉下一旁的窗帘,让自己完全沉浸在一片黯淡当中,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我此时的悲伤。
她来送我们。路上谁都不说话。更换登机牌的时候,只是站在一边抱着早起还未清醒的特特,轻声拍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我,我知道这么多年的亲情分离,并没有令那份深埋在彼此心底的爱意消失。她从来不曾忘记过我,其实我也一样。此时我怀抱着孩子满心伤感,却无从宣泄,只能静静地坐在这里,任由心底的痛肆意蔓延,变为无声的泪水汩汩滑落。
是不是人只有在即将面临生命中的重大变故时,才有勇气正视自己的内心?举例楚漠出差归来还有三天的时间,我还有仅仅三天的光景可供自己偷偷处理完毕所有未了的心愿,迈向未知的明天。时间倒计时带来的局迫,如此清晰。像是你能真切的感受到生命在你手中,在时间的点点流逝中逐渐减少,直至消逝。
我想楚漠,这样想他。在这远离地面不着边际的云端之上,我终于愿意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我很想他。并且已经爱上他。就在过往如水般的生活中,在他淡漠却神情的爱意日渐侵润下,我已不知不觉地从无视、信任,依赖,终于清晰的转为了"爱上他"。
这份顿悟,是否已经太迟?
翻出那份清单来看,儿子,婚姻,朋友,事业,亲人。没有被划上红叉的只有婚姻这一项。
我该如何为我的婚宴做出最好的安排?楚漠这些年对我与特特尽心尽力,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回想过去,我曾有为他带来过快乐吗?我有让他感受过来自婚姻生活的幸福快乐吗?
如果不能对他表达那份迟来的爱。仅剩的,唯有离开。
……
第五天,楚漠大清早打来电话。
"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都在忙些什么?"他的声音里面带有疲惫,却依旧耐心温和。
"忙着……照顾特特,整理房间,还有工作……与多多小乔见面叙旧……"我随意扯谎,不过也不算扯谎,不是吗?这几天,我的确在忙着这几件事,不过是方式与意义不同罢了。
"你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呢。"楚漠在电话那头低声笑起来,"就没有在照顾儿子,整理房间,工作,会朋友的间隙中,想我一小下么?"
我突然忍不住眼中的泪水。这句话,若是换在平常,我一定会可以地 不去在意,以假装没听到的方式让它自然过渡过去。可是今天,听着楚漠这与平时并无异样的音调,低低地问我,是否想念他。我再也无法做到无视。
是的,我想他。这不该说出来吗?今天不说,或许他以后再无机会听到这话的机会。
"嗯……"楚漠已经习惯了我对于这种问题的不予作答,打算直奔下一话题。似乎刚刚的询问,只是他的自娱自乐,自我安慰。
"我想你。楚漠,真的,很想你。"
我终于脱口而出,伴着无声滑落的眼泪。
我的想念,是真的,我终于对他说了出来。我知道,这是他一直希望听到的回答。其实承认自己的内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这会儿,倒换成了他无言,很久很久,他在电话的那一边,没有说出任何话。
"楚漠……"我唤他。
"谢谢。"他只抛出这句道谢,接着就像线路意外中断般的突然挂了电话。
即便这样,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在他说出"谢谢"的时候,声音里面带有的明显的哽咽。
……
司南打来电话,告知进行详细检查的时间已经定下,就在他父亲的医院里,这是我实现拜托他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安排妥当。
"如果今天有空的话,我们要先去医院,听听医生的意见。"他问,"我一会儿过去接你好吗?"
这件事因为行动上的隐秘性,显得尤为端重。司南也一改往日闲适懒散的说话习惯,语气严肃郑重。我想了想,决定今天先不去医院,并与他另外约定了时间。
在我心里,还有一件比去医院安排治疗计划更重要的事。这个想法在我心底搁置许久。很多年前就已存在。只是我始终没有将它提到真正的日程上来。就像它是我一生都会期盼却无法完成的夙愿。如今我中关于能够鼓起勇气,去试图实现它。如同一个艰难的使命。
天空起了些风,即便是在艳阳八月,这个宁静的地方依旧散发幽冷的气息。这是第一次,我来到这座墓园。黑色衣装,怀抱白色鲜花。
陆宸风,我来看望他。这是我五年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愿望。可是现在站在这庄严肃静的墓园之外,那份忐忑与进取与否的纠结感还是没有消除。况且,其实我并不清楚属于宸风的位置究竟在哪里。记得第一年的清明节,楚漠询问过我是否随他一道来扫墓被我拒绝之后,以后的每一年,他都只独自前来看望他。
我走进门口的管理室,询问具体位置。
"什么名字?"不知是不是受到这里环境的影响,墓园管理员的声音都很冷漠阴沉。
"陆……陆宸风。"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觉得嗓子干涩发哑,"是'宸极'的宸……"
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出于陆宸风的那一天,我们在学校的医务室内。他面对着我,介绍自己的名字。
他说:"我教陆宸风,是'宸极'的宸……"
那时的他,满面温和笑容,眼底柔情似是能够融化一切,令人沉醉一生难以忘怀的男人。
我感到双眼酸涩。且突然想要改变主意回家去。
我想我不能走近墓园,就像任何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我不能再多年的刻意无视置之不理之后面色坦然淡定地走进去看望他,若无其事地站在他的墓前摆放鲜花,装模作样的对他随意闲谈说话,真的就像任何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我不能……不能!!
立定心意,放下鲜花,我转身就走。因为太急,刚出门的时候差点滑倒在门边的大理石地面上。
"喂--你不进去了吗?他的墓地位置是'零五二七'--"管理员在背后喊道,我却没有再回头。
多年的心底夙愿,终究还是没有实现。事到如今,我还是不能够接受他已去世的事实。不去看他,至少可以让我自欺欺人地试图相信:他只是离开。仅此而已。
……
第六天与第七天,我精心地里里外外整理房间,将所有有关我的东西归纳妥当,收整起来,使得这个家中,属于我的气息不再那么的明显浓烈。
……
我希望能够利用楚漠不再的七天,检索一生们最大努力地完成之前所有未完成的事。让我心底了无牵挂,坦然面对未知前路。
可是,这七天的忙碌光景,却让我清晰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情感,不是你想要终结了断便能实现的。它或许会一直伴随着你,永久存留。
就像我对宸风的难以忘怀。
就像我对楚漠已确认的爱。
这是我与楚漠分别七天之后,心境上的唯一分别。
40.最后的温暖沉沦
出差归来的楚漠,似乎发生了一些些变化,面对我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小心珍重之下,多出了那么一丝手足无措的意味。像是一个孩子始终期盼着一份礼物,但当他最终得到它的时候,有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它。
是因为我之前对他承认了"我想他"吗?这份难得的惊喜令他突然间不清楚该怎样继续与我寻常相处下去?
就如同他走进自家餐厅的时候,面对着我精心烹饪的一桌子美味菜色,有点呆愣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对我首次迎上去的满是温切关心的笑脸,他忽地闪开视线不与我对视。脸上的神情看不出究竟是意外,还是隐忍地感动。只是那双低垂的眼,眼睫微微颤动,似乎正在竭力控制着同样泛起波动的心。
"回来了?很累吧?"我问。
"嗯……"他像个乖小孩一样点点头。
"先吃饭吧,快去洗手。"
"嗯……"
"喝一点汤,暖暖胃。"
"嗯……"
"还和胃口吗?"
"嗯……"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整个晚上,他都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般,我要他作什么就做什么,且只对我应声一个很轻微的单音,就像是在小心呵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馨,生怕一个多余的动作一句多余的话,会在转眼间破坏它。
这样异样气氛一直持续。
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时候,发现卧室里的灯已经被楚漠关掉,窗帘却被微微撩起一边,他紧紧地侧身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如水的月光,像是在思量着什么。那双眼在这隐现的微光夜里,晶晶亮亮。
我掀开被单躺进去,他无言地伸手寻到我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然后便没有了接下去的动作。不只是在继续思量,还是只想这样一直握着我的手入睡。
楚漠的脸此时映在银白的月光之下,淡漠的线条像被覆上一层清逸柔和的纱,显得黯然又温柔。隐在两排浓密眼睫之下的狭长双眼,只在看窗外月色的时候,才会想出寂寞的神采。
我不清楚这张脸,是否还会出现在我或许存在着的未来生活中,还是仅会在我命运终结的最后时刻闪亮一现,随即湮灭。曾经我以为我不会爱上楚漠,对于他的所有座位,我毕生心怀感恩却无以为报,除了感激的心情,再无其他。我未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面对着他这张映在清凉月色下一如既往淡漠平静的脸,会感到深深地不舍和眷恋。人有不合,便会有留恋。留恋过去的生活,留恋这个世间。
我在眼泪即将流淌的瞬间翻了个身,背对着月光面相他,使他看不清我此刻的脸。
他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将视线落在我的脸上,虽然看不到我的神情,目光却依然专注。
"你让我有些不好的感觉。"他静默许久,淡淡开口,随即紧握一下我的手。
我的心因为他这句话,微微一颤,他有所察觉了吗?
"你有些变了,刘离。与从前不同,就在我出差七天之后。这有点突然,让我感到不安。"
"怎么了额?因为我开始对你温柔么?你觉得不适?"我强迫自己用着含有笑意的声音回应他,幸好此时眼底的灼热,他看不到。
"或许……"他说着,握着我的那只手又抚上我的脸,"我是高兴啊,刘离,太高兴……"
"曾经我无数次地梦想这一天,我们能够像真正的夫妻那样:回到家里,就能看到你微笑相迎的脸,出门在外电话给你的时候,能清楚地听到你对我亲口说出的想念……刘离,这是我在心里描画了无数次地幸福。平平淡淡却很真实的幸福。我没有一天不盼望着它能早点到来,可是又在长久地希望罗空中暗暗下定决心,即便会等待一辈子也在所不辞。可是它却这样突然降临了,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终于体味到了梦想幸福的实现,却又开始害怕失去。我怕它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楚漠的话让我动容,难以抑制心底尖锐酸涩刺痛。他从未说过这些话,我也是第一次知晓,他心目中的幸福标准原来只有这么简单:一个温暖的笑容,一句贴心的想念,就能让他感到幸福的实现。
我暗自深呼吸,靠了过去,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这副胸膛,曾经在我万念俱灰痛苦难捱的时候,给予了我最为有力的拥抱;在我心神慌乱夜不能寐的时候,给予了我最为温暖的依靠。似乎,这么多年我都未曾意识到它的重要,却在有所需要的时候,仅向后一步,就能靠近这永远存在的怀抱。
我抬头对上楚漠的脸,闭上双眼找寻他淡漠的唇线。
楚漠依旧有些发愣,在我细细地贴上他的唇瓣之后,才恍然大悟地热切回应起来。他紧搂我的腰令我密合地贴在他的身前,像是恨不能将我用力嵌进他的身体。
"刘离……"
一段热吻之后,我们离开彼此唇瓣沉重呼吸,这时的楚漠才稍微睁开一双迷离的眼,换了我一声,声音里面呆着一抹疑惑与不确定。
伸手盖住这双微启的眼,我挣脱他有力的双臂,翻身跨坐在他的腰际。
楚漠平躺在床上,拨开我盖住他眼睛的手,那双眼完全睁开,即便在暗淡的光线下,我也能够看到他微微愕然:这是我第一次主动,也是第一次以这样大胆的方式向他索求。
"刘离?"这次,他声音里的疑问加重。
"嘘……不要说话,这个时候,不要说任何话……"我俯身趴在他身上,靠近他的耳侧低声的说,"楚漠,请要我……竭尽全力地……要我……"
因为这将是我们唯一的一次彼此双方都会努力迎合的"竭尽全力",是我们最后的"竭尽全力"。
这一句,我只在心里对自己说。
楚漠因着我的话,身体微微一震,接着像是受到莫大鼓舞一般,开始上下其手地行动起来--
……
这一夜的我们,就象用不尽全是布满急切欲望的力量,要不完对方给予的温暖。一遍又一遍,在这不断强烈袭来的生之欢愉中,一次次极度地沉沦,又苏醒过来继续索取,再沉沦,再索取,再沉沦……
当楚漠终于疲惫又满足地沉睡过去,我抬起困重的眼,看到窗帘外侧的天空,已经发起暗蓝色的黎明之光。
天就要亮了。
该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刻,也到了。
41.残忍的决定
天空由暗淡的深蓝逐渐转为通透的明亮浅蓝。随着那道刺眼光亮的乍现,整个大地一片金辉,告别了已然消逝的黑暗。
上一次独自一人静静等待日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该是许多年前,医院六楼的病房中,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日复一日不断重复出现的奇异景观,回想种种不幸的同时心中不断浮现一个念头:是否我该迎着这片美好的光亮一跃而下,以结束这次痛苦困顿的生之灰暗?
那时已经怀孕四个月,微微隆起的腹部躲在宽大的病患服下。我想无视它,双手却不由自主总是停放在那里,心底不见天日的阴霾一次次被无法言语的憧憬期盼所取代。还是楚漠,他每天精心,沉默又神情的陪伴。
如果说,陆宸风带我走过了一片茫然无着的漫漫长路,那么这个孩子与楚漠,便是我人生另一端暗淡过后的新日朝阳,如此明亮地引领者我走出浑浊洞穴,走向人生的光明坦途。只是,这新阳的光,依旧不够具备持久力量。无法驱散我生命中的所有酸涩晦暗。
昼短夜长,这才是我命运最真实的本相。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我拉回看向窗外的视线,直视光亮的结果带来视觉上的短暂盲目。哈半天我才看清站在我面前的楚漠,此时他已经从厨房里倒出一杯水,安静地一边喝一边略有疑惑地看着我。
"怎么起得这么早?还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坐着,在想事情么?"
他的嘴角微微轻扬,眼神无比平静且满足,像是真的已经沉浸在了梦想的幸福当中。
"过一会儿,你去送特特上学好吗?"我问。
如果楚漠此刻得知自己从今往后,将会很难再见到他亲手带大的宝贝儿子,他将会是怎样的心情?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残酷,却无能为力,只能继续走下去。
"好啊。"他又喝下一口水,想想又微笑起来,"然后呢?今天你有什么安排么,刘离?我有一整天的休息,我们该好好计划一下,送完儿子之后做些什么。"
"等你回来再说。"我听着自己平静的声音,如此陌生,就象出自另一个灵魂。
他点点头,端着杯子往卧室里走,边走边回头,"我先去洗澡,你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吃到我做的早餐了吧。"
我强迫自己转回胶着在他背后的目光,再次望向窗外已然升起的太阳,光线刺眼无法直视,照得心里一片茫然透亮。我听见自己内心当中那道清楚回响:刘离,你是对的。走下去吧,你是对的……
……
楚漠与特特一块吃完早点后就出了门,他们离开以后,我拿出电话拨打出去,司南一直等着我,接到电话后他告知: 他会马上赶到这里。
这是我们事先计划好的。
虽然我不清楚,这一次的黑暗之路由谁来救赎,抑或根本无人能够救赎。但此时我仅有这一个可以寻求帮助的朋友,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奇怪又迷蒙,我不知道选择站在他身边又是否能解脱自己,带来自由。但是,目前而言我的时间已经不多,除了他我别无选择。
并且,他是能够顺利将我与楚漠之间关系做出了结的关键。
我穿戴妥当,稍微化了点妆。看来像是正要出门去参加什么特别的活动,带着一份认真郑重,重新确认了一遍将要带走的行李之后,我再次坐回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关注着不远处玄关之外的响动。
我在等待楚漠的归来。我清晰地数着自己的心跳。
……
当他打开家门走进来时,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笑脸。
"你已经准备好了?想好要去哪儿玩了么?"他一边脱掉鞋子,一边乐呵呵地走进来。但当视线落在一旁的行李箱上时,脸上的笑容明显顿住了。
"这是什么?"他走过来看着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提了提确认了一下重量后,挑起眉毛问道。
"楚漠,我们分手吧。"
我仰视他,这样平静的说。看着他的面色明显一愕之后,转而在此变得柔缓。眼底有着莞尔笑意,"愚人节不是要到明年四月么?"他笑问,重新审视我满是凝重的脸,似乎是在仔细研判,寻找那其间隐藏的玩笑因子。
然后,他终于逐渐收起笑脸。
"刘离……你怎么了?"
"我刚刚说的很清楚,楚漠,我们分手吧,我想离开你了。我想离婚。"
我从身边的背包里掏出早已打印好的离婚协议,摊开最后一页放在茶几上,推到他面前,那上面正清楚地签着我的名字。
楚漠并没有立刻看向那份离婚协议,而是无言地看了我许久,确定我真的不是在对他看玩笑之后,才拿起那份协议书,从头到尾,一页页仔细翻看。
他紧抿着唇,面色看起来很平静,但我却发现他的手终于隐忍不住地开始轻轻颤抖。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我,视线依旧落在离婚协议最后一页我的签名上。
"我想离婚,我们生活在一起,并不合适。"我吞咽几次扣税后,才缓和了喉咙里那阵干涩刺痛。
闻言,他蓦然抬起眼,依然无波的眼底,散发着不可捉摸的一丝幽暗。他没有说什么,还是紧抿嘴唇看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继续下去的解说。
"我们并不合适……"我不敢面对他此刻的双眼,低下视线努力回想着早已背好的说辞,"这么多年我们都不能够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快乐安稳无忧无虑地过下去。楚漠,你以为我们真的能够最终走向幸福吗?你真的可以完全忘记从前的一切?"
楚漠还是无言,只是眼底的光,更加深谙。
"……我无法再与你一起,并非出自我们彼此的原因,我只是忘不掉从前。楚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看到你,都会让我想起过往的那一段……我想从新开始带着没有宸风,没有你……没有那份惨淡回忆的平静心态,重新面对我的生活……"
对不起,楚漠,对不起……我勉强维持表面的坚强,心里却早已痛得快要滴出血来。
"你是说,你想离开我?"楚漠出声,低哑着嗓子最终确定般的问道。
看到我轻轻点头,他的身体突然一晃,接着就紧紧闭上了那双狭长的眼。
像是这样就能抵挡他不愿面对的局面。
像是,在我点头的瞬间,他明亮的世界转眼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42.心碎回音
"我不。"
好一会儿后楚漠才又出声,这样回应我。
再睁开眼时,那张脸竟像个孩子似的充满倔强。
"不要再继续,我们离婚吧……"
"不!"
"这样只会让我们一直痛苦……"
"不痛快!"
"楚漠,你很清楚这并不是真的幸福…"
"很幸福!"
我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只觉得自己快要抵挡不住,他倔强利落地回答背后,我看得见,那是惧怕失去的慌乱。
"你再坚持也是徒劳,我已经做好打算。"我干脆最后做出总结,站起身,拖着似有千斤重的行李箱,越过楚漠的肩膀,朝着那道门走去。
手里的箱杆,被他一把拉住。
"我不让你走。"他说,"刘离,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们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如果是我的不对,只要你说,我一定改正,一定改……"
"你想多了,我只是很累,不愿再继续这段望不到边的沉重感情。"
"那昨晚发生的一切又算什么?你来之不易的温柔,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回答我,刘离。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不愿与我在一起,昨夜为什么还要那样对我?"他黯然的声音听得我只想流泪,但我还是拼命忍住,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他看到我伤心地泪水,否则一切将会前功尽弃。
他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一只手紧紧拉住箱杆的一边,另一只手已经探过来,扳过我一直扭在一边可以不去看他的脸。当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已经成功地竭力隐下几欲浮现的泪意。
他要我面对他,我就面对他。视线笔直,毫无躲闪。我望着那双在我的直视下,越加显得惶惑的眼,一字一句清楚地说:"楚漠,与你一起的生活,让我拥有忘不掉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痛苦,让我无法真正的抛掉过往,快乐起来。这是导致我们婚姻破灭的唯一原因。而至于昨晚……"
我拨开他紧拉箱杆的手,发现他的手背一片冰凉。
"至于昨晚,权当是我对你这么多年深情付出的感恩……"
这一刻,像是整个世界陷入静止。我与楚漠静静地站在彼此对面,他望着我,我望着地面,没有人再说话。我听得见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也能听得见自己心里的歉疚肆意蔓延。似乎,也听到了楚漠的心……正一点点地破裂成为无数细小的碎片……
门铃声突然想起,就在我们静默对峙的时刻。想了很多遍,楚漠才有所发应,迈着沉重脚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我知道,楚漠的天,塌陷了。他自以为已然到手的幸福,在这充满残酷的真是面对,完全幻灭:司南站在门外,与为他开门的楚漠,面对着面。
"刘离,准备好了吗?我们该离开了。"
司南没有对楚漠说话,我背对着他们,也不清楚两人之间究竟是否存在任何形式的波涛汹涌。我只听见了司南这个貌似相当闲适的声音。他对我说,我们该离开了,离开。好像我根本未曾属于这个地方。
我沉重地深深呼吸很多遍,才敢回头面对那个已经被我伤透了心的男人。
他依旧站在门边,看着司南,许久才将视线转到我这边。我见到他的双眼,他的脸,他的整个人,到处充满一股逼人的紧绷感。像是他在尽力忍耐,但表面却又看不明显。
我拖着箱子缓慢走向门口,觉得双脚都已经有些虚软。越过楚漠身体的一刹那,我问道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然的青草气息,那是他一直使用的沐浴露的味道,是我早已习惯的味道。
"你有问过自己的心吗?"就在司南接过我手中行李箱的时候,楚漠再次开口。他问,"刘离,你真的不再爱我了么?"
这个问题,终于赤裸裸地被他摆在了我的面前。过去的很多年,即便我与楚漠同床共枕,相拥而眠,但他却从来没有这样问我:你爱我吗?爱过我吗?会爱我吗?
这个"爱"字,就如存在我中间的某个禁忌,不能被轻易提及。楚漠也不曾想过确定这个问题,他只是用心付出,然后,静默等待。
可是现在,他来问我: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
原来他一直知晓我的心意。他清楚:我早已突破了那层自以为是的屏障,我早已对他产生了某种亲密难舍的情感。他已知晓,我爱上了他。
"刘离,知道么,你在伤我的心。"
他在我身后,看着我背对他与司南站在一起,并没有气急,也没有任何丧失理智的冲动,他只是淡淡的说话,声音黯然却无比清晰。
他说"刘离,我终于体味到了真正'伤心',不是因为你决定离开,而是因为你在感到茫然无助地时候,选择携手面对的人,不是我。"
他说,"你一直都不清楚自己该怎样生活,其实那很简单:只需放心的将你自己交给我。你更不清楚我需要什么样的生活:我只要有你的生活。即便遭遇困境磨难都会是最大的快乐。"
他说,"刘离,你确定自己真的可以'离开'么?不是离开这个家,离开任何一个单纯的环境,地点以及形式。而是你离开我,离开从前以往的点滴生活……你真的能够忘掉一切吗?"
他又说,"刘离,我爱你,这句话,我从未对你说过……所以,如果你何时想要回来,随时都能回来……我永远都等你。"
……
去往儿子幼儿园的路上,司南一直沉默开车,没有与我说什么。我则始终望着车窗外面不断向后闪过的景色。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不再存有任何事情。
"他是个好男人。"司南很久后说出一句。
……
"或许离开他,对他的打击会更大。刘离,你有权衡过吗?究竟真相与伤害,哪一个会为他带来更致命的打击?"
……
"呵……"此刻他居然轻笑起来,我也终于看向他。他瞥了我一眼,貌似自嘲般咧咧嘴,眼底却带着一抹笃定的认真。
"看来你还没有真正地了解他。"他说,"楚漠绝非一个仅仅淡漠寡言的男人。你未曾见过他刚强,决绝,甚至狂乱的一面,并不代表他就不具备那样的性情侧面……"
他再次一笑,说:"刘离,你太低估了他……"
43.楚漠的另一面
对于司南的话,我并没有过多考量。
之前想办法处理"婚姻"这个问题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且目前摆在面前的事情又有那么多:我要按照医院要求进行全身检查,然后听取医生给予的意见,积极配合一整套听起来繁琐的治疗程序……剩下的事情,是死是留,就要交给老天决定了。
在酒店里住了两晚,我婉拒了司南要我带着儿子住进他家的提议,为自己找了个新住处,虽然并不确定能够住在这里多久,但起码我还不能马上住进医院,即便是全身体检,也要事先按照时间安排进行等候。
当我带着特特走近窄小且有点光线暗淡的新家时,特特一脸的茫然。他环视四周之后,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陌生客厅里的那个陌生沙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特特,我们会有一段时间住在这里。"我靠近儿子,看着他低垂的小脸。
"爸爸呢?他不住在这里么?"很久他才问出来,小心敏感又很伤心的样子,"妈妈,你跟爸爸离婚了,是么?"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我确定自己并没有将与楚漠分手的消息告诉给儿子,也确定自己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个离婚女人都会具备的悲伤神绪。原本,我都已经想好了欺骗儿子的说辞:爸爸要去外地工作一段时间,家里太大,妈妈不敢带着特特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很蹩脚的谎言,但我的确认为可以蒙混一段时间。
"沈姚的爸爸妈妈离婚了,她就跟着妈妈一块搬出去住,永远都不与爸爸在一起了。"特特依旧低着脸不看我,这样小声的说。他口中的"沈姚",是幼儿园同班的小朋友。
"呃……"我正在心里琢磨着怎样编出一个更大更完美的谎言,来暂时抚慰对目前情况已然有所察觉的儿子。但当我刚想靠近抱住他的时候,只见两滴很大很圆的泪珠,从他低垂着的小脸上,"啪嗒嗒"地掉在了衣服的前襟上。
"特特以后也永远见不到爸爸了么?"他深吸着气说话,但哽咽地声音还是很明显,"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离婚呢?"
这个问题就象一块烙铁,瞬间印烫在我的心上。我才有所醒悟:原来自己经历的一切与楚漠承受的一切,都不算是最坏的事情。最坏的事情是:一场"失败的婚姻"将会带给儿子心理上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
我生下他,养大他,现在又要亲手伤害他。这才是最坏的事情。
"妈妈跟爸爸……特特,妈妈向你保证,如果你想念爸爸,妈妈就一定带你去见他好吗?"我面对着儿子伤心欲绝的小脸,完全编造不出任何貌似完美地谎言。只能这样搪塞着保证。但同时心底却浮现一个疑问:我真能让这个随意出口的保证实现吗?难道我真的可以在那样狠心伤害了楚漠,又带着儿子远离他之后,继续为所欲为下去吗?
"真的么?真的?"特特听到我的保证之后,那张布满伤心的小脸终于隐约出现了一点点喜悦的希望。他扑到我怀里,面对我的眼,一个劲儿地确定到,"妈妈,是真的么?真的么?特特现在就想念爸爸,妈妈带着我去找爸爸……"
"宝贝,现在不行……"
我承认,我永远没有楚漠那样会哄儿子开心。也学不会他那样了解儿子的心理与索求。 眼看着特特又即将飙出泪水,门铃声突然响起,某种程度上算是解救了我。
一定是司南,除了他还会有谁?
我毫无戒备地打开门,却惊讶得发现此时站在门外的男人,居然是楚漠。
"你……"我完全煞住,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
他一脸平静,没有对我的惊愕做出回应。当我隐形一般,直接绕过我走进屋内。
"爸爸!!"特特一见来人,里面兴奋地奔到了楚漠面前,被他一把抱起来。
"这就是你打算'以全新平静的心态来面对今后生活'的地方?"楚漠抱着儿子,仔细地看过这个面积不大的小环境后,终于看向我,淡淡地问道。他把我对他说过的话搬了出来,重新甩到我面前。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轻轻关上门。
"住在这里,难道生活不会更加惨淡么?"他继续说着让人不舒服的话。
这是第一次,我听到楚漠口中出现的明嘲暗讽。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人……严格说来,是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突然想起司南的警告:你太低估他了。
会吗?楚漠真的具备我不曾了解的另一面?
"你来干什么?"我忽略他的嘲讽,直接问道。
"来看'我的'儿子"
他有所侧重的发音,让我心里一颤,随即产生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特特乖,先去卧室里面玩一会儿好吗?爸爸有事要跟妈妈谈。"他安慰地亲了亲儿子,看着他乖顺地走进卧室,将房门光上,才又转过脸,只是依旧没有表情。
"我以为,你会后悔两天前离开的那么仓促。以为你会至少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我的状况与心情,在你与别的男人那么突然离开之后……但是,,什么都没有……"他缓慢地朝我走过来,看着我,眼神直视,一瞬不瞬,"我才终于慢慢察觉,你的离开,并非'一时兴起'的决定,而是'蓄谋已久'的计划。"
他再次着重发音,让我开始心惊:这样的楚漠,的确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人。
"有什么关系吗?结果都是一样,我们会离婚。"我故作强硬,打算躲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走到他身后的沙发旁。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臂,重新拉回面前。
"刘离,我的错……"他靠近我,认真的说,"我以为,只要耐心的'等待'就会中有一天美梦实现。但是在你离开的这两天内,我才发现我错了。'等待'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看像眼前这张熟悉的脸,那上面有我所不熟悉的神绪隐约浮现。
"离婚?"他抿了抿嘴,似笑非笑,"我还没有签下名字,怎么能算离婚?并且,就算离婚,起码也要公平分配财产才行。"
"我在离婚协议上写得很清楚:放弃任何财产。"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更不明白他此刻眼底那抹幽暗所代表的真正含义,"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财产可以分配?"
"儿子。"
他终于松开紧拉我的手,脸上貌似更加淡漠严肃。
他看着我的眼,再次字句清楚地说。
"我只要儿子,'我的'儿子。"
44."宣战"
"那是……'我的'儿子!"
楚漠令人陌生的眼神,以及他已然明确表达出来的意思,让我震惊得声音发颤。他居然想要与我争夺特特的抚养权?!他……凭什么?!
"你大概忘记了,他也是'我的'儿子。从出生开始就由我亲手照顾长大。是谁在他半夜哭醒的时候抱他哄他?是谁熟悉他从小到大的生活习惯跟喜好?是谁在他生病的时候寸步不离陪着他安慰他?刘离,身为一个'亲生'母亲,你扪心自问,这些你有全部做到么?"
我的大脑轰然作响,瞬间空白。
没错,他说得都是实情,也是这辈子最令我感到悔不当初抱憾终身的事实。我并未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孩子还小的时候,在他最脆弱最需要母爱呵护的时候,我在干吗?我在忙着心碎忙着追随一段早已逝去的痛苦回忆。这是事实,我无法否认无法抹煞的事实。只不过,此刻被楚漠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我依旧感到难以承受。
"虽然他并非我亲生,但从他出生直至现在,我为他付出的一切完全不比任何一个亲生父亲来的少。所以,刘离,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关于他的抚养权,我有争取到底的权利,你说对吗?"
站在我面前的楚漠,是个能言善辩的楚漠,是个不再退让迁就的楚漠,是个已然眼去了温和寡淡的楚漠,是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男人。他正在向我"宣战"。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我们或许会闹上法院?"我感到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地发寒。
"如果你坚持不肯让步的话……"楚漠最后抛出这一句,随即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这个眼神,毫无温暖可言,这根本就不是从前的楚漠能够具备的眼神……那个只会用着温柔的,带着淡淡心痛与伤感地眼神看我的男人,去了哪里?
楚漠敲开卧室的们,重新抱起迎出来的特特,再次宠溺地亲了亲他的小脸。
"特特乖,听妈妈的话,爸爸过两天……就会来接你。"他这样说,"因为这两天爸爸要去出差,没办法陪在你跟妈妈的身边。所以你一定要乖乖听话,好吗?"
他的谎言居然与我之前想到的同出一辙。
我看着面前这对难分难舍的"父子",感到内心酸涩,眼眶发热。究竟是哪里出错,才会导致这样让人揪心的局面出现?归根究底的原因,应该怪谁?是我不该为了让楚漠远离心痛而狠心离开他?是我不该患上这个会让命运产生可怕未知的疾病?还是我本就不该交给楚漠,不该与他相识,甚至……当年不该与陆宸风相识?
应该怪谁?错在哪里?
楚漠终于放下怀中的儿子,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后,直接朝着门口走去。没有再看我一眼。
"等一下……"
似乎,情况发生了逆转:在我决定离开家里的时候,是楚漠拉住几欲踏出玄关的我,低声哀求。而现在位置调换,是我紧紧拉住了他的胳膊。
"请别这样,楚漠。我们不该发生任何矛盾的,我们可以和平的好聚好散……"我试图降低态度,但说出的话却不是预期的效果,从楚漠毫无反应的状态就能看得出来。
他周身散发的气势,竟是这样决绝,无可置疑的强硬。这让我害怕起来。我清楚,如果这件事真的闹上法庭,我并非握有得到特特抚养权的十足把握。原因很简单:楚漠的经济条件比我强的太多;他对特特多年来精心周全的照顾,具备抚养条件;还有我的病情……法院会将孩子判给一个身患重疾的母亲吗?
毫无疑问,楚漠对特特,视如己出,抱有绝对真情实感。如果孩子能偶与他一同生活,从各个方面来讲都会是最好的选择,但问题在于,我正极力避免这样的状况发生。我的想法如此简单:若我能够活着,孩子便一定要跟着我,若我不能活下去,孩子依然绝对不能成为楚漠下半生的牵绊。
只是,我的心意,他又如何能够了解?
"求求你……"我终于掉下眼泪,不是为着在他面前扮演可怜的角色,而是因为心中这份苦涩,无从说起,又无人能懂。我突然觉得,似乎整个世界都已孤立隔绝了我。
"我该离开了,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好这件事。"他听到我的哽咽,却并没有回头,静默许久才开口。
他说,"刘离,不要表现出脆弱,要拿出之前狠心离开时的那份气魄。我不必在乎你是否会因此难过,完全没有必要……就象你根本不曾在乎过我的心情一样。"
他说完这句,就睁开了我的拉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房门被关上的瞬间,楚漠最后映在我视线中的背影依旧是那般充满决绝,不可动摇的意味,毫无缓和的迹象。此刻我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的无奈之举,究竟为他甙类了多么难以平复的伤害。他是真的被伤透了。
……
我再次开始失眠,因为身下这张过于松软的床垫,屋内四处弥散着的轻微潮气味与陌生感,以及楚漠说过的那些话。
我陷入了两难境地:我希望自己能够清楚将会遗留在楚漠面前的所有麻烦,但却似乎为我们双方都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楚漠给了我两天时间来考虑是否应该"乖乖地"将儿子交给他。但我清楚,不管我如何考虑,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他会得到特特的抚养权,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他是在用整整两天的时间让我深陷在"即将失去儿子"的恐慌中,以仔细反省自己之前的残忍行为,以及为他带来的伤害。他是在惩罚我,而事实情况:只要他愿意,儿子都有可能会跟着他--不论是从法律上,道义上,亦或是特特对他的深厚感情上。
这一战局还未开始,我便已经处于必败位置。
45.痛苦征程的开始
夺过忐忑不安的两天,没有等到楚漠的动静,倒是等来医院的电话,具体定下"胃镜"的时间与注意事宜。
"我们需要抽取病变组织进行病理检查,明确你的病变性质,因此要做胃镜这一项,但是你不要担心它会如何难以承受,其实没有那么可怕,身心放松就好……"
坐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安静的听她对我仔细介绍,虽然这屋内光线十分充足,可我还是感到了些许寒意,发自内心呢,不可遏制。
我的黑暗征程就要借由一条将会一直插到我未卜的细长管子开始了吗?老实说,我很害怕。害怕即将面临的背一根探视管插入体内的感觉,也害怕这个痛苦地开端将会带来更加漫漫无边的黑暗。
"探镜前会为你进行喉部麻醉,因此没关系的,我保证感觉上不会如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医生依旧继续着她的安抚,可她不清楚,她的保证对我来说真的没有什么用处。
敲门声响起,司南随后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坐在我对面的医生。像是在以眼神向她询问。
"如果你已经准备好,那么胃镜检查就在十五分钟后开始,好吗?"医生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我和司南两个人。
他坐在我身边,沉默一会儿握住我的手。
"你好紧张,手心都是冷汗。"他笑。
我抽出手,发现这双手已经冰的开始僵硬起来。
"我有些害怕。"我没有隐瞒,实话实说。
"不怕,"司南简短地应了一句,想了想又说,"刘离,你抬头看着我。"
我闻声面对他,见到了他脸上的认真。他将我冰凉的双手护在温热的掌心中,才又开口。
"不论你多紧张,多害怕,多想要逃避……这是你必须面对的。这只是个开始。刘离,勇敢地面对它,勇敢地走下去。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并没有试图用轻声安慰缓和我的的紧张情绪。而是客观地交代了我的处境,以及我必须要做到的绝对性。
"命都已经赌上了,区区的几个检查又算什么?"
司南不是一个好的安慰者,但不能否认,因为他的话,我一直不安地狂乱心跳居然逐渐有所缓和起来。
他说得没错:这条路就是一桩押上了命运的赌局,巨大落差的输赢之间,过程已经不算什么。
……
换上病患服,我躺在检查室的床上看着旁边忙碌准备的护士小姐,觉得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过往重现,很多年前经历过的那次让人一辈子难忘的洗胃经历重新袭上心来,就像时间此刻交叉接轨开始倒流,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又重来一回。
如果时光真的能够倒流该有多好,很多事如果能够重新来过,我会有不同的选择。
"小姐,我们要开始为您进行喉部麻醉,请你放松。"
温柔的护士唤回我神游的思绪,让我看到摆在面前的不是过往岁月,依旧是清晰地带有刺鼻消毒水味道的现实。
喉咙麻醉的感觉一路向下延伸,带来思维上的轻微滞钝,无法感知吞咽动作的茫然,就想你的灵魂被灌入另一具陌生的不受控制的躯体。我知道我将感受不到刺痛,恶心与异物插入带来的排斥感。可当那根管子在我眼前,经由医生的手逐渐探入我嘴里,又开始缓慢一寸寸地向下深入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慌。
我开始感到恐慌。这与多年之前全然放弃的心态完全不一样。
--似乎那是的洗胃管更粗一些,我在意识迷蒙中,听到身边医生不断地轻唤:坚持住,你要保持意识保持清醒,坚持下去不要放弃……然后,那些冰冷的液体开始直接灌入我的胃里,恶心感,排斥感,刺鼻的药味一起传来,还有医生始终不间断的呼唤。我经历到了所有难以忍耐的痛苦,但惟独没有"恐慌"--我只希望那一刻医生可以放弃我,不要再继续抢救我,也不要在要求我坚持住撑下去,或者我胃里的药物剂量能够再重一些,令他们根本束手无策……坚持下去?为什么我还要坚持下去?……生命如此无望,我还有什么值得坚持的理由?
……可是这一次我害怕了,害怕那根管子似是永远也探不到头般的触目惊心,害怕在经历如此不可阻挡的惶恐之后,依旧会带来生命最终走向寂灭的结局。
"在这里,你看,这部分……向右变换角度……"医生们专业严肃地开始对着胃镜显示屏指点,交谈。看来那根管子已经被伸到了胃里。
在胃镜扭转角度的时候,我清楚地感受到了胃里的搅动。麻痹的喉管制止了反胃带来的连锁发应,倒还好,我没有失控地吐起来。
"闭上眼睛,不要看。有时候心理作用要大于实际能够感受到的,不要被它蒙骗了。"
当我听到这个声音后,才将视线从旁边交谈着医生们身上转到了另一边,我惊异地发现司南此时居然身穿医师服,带着口罩,站在我身边。且不知何时紧紧拉住了我的手,我竟一直没有察觉。
心里突生尴尬,实在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长着已经麻痹的嘴,从里向外拉住一根管子,接到了顶端的冰冷器械上。我的狼狈模样居然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刘离,听话,闭起双眼,检查很快就会结束了。很快……"他像是看出我的想法,摇了摇头,又这样轻声说。拉住我的那只手,拇指在我手背上轻轻抚摸,像是安慰。
我在他难得一见的异样温柔下,缓缓闭上了双眼。心底却突然闪过楚漠的脸。
……
胃里的搅动感持续……医生下达抽出胃镜的指令……异物感缓慢消失……下颚被护士扶住,胃镜的终端在抽出的时候似乎碰到了我的嘴唇。
我一直紧闭双眼,但内心清楚:检查已经做完。痛苦征程的首战,宣告结束。
被推倒了休息室,麻醉感也逐渐散去。我睁开眼看到司南依旧陪在我身边,他已摘下口罩,无言的坐在床边看着我,可是紧拉着我的那只手,还是维持原有的状态。
"刘离是个勇敢的孩子,应该奖励小红花。"他露齿一笑,哄小孩似的。
这种温柔的安慰,是我曾在楚漠口中听到过的。他一向将我当成孩子,悉心照顾,包容忍耐。他的温柔,他的好,在此时我身心疲惫的时候,居然如此想念。这份想念随之带来不可抵挡的脆弱感,我忍不住湿了眼眶。
"诺?要哭了?"眼前还是司南的笑脸。
"知道吗?我的胃不是第一次被人插入管子进行医学治疗……早在很多年前……那时我希望自己不要醒来,所以没有害怕的感觉。可今天,我真的害怕了……原来我的生命并非空无一物无可留恋,原来我希望活下去的念头,这么强烈……司南,我害怕死亡,我要活下去……我还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
司南听了我的话,敛起笑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摸了摸我额头上汗湿的发丝,微微点头。
我在泪水流出的瞬间,又一次闭上双眼。
心里却止不住开始想念楚漠。
--对我始终深情如一的他,此刻在哪里?还在生我的气吗?
46."惊雷"之前
原本打算在治疗期间,找个专职保姆照顾特特的衣食住行。如果熬到最后我的病情呈现的前景并不乐观,就叫母亲过来带走他--貌似是个生离死别的决定。
我利用等待淋巴结超声波扫描与X光胸透的前两天,分别见了那些应征的人。本以为一定能够找到合意的,岂料,面谈的过程里我才发现,确定一个中意的保姆是件多么困难的事。交谈中就会发现很多问题:个人生活,饮食及卫生习惯,性格,价值观,道德观……不论她们在你面前展现得多么完美无可挑剔,只需一些轻松闲谈就能从细节上看出她们真实的内心。
直到我见到了第九个应征者,算是比照之前最为满意的一个。不论是她的年纪,一些照看与管教小孩子的想法,还是她曾在年轻时期开办私人幼儿园的专业素质……她口中描述的自己令我喜出望外。"年过五十,幼儿园是办不动了。但还是喜欢与小孩子混在一起,没有孩子天真的欢声笑语围在身边,就会觉得生活枯燥无味,似乎成了一个习惯呢……"她这样说,满脸温和慈祥的笑容。
只是在我即将想要将她介绍给特特认识的时候,一个端起茶杯喝水的动作,就让我清楚地看到了她右手臂宽松的袖口里面,那触目惊心的六个香烟烙痕,其中的两个,看起来还是新的……
我终于觉得我无法将儿子交给她们任何一人。
……
带着儿子离开原来的家,他本就并不适应新的环境与没有楚漠陪在身边的生活,几天下来明显看出瘦了许多,也不如从前那样活泼,这更不能让我安心地离开他。可是我又无法把他带在身边,难道要他与我一块住在医院里吗?……我承认,离开了楚漠,离开了原本那个一切都被计划好安置好的生活,独自面对未来,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容易。太多不可预测的琐碎问题,都会在你不经意间突然冒出,让你措手不及。
就在我因此走投无路纠结犯难的时候,我接到了楚漠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与从前并无异样。柔和。浅淡。低沉。就像我们没有经历过几天前的离婚风波与后来的矛盾对峙。就像他依旧还是从前那个只会静默等待着我的男人。
他打来电话询问我与儿子近期的生活状况。我以为只是一通问候来电,岂料,在临近谈话末尾的时候,他问,"刘离,特特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已找好律师,随时等候你的消息……"
他用着一如往常的平淡语气对我下着最后通牒,就像在谈论天气般自然而然。
"律师?"我重复。
"也许你很快就会收到有关特特抚养权这一项的补充协议。"他语调平板地继续。
"一定要这样么?楚漠,你清楚……特特已是我生命中仅剩的唯一。"我的鼻子开始酸涩起来。
"……曾经我也认为生命中的'唯一'永远都会属于我。但'她'还是离开了……"
楚漠在电话那头静默许久,轻轻说出这一句。然后,电话被挂断。
我茫然地依旧将手机贴在耳边,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就像心底空洞又无措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