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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梦记

_15 绿痕(当代)
  干竺尴尬地扯着药王的衣袖,“大人,你喝多了……”
  “他可以依靠我啊!”忍抑多年的药王一拳重重捶打在地面上,“我是他最亲的人,不靠我他还能靠谁?为何他就是从不这么做?”年纪小小装什么坚强?干嘛刻意把自己变成一个麻木的人?他心里有什么苦都可以说出来啊,他何苦逼自己走上一条铺满荆棘,放眼皆是孤独的道路?
  花咏颤抖不止的双手,必须紧紧握住才能不被人察觉,在夕阳的艳光下,她心痛地看着药王深藏在心底多年的自责,她知道那份帮不上任何忙,也不被接受的心意让他有多么的难受,可就因马秋堂从不表现出来,亦从不开口求援,使得束手无策的药王,就只能这么一直守在马秋堂的身旁,眼看着他孤身与命运搏斗。
  “抱歉,大人每回一喝醉就失态……”干竺扶起已然喝醉的药王,漫向花咏致歉边想拖着他回寝宫歇息。
  “走开!”满面醉意的药王心情恶劣地想挥开他,却被他和宫人们一块拖出花咏的房间。
  醺染在房里的酒气,浮浮沉沉的,像是药王多年来不肯消散的心事,在得知马秋堂的过往后,她像是也被夕阳灌醉了般,一颗心醉得无法挣扎。
  怪不得……她总觉得,马秋堂那双在人前看似严厉的眼眸里,偷偷躲藏着一份难以察觉的温柔,唯有在人后才会不经意地展现出来。怪不得,他总那么矛盾地对她时冷时热,一下子对她的处境和孤独再体贴不过,她就算是什么都不说他也都懂,可在自尊被她不经意地刺伤了后,又毫不留情地也刺伤她。
  也许,他原本就是个温柔的人,在沙漠里将她带回的他,或是在夜里低声安慰的他,才是真正的马秋堂,他之所以会对她如此关怀纵容,是因在他眼中,她是另一个过去的自己,正因他有过相似的经验,同样也经历过顿失所有的伤痛,所以他明白她的伤心处在哪,以及她最需要的又是什么。
  我不是女娲的替身。
  花咏懊悔地回想着那日他在说这话时的表情,当时的她,不知她究竟对他造成了什么伤害,她不知,自幼就肩负着太多责任的他,本身就已成为他父王的替身,多年来无言地背负着全国人民的期待,而在她出现后,她还得再接受她的自私。
  在那日马秋堂开口告诉她关于替身这字眼之前,她并不知道,她其实在下意识里怎么会希望着马秋堂能成为另一个女娲,因她希望能在他身上找到她所思念的身影,她想追回一些往昔女娲仍在世时的荣耀,因此她残忍地一如那些当年逼他长在的人般,要他再次成为另一人的替身。
  她怎能伤他这么深?她凭什么,又怎可以?
  在她所谓的职责外,她有没有想过马秋堂的感受?她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你愿不愿?肯不肯?
  房门遭关上的声响,在她自责不已时令她回过神,她回过头,意外的发现,多日来不愿意见她的马秋堂堂正正,此刻正站在门边瞬也不瞬地瞧着她。
  冷静了多日后,才有法子来见她的马秋堂,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他不得不来找她,因他一直都忘不了孔雀狂傲的眼神,若不是花咏,那日的他定死了,然而那里孔雀甚至还没认真的对付他,仅仅只是一招而已,就让他看清,在孔雀心中,地藏根本只是个供他游戏的地域而已。
  一个孔雀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四域将军的头子夜色?他很难想像,万一天宫的神子遇上了夜色后,到时天宫将如何惨败,而一旦四域将军齐出,三道还会存在吗?帝国的皇帝,是怎有法子将那四人收服为臣下的?得到了这四人,简直就等于得到了天下,三道在皇帝的眼中,是否根本就不值—提。
  若是女娲、天孙与海皇皆在世,或许情况就不会似眼下的这么糟,可他发现,他并不希望转世的女娲能够被段重楼找着,因为,只是女娲当年的一个命令,花咏便依命愿为他送死。
  就只是为了女娲的一句话。
  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娲,能让人如此不顾一切?这令他不禁嫉妒起女娲,每每只要想到那日花咏是如何救他时,他便嫉妒得难以成眠。
  外头反射着地面上夕日的巨大铜镜,将夕日的余晖带进室内,马秋堂一步步地朝她走近,在近距离下看着她,他分不清她的发与夕阳,何者较似火焰。
  他取来她的一绺发,边看边问。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它像火?”
  “有。”
  他收起了掌心,将她的发握在其中,“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它看起来很美?”
  “你是第一人。”花咏有些愕然,为他的表情,以及令人心跳的言语。
  “待你伤好了,能教我吗?”他放开她的发,伸出双手将她拉近。
  她仰首直望着他,“教什么?”
  “如何使用冥斧。”马秋堂小心地扶住她,好让她不站得太累。“你说过你是来传授冥斧的。”
  “你不是不想学?”之前他不是还很反感吗?她不懂为何他会改变心意,还为此勉强自己放下身段。
  “女娲……”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抑地把话问出口,“她可曾让你为她冒险过?”
  她怔了怔,为了他强迫自己的模样,心头泛上了丝丝的酸楚。
  “不会有下回。”如同起誓般地,他沉声向她保证,“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为我冒险。”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看着这个总把责任压在肩头上的男人,花咏突然觉得,王上这两字,加诸在他身上,突然显得太过沉重了些。她很想开口问问他,你不累吗?可她知道这么说,无异是在他的心上再划上一刀,并否定了他多年来一直所做的努力。
  当她方自这百年后的世界苏醒时,她可以靠在他的怀中放声哭泣,但不知在他父兄战死时,他有没有机会为他们而哭?一定没有吧,就像药王说的,毫无准备的他是被迫的,他被迫得提早长大,被迫得把所有的伤心全藏在人后,在他身旁有那么多人都在仰望着他,这令他无法不去逞强,也找不到半点可逃避的机会。
  如果那时她在他的身边就好了,那么她一定会告诉他,不要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的肩上揽,她一点都不在乎他勇不勇敢、坚不坚强,她在乎的是,他是不是也有机会来得及伤心流泪。
  马秋堂捧起她的脸庞;在愈来愈黯淡的光线下,看着她盈满眼眶的泪,滑至面颊上沾湿了他的双手。
  他抚去她的泪,“什么事令你这么难过?”
  “你。”她难忍地靠在他的胸前紧拥着他,“这是代你哭的…”
  “代我?”
  “嗯。”她用力将他抱得更紧,既后悔,又更想替当年的他分担一些,而没有追问的他,只是一如以往地拍抚着她,任她低声哭泣。
  泪光迷离中,她看见了一个孩子。
  一个,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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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说你是被扛回来的。”
  刚初巡完迷陀域一回返回帝国的石中玉,在得知月前孔雀独自找上了马秋堂,并负伤回国后,方返京都的他,连家都还没回,便紧张地先杀至孔雀的府上看看情况,可一进孔雀的府里,他这才发现,他又被诓了。
  他眉心抽搐地看着那个懒洋洋躺在花园藤椅上,肩上伤势还未复元,就在喝酒吃葡萄的同僚。
  唼,亏他本以为这只臭鸟是缺了手还是断了脚,没想到竟还是好鸟一只。
  “可能吗?”孔雀将颗葡萄朝上一扔,然后再张大嘴准确地接住。
  石中玉没好气地在他身旁坐下,闷到极点地也在嘴里塞了颗葡萄。
  “我听你家的探子说,马秋堂正努力地在练那劳什子冥斧,这下你高兴了吧?”他边说边以脚踹着孔雀。
  “当然高兴。”孔雀笑得好不开心,“呵呵,往后我的日子肯定不会无聊了。”
  “你还要等到日后?”是正常人,都会赶在马秋堂练成神功之前阻止他吧?这家伙是在发哪门子的疯,竟不趁早铲了日后的心头大患?
  “总得让果实成熟才行嘛。”孔雀朝他眨眨眼,说得一脸理所当然,“现下就摘的话,还嫌涩了点,因此我不急,我会乖乖的等他神功大成。”若是跟个半调子打,不但胜之不武,也着实太无趣了;尤其在见识过冥斧的威力后,他更加认为不必急于一时。
  石中玉纳闷地看着他那张兴奋的脸庞,那样子,仿佛是找着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似的,认识这只臭鸟这么多年,他可从没见过孔雀曾为啥事如此热中过。
  “喂,你这么看得起马秋堂?”自他就任西域将军以来,他不是一直都很瞧不起地藏的神子吗?
  孔雀兴致勃勃地搓着雨掌,“再给他点时间,他会有机会砍下我的人头的。”那日马秋堂那不成气候的两斧砍得多让他心动啊,不知道当马秋堂练得火候到家时,又会是何种威力?光是想想就让他兴奋得全身发抖。
  石中玉瞪着他那张欠人扁的脸,“你这么想让他砍吗?”
  “怎么可能?”孔雀好笑地睨他一眼,“我只是希望他能让我的日子过得精采些罢了。”这年头要找到个自尊心高,又潜力无穷的对手,就跟在大海中捞个金沙没两样,难得能碰上一个,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石中玉一脸不快地板过他的双肩,认真地瞧着他那双不正经的眼眸。
  “老实告诉我,你的坏毛病是不是又犯了?”每次一遇到足以成为敌人的对手,他就是这副置自己安危于不顾的坏德行。
  孔雀笑咪咪地一推四五六,“哎呀,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哪会有什么坏毛病?”
  石中玉不得不提醒他,“马秋堂是个要自尊的人。”一个十五岁就能复国的人,这可不是好惹的。
  “那好,我更期待。”他非但不惧,反倒笑得更加开怀。
  “总有天你的西域会被你给玩完……”石中玉翻了个白眼,不得不放弃左右他顽固的思想。
  “那就得看马秋堂有没有那本事了。”
  石中玉告饶地抚着额叹了口气,半晌,他瞄了好友一脸充满期待的模样,接着再告诉他一个足以破坏他好心情的消息。
  “六器打算对马秋堂采取行动了。”听握雨说,在孔雀窝在府里养伤的这阵子,六器将军中的赤璋与白琥两位将军,已得知了马秋堂得到冥斧这回事,在六位将军齐聚于震雷宫商议过后,赤璋与白琥将军已获得皇帝之谕,准备前往黄泉国,阻止马秋堂真练得了什么神功。
  完全被瞒在鼓里的孔雀蓦地自椅上跳起,面上骤换上一副怒容。
  “什么?”他的敌人都还没成长到足以成为他的对手,六器就……
  石中玉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臭鸟,你可别公私不分。”他想助长敌人气焰,可不代表赤璋与白琥也会同他一样,对敌人坏有什么期待之少。
  “哼,在我的地盘上,我的敌人,我的游戏。”孔雀冷声低哼,“说我公私不分?一点也没错!”
  石中玉听了不禁一手掩着脸。完了,这下四域将军真要跟六器将军杠上了,要是被那些神子知道他们帝国的将军们在闹内哄,不知那些神子会如何作想?
  “你若要在私底下动手脚是可以,但你千万别做得太过火。”哀怨归哀怨,但该劝的还是要劝。
  孔雀已想好了对策,“我会有分寸的。”
  “不要把全副心思都放在马秋堂身上,别忘了你还有个段重楼。”石中玉不忘向他叮咛,“探子说他去找女娲了。”
  孔雀扁扁嘴,“我对他和女娲都不感兴趣。”
  “别太偏心,不然到时因轻敌而倒大楣的可是你。”准备回家吃饭的石中玉起身理了理衣襟,在走前自他手中抢走了葡萄。
  “放心,我不会让陛下有机会为我烦恼的。”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在担心我前,先管好你的新地盘迷陀域吧,至于我的西域,我保证,我会好好地把它放在掌心里玩的。”
  懒得再多言的石中玉,朝天吹了声口哨,—直徘徊在他们顶上的黑鹰,立即振翅飞下降落在他的臂膀上,准备随他一道回家享用爱染和潇洒为他们准备好的大餐。
  留在花园中的孔雀,则是在吃完一盘的葡萄后,朝藏身在紫藤花下的男子弹弹指。
  地都山陵的后头,有一片地势平坦的空地,鲜嫩的夏草在天井洒落的日光下,以绿毯将地底铺成一片绿海原,原上盛开朵朵洁白的小花。自花咏伤势情况较好之后,她就每日被马秋堂带来来这看他练斧。
  教过他女娲要她背下的心法与要诀后,马秋堂适应了原本对他来说太过沉重的冥斧,前阵子他开始在学女娲自创的斧法,十三套斧法,他虽还未习全,不过以空地两旁被他弄得坑坑洞洞,还被劈裂了无数处的山壁来看,他已渐渐学会拿捏使用冥斧的力道道,并了解到冥斧所能释放的神力。
  她原以为他得学个三年五载的,可不知是因为他太心急,还是冥斧本身认定了他是新主,他上手得很快,且快得超出她的预期。
  练完一套斧法的马秋堂,在稍事休息停下来拭汗时,回首看了坐在远处的花咏一眼,接着他二话不说地将冥斧扔给跟在他身后的幽泉跑向她,也不管拿不动冥斧的幽泉一屁股往后跌坐在地。
  “怎么了?”见他急急忙忙跑来,原本还在发呆的花咏不禁紧张地问。
  他真盯着她的脸蛋,“你的气色不好。”是不是让地在外头坐太久引起了她的不适?或者她根本就撑着病体,一直在忍着没告诉他?
  她摸摸脸颊,“是吗?”这阵子她被那票烦死人的长老给补过头,补到她只要一见到汤药就想吐了,这还会气色不好?他该不会又想把她拎去给那票长老再补她一阵吧?
  “伤口还疼吗?”马秋堂不放心地将她上上下下瞧过一回。
  “已结痂了……”她叹了口气,把不知已说过几回的答案再重复一遍。
  “你受的内伤呢?”孔雀有名的破空斩可不是浪得虚名,受过那一斩的人,就算不死于刀伤,也会死于那足以震碎全身筋骨的劲道,她那日是因有了冥斧才会走了好运。
  花咏头疼地抚着额,“每晚太医都有照你的吩咐扎我个百来针治伤。”她发誓,那个每次都笑咪咪的说只扎个两针,却不守信用扎了她百来针的太医,要是今晚再说谎骗她一回的话,她一定会跟那个爱骗人的太医翻脸。
  马秋堂不语地看了她一会,随后走去后头跟幽泉商量了一阵,然后再走回她的身旁扶起她。
  “走吧。”
  遭挟持的她不得不跟他走,“上哪?”他不练了吗?
  “带你去个地方。”他将她带至远处的坐骑旁,动作熟练地抱她上马,再翻身坐至她的身后。
  半靠在马秋堂怀中的花咏,不解地看着策马经过他们的幽泉,以比他们快了许多的速度不知先上哪了,而马秋堂并不以为意,仍旧是体恤她的伤况,以慢得下来用跑的还可能比较快的马速,载着她在后头慢慢走。
  不常在庞大的地都乱逛的她,在过了许久后,来到一处泛着刺鼻味道,还四处弥漫着热气的岩区,她好奇地看着这处从没来过的地方,地上处处挖有浅池,池里源源不绝地冒出许多泉水。
  “温泉?”她拉着他的袖子问。
  “嗯。”在走至里头尽处后,他扶着她下马,再带着她朝洞里走。
  先到一步的幽泉已等在那儿了,先赶回宫再赶来此处的他,一头大汗地对马秋堂点点头后,累到不行地走出洞外,打算回宫去跟药王抱怨一番。
  “这是王家疗伤的池子。”马秋堂扶她站在池向她介绍。
  花咏低首看着眼前乳白色的池水,再看向一旁的竹篮里已摆放好了她的衣当,她的跟眸顿时显得游移不定。
  “你要我……”她不自在地拖长音调,再一手指指池子。
  马秋堂不但点头,还催促着她,“试试吧,这泉水具有疗效,它能助你早日好起来。”
  “那你……”她怀疑地瞄着他动都没动的两脚。
  “我?”他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
  “你要站在这监督吗?”迂回无效,花咏干脆放弃跟这个自小在男人国里长大的男人暗示,单刀直入地挑明了跟他说。
  这才明白她在介意什么的马秋堂,尴尬地僵着一张俊脸,匆匆向她说明。
  “我在外头等着,你别在里头泡太久,会晕的。”
  “谢谢。”她含笑地看着他一溜烟地闪出洞外。
  褪去衣裳,以足探了探水面试过水温后,花咏放心地踏人池子里,在水中坐下,任池水漫过她的肩头后,她不禁舒适地深吁口气,只是没过多久,她开始感觉很不自在。
  虽然隔着一座岩壁,却隔不开马秋堂似乎仍在她身畔的感觉,花咏愈想愈是往水里缩去,从不曾这么清楚的感觉到他俩之间男女的分别。
  近来的他,待她一如她初到百年后的世界一般的好,再也没对她有过疾言厉色,或许是因为感恩,也可能是内疚所致,她总觉得药王口中所说那个十岁前温柔体恤人的马秋堂,似乎在她眼前悄悄回来了。每当他练斧时,或他与她独处时,他会暂时忘记他是个国王,且自小在男人圈长大的他,也一直没在她面前注意到什么是该、什么又是不该,她已经数不清她的面颊遭他摸过几回,毫不避讳的他曾揽着她的肩、她的腰几回,每每坐在马背上靠在他的怀里,那只紧紧环扣住她腰际,小心让她坐稳的大掌,总是拉着她将她靠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先前那段曾被他拉开来的距离,这阵子被他—下子拉近了,也由于拉得太近,她开始熟悉他的掌触、他的体温、他的心跳,她甚至已经熟悉他吹沸在她面上的气息。
  微烫的泉水漫过她红通通的面颊,令她的心跳得疾快,就在她开始胡思乱想,并在水中吐着泡泡时,马秋堂的声音穿过洞口,在岩洞里回响。
  “那日你为何要代我而哭?”
  “……秘密。”她想了想,决定不告诉他。
  在他一迳地保持沉默后,洞里只剩下水珠掉落在池子里的声音,觉得眼下的气氛既诡异又暖昧,好像不说些什么就不能化解这份沉默的花咏,在有些晕眩之际,随口捉了个话题。
  “我一直很想问,当年三道为何会战败?”
  洞外的马秋堂迟疑了—会,才缓缓回答。
  “因三道太低估人子,也因神子不懂得什么叫自省。”
  当年神子为何会战败,战后一代代的老人们都不愿提起,也没有人愿说当年的神子,曾对人子做过些什么,才去导致人子团结一心地将他们给赶出中土,但就算他们不说,其实每个人都心底有数,他们都知道,是他们太对不起人子。
  然而神子也是人,而人就是这样,对于心虚或是不利己的事、大多封口不愿再提,但却会牢牢记住委屈与他人的亏欠,因此,他不相信百年前的神子无错,就如同他不相信百年后的人子无错。
  他靠在壁上问:“你失望吗?”当年的她,一定以为两界之战,神子最终会战胜吧?
  她的声音很像是叹息!“不,我在百年前就是这么认为,也大约料到那一战神子必定会败。”
  “你该出来了。”觉得她的音声太孱弱了些,马秋堂不安地在外头催促。
  “好,你等会……”也觉得有点头昏脑胀的她,这才慌忙起身,换过了干净的衣裳后,不适地一手按着山壁慢慢踱出洞外。
  看到她那副如煮熟的虾子的模样,等在外头的马秋堂马上就对她板起脸,他伸手抚了抚她红烫的脸,皱眉地扶她到一旁的石椅坐下,并拿出幽泉事先准备好的泉水给她。
  清凉的泉水入喉,让花咏舒适了不少,她捧着盛水的水碗,本想再装一碗解渴,却在未喝尽尚残留了点泉水的水碗中,看见了他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这般看着她,马秋堂想不起百年前的三道,和曾与她生活在一块的女娲,对他来说,那些都是久远前的故事,可眼下的她却从故事中走来,并把她的故事带进他的故事里。
  意识到他徘徊不去的目光,低垂着头的花咏,不知该不该再去盛一碗水,更不知该不该抬起头。
  “很难受吗?”见她一直未动,马秋堂将一旁的布巾交给她拭干湿发,不明白她干嘛一直低着头。
  她抚着额,蒙混地笑笑,“不碍事,只是有点晕。”
  “都叫你别泡太——”他没好气,还没数落完的话语,止定在他双眼所看见的景色里。
  没拉紧的衣襟,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项,他的双眼缓缓往上游移,瞧见一给湿发垂落在她的额前,凝聚在发梢上的水珠晶莹剔透,一如她此时的侧脸。
  她的故事……
  在那颗停留在她前额发梢的水珠滴下,落至她的唇瓣上时,马秋堂伸出一指轻轻将它抚去,花咏愕然地看着他,他亦为此感到诧异,她的视线无意识地缠住他,他的,则忘了该如何离开。
  温泉的雾气经地底的风儿一吹,陈阵蔓过了他俩之间,重雾迷锁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庞,但在那阵雾气飘散后,他却在她脸上见着了比先前更瑰艳的红泽,一阵措手不及的悸动,就在他毫无防备之下轰然袭上他的脑海,令他胸坎里的那颗心,急跃得有若擂鼓,并且觉得,眼前似朵芙蓉的她……
  令人难以抗拒。
  他很少将一个人放在心上想。
  不去想,是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所拥有的快乐并不多,多数的记忆都像是大漠里蔽天的沙暴,灰黄成一片,令他不愿再将它们起困扰着他,所以除了国仇家恨外,他打小就一直将发生在他身边令他感到不快的人与事,在事过境迁之后,将它当成一坛夜里喝过、天明即醒的酒,刻意抛忘在脑后。
  可近来那张清丽得犹如芰荷映水的脸庞,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不去。他不知是因他女人见得太少,或是那日在迷蒙的水气里的容颜迷惑了他,他头一回觉得花咏美,美得让他无法忘怀那张线条弧度优美的侧脸。
  药王一贯大刺刺的笑声,与幽泉吃吃的笑声,自花咏的房里一阵阵地传来,在那一片笑声中,伫足在廊上的他,听见了花咏如清铃般悦耳的笑音,很少听她笑得那么开心的他,双足忍不住遭她吸引了去,款款停留在门畔看着被药王他们逗笑的她。
  这是他头一回看她笑得那么开心,也是头一回让他感觉到,她真正开始融人了百年后的生活,她不再只能孤独地依偎着他,她正努力地建立起新的人际关系,虽然说……她的对象,全都是男人。
  药王无意间摆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此刻在他眼中看来,不知怎地,总令他觉得有些刺眼,而已经崇拜她到无可救药程度的干竺,那双在敬佩中带着迷恋的眼神,也让他的心头,有种没来由的郁闷。
  为此,他很迷惘。
  他不善面对这样的自己,亦不善面对看来截然不同的花咏,在他心中,她仿佛在一夜之间变了模样,可其实他也明白,眼前的花咏仍是与往常一般,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在他的双眼里,尽是昨是今非,他开始觉得,以往他没注意到她的眼眸竟是这么明亮,菱唇的线条是如此优美,当她的纤纤十指,轻撩过落在她颊畔的发丝时,他会有种想要屏任气息的冲动,这来得太快的改变,让毫无准备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溺在她笑容里的眼眸,已经有很久没有离开她的脸庞了,他无言地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忽然有些明白,当年的女娲,为何选择让她留下,而不让她跟着去送死。
  若是他的话,他也定会要她好好的活着,再这般地笑着。
  “你今日不是有事要忙吗?”坐在地上听药王说他小时候的事的花咏,不绝意瞧见了站在门畔的他后,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呆站在门外的模样。
  “我……”马秋堂刚出声,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低哑得很,他赶紧清了清嗓子,“我有事找你。”
  遭他打扰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瞄了瞄一脸怪相的他,而后再将目光集中在药王的身上。
  “我懂、我懂。”药王一迳地点头再点头,边说边拉着两旁的碍事者们起身,“走走走,咱们别碍了他们的正事。”
  幽泉一头雾水,“正事?”她那个国宝能有什么正事可做?
  识大体的干竺,二话不说地掩上他的问号,与药王一同将他给拖出房去。
  马秋堂并没笨得听不出药王拐着弯在说他什么,只是这一回,他不但没法回嘴,反倒听得有些心虚。
  “你找我有什么事?”还坐在毯上的花咏,歪着头,对他眨了眨迷惑的大眼。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他弯身将她扶起,还是一贯的不多做解释。“走吧。”
  已经很习惯被他拉着到处跑的花咏,也没多问他又想带她上哪,只是在他对她弯出手臂时,习惯成自然地伸出一手搭上,任他踩着缓慢的脚步带她出宫。
  在他们出宫上马后,一票老早就埋伏在宫门口的男人,自宫柱后一一探出头,远望着他们的背影。
  药王朝后头弹弹指,“刚刚谁说要下注的?”说不定好事就快成了,只要他家表弟能够再开窍些,并及能放机灵点。
  “我。”兴致勃勃的干竺第一个举手。
  马秋堂并没笨得听不出药王拐着弯在说他什么,只是定回,他不但没法回嘴,反倒听得有些心虚。
  “你找我有什么事?”还坐在毯上的花咏,歪着头,对他眨了眨迷惑的大眼。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他弯身将她扶起,还是一贯的不多做解释。
  已经很习惯被他拉着到处跑的花咏,也没多问他又想带她上哪,只是在他对她弯出手臂时,习惯成自然地伸出一手搭上,任他踩着缓慢的脚步带她出宫。
  在他们出宫上马后,一票老早就埋伏在宫门中的男人,自宫柱后一一探出头,远望着他们的背影。
  药王朝后头弹弹指,“刚刚谁说要下注的?”说不定好事就快成了,只要他家表弟能够再开窍些,并及且能放机灵点。
  “我。”兴致勃勃的干竺第一个举手。
  “还有我。”听完药王所爆的内幕,已然了解状况的幽泉,也上逼地参一脚。
  “我们也要!”另一票躲在其他宫柱后的宫人,不落人后地赶紧前往参赌。
  身为庄家的药王,不客气地朝大票赌徒摊着两掌要钱。
  “底注两锭黄金。”
  “大人;你坑人啊?”一堆男人听了马上向他抗议。
  药王将下巴一抬,“装穷酸就别来搅和。”身为黄泉国的人没钱?骗谁呀?要赌就把钱给他掏出来。
  大伙心不甘情不愿,“赌赌赌……两锭就两锭。”
  坐在马背上的花咏,在听完马秋堂说明脉区究竟是在挖些什么后,不得不对黄泉国的特产感到讶异。
  “黄金?”她没记错的话,药王说过,光是已开发的脉区那带,少说就有十来座正在采矿的矿口。
  “还有岩盐。”马秋堂再道出真正让黄泉国在三道中致富的矿产。
  她一手抚着额,总算有些明白了。
  “你就是利用这些矿产盖了个新的黄泉国?”难怪他可以在原本位于地面上的旧国毁于战火,在十年后就在地底下另盖一座新的地都,并在地底造出可通往三道各国国域,四通八达并可行军的地道。
  “嗯。”
  花咏听了不禁低首看看身上所穿的衣裳,并想起了那天药王奉命捧来一大盒,里头全是供她打扮用的珠宝簪饰。
  她迟疑地问:“黄泉国……很富裕吗?”想当年女娲仍在世的时候,地藏所有的小国加起来,都没她目前所看到的黄泉国这么有钱。
  他点头承认,“在三道中算是最富裕的。”黄泉国的主要收入来源,即是那些每日出发至三道与迷陀域进行买卖的商队。
  好一阵子没听她再开口,马秋堂纳闷地低下头,立即撞上她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瞧的水目。
  “怎么这么看我?”他浑身不自在。
  她眼中写满赞叹,“我觉得你很了不起。”他不仅将国王的角色扮演得很好,更是个聪明的商人。
  “……我只是尽我的职责罢了。”他偏过脸,不让她看见微绯的脸庞。
  “咱们要去哪?”她没注意到他的异状,在座下的马儿颠簸了一下时,赶紧捉住他握缰的手臂。
  “快到了。”他漫不经心地应着,觉得应是已经习惯她的触碰的他,在这时,反而有股说不上来的不同感,她那总是停留在他身上的素手,像是她掌心里所纹绘的焰朵般,常在不经意中,烙上他的心扉。
  愈是靠近马秋堂所要去的地方,原本还有心同他闲聊的花咏也就愈沉默,她难以置信地瞧着这处藏身在地底的遗迹,一柱一殿,都与当年她所居住的女娲宫那么相似,当马秋堂将马停在殿门处时,她不确定地看着他,而他在扶她下马后,先带着她在宫殿外头绕了一圈,让她看看宫殿外几幢保留着的民居,等他们再次回到殿前时,喉际哽咽得疼痛的花咏停住了脚步。
  “这是罗布陀的遗迹。”马秋堂边说边领着她往里走。“当年我在兴建地都时,赶在大漠的风沙将它们全都掩盖前,命人拆了一部分带回地底重建,以保留当年地藏的骄傲。”
  随着他走进殿里的花咏,颤动地一手抚着唇,看着她以为再也见不着的故乡种种,就这么静静沉睡在此处,在这儿,没有淹没时光的风沙,时间只是静静地停摆在此,就像她当年没有离开过般,她所拥有的部分记忆都还在这儿,并在漫长的时光里等着她前来探看。
  当她巡看的脚步停在四座石像前时,马秋堂注意到她似乎红了眼眶。
  “她们是你的亲人?”他仰首看着那四尊面目已有些模糊,不是很能认清楚模样的女人石像。
  花咏深吸口气,伸手抹了抹脸后,拉着他上前一一向他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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