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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梦记

_77 绿痕(当代)
  也没料到那个嬷嬷竟是这么难缠的孔雀,默然地看了断成两截的百钢刀一会,他忽然拉着纺月站起身。
  “走。”
  “上哪?”纺月一脸茫然。
  “回京。”
  深知他性子的纺月,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很怕此刻脑中极坏的预感恐将会成真。
  “大摇大摆的回去?”他记不记得他已经死过一回,且他的死讯全国皆知?他是想让人大白天就见鬼吗?
  “不。”孔雀眨了眨招牌桃花眼更正,“是招招摇摇的回去。”
  “……”他就知道。
  天宫天垒城
  天涯作梦也没想到,这世上的神人能够重聚在一块,并就在这座雁荡山上。
  他是按照天孙凤凰的吩咐,分别派人至地藏,海道与迷陀域,召集三道里有影响力的人物,但他没料到,凤凰的面子竟这么大,居然连海皇都邀来了。
  只是,他仍是不解凤凰究竟是在帖子上写了什么,才足以说动这些人前来。他只知道,地藏的段重楼小心翼翼地携来了一份雨师的遗物,而解神也带来片与他们天宫云神所有的类似石片。
  此刻热闹非凡的议室厅里,在很少出神宫的云神云笈驾到时,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天涯敏锐地察觉到,解神与海皇的目光都集中在云笈手中所捧的那只木盒上。
  “你认为那到底是什么玩意?”他凑近站在他身旁的海角耳边问。
  “不清楚。”海角至今还是没想清楚那日凤凰对这石片的解释。
  主持大局的凤凰,在云笈将木盒献上后,抬首向段重楼与解神示意,登时他俩也打开手中的木盒,取出类似的石片。
  三块分离百年多的石片,此刻就重聚在偌大的议事桌上,凤凰默然地依照它们的形状,动手将它们拼成原形。
  就在石片重新接合的那一剎那,大地突然有了动静,轰隆隆的声响自远方首先响起,接着近处的山头也响起了类似的声音,大地起先是隐隐颤动,而后便是剧烈的摇晃,这让厅中的人几乎快站不稳。
  “城主!”首先看到异象的海角,一手拉着天涯的衣袖,另一手直指窗外。
  “什么……”转首看向窗外的天涯,错愕地看着外头的天际。
  当一座座当年坠落在人间的仙山重新浮上天际时,厅内的人再也待不住,连忙街至外头看着这个只有在百年前,众神尚未抛弃种子前才看得到的神恩。
  飘浮在天际的仙山,就如同史书上所描写的一般,座座山头上,有着美轮美奂的宫宇与神殿,洁白的云朵轻轻飞掠过有着飞凤的宫檐翘角,它们就这么安静地飞浮在天际之上,低首看着人间。
  像是心底的希望之火再度被点燃了,见到此景的人们,莫不欣喜欲狂,直觉地认为,在历经了百年的流离之后,天上的众神终于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并愿再为他们再显神恩一回。这令天垒城里原本对帝国东域将军破浪率大军进驻而感到忧心不已的人们,不禁放下了胸口那块担心的巨石,且反而感觉到,在他们重获神泽后,就算来者是破浪,他们也无所畏惧。
  很少出远门的北海,在众人都跑到外头去时,只是倚在窗边无所谓地看着那幅老早就看厌的景象,半晌,他朝也没出去的凤凰勾勾指。
  表情有些异于平日的凤凰,无言地走至他的面前。
  一眼就看穿他的北海,挑高了眉峰问。
  “你只是来看看?”
  “嗯。”他也很坦然。
  沉吟一会后,北海也不点破,只是不解地问。
  “你欠了他什么?”既让神子重获信心,又大费周章的团结起三道,他会不会做了太多了点?
  “他让我获得了自由。”光凭这一点他就做得很心甘情愿了。
  北海不以为然,“所以你就为他卖命到如此?”自由的代价有这么高?
  “应该的。”不认为他会懂的凤凰,只是朝他笑笑。
  “真搞不懂那小子在想什么……”北海搔搔发,望向窗外的目光转向南方,远远地看向中土的那个方向。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帝京大道上,自某两人一踏入城门后,沿途上只要是稍微瞥过他们一眼的人,下巴都不由自主地狠狠往下一坠,然后好一阵子都无法合拢上。
  在京中待了二十多年,纺月从来不曾觉得这条路有这么漫长。
  很丢脸走在孔雀身后的他,不时注意到一旁酒楼的店家里,每个人都瞪凸了眼珠子,乘着宫轿的朝中官员,在与他们擦身而过时,险些自轿里跌出轿外,街道两边还有一堆看呆后,忘了看路而撞到街墙的人……
  为什么……他就一定要这么招摇的回京?这很丢人好不?
  根据他的说法,这是天性。
  很想装作不认识前面那个人的纺月,相当哀怨地看着自家鸟字辈的主子,再度穿得光鲜亮丽,将自己打扮成一副桃花四处飞的模样,也不管全京城的人们,前阵子才在宫外的护国忠烈祠里,哀恸地拜祭过他的衣冠冢而已……
  一路心情愉快逛过大街的孔雀,丝毫不在意那些不时发生在他附近的小意外,走过大道后,他拐至某条以往常三不五时去拜访的小巷,在一座铁制的府门前停下了脚步。
  看门的门人一脸呆滞,看他熟练地以两掌推开沉重且烫热的大门,走在孔雀身后的纺月。则是顺手替门人合上下巴后,再赶紧把门关上。
  原本一片嘈杂的坊内,打铁与为火炉鼓风的声音,在一见到他后全都静止了,众铸将一脸愕然地看他大大方方自他们面前走过,直走进真头最深处的炼铁房。
  走进里头后,孔雀直接将他断成两段的百钢刀往桌上一扔,这令站在火热得逼人大汗火炉前的帝国第一铸将忍不住回过头。他先是看了看那柄已断的刀,再冷静地将目光扫向完整无缺的孔雀。
  “不合用吗?”老人也不想问他为何还能再次出现在这里,只是问着同样的老话。
  “我需要一柄更快且削铁如泥的刀。”那个老嬷嬷手中的龙头杖也不知是谁打造的,下回他非得把它砍成两半不可。
  “何用?”
  “抢人。”
  “抢谁?”老人镇定地再问。
  “心爱的女人。”
  “……”
  再也无法掩饰的帝国第一铸将,在背过身子面向火炉时,忍不住大大皱起眉头。
  每次都是为了女人……
  他怎老和女人牵扯不清?
  殿上灯火通明,在漫着龙涎香的大殿之上,身着一身后服的无邪高坐在后位,俯视着一殿逼她不得不速返回墓底的众臣。
  一片寂静中,无邪柔软的嗓音在殿上响起。
  “天孙、海皇?”
  所有混血的朝臣们,整齐地抬首看向已经沉默了好一阵子的她。
  “百年前的手下败将。”她一手撑着芳颊,不以为然地问:“你们居然还看好他们?”
  “请娘娘切勿忘了娘娘您也是神子一族。”一臣步出列位,两手朝她深深一拱。
  她已经听到腻了,“我身子里的另一半血统可不是这么说的。”
  搞了半天,令她十万火急赶回来的,又是血统这老问题。
  听嬷嬷说,这些有着神子血统的老臣,与一些本就崇敬神祇的臣子,在风闻三道已团结后,本就有些动摇,而在她还没返回墓底时,他们又接获仙山再次因神恩而飞上天际时,众臣就大致上已作出了决定,准备投效拥有天孙的天宫,或有着神法无边的海皇。
  百年过去了,战场的血印,经水一冲,印子就淡得看不见了,就如同神恩也是一样,只是这些人只记得当年神子的风光岁月,却忆不起人子遭奴役的那无数年头,人就是这样,为了能让自己好过些,记忆里留着的,永远不会是最不堪的。
  她早该知道的,无论是不是神子、是不是人子,人皆没有分别的,某些东西,不管是否经过了百年,不会变的仍旧不会变。其实她也不怪他们,他们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而已,见山山高,就往高处爬,保己之心人皆有之,他们会想选边站,她可以理解。
  只是,除了想确保身家性命永远安泰外,他们居然还想在神泽之下,再次做回原来神子?那么这百年来他们在帝国为臣,是为了什么?只是一时的委身?那么以往帝国所给他们的,他们又置于何地?
  水眸四处流转了半晌,说话本就很爱拐弯抹角的无邪,也不直接表现出来,她只是轻声道。
  “我本就无意当皇后,是你们逼我代姊姊嫁的。”
  底下的众臣,人人错愕地看着她,没人听得懂她这天外飞来一笔指的是什么。
  “你们要我辅政,我便辅政,你们要我握紧足以动摇帝国的中土财富,我也做了,你们要我牵制浩瀚,我也由着你们的心意多年,如今你们还要我如何?”她先是好声好气地问,而后美目一瞠,扬高了音量,“你们听清楚,我只是个皇后,我可不是皇帝,我更不是你们的人偶。”
  “但娘娘——”
  她扬手打断他的话,不给余地的说出她的决定,“今日你们就都听好了,我要把我手中所有先祖的财富全都归于帝国,今后我不再辅政,亦不再牵制浩瀚。”
  “娘娘!”原以为她的心态与他们相同的众人,没想到在三道与帝国之间她竞选择了帝国,这让慌了手脚的众人忙不迭地想令她回心转意。
  “你们还是不愿心甘情愿的当个人?”她像根刺般地刺进他们的心底,“还是说,非要加上个神字,或是与神沾上点边,这才能显得出你们的与众不同?”
  “臣等——”
  不给他们有反驳的余地,气势压过众人的无邪再度像面照妖镜般地,逼着他们看清楚现实。
  “你们要我继续成为混血神子的领袖,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今中土是浩瀚的,你们该效忠的是浩瀚而不是我,若你们不把他视为主上,你们视他为何物?我知道你们有人有心想投效三道,可我要告诉你们,你们别太天真了,三道的心态与你们恰恰一般相同,同样也是自视高人一等,也同样重视血统,你们凭什么以为你们这些与人子混血过的人,三道的神子会接受你们?”
  偌大的地底,幽风轻抚而过,两旁的宫灯灯焰不安地摇曳了一会,又再继续沉默地燃烧。
  无人开口的这当头,无邪将身子往后座一靠,半瞇着眼打量着底下的众臣。
  “今日,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效忠帝国。”她把玩着放在一旁的小巧烛台,修长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拈过舔着烛油的焰火。
  “难道没第二个选择吗?”找她回来,压根就不想得到这结果的众臣,对于她的我行我素,有些愤然。
  她轻声低笑,玉手稍扬,一掌将烛台整齐地劈成两半。
  “没有,因你们若是不同意我的选择,我不会让你们有机会走出这里。你们也知道,这里本就是座葬人的墓,我要谁留下,就无人可离开。”
  底下的众臣忍不住倒抽口气,此时高坐在上方的她,因烛焰已熄的缘故,面容看来有些森冷。
  “北斗、南斗,这里就交给你们,天黑前,我要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不接受第二种答案的无邪,起身理了理衣裳,回头朝已赶回墓底的左右手吩咐。
  “臣遵旨。”
  无视于一殿的众臣,无邪优雅地转身离开,才步至殿后,嬷嬷便立即迎上前。
  “娘娘,孔雀闯进来了。”
  “他怎有法子进来这?”她有些讶异。
  “应该是北斗或南斗露了口风。”也不知道那两人是怎么想的,他们是想坏娘娘的好事吗?
  无邪摆摆手,“无妨,他来了也好,省得我还得再额外花一番力气。”
  “娘娘?”
  “嬷嬷,我知道妳最疼我了。”她将面色一换,笑靥如花地挽着嬷嬷的臂膀,还撒娇地往她身上磨蹭,“妳就委屈点,为我再扮一回坏人好不好?”
  太过了解她性子的嬷嬷,苦笑地揉着她的发。
  “老身很乐意。”
  在南斗的好心指引下,孔雀照着南斗给的地图一路回到地底陵墓时,成排成列等着迎接他的,就是上回那票护着无邪的皇军,黑压压的人群塞满了原本凄清的地底,放眼看去,他也算不清这回他们究竟来了多少人。
  完全不觉得这算是什么阻碍的他,一手拉开帝国第一铸将重新为他打造的百钢刀,扬起刀尖,左右摇着刀身向前头的皇军们示意。
  “请让让。”要打要杀,他都可以奉陪,只不过,他实在是很不想降低自己的水准去与他们动手。
  原本动也不动的皇军,在后头的嬷嬷示意下,只好在人群中清出勉强可供一人通过的空间。
  孔雀挥挥手,“成了,这样就行,统统都站好别动,不然哪个要是伤了死了,我可不负责。”
  众人不解地看他扬起百钢刀,本还看来满温善的笑脸,登时变得森冷无比,然后迅即一刀往前劈下,刹那间,刀尖前头的地面一路龟裂破碎。汹涌来袭的刀风,狂奔至远处的墙面这才消散。
  “现下,你们确定还想拦我吗?”将百钢刀扛在肩上后,孔雀冷眸扫了扫众人,慢条斯理地问。
  本来连退都不想退的皇军们,在瞧清脚边地面上这条被刀风撕扯过的痕迹,再瞧至后头那片布满裂痕的墙面后,皆都刷白了脸很快即改弦易辙,纷纷快步退向两旁的黑暗里。
  “将军大人。”在场唯一一个没走的,就属那日曾与他交过手的老嬷嬷。
  “原来妳在这儿呀……”孔雀的两眼显得比以往更灿亮,“八年来,妳不该躲在这让我没找着的,我差点就漏了妳一个。”
  “有事?”嬷嬷有些不懂他在暗指什么。
  “坦白说,我欣赏妳的身手。”他一刀指向她的胸口,回想起那日她的小露身手后,他就有掩不住的期待。
  “将军大人很喜欢与人切磋武艺?”她直直看进那双充满兴奋的眼眸,大致上有了点谱。
  他冷笑,“只是点小乐趣。”根据石中玉的说法,他不过是嫌日子过得太清淡,所以就吃太饱,撑着。
  那颗笨石头怎能明了他这份郁闷到极点的心情?想当年。迷陀域里的门派,除了解神一门外,其他能踢的都被他踢遍了,因苦无对手,他只好上中土寻找些刺激,可这些年下来,他还是没得到多少乐子,尤其每每与那几个同僚打过一回,他就又少了份感觉一回。他也知道他的性子就是贪图个新鲜,偏偏他看中的马秋堂不但气候未成,又远在地藏……唉,除了那个永远也打不赢的夜色外,他已经很久都没遇到半个象样的对手了。
  躲在柱后的无邪,愈看孔雀认真的神情就愈觉得麻烦大了,她忙着对前头的嬷嬷小声叮咛。
  “嬷嬷,妳要当心点,他在武艺上有某种程度的狂热……”据她的了解,他似乎很讨厌有人能够胜过他,可他又很喜欢见到能够与他一较高下之人,他甚至还干脆培养出个敌人来与他较劲。
  “知道了,请娘娘避开些。”临危不乱的嬷嬷,还是想亲自领教过后再说。
  一刀突地破空而来的破空斩,算是孔雀的打声招呼,没料到他一开始就亮出绝学的嬷嬷,来不及闪开,只好用手中的龙头杖格挡住,当破空斩到来时,当下她握住龙头杖的两掌一麻,令她差点握不住,而当震麻的余劲还在掌心里时,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的孔雀,又狠狠朝她挥了几刀。
  被刀风困住,四处都成为死角动弹不得,嬷嬷这时才总算明白夜色为何能是第一武将的缘故,因他们这些四域将军,个个都不像人嘛!瞧瞧,都十来招了,他的力道居然不但不减弱,刀劲还一次比一次更重,是他换了把刀的缘故吗?怎么上回不见他有这等本事,才害得她大意轻敌。现下可好,不要说是想打退他,她就连全身而退都还是个问题。
  无邪一手抚着胸坎,心惊胆跳地看着嬷嬷辛苦地闪挡着孔雀完全不停手的刀风,她抹了抹额际沁出的冷汗,再一次在心底暗问,远处那个男人宫垣究竟是如何培养出来的?哪有人像他这样愈打愈来劲,脸上还挂着副冷笑,而那笑意,让她光只是瞧上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为何只要与武艺扯上关系,他就变得异常执着?他没有必要这么走火入魔吧?
  在嬷嬷的两截衣袖,都已被孔雀以刀风扫断飘坠落地时,很怕嬷嬷会有个万一的无邪,赶紧走出柱后朝他大喊。
  “住手!”
  孔雀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也老早就知道她躲在那儿,他不理会她,再使上劲扬起一记破空斩,先是将嬷嬷的手杖劈成两半,并在下一刻立即抵达她的面前以刀格住她的颈项。
  “认输?”他边说边将刀身用力抵按下去。
  颈间被划出一道口子的嬷嬷,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地看着眼前朝她笑得很轻佻的男人。
  “认。”什么……只是某种程度上的狂热?这种程度就已经太超过了好吗?这男人根本就有病!
  “我要与她谈谈,成吗?”孔雀客客气气地再问。
  她点头如捣蒜,“成成成……”怎会不成?再不成,就要闹出人命了。
  说话算话的孔雀当下收刀回鞘,以眼示意嬷嬷最好快离开他的面前,而后他再朝无邪勾勾食指。
  “责任?”在她缓缓朝他走来时,他偏着脸问:“妳倒是说说,什么责任?”
  压根就不想对他解释的无邪,只是在心底暗忖着。
  她能有什么责任?也不过就是替浩瀚做牛做马,或者替他扮黑脸,坏人由她演、好人由他做,好藉此成全他的仁慈,必要时还得去杀人放火、软硬兼施那类的责任而已。
  “不想说的话,那妳就继续搁在心里吧,不过,这不会影响我的决定。”他也无意追问,反正那本就不是他开心的重点。
  “什么决定?”他们先前有说定好什么吗?
  “我要带妳走。”
  她没好气地轻叹,“你又开始专制了……”早知道她就自己奉陪下水同他打一场了,他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要不是浩瀚不准她动手动脚的,当年她老早就去抢四域将军的位置了。
  孔雀在她走得够近时,动作快速地将这个一度走出他生命里的女人捉进怀里,在她有意想挣开时,他一手轻抚着她的面颊。
  “别守在这死人墓里了,同我一块上去,我可以为妳实现妳的心愿。”
  她顿了顿,很想掩饰心中的感动,“这里是我的家。”
  “妳可有另一个家。”
  “……我留在这,是因为不但可陪姊姊,也可以避开许多麻烦事。我并不希望我在外头会成为任何人的负累,尤其是浩瀚的。有些事,并非是我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妳的责任,陛下不能为妳分担吗?”
  “我只是想找点事做。”
  他不耐地挥着手,“把那些烦人的事留给陛下做就够了,妳本就不适合那些。”
  “那我适合做些什么?”她摊着两掌,状似沮丧地叹了口气,“我手不能提、又肩不能挑,不会做家务,不会女红,连劈柴火和挑水都不会……”
  “妳不是想当个小画师?”那些有他做就行了,她会那些干嘛?金枝玉叶怎能做那种粗活,她实在是太不敬业了。
  “帮你画春宫图?”他该不会还在想着那回事吧?
  孔雀挑衅地问:“妳没那功力画?”
  “……”她绝对……绝对会被他给带坏,这男人实在是大大的有害!
  “妳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亏大的是我好吗?”很不满她还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孔雀真的很想将她捆好了后就直接打包带走,在事后再与她慢慢清这一笔帐。
  她还好意思比他更委屈?被害惨的人是他好不好?自她将他给劫至这里后,风光多年的他,当场就从一个忠臣变成了一个偷妻贼,不但无法向要求保护她的陛下交代,他更是天天把自己从只鸟辈骂成个禽兽,这种天人交战的宝座是他的好吗?她抢个什么劲?
  无邪叹息地退让一步,“好吧,反正我也很久没见浩瀚了,我去与他叙叙旧也好。”总之,她得先保住他的命再说,不然未来任由他说得再美再好,也终究只是空想。
  “妳说什么?”桃花眼登时瞇成一条直线。
  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想被杀头的话,就由你去见浩瀚好了。”
  “妳去找陛下做什么?”有趣一气结的他,满心不痛快地拉着她的手臂问。
  “夫妻间的闲话家常。”她继续拔虎须。
  脸色变得铁青的孔雀,握住她手臂的掌心微微使上力,习惯成自然地一把将她扯至胸前,再狠狠地瞪着她。
  “你真打算横刀夺爱?”她拍开被他弄疼的掌指,一脸正色地向他请教。
  他将手中的刀一横,“喏,我刀已经横着摆了,妳说呢?”他都已经撩落下去这么久了,她还问?她以为他在好不容易可以逃出这里后,又大老远地再跑回来是为了谁?
  奖励他的香吻,在他脸色臭得二五八万时,柔柔地贴上他的唇瓣,不知足的他,马上把握机会与她热烈地唇舌交缠,还将一手伸进她的衫子里,甚想抚平这些日子来无法满足的欲望。
  “你的表情真的很难看,这事有这么让你痛苦吗?”她一手按住狼爪,并不喜欢他做是一回事,想又是另一回事的分心模样。
  他用力的啾她一下,忍不住抱怨,“妳可轻松了,夺人妻的又不是妳,以下犯上的人又不是妳。”
  “那你就别同他抢呀!”又没人逼他。
  “这个不能让。”他摇首,说得很壮烈成仁。
  无邪不以为然地瞪着自恋过头的他,“本来就不是你的,哪来的让?”
  “妳一定要这么长他志气泼我冷水吗?”她好歹也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留给他一点颜面行不?
  “他本就是你的主子。”实话实说嘛,况且,实话本来就是不中听的。
  他张牙舞爪地,“总有天我会掐死妳……”
  “你真的打算把心一横,硬着头皮抢下去了?”她刻意拉开衣襟一些,对他笑得风情无限。
  “我都杀到这来了,妳还问?”喉际猛然吞咽的他,飞快地拉紧她的衣襟掩住所有的春光,再小心地看向四下。
  她却在此时垂下了小脸,“我怕你后悔,所以才要你再确定一下。省得你日后反悔,再把责任全都推到我头上来……”
  “谁说我后悔了?”
  “哪没有?”她可怜兮兮地指着他,“你一脸懊恼又嫌弃我的模样!”
  “我哪有——”他正想反驳,却见她眼中蒙上了一层水气。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别人。”她委屈地强压住欲夺眶而出的泪,声音像是指控。
  “无邪!”又来这招?她怎么总是能说哭就哭?
  “反正我都身败名裂了……你还来做什么?”她索性掩着脸开始哭,哭声听来破破碎碎的,“你要找就去找你的心上人好了,我又不会拦着你……”
  “是妳叫我去找夜色的,记得吗?我是为了公务。”他淡淡地驳回她的指控,再拉开她覆面的手,“不管妳是真的还是演的,总之都是我错,行吗?”
  她还是把罪全都往他的身上推,“本来就都是你的错……谁教你没事勾引我?”
  他勾引她?从头到尾负责勾引的人到底是谁?他很坚持被辣手摧花的是他才对。
  “别哭了。”
  仰天长叹的孔雀,干脆将她搂进怀里安抚,过了好一会儿,她止住了哭声,两手攀上他的腰际将他搂紧,这让冒着杀头风险来这的孔雀登时觉得再值得不过,这具软绵绵投进他怀里的身子,抱得他好心满意足。
  “我还是要去见浩瀚。”她没抬起头,只是闷在他胸前说着。
  “无邪……”全身倏然绷紧的他,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就失控管不住自己的十指。
  “我只是要去和浩瀚谈件事。”无邪将泪痕抹得一干二净后,抬起头,像个没事的人似的,以平平淡淡的语气对他说着。
  “什么事?”
  “既可以让你当忠臣又可以让你全身而退的好事。”做坏事的人又不只他一个,她哪可能像他一样没事先想好退路?
  “当真?”孔雀还是很怀疑,“妳有几成把握?”
  “我说过,我很胆小的,所以,我不敢做冒险的事。”一语双关的答案,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只是,她不保证他听不听得懂就是。
  低首看着她如花灿烂的笑脸,孔雀隐隐觉得……他似乎又被坑了。
  今儿个的日子不好,肯定是大凶日……一个头两个大的浩瀚打心底这么认为。
  “表哥。”无邪笑得很甜。
  甜得有点过剩的笑靥,或许对其他男人都很受用,但对浩瀚来说,这只代表别有目的。他不语地看着他这八百年没见她开心成这样,甚至可以说是春风满面的表妹。
  打小认识她以来,他就知道,他这表妹特会用那张无辜的脸、无邪的笑靥来骗人,偏偏她又生了一张名副其实的脸……什么无邪?她是有毒有害!不要说是他,就连最亲近他的日月二相都不愿去招惹她。
  可追根究柢,她今日会有人前人后两种不同的性子,也都该怪他。
  小时候的无邪,真的是很甜美可人且对人毫无防备,只是她的聪慧和柔软的性子,也同时为她带来不少的麻烦。于是看不过眼的他,便向她建言,与其锋芒外露易让他人有戒心,还不如装弱扮小来得容易生存,没想到她竟真听进耳里,且多年来一直奉行不误,甚至……有时还太过头了些。
  唉,造孽。
  “为何朕总觉得妳这笑,很像黄鼠狼在给鸡拜年?”他一手抚着额,心底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你是该怀疑一下的。”她坐至他的身旁,令原本站在浩瀚两侧的日月二相,立即速速更换地点,站得离她更远些。
  “妳又使坏了?”他想都不用想。
  “不,我只是红杏出墙了。”她定气神闲地道。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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