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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踮脚张望的时光》-寂地著

_2 寂地(当代)
  特别篇:听大叔讲那过去的事
  我在拉萨呆了一个星期,晒掉一层皮。手机被打爆。 躺在大昭寺的屋顶晒太阳的时候,经理又打电话来吼说再不滚回去就开除。我也没挂,就把手机送旁边一个在晒衣服的年轻喇嘛了。那时候移动电话在拉萨还没普及起来。喇嘛一边念经一边跟我道谢,希望经理他老人家听了佛经后火气会消一点。三年后再去发现喇嘛们都用上手机了。我想其中有我的功劳。
  (林晓路在大叔的停顿中恍然:哦,佛头是喇嘛的谢礼。大叔气运丹田地:错!)
  然后,我就出发去尼泊尔了。当时跟我一起包车的四个人里就有张小蔓。拉萨到加德满当时要开二十几个小时呢,这个张小蔓,瘦得跟只鹌鹑似的。大学刚毕业就不要命了一个小姑娘到处跑。
  (大叔敏捷地躲开张小蔓丢的卷纸。)
  开了八个多小时之后,半夜到了海拔四五千米的地方,周围都是积雪,忽然发现这个姑娘嘴唇都乌了。冻得直哆嗦。状况也不清楚穿个小棉袄以为自己很臭美就上高原,活该。可我是个好人啊,当时啥东西也没有,见旁边一个藏民拿着一大卷羊皮,就借了过来往她身上一裹。到樟木的时候张小蔓闻起来就跟羊皮一个骚味儿了。
  到樟木之后张小蔓同学也不跟我说声谢谢头也不回就钻进一辆车扬长而去了。以为我要泡她占她便宜。就当时她那样,我对她实在一点兴趣都没有。人家艺术家呢,要孤独,要自己漂泊是吧。就你那熊样我还怕你拖累我呢。我就自己去加德满都了。
  (张小蔓对林晓路说:你不知道他当时啥样。一脸大胡子,还戴个墨镜跟通缉犯似的。)
  到尼泊尔的外国游客,一般都会在加德满都的塔米尔区住。
  不知道是谁,晚上在那被一个酒鬼黑人缠住,没出息得都要哭了。张小蔓你命好。要不是我,说不定中国人民想看你的画都得上非洲去了。还是不知道跟我说句谢谢。我问你住哪的意思是这么危险我送你回去,还叫我少管闲事。瞧你那点素质!
  塔米尔区也就那么点大。又不知道是谁。吃完饭把装着所有现金啊证件啊的腰包搁桌上给人当小费了。真大方呀!我拿了包叫她她还不理我。以为我要怎么她似的。害我追了半条街。这次张小蔓同学终于对我说了声谢谢。但还是态度不改地拍拍屁股就走人。这个时候我对她这种行为,已经感到非常习惯了。
  最后一天要走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店铺门口挂着这个佛头,再一看,哟,这不是张小蔓同学吗?正指着佛头跟店主讲价呢。瞧她那激动样,喜欢全写在脸上。人家当然不给她降价了。我走过去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按店主开的价买下包好带走了。是对这位同学不知好歹的惩罚。
  没想到张小蔓就为了佛头跟着我回中国,我搬家无数次她还是嗅着佛头的踪迹顽强地找来了。要是我把佛头卖给你,她就会跟到你家去了。她根本就是个害虫。你看,你看。她现在的行为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我有责任不让她危害群众。
  (大叔用手抵住张小蔓的猫抓攻击。本篇完。)
  这是林晓路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寒假。她花了很多时间在“公园旁边”,原来后面的杂物间里堆满各种图书,大叔毫不吝啬地将这个万国图书馆向林晓路开放——当然只在店内。大叔跟张小蔓经常出去玩,就干脆雇林晓路看书的时候顺便看看店。
  林晓路摊开牛皮纸的速写本趴在玻璃柜台前一张张地临摹高第的那些建筑,一边晃悠着腿,心里美着,说不定这本书韩彻也曾经趴在这里这样临摹过呢。
  张小蔓其实很少穿职业装,那天是出席完正式场合。
  当张小蔓换上鲜艳活泼的外套拽着大叔的胳膊再次闪亮登场时,林晓路差点以为大叔在跟哪个高中生搞援助交际。
  这个女人有三十岁?妖怪啊。
  断断续续地知道张小蔓似乎是个画家,大部分时间都在北京。大叔一边开这个店一边自己接一些设计活。大叔跟张小蔓都曾经去过很多国家。常拿着一本旅行攻略就打包上路。
  他们曾在巴黎的铁塔下拥抱,在西班牙的热情中起舞,在印度的美味里食物中毒……
  那是林晓路穷尽想像都无法勾勒完整的五光十色的生活。
  他们俩能遇到一起,多幸福啊,林晓路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心里暖洋洋的。 又是个平静的下午,林晓路在杂物间费力把一本压在书堆底下的画册往外拽,大叔在货架前查看一块菲律宾带回来的木雕受成都湿气影响的状况。张小蔓在楼上上网——小店旁边拐弯的楼梯上去,是大叔的住处。
  书被拽出来的瞬间书堆摇摇晃晃就要塌方……大叔听到自己心爱的藏书轰隆倒地的声音一定会冲进来对她进行严厉的批评教育。林晓路拼命地扶住。
  就在这个无比危急的时刻,忽然听到大叔说:“呀,韩彻!你好久没来了呢!”
  “去外地参加美术集训了。”韩彻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对哦,你都高三了。怎么样,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
  差不多有十几秒的沉默。林晓路紧张地扶着书,竖起耳朵。
  “就美术学院吧。有什么新的模型吗?”
  “好啦,这段时间我就不卖模型给你了。等你考完,你最想要的那个,就,嗯……五折卖给你吧!”
  “真的吗?”韩彻的声音终于精神点了。“我还得去补习班呢,先走啦!胡哥再见!”
  “加油啊!”
  可怜了杂物间的林晓路。待她稳住那堆书后,花了一分钟无声地挥舞着双手抽抽着面部来地释放心里的感慨。然后深呼吸,抓起那本罪该万死的画册走到外面,若无其事地问:“什么打五折呀?”
  大叔指指货架顶上的一个大盒子。
  林晓路:“轮船模型?”
  “笨!航空母舰!”
  “谁会喜欢这种东西呀?”林晓路装出蔑视的口气丢出这个算计了半天的问题。
  “你的校友啊!”大叔当然不会懂女孩的这些小心计。
  “谁呀?”林晓路的迷惑装得入木三分。
  “一个忧郁的文艺少年。”大叔东拉西扯的个性也没放过韩彻,“以前也帮我看过店!也总拿个本子在那画呀画呀的。”
  他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作思考状,“说起来那个文艺少年跟你一样,也总表情严肃又不爱说话!也没什么朋友。你们学校的学生作风还真统一啊!”
  “吓?”林晓路眼睛忽闪忽闪地等着大叔透露更多韩彻的消息。
  “嗯……你吧,还是比他开朗一点的。因为你的内心是希望跟人沟通的。” 大叔扬起半边眉毛打量她一番后说,“我开始真以为你是个不懂礼貌的闷蛋,后来发现你比同龄的小姑娘要懂事多了。”
  大叔一边擦着木雕一边继续说:“你比其他人更懂得接受别人的好意。但实在太害羞了太拘谨了!对别人大方点!向你小蔓姐好好学习吧!”
  这个大叔不晓得她的小心计却早就把她的破性格看透彻了。
  我内心是希望跟别人沟通的?她自己倒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林晓路回答道,她第一次接受来自朋友的表扬跟意见,又感动又害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同时还觉很尴尬——她太不习惯自己被别人放在心里了。
  为了缓和这样的状态,她毫无征兆地用缓慢的动作跳起了姿势奇怪的舞蹈。
  “我晓得你想掩饰内心的尴尬,看!脸都红了!”大叔被林晓路逗得哈哈哈大笑却还是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
  “这位同学,上课时请不要打岔。这个舞蹈叫做鹤与猴子的雀跃。”林晓路仰起脖子,用非常严肃的口气对大叔说。
  又是一个冬天里难得的大晴天。呆腻了的林晓路就开始带着她的少女情怀在玉林小区到处闲逛。
  那些关于韩彻的点点滴滴,最适合在这样的天气里回味。
  他是个跟自己很像的人?
  喜欢一个人,有时就会希望自己跟他很像,去他去过的地方,看他看过的书,认识那些他认识的人吧。
  虽然从来没跟韩彻说过一句话,却都把目光重叠在巴塞罗那那些绚丽的色彩上,都曾这样独自安静地走在这条街上,心情甜蜜的林晓路脚步轻快得好像要飞起来一样。
  “原来我是违背地心引力的,比较接近上帝。”
  路过成都最著名的酒吧小酒馆的时候,林晓路总想起这句歌词。门口的黑色墙壁上,钉着一个红色的小板凳跟一张桌子,违背地心引力的感觉让林晓路一直对这里充满了好奇。
  此刻某个乐队正在排练。里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林晓路从玻璃外往里瞅。稀稀拉拉的几个摇滚青年。
  这个年纪的女孩,都会对摇滚青年怀有特别的好感。林晓路也一样,对他们充满敬意。但觉得他们像外星人般住在另一个空间,既cool又神秘。
  “进去看看” ——是一个“去跟韩彻问好”一样的,在林晓路的操作系统里根本不会出现的行动指令。
  在那些让她好奇的东西门外,她总是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她大费周章地打探偷窥猜测幻想,或者是在门外踮着脚尖张望,却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可以推门走进去的。
  “借过。”一个低沉的声音让林晓路赶紧闪到一边——居然是背着吉他的任东。不过他没认出穿便装的林晓路。然后,一个黑影蹦到林晓路面前没好气地问:“你在这干什么?”
  黑色小夹克,超短裙配靴子,化妆之后依然掩盖不住她稚气未脱的天真感觉。林晓路愣了半天才认出这是谢思遥。
  “说话啊!你是不是跟我过不去?”谢思遥看到她就来气。
  “我散步到这。”林晓路放松心情地挂起笑容,“原来你不穿校服这么好看!”
  这是真心话——从张小蔓那里,她学会了诚恳地夸奖别人。
  谢思遥这样的女孩太习惯被男生称赞跟讨好了,但林晓路这种怪人的赞美,却一下让她爽到心里。虽然还是拉着个脸说:“讽刺谁呀。”但话语中的火药含量已经大幅削减。
  然后苏妍也让林晓路吃了一惊。她穿一条灰色的毛线短裙,同样也是靴子,跟谢思遥一比,显得性感妩媚。
  “林晓路!太好了!”苏妍见着她很开心,“我一个同学的电话都没有,一直想找人问寒假底要写几篇周记。”
  林晓路没想到苏妍会问不搭调的问题:“五篇,每篇五百字。”
  “嗯。那么你的那一份也已经完成了。”苏妍对谢思遥说。
  “亲爱的你对我太好了!”谢思遥拦腰抱住比自己高很多的苏妍撒娇。
  林晓路羡慕两个朋友可以这么亲密,她们都是闪亮的外星生物,拥有神秘的朋友圈,拥有美丽,还拥有跟人轻松相处的能力和魄力。
  “要进去看他们排练吗?”苏妍说。
  “不啦。我得回去了。开学见!”林晓路挥挥手,一路小跑地逃走了。
  新学期班主任要实现诺言——按成绩排位置。
  考第25名的林晓路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一排最左边靠窗户的没人要的位置。
  被框在窗户里的风景不但包括对面教学楼上跟随四季的变化颜色的青苔,还有远处一座圆形水塔,它矗立在一城市里一个紧挨一个的方形建筑里,有一种奇特的浪漫感觉——对她来说,这个视线里的最高点,就是这座小区里的圣家族大教堂了。
  林晓路在自己的小心情里漂浮了不到一分钟就咣当跌落了。
  下一个挑位置的人竟然是苏妍。谢思遥正在后面示意她挑后面的位置好俩人一块儿坐。陈老师早看穿了,“你们,不许坐一块啊!”
  苏妍耸耸肩,就走到林晓路旁边坐下了。陈老师笑了,对苏妍的选择很满意。
  跟苏妍同桌?她脑子里闪过一段关于苏妍的资料片。
  资料:
  “我叫苏妍,不喜欢这些没用的课,希望您别抽我回答问题。”上学期,新来的语文老师要求大家介绍自己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苏妍站起来用冷淡的口气说完,就坐下了。教室里乱哄哄。谢思遥隔着两排人大声地喊苏妍。
  “谢思遥!你是不是想我把你调到右边最后一排!”陈老师大喝一声,让刚选完位置后忙着跟左邻右舍联系感情的大家瞬间安静。
  她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师,但班主任在必要的时候得气运丹田。
  “又不是她一个人在闹。”苏妍并没有压低声音说。
  教室里的气氛异常紧张,大家都盯着陈老师的脸,等待着一场暴风骤雨。但陈老师屏蔽了苏妍这句话。班主任在必要的时候得失去听觉。
  “《银河铁道999》!”
  这是苏妍作为林晓路的同桌说的第一句话,然后就把那本不小心从抽屉里滑出来的厚厚的四拼漫画捡起来激动地抓在手里说:“我以前好喜欢这个漫画啊!后来找了很久!你在哪买的?”
  “玉林高中旁边。”林晓路说,“有家卖漫画的地方叫中央公园。”
  “我已经很久不看漫画了。”苏妍拿着书比见到失散多年的兄弟还高兴,“借我看看好吗?”
  平时看起来冷冷的她,口气几乎是在央求。
  这套书以前也是林晓路很喜欢的,所以看到结集出版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买了。
  想迅速地了解另外一个人,也许可以问问对方喜欢看什么书。对书籍的选择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兴趣跟性格。
  会喜欢《银河铁道999》的人,不会是坏人。
  “我有全套,明天我把另外两本也带来给你看!”林晓路在教室里说话的态度,第一次可以用上“热情”这个形容词。
  三月的天气开始渐渐转暖,这时候的阳光是有透明感的。春天其实就只有这么短暂的几天,周围的一切温和地萌动出新的生命。
  而后,很快,夏天将扑面而来,然后一切都要喧嚣起来了。
  那时候林晓路还不知道,很多年之后她会很怀念这一段时光,跟苏妍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各自埋头看书,或各自写写画画的日子。
  下午第一节是吵吵嚷嚷的数学课,谢思遥换位置坐到苏妍后面——果然是不得安宁了。
  林晓路在速写本上涂鸦,两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播着很多她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事情——谁喜欢谁,谁的家里离婚了,谁是一个很义气的人,谁又跟谁闹翻了,哪个小团体跟哪个小团体是对立的。
  在这个班上读了一年的书,却对发生在这五十平米不到的小空间里纷繁复杂的事情毫无感觉,自己果然是游离在火星的。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啊,大小姐。”苏妍对谢思遥说。
  “你一定要陪我去啊!”谢思遥说,“我怎么知道开学第一天就要上晚自习,我都答应他了。”
  “我是很怕陈蓉啊。刚才她才说了今天所有人都必须上晚自习,今天一逃起码被她念一个月。烦都烦死了。”
  其实苏妍根本就不怕陈老师。
  “你必须陪我去,不然他又动手动脚的。”谢思遥的口气里充满了恼怒。
  “我觉得人家旺财对你挺不错的,长得也还帅,又有才华。姑娘啊,你就从了吧。”苏妍用电视剧腔有板有眼地说。
  旺财?林晓路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只哈斯奇。
  “你喜欢啊?那今天跟我一起去,你把旺财牵回家吧!谢谢啊。”谢思遥说,然后转头望了一眼班上的体育委员——一个又高又黑的帅气男孩。看到他正跟旁边皮肤雪白的女孩聊得开心,皱着眉头耸了下肩膀。
  “你还对陆文卓不死心啊,他跟顾雪瑞在一起都半年多了。”苏妍语重心长地说。
  陆文卓跟顾雪瑞?顾雪瑞漂亮白皙,家境很好成绩很好人缘同样很好,班长。
  林晓路有点印象的,就是传说中的牛奶与巧克力的完美组合。
  “我觉得陆文卓是喜欢我的。”谢思遥情绪低落。
  当局者迷啊。
  苏妍因为这件事陪谢思遥伤心过好久,思遥同学从入学的第一天就看上了陆同学,她拼命地示好,陆文卓只觉得谢思遥像是很可爱的小猫或小狗——思遥同学并不是陆同学有感觉的那一型。
  她给的好意,他都单纯地接受。有时还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陆文卓那运动型的开朗大脑,没有处理这类暧昧信息的区域。
  他的无心举动在谢思遥爱慕的眼光中显得意味深长,然后恋爱的希望在她心中渐渐扩大。就算他已经跟顾雪瑞是一对了,谢思遥感情的惯性,还是驱使她朝那个旁人完全明白毫无希望的方向前进。
  陆文卓一点也不知道谢思遥这些纠结的心情,可能他感觉到过,但本能地屏蔽了。
  这种无心,最伤人了。
  “哎,我想想办法吧。”苏妍心软了。
  林晓路想出了办法。
  谢思遥觉得林晓路的计划非常愚蠢,怎么可能她们两个趴在桌子上装肚子痛就让陈蓉相信她们,这样的烂招数她们已经用过太多次了。
  方法很简单。
  林晓路自己先装做痛不欲生的样子到陈老师那里说她很难受,要请假回家——她从来没有请过假,在老师看来她是一个非常老实的同学。
  陈老师问她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林晓路说苏妍带了她自己做的菜到学校,她尝了块觉得味道非常怪,葱特别多。
  苏妍说这是葱香猪排。还很得意地说好味的秘方在于放了很多蜂蜜。我叫她们快倒掉她们不同意,全都吃了。
  “会食物中毒的!”陈老师都要跳起来了。“她们?还有哪些人吃了?”
  “还有谢思遥啊。她觉得特别好吃。”林晓路用苦大仇深的痛苦表情说,现在都已经趴下了。
  陈老师对这位从来没有找她麻烦的老实同学深信不疑:“她们两个呢?已经回去了吗?”
  “没有,她们还在教室。”林晓路轻描淡写地说。
  “我去看看!”陈老师很着急地站起来,“你快回家吧,要不要找同学送你?”
  “我还好,但我想她们两个可能需要人送一下。”
  这个说谎的效果好到苏妍跟谢思遥隔天中午才来学校陈老师也没有多说什么,还特别和蔼地笑着责备她们连起码的生活常识都没有。
  那天,林晓路躲在街角欣赏自己说谎的效果,看到了陆文卓背着娇小的谢思遥将她送上了车。谢思遥脸上那种幸福满足的微笑,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四、你永无止境地坠落,需要音乐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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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是因为林晓路扯谎带来的神奇效果,谢思遥跟林晓路和解了 ,苏妍发现林晓路没有别的朋友,就将两个死党发展成新的三人小团体。
  “当然要一起去吃饭了,我们是朋友啊。”苏妍依然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
  朋友除了互相抄作业外还分享着各种八卦消息,和心情,此刻她们正在分享谢思遥失恋后的低气压的悲伤。
  林晓路只知道是因为那天,陆文卓送谢思遥回家,苏妍很知趣地半路下车。
  后来呢。
  后来谢思遥告白了。然后陆文卓站在那里红了半天脸,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然后几个星期过去了,陆文卓一见到谢思遥,就有些尴尬地脸红了。
  像是最简单的青春小说那样,她喜欢他他或许喜欢她但他对另外的她已经有了承诺,这样的故事在校园里不断上演毫不新鲜。
  新鲜的是顾雪瑞热情地招呼起谢思遥来了。在五十平米不到的教室里,狭小的空间下,无论如何都要维持表面的和平。谢思遥也热情友好地回应然后觉得心有点累。
  “别想那个陆文卓啦!”苏妍说,“你还有个旺财呢,看!”
  顺着苏妍的手指,林晓路看到了经常出现在少女漫画中的一幕,尘土飞扬的校园外,一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的人带着好多的金属链子反射着阳光出现在栅栏前,乱乱的头发把眼睛遮住一半,好像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美片里最时髦的小青年——这样影响视力啊。林晓路忍不住想借个发卡给他。
  尽管他的装束已经有了怀旧的土气,校园里其他的女孩都忍不住朝这边看过来,细小的赞叹声从周围聚拢来,一片闪闪亮亮的花痴星星眼仿佛T型台上的闪光灯。
  反正,大家自己参考各个青春偶像剧里的白马王子出场的镜头就是了。
  “思遥!”集中了大家的目光的旺财说,声线温柔。在周围女生的遗憾目光中,谢思遥有点得意。
  “呀,你怎么又到学校了……” 她立刻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摆出冷淡不满的表情,“我说过别再到学校来了吧!”
  苏妍适时的热情的招呼给了他台阶下。
  熟了之后,林晓路渐渐发现苏妍的个性跟她的第一印象完全不同。冷冷的声音跟神情下藏着一份天真可爱的热情。
  “我就是路过而已。”旺财同学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手上的链子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星期六出来玩吧?”
  旺财的这句明显是想邀请谢思遥,却只能对着苏妍说。
  “不行啊,那天她哥的乐队要在小酒馆演出,我们都要去捧场。”苏妍当然只能回答谢思遥希望的回答了。
  旺财的眼睛闪闪发光,“我也去看看吧!”
  然后他们两个都一起目光热切地望着谢思遥。期望着她点头。
  谢思遥想了一会,点头说:“好。”
  “旺财再见!”苏妍恋恋不舍地挥手,又对谢思遥说, “我觉得他比陆同学强多了。”
  “那种人,不会对我真的认真的。”谢思遥淡淡地说,“就只想把小女孩骗上床而已。”
  她喜欢的一向是清爽阳光的大男生。旺财这样凶猛的动物在街边逗逗就好了,牵回家养的话,谢谢,还是算了吧。
  林晓路的视线集中在了脚下一小片星星点点的白色上,是夏天刚开起来的花。
  “我觉得旺财对你很认真。”苏妍说,“你都这么无理取闹了他还能忍着你,你也看到过他对其他人是什么态度。”
  “他对你也很好啊。”谢思遥有些暧昧地说,抬起头迎上苏妍有些闪躲的眼神。
  原来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旺财追谢思遥的事情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林晓路这个脑子走神的。
  高一的某天,模样甜美的谢思遥在学校旁边被苏妍的冷笑话逗得笑容绽放,并且适时地配合了成都平原难得的阳光,这一瞬间正好映入旺财眼底,让在世间闯荡备感孤独的浪子心里一颤,如沐春风。
  阅人无数的风流旺财想,世界上还有这么天真烂漫的好姑娘!然后毫不矜持地就过来搭讪,既而狂追不舍。
  从一个人的外貌能看出多少个性呢?
  假如可以选择,谢思遥更希望自己长得修长性感。但长什么样子不能由她自己决定,由遗传基因决定。
  谢思遥可以周旋在任东的玩音乐的朋友当中博得他们的好感却无伤自己,她天真单纯的模样掩盖了神情里的世故。她早明白这类人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有动机跟目的。
  旺财属于她司空见惯毫不稀罕的类型。
  谢思遥像是在舞台上训练老虎的驯兽师,旺财像被训的老虎。——驯兽师会技术性地赏给老虎一点肉吃,但绝不可能拿自己去喂老虎。
  当她发现自己就快要控制不住这只大老虎的口欲,自己将陷入危险的时候,就会抽身而退了。
  “苏妍,我没有真的喜欢过他。”谢思遥晃着自己的腿, 冰棍已经开始融化了。滴落到栅栏下的小白花上。“我喜欢陆文卓,他现在这么尴尬,肯定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跟顾雪瑞吧。” 只有陆文卓这样事事都无心的傻男孩她想不明白搞不定,偏是这样的让她更想把他领回家去。
  你喜欢他,告诉他了,难道还不够吗?林晓路迷惑着,却没有问。玩着手里的一只狗尾巴草,想像着谢思遥告白的那一幕——一个模模糊糊的记忆爬到她的脑海里。
  “我喜欢你。”那一年林晓路七岁,正在上学前班。忘记了那个男孩是谁什么样子,也忘记了为什么会喜欢。
  但她就是对他说了:“我喜欢你。”
  她并没有注意到那男孩的死党正在那男孩的身后。
  “我喜欢你”的后面是个句号。根本不需要什么回应。
  她对花说,我喜欢你,对小猫说,我喜欢你。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赞扬,说给让自己觉得有快乐心情的事物听。
  说完之后她就转头一路小跑地走了。那男孩怎么想,跟林晓路根本没有关系。
  她没想到代价就是接下来的半年都是别人的嘲笑。
  那个男孩为了避免自己一起被嘲笑,就跟大家一起恶毒地嘲笑她。
  后来呢?后来大家渐渐地忘记了。
  再后来,连林晓路自己也忘记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一群系着红领巾的小朋友排着队伍嘻嘻哈哈地吵闹着从栅栏外走过,有些还闪亮着眼睛好奇地望着高中围墙内对他们来说太过成熟的世界。
  “他们可真纯真简单啊,不用想那么多复杂的事情,不会被感情苦恼。”谢思遥一脸沧桑地说。
  “只好羡慕谁年少无知。”苏妍忽然轻声地唱了一句,轻灵的声音漂浮在空中,跟随着小学生们的吵闹声,飘远了。“小学生也有小学生的苦恼啊。”林晓路没有说出声,只是眯起眼睛静静地听她们说话,午后的阳光已经开始灿烂,四月已经有了初夏的感觉。
  懒懒的阳光下,那些稚嫩的小白花,它们以为自己刚经历过一场暴风雨。骄傲又自以为成熟地抬起头,面对这个它们其实并不真了解的世界。
  高三的同学都留在教室里补习,午休时间的校园,有一点寂寞。
  林晓路喜欢听她们两个说话。这两个高中孩子当中的成熟女生世界里的投影,那些纠结的心情,她也能感受得到。
  但那些语句之间真正的意义,都漂浮在林晓路的大脑之外,她的眼睛只能看到她们透出来的女孩们。晶莹单纯的那些快乐或者忧伤的心情,比“谁喜欢谁”更复杂一点的那些,林晓路不会去想。
  她想的,高三那层弥漫着硝烟气息楼层的韩彻,还有几个月,就要离开这个校园,轰轰烈烈地走到高第搭建出来的那片绚丽色彩中去。
  苏妍在旁边大声地对林晓路说着什么,可林晓路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
  小酒馆那不到五十平方米的空间里,可能挤满了全成都的摇滚青年。他们都跟随着节奏在昏暗的射灯下蹦着跳着,仿佛在为了迎接奥运全民健身。
  林晓路被拖进了这个她从来没有想来的外星世界。目光穿越过那些染成五颜六色的脑袋们,狭小拥挤的舞台上,并不是任东。
  苏妍叫喊无效,拽着林晓路到了旁边因为看不到舞台而相对冷清的位置——虽然还是挤,但勉强能坐下来。
  好多人。原来任东他们的乐队是负责暖场的,林晓路跟苏妍来的时候,那加上调琴都不到十分钟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但这群人依然兴高采烈地聚在一起,庆祝他们能在小酒馆露脸。
  谢思遥化着烟熏妆坐在桌子上,任东乐队里的一行人簇拥着她,旁边的角落里,一脸阴沉的旺财在几个很节约布料的女人当中喝着酒。
  “什么呀,你穿成这样他们也放你进来?”谢思遥打量着林晓路那件黑色运动衫。跟校服款式实在没多大区别——是在大超市里成堆的打折衣服推车里选的。林晓路的脸刷地红了。
  “这么穿挺帅的嘛!”苏妍拽过林晓路的胳膊说,“瞧你,三月天就露个小细腿,真是服务大众啊!”
  苏妍好体贴。林晓路心里很感激。
  这么一说,大家都把视线集中到她好不容易等到天暖才露出来的线条优美的小——细——腿上了,谢思遥心里很美。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她穿这样一看就是个高中生啊!居然也让进。”谢思遥晃着腿说。
  “学生就该有个学生的样!”闷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旺财,忽然吼了一句。把围着他正软言细语的姑娘们吓了一跳。感觉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人肉炮弹们知趣地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还好强烈的鼓声缓和了这句话。谢思遥没搭理旺财,站在桌上跟着节奏晃起来了。
  苏妍拽着林晓路坐到旺财旁边,叫了两杯柠檬水。
  这一群人分成两堆开始听的听着闹的闹着。各自身在曹营心在汉。林晓路几乎听不到旺财跟苏妍在说什么,音乐那么大声,他们两人不得不将头凑在一起咬耳朵。
  林晓路双手托着下巴,目光呆滞地望着舞台的方向——其实只看得到一片密集的人墙,黑黑的压在眼前,乐队的主唱声音低沉模糊,林晓路只听清一句歌词:
  “最后的事要你自己决定,最后的事要你自己决定。”
  那重重的鼓点敲打着这个狭小空间里每个人的耳膜,每个人从那些歌词里找着自己想听的声音。
  最后的事要你自己决定。
  谢思遥故意用手挽着鼓手大白的脖子嬉闹的时候,苏妍帮旺财叫了第四杯伏特加,林晓路默默地喝着那杯柠檬水,这最便宜的饮料也是她两天的午餐费了。
  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惟一能做的事情就喝水。柠檬水见底的时候,空的杯子放在面前很尴尬。
  “我要走了。”旺财晃动着站起来。苏妍也站了起来,说,“我送你回去吧,喝成这样了。”
  “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大男人。”旺财一甩手。
  “我跟你顺路而已。”苏妍说。
  “是吗。”旺财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妍一眼。
  “当然。”苏妍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暧昧的情愫流淌在两人之间嘈杂的空气里。周围昏黄的一切交错着灯光的浮光掠影。就差没人在旁边演奏《花样年华》的电影插曲。
  此时,林晓路不识趣地站起来,说了句:“我也跟你们一起走吧。”
  ……
  “你可以明天再来取车,先让出租车把你送回家我们再走。你一个小姑娘,又这么晚了。”旺财半醉的时候依然非常有绅士风度地对林晓路说。
  “是啊是啊,就是绕一点而已。”苏妍附和道。
  “真的不远!你们放心吧。”林晓路固执地开了锁。费劲地把自己的坐骑从好几辆停得乱七八糟的自行车里拖出来,回头一看,发现谢思遥正站在窗后,表情冷漠地望着离开的出租车。
  林晓路对她挥挥手告别,她没有看到,转头又回到了喧闹的人堆里。
  路过“公园旁边”她赫然看到大门上面贴着大叔草率的毛笔字“休业”。大叔不知所踪。
  星期一回到学校,忽然感觉到了异样。
  “没做!”谢思遥斩钉截铁地对收作业的小组长李石说。李石赔着笑,拿出自己的作业本递给她,说:“抄我的吧!”
  “不抄!不交!”谢思遥啪地把作业本丢到老好人组长的身上。
  李石叹了口气,知道女王这时候心情不好,惹不起。默默地回到座位拿出本作业本帮谢思遥抄了起来。假如谢思遥不交,老师要问要查,追问到谢思遥,麻烦的还是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忘记是谁说过,假如是爱人吵架也许会觉得悲伤,但和死党别扭了,就会很暴躁。
  谢思遥就在这样的暴躁里。
  林晓路以为她们只是普通的吵架,过几天就会和好——也许她们两个自己也这么以为。但谁都不想开口。闭嘴保持沉默。
  林晓路并不懂,对这些女孩来说。每个仰慕者都是一件勋章,可以不要它任由它摆在那里。但别人拣走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些不爽。尤其,这个人是最好的朋友。
  谢思遥跟苏妍之间裂开一道微小的口子。有些小伤痕很好修复,比如没有陪着逃课,没有帮着抄完作业,都很快可以修复。
  因为苏妍不计较这些,总会道歉。
  但这次修复不了了。明明是我很喜欢的人,你又不喜欢,凭什么觉得生气呢?太自私了。为什么要道歉,凭什么要道歉。
  两个女孩之间的友谊迅速冰冻,然后这个口子里开始填补上平日里彼此之间相互的不满,之前的那些不计较在此刻统统变成对彼此施加重刑的理由。谁都觉得在这友谊里,自己是付出很多的那个人。
  女孩子友谊纠结得太深,好的时候情比海深,却又要纯洁无瑕目标一致,容不得半点裂痕。加上这时候苏妍有了林晓路,而谢思遥居然跟顾雪瑞变成一伙了,她们俩,也就更不需要彼此了。
  苏妍不喜欢动怒却始终是个女孩,那些情绪要用某些方式发泄出来。她咬牙忍住,留给谢思遥一个毫不在乎的背影。却红了眼睛。
  “你怎么了?”林晓路问。
  “没什么。”苏妍低声说,“我只是忽然觉得,林晓路,你跟那些人都不同,只有你是不会伤害我的。”
  林晓路的脸红了,她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人的内心。就问:“旺财呢?”
  “哈哈哈!”苏妍很酸涩地笑了,这时候她很需要笑来用不在乎的神情继续打击谢思遥。“他根本就不是个好人。但是我喜欢他。你呢,有喜欢的人吗?”
  韩彻。韩彻。韩彻。
  林晓路毫不犹豫地说:“没有。”
  虽然谁喜欢谁是朋友之间最喜欢的交换的秘密。但林晓路的这个秘密不想对任何人提起。她一直游离在那些动荡的感情之外,但苏妍刚才的那句话轻微地震动了她。
  她对自己说谎感到一丝内疚。
  但绝不后悔。假如她们要谈论韩彻像平时她们谈论旺财谈论陆文卓那样的话,就真是世界末日了。
  那个五一长假过得很安静,妈妈回了老家看外婆。留下林晓路独自在家享受生活。
  “公园旁边”依然大门紧闭,“休业”的那张纸经过一个多月的风吹雨打已经字迹模糊。
  公交车摇摇晃晃,终点站还很远。
  假如这个时候有人看到林晓路独自懒洋洋地坐在二层第一排,一定觉得她是个心事重重的郁闷女孩。
  但林晓路的目光并没有注意到车窗玻璃上自己那被人欠了几斤谷子表情的倒影,越过了它,听着表姐不再用了送她的MP3发呆。
  城市里毫无特色的方块建筑在视线里退退停停,大叔此刻正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跟张小蔓一起进行着怎样的冒险。说不定就在她梦想的城市巴塞罗那。
  林晓路开始玩自己喜欢的廉价游戏——假装自己正在穿越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那些灰色的方块大楼在她的想像里重组,幻化出一片斑驳的色彩。
  耳机里的音乐是:
  “你拥抱热情的岛屿,你埋葬记忆的土耳其。”
  此刻她虽然孤独着,但却很开心,有个小说里说情绪的扩张叫做开心,真是绝好的解释。
  早上,她的目光对上了大叔送的那个小型佛头,它那普度众生的派头在自己收集的那堆廉价小布偶里因为毫不协调而无比醒目。
  自己的速写本已经快画满一本了。虽然听说高三早就开始集中复习了,却一直没有看到韩彻。
  哎,韩彻。
  低气压的心情占领了她,六月底的高考马上就要来了,自己却什么也不能为韩彻做。
  不。至少还有一件事情是可以做的。一路车的终点站走不远就是昭觉寺。没有游客会在五一黄金周到这个地方玩的,寺庙里格外的冷清。麻雀在地上跳跃着,林晓路小心地走着,尽量不惊动这些现在在城市里已经显得很珍贵的普通鸟类。
  穿过几个殿堂,路过那些神色和蔼的各路神佛,一片园子豁然开朗。
  可以闻到树的味道。然后,满眼都是绿色。
  这些绿色,这些枝叶全都属于一棵千年古树。它庞大的躯体包围起一片和谐宁静的空间。
  林晓路相信一切有年头的东西都有某种神秘。当她第一次抬头仰望着这棵树的时候她从那些沙沙抖动的叶子里,看到一种慈祥的神情。
  一想到它在这里站着,看着脚下一千多年的变化,一种感动就涌上林晓路那把浪漫情怀用在奇怪地方的心。
  她相信告诉它的话它都听得到,那些树纹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人的秘密。
  静静地坐在下面,就会觉得心情很平静。虽然这个年纪的她没有太多事情好感慨。
  她想集中起精神来回想一些关于韩彻的事,但是苏妍那难过的神情却跑到她脑海里。
  她们不是那么好的朋友吗。
  林晓路那个从来不用来思考那些微妙人际关系的大脑对这个问题感到吃力,她用这颗大脑思考过漫画里的主角们在大风大浪中毫不在乎彼此付出的友谊,只思考过从成都到巴塞罗那,如果骑哈利波特的扫帚要带着多少干粮才够飞过去。
  却没有思考过两个女孩之间的心结,她大脑皮层的某部分思考程序目前还没有被开启。
  深呼吸清爽的空气,合起双手,默默地许愿。
  当然是要重色轻友。
  希望韩彻能考上他希望的学校。希望毕业后我还能遇到他。
  希望苏妍跟旺财能在一起。
  哎,希望谢思遥能得到她的陆同学,虽然没那么喜欢谢同学,林晓路依然会公平地对待自己的朋友。
  睁开眼睛的时候,柔和的阳光忽然穿越了茂密的树冠。好像树神听到了她的声音,把这片光撒在她的头顶。
  林晓路的心里溢满明亮的快乐。轻声说:“谢谢。”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
  普通的高中女生能用七天的假期把周围的小世界改变成什么样子呢。
  谢思遥吊着陆文卓的肩膀撒娇,而顾雪瑞只坐在旁边跟别人说话的情形在周围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但顾雪瑞看起来很好。她剪短了头发,看起来比以前还要整齐清秀。时不时地还捂着嘴笑出声音,好像她完全不在乎这件事情。
  “居然给她得逞了。”苏妍看到他俩的背影,耸耸肩笑了。这笑是对朋友真诚的祝福。她们俩依然没有和好,看来这个假期各自都忙着别的事情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林晓路都在听苏妍说一个男人的事情,听到腻烦。
  她说她提着自己做的盒饭穿越半个成都,到他那小小充满烟味的屋子里,看他画画,提醒他吃饭,打扫他乱七八糟的房间。
  林晓路本来以为旺财那种王子样的男人应该住在豪华的公寓里开着跑车跟所有偶像剧的情节一样带着苏妍大美女畅游在成都的大街小巷里或者不行他要像007一样把一个危险的任务交给苏妍然后自己在背后默默地保护着她。
  苏妍听了哈哈大笑,说,打扫房间也是危险的任务啊,因为居然看到了好几只蟑螂。蟑螂对女生来说可是终极BOSS还恐怖的东西。南方的蟑螂能长到一个拇指长,又乌黑油亮。
  苏妍说她以前在北京的时候见过北京的蟑螂,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跟成都的比根本不算蟑螂。
  林晓路听到这里对这个浪漫故事开始不满意了,因为一个美少女爱上帅哥漫画家的故事里不该有蟑螂。更不该出现男女主角(又鸟)飞狗跳地打蟑螂这样的画面。
  最后这个故事在林晓路的想像里演化成伟大的漫画家旺财打败了成都的巨型蟑螂,然后救出苏妍,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苏妍不知道林晓路的脑瓜里在想这些事情,继续认真地说:“旺财这个名字是谢思遥叫的,他的本名叫王成。是个很干脆的名字。但他的个性里有很多柔软的东西不像别人以为的那样。”
  苏妍说世界对王成很不公平,明明他那么有才华,却没有出版社肯发表他的东西。
  苏妍说但是王成以后一定会成功的。他会成为中国第一的漫画家。
  苏妍说王成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个很善良的人,我相信他是个很善良的人。
  这些关于王成的信息里,好多是林晓路的思考系统处理不了的,但她感受到苏妍白净的脸每个毛孔都洋溢着爱情。
  “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苏妍下了这个结论,眼神悠远语气甜蜜。
  那时候苏妍还不知道,她将会无数次在心里对他喊这句话,却不是现在这样的心情。
  树神真灵——将来,我也会再遇到韩彻吧。我们都会幸福的吧。林晓路想。
  夏天的气息串进嘈杂的教室,他们之间的青春偶像剧完美落幕了,现在就可以上字幕。
  后来,三个女孩各自幸福着。
  全剧终。
  错了。林晓路忽略了这是现实生活,周围的一切永不会落幕,日子还在继续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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