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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的报恩

_11 绣锦(当代)
王培总以为自己把感情藏得很深,这些年来,除了周柏婷,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对田知咏的想法,可是,敖游才见过田知咏几次?他那样傻乎乎的个性,怎么会这样的敏感?
“你胡说什么?”王培矢口否认,做作地笑,“敖游,你可真八婆,跟女人似的。人家女人还不像你呢。”
敖游就那么看着她,幽黑深邃的双眸,沉静锐利的眼神,这一秒,仿佛又开始变得高深起来。
“敖游——”
“你喜欢他,是因为他比我成熟?”他好像没有听到王培的话,转过脸去,继续自说自话,“可是,什么是成熟?会画画,会大老远地给你带吃的,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不会动不动大笑,不会跟你斗嘴…是不是这样就叫成熟?”
王培沉默,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敖游的问题。
她不是傻子,敖游那样整天凑在她眼前,整天叫嚣着喜欢,叨念着要结婚,她嘴里说他幼稚,其实心里何尝不知道敖游对她的感情,她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有些虚荣的小得意。
她在他的面前从来不隐藏自己,大声地说话,骂人,完全不顾忌自己的形象,还不是因为,她知道他的喜欢。女孩子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总是这样的笃定和自信。
王培越想越觉得自己卑鄙又无耻,她的脸上又红又烧,简直无地自容。她明明不喜欢敖游,可还整天带着他,还动不动地打电话,还当小流氓强吻他——她简直就是坏透了。
“王培培,我如果…如果变得成熟一些,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呢?”敖游又转过脸来看她,眼神很哀伤,目光里透着一股子哀求的意思,那一眼,简直要让人心都碎了。
可是,感情这种事,又岂是一两个字说得清楚的。王培想,她如果不是喜欢小叔叔,她就不会这样默默地等他十年,也许她早就已经谈恋爱嫁人了,说不定连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也许她根本就不会遇到敖游,更不会遇到现在这样的问题。
敖游…敖游…他…对于爱情,他又有多懂呢?
他有那么多的女朋友,他只需要招招手,甚至一个眼神儿,就会有许多的女孩子为他尖叫,为他奋不顾身。也许他只是,以前得到得太容易,这一次踢到了铁板,才会这样的执着——算一算,他们认识也不过两个月而已,他的执着又能持续多久呢。
王培一点都不知道。
她良久地沉默,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看着车窗前的公路。
远处是蓝的天,白的云,偶尔还有鸟儿划过天际,这样晴朗的天气,她却忽然觉得有些冷。
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敖游静静地等了许久,一直没有等到王培的话,眼睛里的郁色越来越浓,最后,终于化成了一声叹息。敖游伸手开了车门,长腿一迈就下了车,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后走……
“敖游——”王培大声地唤他的名字,想开口说什么,可他却丝毫不理会,只迈着长腿往后走。
路上没有人,只偶尔有小车呼啸而过,敖游一个人走在大路上,孤寂而又落寞。可是王培却不敢再唤他的名字,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地模糊,消失……
以前他生气的时候,不是只要随便哄一哄,他马上就会雨过天晴吗?所以,也许这一次,他也只是一时生气,很快就会回来——
王培耐心地在原地等,一会儿又给他打电话,可劲儿地折腾到天都黑了,他也没有再出现。
难道他…就这么走了……
以前敖游在的时候,王培老骂他聒噪、幼稚、无耻,可这会儿他不在身边了,王培却又开始各种不适应。不会有人整天追着他要吃红烧排骨,晚上没有人挠房门,没有人仰着漂亮的小脸朝她撒娇——不知道这个傻乎乎的二货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骗,是不是每一顿都有红烧排骨吃。
他是不是,已经开始后悔了。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王培认认真真地给他发短信道歉,纠结了半个多小时,才憋出了十几个字,到最后却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发出去。
如果不能接受他的感情,那么说这些道歉的话,岂不是更让他伤心。可是,王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依旧无精打采的,有好几个学生迟到,王培第一次疾声厉色地训了他们一通,教室里的气氛也变得沉重起来。学生们都战战兢兢的,相互地使眼色,可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王培从办公室里翻出了以前的画作,未完成的《悲伤的小夜曲》,很久以来她总是找不对感觉,现在总算情绪到位了。
画了整整一上午,脑袋也晕晕沉沉的,回到家里一头载倒在床上,才刚开始迷糊着,就听到隔壁邻居家乒乒乓乓的声音,一会儿又是电钻,一声声地就跟钻在她脑门上似的。人在不高兴的时候,不管什么都是讨厌的。
紧接着的好几天,邻居家变本加厉地发出各种噪音,仿佛正在装修。再过了两天,装修的噪音没有了,变成了轰隆隆的音乐,还时不时地有女孩子们娇笑的声响,有的如银铃,有的如黄鹂——一楼的阿姨说,十楼新搬进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女朋友特别多。
周末的下午,王培坐在阳台上发呆,看远处茂密葱绿的森林公园,有风过,女孩子说笑的声音传过来,也有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有磁性。王培忽然觉得有些耳熟。
她转过头,隔壁阳台上站着个穿花裙子的漂亮姑娘,黑头发,大眼睛,笑眯眯的很好说话的样子。她刚挤出笑容准备打声招呼,然后再建议她以后晚上把音响开低一些,人影一晃,客厅里又钻出来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黑头发,白皮肤,英俊得让人嫉妒。
是…仲恒……
王培认出他是敖游那个浪子回头的朋友,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王培的脑子顿时不够用了。
那个混蛋敖游——王培想,他果然有很多女朋友!
三十八
“你好——”仲恒朝她点点头,很客气地打招呼,“吃了吗?”
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话语,可从他嘴里说出来,王培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别扭。就好像,他原本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却说出这样烟火气十足的话,就是不搭配。
王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应是。漂亮女孩子瞧瞧他,又瞧瞧王培,很好奇的样子。
“我女朋友慧慧,”仲恒介绍道,说话时很自然地就搂住了慧慧的肩,目光投在她的脸上,一瞬间变得温和起来。“这个…是敖游的…朋友……”在介绍王培的时候,仲恒似乎迟疑了一下,用了朋友这个词,但他的表情明显地写着暧昧,他还朝慧慧偷偷地挑眉毛,好像认为王培看不到似的。
“啊…”慧慧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是王培培。”
“王培。”王培黑着脸小声地纠正,“我叫王培。”罢了,又忍不住问:“敖游在?”
慧慧立刻捂着嘴笑起来,使劲儿点头:“在客厅里喝酒呢,我叫他。”说着,不等王培拦住,她就已经朝屋里大声叫唤道:“敖游,王培培找你呢。”
可等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出来,仲恒和慧慧都笑了,慧慧还殷勤地问:“你也过来吧,人多热闹些,家里有刚酿出来的葡萄酒。”
那多不好意思,她跟敖游才吵完架呢,一会儿他保管给她脸色看,说不定还会嘲笑说她喜欢他。可是,上次离开的时候,敖游似乎是真生气了。她脑子里还斗争得厉害,可嘴里已经爽快地应了,“那我马上就过来。”
王培以前的邻居是一对年轻夫妇,结婚没多久,老吵架,有几次严重的都打起来了,娇小玲珑的妻子把家里头的彩电都给扔楼下了,后来就离婚了。
敖游为什么要住在她隔壁呢,那么多小区他不住,那么多漂亮的好房子他不住,为什么他要搬到这里来。王培一个劲儿地跟自己说,人家想住哪里都是他自己的事,说不定他就喜欢春晖园,就喜欢十楼,就喜欢这套房子……
可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敖游这小子,这一次,他是来真的吗?
她敲门,很快就听到匆匆的脚步声,门开,还是慧慧笑眯眯的脸,“快进来吧,”她说,眉眼都是弯弯的,“敖游在洗手间。”
他们这几个人,虽然长得不像,但能很明显地让人感觉到是同一路人。用俗气的话来说,就是气场一致。而且,他们笑的时候眉眼都会弯成月牙,也都漂亮得不像话——这个慧慧,虽然没有仲恒那么漂亮,可是,看起来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王培换了鞋子进屋,仔细打量屋里的陈设。这套房子跟她的家户型一致,但装修风格却是迥异,白色的墙,蓝色格子的窗帘,蓝白条纹的沙发和桌布,干净又清爽,完全看不出几天前这里是如何地热闹。沙发后方是一片照片墙,上头满满地挂着敖游的照片,各种角度各种背景的都有,全都漂亮的让女人发狂。
桌上果然开着红酒,还有漂亮的鲜艳欲滴的水果和蛋糕,慧慧热情地招呼她过去喝一杯。王培的眼睛四处瞄,洗手间的门关得严实,敖游躲在里头。
红酒很香醇,蛋糕也很美味,王培喝了一杯酒,又吃了两小块草莓蛋糕,仍不见敖游出来。亏他在里头坐得住!
“…你们…是为了什么原因吵架?”慧慧好奇地问:“是不是敖游他吼你了?我听阿恒说,他脾气可不大好,以前还吃——唔,就算对女孩子,也不一定很客气。”说着,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神神秘秘地小声道:“不过,他长得还真是好看,对不对?长得漂亮,就是讨人喜欢。”
仲恒也很帅啊!王培警觉地偷看仲恒,发现他也正眯起眼睛朝她们这个方向看,目光很锐利,表情很严肃。王培立刻老老实实地不敢说话了。
他端了一小碟水果过来递给慧慧,又朝王培道:“我去把敖游拎出来。”
拎…拎出来……
他……其实比敖游的脾气更坏吧!
他还没走到洗手间门口呢,那门就自己开了,敖游板着脸满吞吞地走出来,嘴里还小声地嘀咕,“…我…便秘……上个洗手间…也不让人安生……”说着,又慢吞吞地走到餐桌边用牙签叼着水果吃,偏不肯看王培,别别扭扭的样子。
王培一下子就笑起来。她恬着脸凑过去找敖游说话,起先敖游不怎么搭理她,不过一会儿就好了,他还特别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带了很多女朋友在家里开PARTY,不知道多开心。
这个别扭的二货又回来了!
敖大爷就在王培隔壁安家了,他还是继续在王培家里蹭饭吃,时不时地给打电话给王奶奶和太后撒撒娇,动不动惹得王培气得直跳,可是,她也能感觉到,有些东西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至于是什么,王培又不怎么能说得上来。
十月中旬,田知咏的画展如期召开,地点选择在艺术家云集的三宝村。画展开张那日,几年未曾在公开场合露面的王老爷子出席道贺,在韩国访问的王教授也特意飞了回来捧场,前来参观的游客和艺术界人士数不胜数,多家媒体竞相报道。田知咏回国后的第一场画展,算是轰轰烈烈的来开了序幕。
王培却只在某个周末的傍晚去过一次,匆匆地又回来了。她见过小叔叔投入最多的情感的作品,再对比画展中的那些画,虽然也唯美震撼,虽然也意义深刻,可是,总不如她心里深藏的那些。
当然,她之所以如此匆忙也有敖游的原因。
他搬过来后不久,就突发奇想地要在J大附近开个书店,专卖艺术类书籍。王培没少给他泼冷水,毕竟学校附近这类书店早已开了不少,想要脱颖而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敖游这一次却非同寻常地坚持,他甚至一声不吭地租了个一栋小楼,上下足足有两三百平,等王培得到消息的时候,他连租金都已经付完了。
“王培培,”他一脸严肃地道:“你不是老说我幼稚又无所事事吗,我总要找点事情来做,证明自己并不是个浪荡子。”
这样的敖游让王培气恼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酸,她当然也希望他能努力上进,可是,当他板着脸正正经经地说话的时候,王培又忽然觉得,好像正是她扼杀了敖游,扼杀了他那样单纯又简单的幸福。
如果有一天,敖游成了个成功的商人,说话滴水不漏,做事老道圆滑,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于是,她只有努力地帮助他,联系装修公司,找进货渠道,调查市场……
敖游也难得地认真起来,他那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居然也每天跟着装修公司跑进跑出,看图纸,买材料,监督进程,像模像样地跟出版商讨价还价,雇一大群学生满大街地分发传单……
只有每天晚上回到家,他才会露出以前那样单纯又无辜的样子,撒娇一般地朝王培抱怨,“王培培,我,我这辈子可都没这么辛苦过……”“那个混账东西,居然敢阴我,我,我非得一口吞了他不可”“……”
十一月初,敖游的书店终于开张了,大爷成了老板,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那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电光四射,简直让人不敢逼视。
美男的效用就是明显,他往店门口一站,书店的人气就蹭蹭地往上涨,且先不说营业额,光是这进进出出的人,也看得让人欣慰。
其实也不能算是百分百的书店,J市小,这里又只专卖艺术类书籍,实在用不到那么大的面积,于是王培建议他把楼上隔出来作艺术品陈设,靠窗的地方还设了几张休息用的桌椅,兼着卖些咖啡和茶。店里的设计和装饰是王培亲自操刀,还特意请教了远在韩国的太后和王教授,使得整栋楼看起来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
书店一走上正规,敖游这个老板反而轻省下来,大部分的时间都窝在二楼喝茶听歌,再不然就是给王培打骚扰电话,报告每天的营业收入,或者八卦店里的客人……
十一月中旬起,天气开始变换,时不时地下场雨,但温度并没有降下来。所以王培也一直只穿着衬衫牛仔裤上班,没想到这天才刚进教室,外头就又开始变天,先是狂风大作,跟着就是暴雨,尔后温度就嗖嗖地往下降,不一会儿功夫,王培就开始有些扛不住。
赶巧这几天正是她例假,本就受不住寒,这会儿浑身都开始哆嗦了,手脚都跟冰块似的。这段时间正是学校教务处检查老师考勤的时候,王培实在不敢翘课回家,只得给学生布置了作业,自己则躲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几个辅导员,上次跟她闹矛盾的陈刚也在,王培受不了他那阴阳怪气的样子,倒了杯热茶就出来了,一转身,就瞧见了楼梯口的敖游。
他应该是跑过来的,身上淋得有些湿,因为运动的缘故脸涨得红红的,湿掉的头发有一缕贴在额头上,又狼狈又傻兮兮的样子。
傻瓜敖游手里抱着一件驼色的大毛衣,正探头探脑地往教室的方向看,一会儿又加快步子朝另一间教室的方向跑去……
王培捧着杯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忽然说不出话了,脚上也沉沉的,根本迈不了步子。
敖游在这一层找了个遍,也没瞧见人,一转身,正正好好就撞到了王培的眼神,立刻就抱怨起来,“王培培,你眼睛瞎了,见了我也不叫我一声,害我找了老半天。”说着话,人已经“蹬蹬——”地跑了过来,手一抖,大毛衣就披在了她身上。
“你…怎么来了?”王培低下头,她忽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他那样地关切又担忧心,他所有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外头的雨下得大,哗啦啦的声音简直要掩盖掉她的声音,风呼呼地吹,教学楼下的芙蓉树东倒西歪的……
敖游却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睛里有如释重负的神情,“我担心你…我很担心你,王培培。”
三十九
外头风大雨大,他就这么淋过来的?
“你没带伞?”王培伸手摸了摸他背上的衣服,都快湿透了。这孩子也真是的,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敖游嘿嘿地笑,摸了摸脑袋,飞快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带是带了,就是外头风大,雨全打身上了。”
“伞呢?”
“扔楼下了。”他耸耸肩,把手里的湿衣服随手一扔,满不在乎的样子,“伞里全是水。唔,王培培你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说话时手已经伸了过来,握住了王培的,眉头顿时皱起来,“手还这么冰。”
敖游的手修长又温暖,握得又紧,热意仿佛从手掌缓缓流入到心房,让王培竟不忍放开。“那个…”她躲躲闪闪地避过他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还是把伞拿上来,要不,一会儿下课了,人家才不管那是谁的。”
敖游应了一声,笑嘻嘻地转身就下了楼,十几秒钟后就又“噔噔噔——”地上来了,使劲儿甩水,脸上依旧是向日葵一般,“王培培,你没带伞,我等你下课好不好。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好吧。”王培眨巴眨巴眼,想了想,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教室。”办公室那边连她自己都不想去,敖游上回还使坏弄断了陈刚的腿,要真把他送去那是非地儿,怕不是要出人命。
敖游却是高兴起来,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王培身后,还时不时地问些各种幼稚又可笑的问题,“王培培这墙上挂的画是什么?”“王培培你画的东西呢?”“王培培……”
“一会儿在教室里头少说话!”进门前,王培特意仔细叮嘱,只要他不说话,不傻笑,基本上,看起来还是很成熟很有品味的。想当初,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不是被他的装腔作势给唬住了。
敖游郑重地点头,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轻咳了两声,赫然摆出了一副严肃庄重的样子,忽然之间,好像就成熟了十岁。
教室里的学生正在认真画画,所以刚进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但过不了一会儿,教室里就开始有人交头接耳,众人的目光也纷纷朝敖游投过来。半个小时后,王培就有些控制不住局势了,甚至有女生笑嘻嘻地问她,“王老师,这是你男朋友不?能不能请他给我们做模特儿?”
王培就板起脸瞪她,但平日里她跟学生们说笑惯了,偏生没一个人害怕,反而笑得更加厉害,还有学生在一旁起哄,“王老师,你不要这么小气嘛!”“可不是,你男朋友这么帅,可不要藏着掖着。我们多看几眼,他又不会少块肉。”“……”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得王培一会儿脸都红了,嘴巴也笨起来,不知道怎么回。却是敖游帮她解了围,半眯着眼朝台下的学生环视一周,锐利的目光顿时让大家全都住了嘴——他身上有种高高在上的气势,板起脸的时候的确很能糊弄人。
一直到十一点半下课,外头的雨还是没有停,教学楼里挤满了学生,堵在门口跟腊肠似的。王培班上的学生却不急着走,依旧有不怕死的女孩子过来找她搭讪,笑嘻嘻地八卦她跟敖游的关系,偷偷地打量他,还有人翻出手机来偷拍……
“我让小武开车过来接。”敖游凑到她耳边小声地道:“外头雨大,一会儿回去,肯定要淋湿了。”小武是王培的学生,毕业后就去了敖游店里做事。遇到敖游这么个甩手掌柜,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他一把抓,算得上书店的店长。
于是王培就领着他暂时去办公室候着。
辅导员们都走得早,这会儿大办公室里早已空无一人,倒是省去了许多口舌,要不,光是单身的王培领着个年轻男孩子出现就已经是系里的一大新闻了。
虽然添了件厚毛衣,可到底是小日子,王培的手脚依旧冰凉,脸色也苍白得很。敖游很是担心地一个劲儿地问,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这让王培很为难,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敖游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女朋友不胜枚举,竟然连这点事也猜不到——这种事情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可她越是这样支支吾吾,敖游就越是担心起来,大惊小怪的样子,而且,看他这架势,仿佛王培再不说,他就非押着她去医院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讨厌呢?”王培又气又尴尬,心一横,也就顾不上什么不好意思了,“你…你不是谈过很多女朋友么,难道不知道女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敖游都傻眼了,尔后脸上立刻红起来,脑袋一低,居然也挺不好意思的样子——他居然也会不好意思?
两个人都尴尬着,电话响了,敖游就跟抓到根救命稻草似的立刻把电话掏出来,“来了不?什么?校门口积水了…开不过来…那怎么办……”
校门口那边地势极低,下大雨总会积水,尤其是夏天,有一次都淹到了大腿,为此学校还停过一天课。
“要不——”王培小声地建议,“我们还是淌过去吧,反正…也不是太冷……”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都低了,一点底气都没有。可也总不能一直被堵在学校里头吧,她这会儿又冷又累,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困一觉,一点也不想在教学楼里待了。
“回去——”敖游大手一挥,“我背你回去!”
…………
“上来呀!”敖游大声喊,转过身来看她,表情居然挺认真的,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王培培,你别不好意思,要不,一会儿回去了,有你难受的。再说——”他指了指路上的小情侣们,“又不是你一个,一会儿你给我打伞,啊!”
可她又是他女朋友,她还是老师呢,要是…也跟着这样…会不会有点太不庄重了?
“难道你要我抱你?”
王培立刻乖乖地趴在他肩膀上了。
敖游的肩膀很宽阔,背上的肌肉硬邦邦的,温暖的气息从他的身体源源不断地传到王培的身上,热烈又温暖。
其实有的时候,敖游还是很能给人安全感的。最起码,只要有他在,王培从来就不会觉得害怕,不管在哪里都一样。虽然他嘴里总是说着幼稚的话,虽然他看起来各种不靠谱,又傻又二,可是仔细想想,他其实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反而总是处处保护她,帮助她……
“感动了吧。”身下的二货问,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得意,但他依旧走得很稳,双手环在身后兜住她的腿,问:“王培培,你现在…有没有更加喜欢我一点?”
王培刚刚才酝酿出来的感动“啪”地一下就消失无踪了!
他每次都这样,好不容易终于显得深沉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崩盘,恢复原状,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哭笑不得。
王培眼睛望着天不知该说什么好,二货又絮絮叨叨地继续说话,“王培培,你肚子痛不?我听说,女孩子…这个时候…总是容易肚子痛……”
“王培培,你喜欢我这样背你吗?以前有没有人这么背过你?”
有没有呢?
有的……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总往医院跑,有一阵子每天都要打针,屁股都被扎肿了,走路一瘸一拐。可那会儿王教授和太后都不在家,爷爷奶奶年纪又大,她每天都要走两里多路去读书。那个时候,是小叔叔每天背着她上下学……
那会儿小叔叔年纪也轻,也就十六七岁,瘦高瘦高的个子,看起来就跟豆芽菜似的。可他每天都很耐心,就算腰压得弯了,还是很温和地和她说笑话,问她今天学了什么,有没有跟同学吵架……
“王培培,王培培——”敖游似乎并不在意她怎么回话,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只是…单纯地想跟她说话而已。
他们没有回春晖园,敖游带着她回了书店的阁楼,那里是他休息的地方,有沙发有床,王培一沾被子就睡了。
阁楼上的窗帘隔得严实,楼上又安静,这一觉醒来,王培都分不清白天黑夜了。才伸了伸懒腰坐起身,就听到敖游低低的声音,“你醒了。”
床边的台灯慢慢变亮,敖游的脸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他一直就守在她的床边。
阁楼很安静,依稀可听见楼下舒缓流畅的钢琴曲,橘黄色的灯光流泻,两个人的脸色都显得绯红绯红的。他的眉很浓,瞳色很深,眼睛好像一汪深井,鼻梁又高又挺,嘴巴却是弯弯的,又软又有光泽。
王培隐约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这让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
“田知咏打过电话来,”敖游看着她的眼睛,小声地道:“我接了,说你正睡觉。”
王培总算找到机会骂他了,她总算可以找到机会把脑子里这种奇怪的感觉甩开了,所以立刻就甩脸子给他看,“敖游你胆儿肥了,谁让你接我电话了?你不会叫我吗?你怎么能这样呢……”
她把所有的情绪,各种各样说不清楚的情绪全都在这一通劈天盖地的痛骂中发泄出来。敖游他…他这个混账小子,他就是太讨厌了,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呢,他还背她回来,真是太…太讨厌了!
可骂着骂着,王培的心里却难受起来。她现在特别讨厌自己,她觉得王培是个混账东西,她以前就特别讨厌这样的女孩子,欲拒还休什么的,若即若离什么的,这种人最讨厌了一点道德标准都没有!
可是现在的自己,好像就成了这样的人……她明明喜欢的人是小叔叔,可是,为什么还整天跟敖游混在一起,她还混得挺高兴。她可不正是没有道德感么?
“王培培,”敖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微笑起来,他一字一字地问:“王培培,你在害怕什么?”
四十
敖游他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神和语言都这样的尖刻锋利,这让王培简直应付不来。她低下头不看他,小声地敷衍,“敖游,你怎么忽然这么犀利了,难道你想当犀利哥。”
说完她就起身要走,可才走了两步,腿一软,竟然摔倒在了地板上。
她正是例假期,中午又没吃饭,这会儿又强打精神应对敖游,一点体力都没有了,更可笑的是,连肚子都开始叫起来,咕咕作响,要多尴尬又多尴尬。
不过敖游好歹暂时放过她了,小心翼翼地扶她起来,眼睛仍是炯炯有神,亮得像只小狐狸,“我们去吃饭。”他说,声音又低又温柔。他讨好人的时候,真的没有哪一个女人能拒绝。
吃完午饭,王培赶紧就逃,借口要去周柏婷家,结果才起身,敖游也跟着起来了,拿起餐巾抹抹嘴,慢条斯理地道:“我送你去。”
虽然他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可王培却觉得更加地不安。如果换别的男人向她示好,她随时都能想出许多借口和理由来拒绝人,可是对着敖游,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他们认识和相处的这几个月,两个人好像都有些不一样了。
敖游把她送到周柏婷家的楼下,并没有跟上去,说了一句“走的时候给我电话”后就开车离开了。他以前不是这样,总喜欢寸步不离地跟着王培,就像牛皮糖似的。好在人不讨厌,虽然天真幼稚些,虽然总难免有些自恋,可到底还是个好男孩。
“敖游送你来的?”一进门,周柏婷就神神秘秘地问,脑袋也往外探,却没有瞧见他的人影,不由得讶然,“小帅哥怎么没上来,我还指望着能多看几眼呢。书上说,怀孕的时候要多看美人,宝宝也会长得漂亮。”
王培没好气地道:“那真是抱歉了周美人,显然我的长相气质不符合你的需求。”
周柏婷立刻笑起来,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你跟敖游现在怎么样了?你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我觉得吧,其实你们俩也挺般配的……”
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的,干嘛又提这事儿呢。真是去哪里也逃不过,王培都快要哭了。
“我不是早跟你说,那个,我喜欢我小——”
“你小叔叔?”周柏婷没好气地打断她的话,“培培啊,不是我不尊重你的初恋,可是,你自己好好想想,这算初恋不?这根本就是暗恋!再说了,你要真喜欢他,至于这好几个月也不见任何表现么?”
王培顿时就不说话了,她心里虚。周柏婷说的没有错,她所谓的初恋其实从头到尾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她守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不曾向田知咏说明,也不曾表现出任何非比寻常的情感。自从知道小叔叔的心里可能藏着一个女人后,王培就退缩起来,这几个月,她甚至很少见田知咏的面。
田知咏似乎也忙得离谱,画展过后,他要么就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作画,要么就出去应酬,他好像特意把自己安排得这样连轴转——这一点也不像王培记忆里的小叔叔。
“我只是,只是……”王培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我不想,以后连面也没得见。”
其实她大概也能感觉得到田知咏内心的情感,他把她当做晚辈,当做需要照顾的小侄女,而不是共度一生的女人。如果她不合时宜地向他表白,以后他们要如何相处?
“他走那会儿你才几岁,知道什么是爱情吗?就算是现在,你自己也还糊里糊涂的吧。你对他也就是…唔,幻想。你觉得,自己理想的配偶就应该是那样,对不?其实也没多喜欢他。”周柏婷满不在乎地道:“你就跟敖游在一起嘛,他多好。你可别说你不知道他对你有意思,人家表现得多明显。”
她怎么会不喜欢她的小叔叔呢,怎么就对他没有感情了呢?可是,她再蠢也能感觉到敖游的感情,更何况,他还整天在她耳边叨念着。只是,只是……
“培培,不是我说你,敖游有什么不好,个子高,身材棒,样子帅,身家丰厚,更重要的是,他对你可是死心塌地一心一意的。这样的男人哪里去找?”
“可是——”可是他还自恋、幼稚、无耻、没节操,他还有一大堆女朋友呢。她要真跟他在一起了,还不被他给气死。
周柏婷气得直跺脚,点着王培的脑门直骂,“王培培你这个死心眼儿,你平时还挺聪明的,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儿就这么不开窍呢。幼稚怎么了,他真幼稚吗?人家敖游就是哄你开心罢了。要真遇到个闷嘴葫芦,可有你受的。你说他**,我怎么就从来没见过他给别的女人好脸色看呢?”
她说的…倒是有点道理,敖游他,也就是嘴巴臭,整天把女朋友挂在嘴边,要说**,还真没瞧见过。
“再说了,”周柏婷斜着眼睛看她,眼睛里有了然于胸的意思,“培培,你敢拍着胸脯发誓,你真的不喜欢他?”
王培立刻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脸涨得通红,“我…我……”支支吾吾了好几秒,偏偏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狠狠地揉脸,垂头丧气,意志消沉。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真的喜欢那样又傻又二又幼稚的家伙。她一直觉得自己成熟又理智,怎么会因为敖游长得漂亮就陷进去呢,那不是她一向逼视的没脑子的小姑娘们才做的事吗?
回去的时候王培没有打电话叫敖游接,她家跟周柏婷家才几步路罢了,她才不想这个时候见到他。这个脑袋乱糟糟的时候,她需要好好地整理一下,好好地想清楚。
她这样拒绝他,是不是因为,这么多年,她都觉得自己喜欢的是成熟稳重的男人,就因为他性格活泼、多话、大言不惭,所以,就算是喜欢,她也不肯承认呢。她这样,对敖游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王培上电梯的时候仔细反省,摇头晃脑地对自说自话,她是不是…应该试一试呢。试一下又不会少快肉,要是真不合适——
“……那到时候再说!”她记得周柏婷好像是这样回答她的。
下午她没出门,一直窝在床上上网,好几次想给敖游打个电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算…她真的打算跟敖游来真的,也不能让她来主动吧。于是她又果断地把电话给扔床上了。
可天都黑了也不见敖游回来,王培好几次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急匆匆地去开门,可每一次都失望而归。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敖游的人没瞧见,她却是连着打了好几个大喷嚏,感冒了!
一会儿脑袋就开始晕乎起来,鼻塞耳聋,浑身上下提不起力气,索性往床上一倒,又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又出了满头满脑的汗,人却是终于清醒了些,睁开眼来,只见敖游正趴在她的床头睡觉。王培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好像以前的什么时候,他也曾经这样陪着她。只是现在她的脑袋乱糟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只是觉得奇怪,敖游他是怎么进来的呢?家里装的可是防盗门,她记得清楚,每次都关得严实。这娃儿不会是撬门进来的吧……
她一动,敖游就醒来了,眼睛立刻睁开来,一脸紧张地问:“王培培,你怎么样了?还难受不,要不先吃点药?”
她一点也不想吃药,摇头道:“好多了。”可一摇头脑袋又开始晕,敖游扶着她坐好,一转身又出去端了个大杯子过来,远远地就闻到姜香,凑近了看,是可乐煮姜。敖游一脸献宝地道:“我打电话给彭阿姨问的,她说你感冒的时候喜欢喝这个。”
太后…不是还在韩国吗?真有他的,为了这么点小事打国际长途,真是个败家小子。王培心里头这样哼哼着,可还是很受用地接过杯子,一点点地喝掉它。
热腾腾的可乐姜茶下肚,王培立刻出了一身的汗,又打了两个喷嚏后,好像鼻子就通了。
“好些了不?”
“嗯。”
敖游终于高兴起来,“那要不你先去洗澡,完了我们一起吃点东西。你感冒了,不能吃辛辣的,晚上我们吃皮蛋瘦肉粥。”他照顾的人的时候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很细心很仔细,连说话的声音都和平时不大一样。
“你煮的?”王培好奇地问,他可不像个能下厨房的男孩子。
敖游果然不好意思起来,“我在外头粥铺里买的,他们煮的好,还给送了凉碟。”说着就转身去厨房忙活去了。
王培赶紧去洗手间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果然神清气爽了许多。就是这会儿肚子饿起来,两个人分了一砂锅粥,连凉菜都吃得精光,也还是意犹未尽。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忍不住都笑起来。
“要不,我再去下点面条吧。”王培道。
敖游立刻反对,“那怎么行,你生病都还没好,怎么能让你下厨。我去。”他要真去下厨,只怕王培家的厨房都要报销了。
最后还是他打电话叫的外卖,两人又吃了两菜一汤,这才算是填满了肚子。
等吃饱喝足了,敖游又开始了一贯的伎俩,死皮赖脸地赖在王培家里不肯走。
“要是,要是晚上你再难受了,发烧了,怎么办?我可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他倒是说得振振有词,可要是脸上不笑得那么得意,那么目的明显,就要有说服力多了。
可是,要不要留下他呢?
这个赖皮的坏家伙会不会那个…得寸进尺呢?王培可不是没见过他撒娇耍赖的本事,说不定他还会死皮赖脸地要上爬她的床——反正这种事他也不是头一回干了……
王培很为难地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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