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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孤女1洞熊家族

琼·M·奥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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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荒孤女 第一卷 洞熊家族
  1 震后孤女
  ▲远古时代的一场地震,使一个小女孩沦为孤女
  ▲她沿河奔跑,晚上在松堆里睡觉
  ▲穴狮的利爪把她抓得血淋淋
  太阳刚刚爬出地平线,将晨晖洒向大地。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女孩从山坡边一间兽皮覆盖的小窝棚里钻出身来。她舒畅地伸了伸腰,用手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向森林间隙的远处望去:辽阔的大草原被晨雾笼罩,仿佛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白纱。远处有一群食草动物在大草原上安详地啃吃青草,在晨霭中若隐若现;在更远的天际,高山顶上白色的冰冠在晨曦中苏醒,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迎接这新的一天的到来。
  小女孩站立一阵,回过身来,看了看窝棚里酣睡的人,然后,蹑手蹑脚地向山坡下露出岩石的小河湾跑去。她一路奔跑,没有回头留恋一下她的小窝棚的家,因为根据她的经验,她绝对没有理由怀疑:当她再回来时,她的小窝棚和里面的人会不会还在那儿。
  晚春的白天比较温暖,但早晚还很冷,特别是由远处高山冰川融化流下的河水,刺骨的凉,为早晨增添不少寒意。然而,小女孩全然不顾这些,凭着天生的抗寒冷的原始人体质,经不住河水的诱惑,一头扎进水里。
  岩石和砂砾在她脚底下滑过。陡峭的河岸在水下与河床相接。她深深地潜入寒冷的河水中,然后又溅着水沫从水面冒出,两腿以有力的一蹬,游向峭立的对岸。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游泳的。她今年5岁了。只知道在她学步以前,就先学会了游泳。自从她随妈妈由北方来到这里,每天清晨,她总是第一个起身,到小河里游泳玩耍,已成习惯。
  她在小河两岸间来回游了一阵,然后,躺在河水上,让河水漂浮着向下游流去。河面在此开阔了。河水冲击着河岸岩石,激起白沫。她站立起来,涉水上了河滩,在河滩上捡了一些色彩美丽的卵石,作垒石子游戏。
  她偶尔抬头,突然看见远处的兽群,仿佛受到了惊吓,在大草原上狂奔起来,扬起阵阵尘土。就在这时,大地开始颤抖起来。她眼看垒上去的石子滚落下来。卵石堆摇晃着,然后全部坍落摊平。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也在剧烈地摇晃,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环视四周,试图了解,周围的环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变化,因为她认为大地是固定不动的。
  刚才是缓缓流动的河水变得喧闹起来,汹涌地拍击河岸,把河底的泥沙翻腾上来。靠近上游河岸的灌木梢强烈地颤动,似乎它的根部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摇撼;河流下游流经一片森林,两岸高耸的针叶树被震得东歪西倒。一棵参天的大松树,一部分树根业已暴露出来,其余根部被河水淘空,摇摇晃晃地斜向对岸,只听得噼啪一声巨响,颓然倒下,在混浊的河水上,架起一座独木桥。
  小女孩被倒树的巨响吓了一大跳,恐惧笼罩着她,觉得腹部在剧烈地搅动,内脏像打了个结,紧紧地扯动着。她试着站立起来,却不由自主像患重病似地倒了下去。她爬起来,力求把自己稳定住,踉踉跄跄地向自己的家——兽皮小窝棚——迈过步去。
  一阵低沉的雷鸣声从地下深处传出,声音越来越响,变成令人恐怖的吼声,地面开始出现裂缝,并迅速扩大。她闻到一股潮湿、腐败霉酸的气味从裂缝中冒出大地仿佛像一头巨兽,裂开了嘴巴,呼出腹中干百万年郁积的臭气。裂缝边缘的土块、小树、岩石纷纷落入裂缝中。这是我们居住的大地—一颗外壳业已冷却的熔融的行星—在痉挛中产生裂缝,正吞噬着裂缝边缘的一切。
  远处的小窝棚恰恰在裂缝的边缘。霎时间,马架倾斜了,坍塌了,连同覆盖着的兽皮,以及窝棚里的一切人和物统统落入裂缝的深渊之中,消失得无踪无影。
  小女孩目睹眼前的恐怖情景,害怕得哆嗦。灾祸使这个刚刚在世界上生存了五年的女孩在精神上遭受空前沉重的打击。她使劲地捶打着地面,声嘶力竭地哭喊:
  “妈妈!妈妈!……”
  岩石的破裂声、大树的倒塌声、河水的巨涛声、大地发出的雷鸣声陪伴着小女孩悲痛的哭喊声,在大地上回荡着。
  小女孩不顾一切地向裂缝爬去。但是,大地好像故意考验一下小女孩的生存本领,给她未来的人生增加许多磨难,地面突然隆了起来,将她从裂缝边缘掀翻在地。她用指甲抓住地面,试图在不停起伏摇晃的大地上,使自己身体固定住。
  不久,裂缝又闭合,吼声停止,震动的大地暂时归于静寂。但小女孩的恐怖没有停止。她俯卧在地上,把脸贴在经大地阵发性痉挛而搅松了的湿土上,害怕得发抖。她惶恐地抬起头来,向四周望去,一片荒凉寂静,就连那草原上奔驰的动物也不知逃向何处。在这原始的辽阔大草原上,散落地分布着小片的森林,大陆的北方有绵延不断的冰川,将寒冷输送过来,数不尽的食草动物和捕食食草动物为生的食肉动物,在大草原上出没啤叫,但人类稀少。她丧失了亲人,丧失了一切能照顾她的人,没有地方可去,不会再有人关心她了,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大地又开始颤抖,随着抖动在下沉。地下深处又传来轰鸣声,似乎一口吞下许多食物,需要使劲地消化一般。她惊慌地跳了起来,害怕大地还要裂开。她眼望着原来小窝棚的地方,现在只留下翻起的
  泥土和掀起的树根,再也见不到充满温暖的小窝棚了。她泪如泉涌,跑回到小河边,在混浊的河水旁蜷身抽泣。
  但是,潮湿的河岸并不能给她任何庇护。另一次余展又发生了,而且震得更历害。她惊愕地喘着粗气发现冷冷的河水溅泼到她裸露的身体上,害怕得一跃而起,并马上意识到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必
  须赶快离开这可怕的地方。可是,往哪儿去呢?
  她擦了擦模糊的泪眼,举目望去:小河的上游两岸布满了灌木丛,密无通道,纠结的荆棘一定会把她裸露的身体刮得流血。她摇了摇头,又向下游看去:下游有路可走,一直通向高大针叶树的树
  林里。甲通过稠密的针叶透过的稀疏日光,可以看到树荫下几乎没有什么阻人通行的灌木丛,但许多树木已不再是直立的妥大多数东倒西歪,互相支撑着;少数卧倒在地。在这批杂乱的树林后边,是黑森森的北方森林,看来并不比上游的灌木丛更安全些。小女孩感到为难,不知道走哪一边好。
  脚底下的大地又在动摇不息,小女孩顾不得许多,终于拔脚跑向下游的树林,同时回头向空矿的小山坡投去怀念的目光,天真地希望她的小窝棚还会留在那儿,然后,跑进树林中去。
  大地除偶而沉降时发出隆隆响声外,终于渐渐沉静下来,一小女孩顺着小河下游跑去,急于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除了有时蹲下来喝点水外,没有停歇过。许多针叶树被地震掀倒在地,横七竖八地拦在当路,使女孩行走非常困难,不得不爬过一棵棵倒树,绕过一个个圆坑。这些圆坑是树根拔出后留下的,裸露纠结的树根上还粘连着湿土和岩石。
  太阳悄然下山了,暮色渐渐爬了上来。她在奔跑中没有遇到多大麻烦,只见小河水慢慢清澈,震后倒下的树木和掀起的石块稀少了。由于天黑,再也无法看清行进的道路,她疲乏已极,一下子瘫倒在树林里铺满落地松叶的地面上。在奔跑时使她身体保持发热,现在一停下来,寒冷的夜间空气冻得她浑身发抖.为了御寒,她将身子钻进厚厚的落地松叶中去,蜷成一个小球,把四周松针一把一把地用手抓起抛在身上当作被盖。
  虽然她疲乏不堪,但早晨发生的事余悸未消,紧张的神经使她不能入睡。她在奔跑赶路时,暂时把痛苦置之脑后,现今一停下来,恐惧又笼罩着她。她眼睛睁得很大,看着大森林里厚密而凝聚似的黑夜,害怕得不敢动二动,甚至不敢透气。
  她自出生以来,从没一个人度过黑夜。每当黑夜来临,总有一堆火在附近熊熊地烧着,驱赶令人害怕的黑暗,可是如今不存在了。她再也忍耐不住思念之情,再也控制不住孤独的恐俱心理,顾不得害怕,而低声抽泣起来,继而放声大哭。她那小小的身体在抽泣和硬咽中慢慢静了下来。她睡着了。一只夜间活动的小动物好奇而温和地来到她的身边,时而噢噢她散发体温的身体,时而用柔软的长毛擦磨她流泪未干的脸,她却全然不知。
  她突然惊醒,尖声哭喊起来!
  大地仍然没有平静下来,从地层深处传来的隆隆声又使她做了可怕的恶梦,带来了恐惧。她猛地跳了起来,想奔跑开去,然而,黑暗笼罩着森林,伸手不见五指,她虽然睁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她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觉得自己的心房在剧烈地跳动。
  她渐渐清醒过来,记得自己在大森林中。由于害怕和寒冷,她不得不再次钻进松叶堆中,蜷缩着身子,默歌地躺着。当微弱的黎明曙光悄悄透入森林中时,她终于又进入梦乡。
  在森林的深处,白天到来得似乎特别晚。当女孩醒来时,天色虽已大亮,但森林中仍然朦胧。小女孩爬起身子,向四周环视一番,不免心中惊慌起来:小河哪儿去了呢?原来昨晚夜幕降临时,她已离开了小河,走入森林中,她感到口渴,本能促使她警觉地听到流水的声音,她循着声音走去。当她再次看到小河时,恐惧心理略略有点宽慰,并饮足了水。她感到沿着小河走确比在森林中乱闯好,沿河走使她有所遵循,并且靠近河水,随时可以解渴。昨天她沿着河走,已使她稍稍愉快。不过,河水对于解除她的饥俄,却一点没有帮助。
  她知道绿色的嫩叶和根是可以吃的,但不知道哪一种叶子和根可吃。她随手摘了一片叶子尝尝,顿时嘴里出现强烈的苦味,火燎地刺激她的舌头。她马上吐了出来,用河水使劲地嗽了嗽口,就不敢去尝另一片叶子了。她沿小河边走下去,享受着阳光,不像闯入森林深处那样使她害怕。当夜幕又一次降临时,她依然找一个有松针铺地的地方,挖出一个凹坑,蜷缩在里面睡觉。
  第二个夜晚并不比第一夜好过。虽然恐惧心理稍有缓解,但两天没有进食使她饥俄不堪,夜间的寒冷使她难以忍受。她从来没有如此地恐惧过,从来没有如此饥饿过,也从来没有如此地孤独过。她的丧失一切的痛苦阻塞了她对地展以及地展以前生活的记忆。她对未来充满痛苦,以致努力想把这些思想从她头脑里排除出去。她也不想今后还会遇到什么好事,谁还会再来照顾她。
  她就这样对付生活着,通过一个个障碍物,涉过一条条支流,爬过一棵棵倒树。她沿着小河走,似乎已成为一个目的,然而这并不是因为她想小河会引导她到什么地方去,而是因为唯有小河向她指示了一个方向,一个现成的目标,一个可采取的行动,强似盲目地到处乱闯。
  她白天沿河而下,晚上找一些松针树叶筑起小窝过夜。胃空虚得隐隐作痛,时而消失,在知觉上麻木起来。她不时吸泣,流下的泪水在她布满尘土邀遏的小脸上画出两道白色的泪痕,裸露的身体上沾满结成硬壳的泥土。她浅黄色的头发,原来细而柔软得像蚕丝一样,现在,由于松针缠绕,打起了结,无法扯开。受伤的小手结了痂,疼痛稍有减轻。她的步履变得艰难了,有时眼前横着一棵小树都不能跳过去,只能慢慢爬过去。
  她行进中发现,小河边的针叶树逐渐稀少,代之以灌木丛和茅草地,中间参差地杂以长着细长叶子的落叶乔木,使她前进的道路时时受阻。阳光不知什么时候躲起来了,夭空布满了乌云,接着电闪雷鸣,下起飘泼大雨来。她开始躲在大树下,继而钻到突出的断层岩石下,躲避一下大IN。但接着变为连绵不断的雨丝,她无法再躲下去,索性就拖着沉重的脚步隅踢地在泥水中行走,任凭雨水浇淋她的身体。
  夜幕再次降临。雨停了。她到树林里把以往季节从树上落下的枯树叶收集在一起,堆成一堆,钻进去睡觉。
  小女孩已几天没有进食,又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很容易因体内脱水引发起危险的高烧来,然后因受寒体温下降而死亡。但是,她大量饮水,体内没有脱水,避免了危险的高烧而安然存活下来。不过,由于饥饿过度,她变得衰弱起来,胃部只是感到麻木性的钝痛,偶而有点轻微头晕。她总努力使自己不想这些自身的感觉,除了小河,什么都不去想,一心沿着河边走下去。
  阳光穿透了用树叶堆起的窝,把她唤醒。她从被体温烘暖的树叶睡袋里爬出来,挪动着步子走到河边去喝水。潮湿的树叶还挂在她的身上。开阔的原野上笼罩着雨后的雾气。天空湛蓝,阳光灿烂,显得特别晴朗。
  她走出不远,发现前面的河岸渐渐升高,想喝水必须从陡坡上下到河滩边。她小心地沿陡坡下去,不料脚下一滑,使她一直滚落到水边,身上几处擦破了皮,几处跌成青痕。她感到痛苦,想爬起来,但她太疲乏,太虚弱了,以致不想动弹,躺在水边的泥地上,泪水不知何时流了下来。她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大,尖声撕破了空气,传向天空。她是哭喊向人求助,但是没有一个人听到,也没有一个人来帮助她。哭声使她消耗了不少体力,使她更不想前进,就变哭喊为吸泣,一直躺在泥地上。她还能做些什么?难道就只能躺在泥地上哭泣下去吗?
  不知过了多久,她仍躺在河边的泥地上。身上的疼痛,特别是腰下那块该死的凸起的树根,弄得她好生难受,口中又尝到泥土味。于是她坐了起来,十分费劲地站立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河边喝水。喝够了水,开始重新前进。一路上,她吃力地把挡路的树枝推开去,爬过长满苔醉的倒树,涉过浅水,沿着小河鹅暇地走去。
  这条小河由于春季涨水,水量很大,与山洞来的支流汇合后,河面越来越宽。女孩走出不久,听到下游传来流水的轰鸣声,又走了一程,才看见有高山阻挡,无法逾越。前面绝崖壁立,一匹巨大的瀑布从高山上挂下,像银河下泻,周围激起水雾像漆。瀑布下面是经千百万年冲刷形成的大水潭。瀑布从上面泻入潭中,荡起无数浪花,犹如无穷无尽的珍珠往潭中散抛。在深潭的出口处,形成多条溪流,绕着尖起的岩石,与女孩一路走过来的拓宽的小河相汇合,流向大草原去。
  千年流淌的瀑布不断溶蚀瀑布后面的岩石。水流罩住了它后面的石壁,形成了一幅巨大的白色水帘。而水帘和石壁之间却有一条窄窄的通道,由瀑布的一侧通向另一侧。她只有通过这条通道走过河去。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靠近石壁边沿,向潮湿的通道看去:青苔布满了通道,水气不时袭来。她犹豫一会儿胆怯地进入瀑布背后,抓住湿媲流的岩石,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晶莹密集的流水从她头顶上飞泻而过,使她紧张的头脑更加晕眩。阳光透过西南面的岩隙,照在飞洒的瀑布上,折射出绚丽的光彩。流水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展得她心砰砰狂跳着。她抬头向头顶上的瀑水看望一眼,使她胆战心惊,两腿开始发颇,几乎要掉下深潭。于是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眩目的瀑布,伏下身子慢慢地顺着通道爬过去。
  当她快要爬到瀑布的另一侧时,发现通道越来越狭,前面已无路可通,成为陡峭的石壁,进入了死胡同,无奈只得回头爬回去。当她回到瀑布的原来一侧时,久久注视着汹涌的激流,感到走投无路和绝望。
  她只得涉入汹涌的水中。水是凉的,水流很急,但是,冰凉的水刺激了她发木的大脑,她奋力地游了起来。当游到水潭中部时,巨大的水流将她冲向下游。她没有体力与这股巨大的水流抗击,顺水而下带着她到了比较平缓的河段,才使她奋力向河的对岸游去。
  河水洗净了她沾满泥土污垢的身体,只有她的缠结的头发除外。游泳使她疲乏,也振奋了她的精神。她上岸后继续向前走去,但支持不了多久。
  她走出树林和灌木丛踏上开阔的大草原时,温暖的太阳给她以欣慰的感觉。但是当可怕的火球越升越高后,阳光变为灼热而可畏,开始肆虐地晒在小女孩瘦小的身体上,几乎剥夺了她体内仅有的储备。到了下午,女孩在峭壁和小河间狭长的砂地上蹈踊前进,亮晶晶的水面把太阳的热度反射到女孩的身上。几乎为白色的砂岩构成的峭壁又把热度汇集下来,大大增加了酷热的强度。
  涉过了小河,女孩走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白色、黄色和紫色的小花,点缀在嫩绿J的芳草丛中,呈现出一派生机,一直伸展到地平线的尽头,一侧绵延着高山和丘陵。但是,小女孩实在无心领略这大自然的美景。饥饿、高温和高度疲累使她的神志开始模糊,机械地向前行走,眼前出现了幻觉。
  “我说过我会当心的,妈妈。我只在水中游一会儿。你到哪里去了呢?”
  她自言自语地叨念着:“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吃饭啊?我饿了,我饿极了。妈妈!我叫你,你怎么不答应我啊里我一宜叫呀、叫呀,你为什么总是不来啊!你在哪里啊?妈妈呀里你不要再走开呀!请你站在这儿,等一等我,不要离开我呀里妈妈——”
  她朝着幻影的妈妈跑去,盲目地奔跑中,脚趾踢到一块石头上,顿时刺痛钻心,使她颓然坐在地上,眼前的幻影消失了,又回到了现实。原来她离开了小河,跑到峭壁下。她坐着揉摸踢痛的脚趾,回想刚才出现的幻影。
  凹凸不平的砂岩峭壁上,出现一个个黝黑的山洞和条纹错列的裂缝。这是由子千百年来,地壳的不断运动,岩石夏日酷暑的膨胀和冬天严寒的收缩,使这种不结实的山岩崩裂剥落,形成了许多山洞和裂缝。她走到峭壁下向一个小山洞望去,漆黑的洞里什么也看不见。
  不远处,峭壁与小河间大片的绿草地上,一大群野牛正安闲地吃着草。这类史前的红棕色野牛,从肩上肉瘤到地面的高度有6英尺【英制长度单位,1英尺=0.3048米=12英寸(本书所有注释都是译者加的)。】,长着巨大而弯曲的牛角,小女孩由于刚才盲目地追逐幻影,跑到这片茂盛的大草地中。忽然看见一头粗壮的公牛停止了吃草,瞪着吓人的巨大眼睛盯着她,肩上的大肉瘤还不时抖动着,使女孩胆战心惊。她后退着,靠近峭壁,贴着峭壁移动,并转身沿峭壁飞快跑开,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头骇人的野牛。
  她一阵急跑,体力急速下降,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时,一头巨大的母狮正潜步追踪着一头离群的野牛。这种山洞中生活的狮子——穴狮【穴狮是生活在史前时期后来灭绝的一种大型狮类。】——不同于几万年后生活在南方大草原上的非洲狮,它的体形要比现代的非洲狮大一倍。
  只见母狮发动进攻,用它那锯齿状的尖牙和巨大而野蛮的利爪扑向野牛。小女孩极力忍住了叫喊,、战战兢兢地远处看着。一阵攻击和挣扎,巨大的穴狮终于把结实的母野牛搏倒在地,用它强有力的牙齿咬断了野牛的喉管。一阵可怕的野牛啤叫声突然停止,一股暗红色的鲜血从野牛的脖腔中喷射出来,染红了这头四足猎食者的头、脸,将它黄褐色的外皮染成了红色。野牛的四肢还在不断抽搐着,穴狮却撕开了它的肚子,咬出一大块热气腾腾的酱红色的肉,吞食起来。
  强烈的恐怖笼罩着小女孩。突然,她发现又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她。这是不知何时出现的另一头巨大的穴狮,正一动不动,两眼注视着她,准备随时向她扑来。小女孩不知所措,惊呆了。她不知道刚才一阵狂跑又误闯入一对穴狮的领地。但是,这些巨大的狮子对这样一个小生物是不感兴趣的。它会对一个渺小的年仅5岁的人类不屑一顾,而去猎取如野牛、騣犎【史前时期生活在欧洲的一种大型野牛。参见本书第五章猎騣犎。蓝雕校注:读作zōng fēng宗风】、巨形糜鹿之类的大型动物,能使它饱餐一顿。不过,小女孩的出现却使这对穴狮放心不下,因为在这不远处的洞穴中,一对新生的幼狮正在嗽嗽待哺。
  当母狮出去猎食时,守洞口和看护幼狮的任务就落在雄狮身上。这头头上长满容毛的雄狮看见刚才小女孩奔跑过来接近它的狮穴,一直目不转睛地盯住她。突然,它大吼一声,震得小女孩两耳嗡嗡直响,吓得透不过气来。她尖叫着,朝刚才来的方向飞奔逃去,一脚踩在一块活动的石头上,跌了一交,落入峭壁上的一个小洞内。
  雄狮在吼叫后只是轻轻地一跳。它有充足的信心能捕住这个胆敢闯入它哺育幼狮禁区的小生物,把她按在爪下,玩弄猫戏老鼠般的游戏。
  小女孩在极度恐俱中落进一个山洞里,喘着粗气。山洞之小刚刚能容下她那瘦小赢弱的身子。她摸索着洞里的石壁,发现石洞里有一条裂缝。她在很挤的空间内,把身体转过去,使她的背脊紧紧地贴着石壁,然后使劲把身子嵌进后面的石缝中。
  雄狮跳到小女孩身边,眼看她钻进洞里,在它的淫威下消失,又大吼一声,用鼻子在洞口来回嗅着。小女孩在吼声中簌簌发抖,但无可奈何,一只好尽量地往里挤,紧张地盯着洞口。雄狮伸出锐利弯曲的爪子在山洞里摸了一下。它那庞大的身子无法进入这狭小的空间,只能将其利爪在洞中抓挠着。小女孩没有地方可逃了,只有屏住呼吸,闭上双眼,等候死亡的来临。
  穴狮的利爪终于抓到她那裸露的身体,刺进她的左大腿,使她感到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而几乎昏厥。利爪在小女孩的左大腿上耙了一下,划一出四道深深的血痕。它企图用爪把猎物抓出来,但没有成功。小女孩又使劲地蠕动着,躲开穴狮又一次利爪的抓挠。这时,她发现黑暗的石壁内,还有一个凹陷处,便把两条腿伸了进去,蜷曲着身子,尽可能贴紧石缝。穴狮的利爪这次抓了个空,来回挠了几下,没有发现什么,便缩回去,发出一阵阵吼声,在洞口来回地踱步,耐心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小女孩挤在小洞内一动不敢动,度过了一个白天,又一个黑夜,到了第二天下午,她的腿开始肿胀起来,创面溃烂,使她遭受持续而又无法忍受的痛苦。由于饥饿和疼痛,她大部分时间进入谵妄昏迷状态,不断地做着恶梦:大地震、妈妈的死、雄狮的利爪和恐怖的孤独。她在一阵阵昏迷过后,口渴难忍。她不能再呆在这儿了,只有出去。
  她害怕地通过洞口的小孔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太阳已经西斜,但时间距傍晚还早,看到远处河边稀疏而矮小的松和柳,在微风中摇曳,拖着长长的树影。女孩久久注视着嫩绿的草原和远处发亮的水影,诱使她鼓足勇气从洞中爬了出来。她角干焦舌头舔了舔裂开的嘴唇,并向四周环视一下,只有野草在晚风中摆动。那头雄狮早已不知去向。原来母狮担心它的幼狮会咨到奇异动物的袭击,迁移他处另找洞穴去了。
  小女孩爬出洞口,站了起来。她感到头昏目眩,心砰砰地跳着,眼前冒着金星。她向水边走去。肿胀的腿上流出黄绿色溃烂的脓水,每走一步都感到剧痛。她只有咬着牙,向水边慢慢地走去。她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水边,更不知道那里还有什么危险。只是难捱的口渴促使她不顾一切地向前挨过去。一段又一段,路上留下了她脓血的痕迹。最后,她再也站不住,趴倒下来,用膝和手在地上艰难地爬行,每爬几下,歇一歇,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终于用膝盖爬过最后几尺,到达河岸,伏在水边,大口大口地喝着凉水。她口渴得到缓解后,试图再次站立起来,但过度的饥饿、疲劳、惊慌和伤痛使她的体力消耗殆尽。她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一头专食腐一肉的大鸟懒洋洋地在小女孩的上空盘旋飞翔,它看到了水边的奇异动物,一动不动,但不知道是不是腐肉。它猛扑下去,要细细地看一看。
  2 迁徙中的洞熊家族
  ▲震后迁徙的部落发现一个垂死的小女孩,布仑无奈允许伊扎把她带走
  ▲克莱伯思考着可怜的小女孩,陷入遐想
  ▲“伟大的乌萨斯,请指示这个部落一个安身的家吧!”
  一小群原始人从远处跋涉而来,在瀑布前涉过一条小河的浅滩,沿着对岸走去。小河里汹涌着激流,冲击滩底的岩石,冒出泡沫。过后,河流开始拓宽,形成分岔的水网,蜿蜒地流进大草原。
  这是一个小小的部落【二三万年前,人类处于旧石器时代早期和中期,当时的社会组织以原始群的形式出现。这里以部落称呼它,代表这个群体。】,共20人,包括老人和小孩。大地震前,他们原有26人,地震夺走了6个人的生命,并震坍了他们居住的山洞。于是全群出走,跋山涉水,去寻找新的洞穴。两名男子远远地走在前头,带领队伍,负贵侦察和探路,后面跟着一群妇女和儿童,两侧有两名年岁较大的男子卫护,最后是几个较年轻的成年男子。
  他们在行进途中,看见前面不远处天空中,有几只食腐鸟在盘旋,引起了注意。他们知道,凡是有食腐鸟在空中作盘旋不下的姿态,必然是地面上有受伤而尚活着的动物。只要附近没有四足食肉动物捷足抢先,是很容易在这里猎取肉食的。
  走在妇女和儿童队伍最前面是一个怀孕妇女。她第一次怀孕,达到孕期的中期。她望见打头的两个男子,奔向大鸟盘处,匆忙地站住,向地面的目标看望一眼,就走了开去。她想,这可能是一头受伤的食肉动物吧!为什么他们不动手攻击呢?她知道这个家族的人一般是不吃食肉动物的。
  她的身高略超过4英尺半,身体骨骼粗壮,结实有力。两腿肌肉发达,一双宽厚的脚板能直立行走,但腿骨弯曲呈弓形,手臂骨也是弯曲的,与身体相比显然较长,有点不相称。她有一个大而鹰嘴状的鼻子,突出的牙颚而没有下巴,低低的前额斜坡般伸向后脑,加上后脑长有一块骨结——枕骨——形成一个前后较长、脸部较狭的大头颅,支在短而粗壮的头颈上。
  在她的腿、两肩和上背部,长有柔软而略带卷曲的棕色短毛,而头上,则有一头棕黑色的浓密而蓬松的长发,一直披到背脊上部。她的肤色,己由冬天穴居时的浅黄褐色,经日晒转变为较深的棕褐色。这时,她的一对深深地嵌镶在突出的眉嵴下面的大而圆、包含着智慧的深褐色眼睛,对前面发生的情况,露出好奇的神色。她立即加快步伐跟上去,看看他们发现些什么。
  这个妇女的年龄接近20岁。对于原始人说来,第一次怀孕,显然过老。部落人曾认为她是不能生育的,直到出现强烈的怀孕征兆,才使他们相信。不过,在旅途中并不因怀孕而减轻她背负的重担。在她的肩上绑着一个背筐,里面装有许多包扎物,一直堆到筐顶上,还有的悬挂在筐的边缘和下面。她穿着一块可褶的兽皮披身,腰际束一条皮带,将兽皮披身束成褶裥【蓝雕校注:音jiǎn简,衣裙上的褶子】,可当作口袋,存放东西。在皮带上悬挂着几个用带子扎口的皮袋,其中有一个用水獭皮做成一的皮袋是明显特殊而不同于其他妇女携带的。这是用一整只水獭制作,袋上留有水獭的脚、尾和头,只是在水獭的喉部开一条缝,除去内脏、肌肉和骨头,经过鞣制后做成的防水性水獭皮袋。水獭的头由后颈部的皮与身子相连,当作皮袋的盖子。颈部周沿开有几个小孔,穿了一条染成红色的腱筋,扎紧袋口,系在她腰部的皮带上。
  该立个妇女望见前面的男子对地上的生物略看一眼就不顾而去。
  她急步上前,朝地上一看,不禁心中一愣,呈现眼前的竟是一头从未见过的裸皮肤无毛的小动物。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抓住挂在颈脖的小皮袋,用手指摸一下皮袋内的护身符,祈求神灵的保护,然后探身向前,踌躇地跨前了一步,一时不敢相信她眼前看见的东西是真实的。
  她的眼睛并没有欺骗她,她再次定睛注视,看清了那个引来贪吃的大鸟来回盘旋的生物不是一头动物,竟是一个人——一个瘦削的小女孩,但是外表异样又使她诧异。
  她机警地向四周环视一下,发现附近并没有什么可怕的野兽。她很快地靠近失去知觉的小孩,然后慢慢地俯下身子。正在这时,小孩发出了呻吟。这个妇女顿时忘记了害怕,跪在女孩的身旁,轻轻地摇摇她。这位部落的女巫医【原始部落里会利用草药并附会神而给人治病的妇女。洞熊家族里的女巫医的医疗技术都是家传的,由母亲传授给女儿,世代相继。女巫医在后面也称医药妇女。】把女孩的身子翻过来,见到大腿肿胀和正在溃烂的爪痕,就毫不犹豫地伸手迅速解开她的水獭皮袋。
  领头的男子走出不远,回头一看,看到妇女正跪在孩子身旁。他走了回来。
  “伊扎!快走! "他命令道。
  “这里一个小孩,布仑。她受伤了,但还有气。”
  那个叫伊扎的妇女答道。
  “前面发现有穴狮的足迹和通过的痕迹。如果不赶快离开这儿,会有危险的。”
  布仑催促伊扎赶快跟上队伍,继续前进。
  布仑俯下身子,又看一眼那个瘦小皮包骨的女孩有着高凸的前额、小而狭的鼻子和奇异扁平的脸。他粗鲁地作着手势对伊扎道:“这不属于我们家族【这里所称“家族”略同于现今“民族”的含义。但这个洞熊家族不仅是一个民族,而且代表一种人种。一个家族内包括许多独立生活的原始人群或部落。】的人,别理她。”
  说完就要转身走开去。
  “布仑!这是个孩子,并且受伤了。如果将她留在这儿,会死的。”
  伊扎仍跪在小女孩身旁不动,用恳求的目光作着手势说。
  这个原始部落的首领往下注视了一下正在向他请求的女巫医,有点犹豫了。他站立下来,随手将扛在肩上的马前腿骨放下,支在自己的大腿下,沉思起来。
  他的体格比伊扎高大,高度超过5英尺,肌肉发达,强壮有力,胸部结实宽厚呈桶形,两腿粗壮而弯曲。他的脸部外观和伊扎相似,但特征更为明显-—有更粗厚的眉暗和较宽大的鼻子。他的腿、胸腹部和肩背部长有浓密棕色的短毛,虽然不足以称为兽毛,但也相差不远.脸上浓密的胡髭遮盖了他没有下巴的突出牙颚,身上穿着伊扎相似的兽皮披身,只是裁得短一些,束腰皮带捆扎的方式不同,具有较少可当做口袋的褶裥。
  他除贴身穿的兽皮披身,和另带一块毛皮大氅用一根宽皮带扎在他倾斜的前额上,而悬挂在背后外,不背负生活用品的荷重,只携带着几件狩猎用的武器。在他右大腿上有一个黑色的文身疤痕,形状略像U字,上端向两侧开口如喇叭状。这就是他的图腾【图腾是印第安语,意思是“他的亲族”图腾崇拜是原始社会一种最早的宗教信仰。原始人相信每个氏族或个人都与某种动物有亲属或其他特殊关系。这种动物就成为该氏族或个人的图腾,作为保护者或象征。】标记——騣犎。他不需要其他标记或服饰以表示他是部落的首领,因为单凭他的仪态,和部落人对他的唯命是听,就足以使他的地位十分显然.
  伊扎深深地知道,布仑将马前腿骨支在大腿下这一姿悉是正在对他的请求进行严肃的思考,这个时刻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只有静静等待,来不得半点焦急的表现。
  布仑又把沉重的木梭枪放了下来,把枪杆靠在肩上,使经火加硬的枪尖朝上。他整了整和护身符一起挂在颈上的流星石【流星石是原始人的一种武器,是将两个至三个石球外面包以兽皮,用绳索系着。使用时,用手握着绳索的中部,利用投出的石球打击敌人或野兽。】,使三个石球的位置保持平衡。然后,他从腰带内抽出一条摺合的鹿皮,这是又一性武器——弹石带。这条鹿皮弹石带的两端窄,中间宽,中间膨大部分可装入投掷用的石子。他把柔软的鹿皮捏在手里,进行思考。
  布仓对于那些会影响整个部落命运的重大事件,常常不愿草率作出决定,特别在当前,整个部落处在艰难的时刻,还没有一个称之为家的居住的洞穴。他想,我不能为了一时的冲动而拒绝别人的合理要求。我知道伊扎很想救治那个小女孩,不论她是本家族人或外族人。她曾用魔法医治许多受伤或有病的人,有时还治好受伤的动物,特别是幼小的动物。如今,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濒临死亡的小女孩,她又怎么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呢?这也正是一名优秀女巫医的神圣一职责,况且部落里许多事情还要依靠伊扎。比如,找到山洞……不,一个新山洞后,要为进洞宗教仪式配制饮料,而这种饮料只有她才能配制出来。倘若我不答应她的要求,使她心情不好,可能会把饮料配错,而引起神的更大i喷怒,再次将灾祸降给部落,那怎么受得了?
  他想,如果我不去干涉她,让她把孩子带走,她会因背负额外的荷重而很快地累垮的。这个孩子快死了,任凭他的同胞手足有多么高明的医疗魔法,也挽救不了孩子的命。布仑想到这里,把弹石带塞回他的腰带内,扛起木梭枪,拎着马腿骨,表示不负责任地耸耸肩,转身大踏步地走开去。让她自己作决定吧,她可以带走这个女孩,也可以不带走,随她的便。
  伊扎得到首领的许可,立即伸手从背筐里,拿出一件皮斗篷,将小女孩包了起来,又用一根柔软的兽皮带,将失去知觉的女孩绑在她背后腰部。她对女孩过轻的体重感到惊讶,觉得她的体重和她的高度竟如此地不相称。女孩被这阵折腾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但仍处于深度昏迷中。伊扎轻轻地拍打着她,给她安慰。然后,她跟上队伍,走在其余妇女前面,继续前进。
  当伊扎和布仑在对话时,其余7个妇女都停下来,回头看他们。当看到女巫医将女孩带走时,她们快速地挥动双手,作着手语,喉咙发出单音节的声音,兴奋而好奇地议论着这件事。这些妇女除了没有水獭皮袋外,其余装束都如伊扎相同,并且一样背了很重的荷重。这些荷重是目前这个部落的全部人世间有形财物。这些财物是地震后部落从老山洞废墟中抢救出来的。
  妇女中有两个带着哺乳的婴儿。她们将婴儿包在贴身的兽皮披身皱褶里,便于随时哺乳。当她们等候伊扎时,有一个妇女感到身上有热烘烘的尿流下来,连忙把裸体的婴儿从皮褶里拽出来,拍打几下屁股,在地上把完尿,然后迅速将婴儿放回去,追上队伍前进。这个部落的妇女在定居时,通常把婴儿包在柔软的兽皮襁褓中,为了吸去婴儿的尿和粪便,在被概里垫以——如果在野羊换毛季节——从荆棘中丛中收集来的野羊毛,如果在其他时节,还有鸟类胸部褪下的绒毛,和纤维植物的茸毛。这些毛绒既有较强的吸水性,又柔软而不会划破婴儿的皮肤。但当旅行时,把婴儿裸体包在皮褶内携带着,则是最简单而且方便的办法。
  另外一个妇女把一个跟着走的小男孩抱起来,用背负用的皮革斗蓬把他背在腰后。过了不久,小男孩嚷着要下来自己走,她就让他下来,知道他走不多久会走乏而又要求背负的。一个年岁较大的女孩,还没有长成一个妇女,但背负着像大人一样多的荷重。她跟随在一个妇女的后面,却时时回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后面的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差不多要成长为一名男子,虽然跟在妇女队里走,却总和妇女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好使人家把他看成走在后面的几个猎人中的一个,而不把他当作孩子看待。他还希望背负点猎物在他的肩上。他甚至嫉妒起护卫在妇女们侧边的那个老男人来,因为在那老男人的肩上背了一只很大的野兔,这是他在行途中用弹石带的石子击中而猎获的。
  猎物固然是部落原始人的主要食物来源,但妇女们沿途采集可食性植物常常供应较大的份额,而且她们的食物来源更为可靠。她们虽然背负荷重,但一路上仍不断采集植物。她们出手敏捷,从不延误队伍的行进。她们集在一起能迅速摘完一小丛日光百合花的嫩芽和花,能用掘棒插进土里,几下子就把新长的嫩根挖出来。至于香蒲草的嫩根,由于生长在沼泽地的浅表土下,甚至很容易地拉出来而采到手。
  当部落在定居时,妇女们记住洞穴附近生长着高大草本植物的地点。到了采集季节,她们会结伙前去采集枝头的嫩叶回来当蔬菜吃。到了晚春时,她们把黄色的花粉和从老根纤维捣碎浸出的淀粉相混合,制成未加发酵的面团饼干。她们在晴天,在于燥的枝头上收集茸毛,用坚韧的树枝和叶编制背筐。但是现在她们在旅行途中,只能采集沿途见到的植物。
  她们采集苜蓿、零陵香草和蒲公英的新芽及柔软的嫰叶;从带刺的荆棘上剥开蓟叶,然后用石刀割下,还采集一些早熟的浆果和水果。削尖的掘棒是妇女们采集时得心应手的工具。她们用它当柞撬棒,把倒下的小树翻过来,捕捉躲在下面的蝾螈和美味肥大的蛴螬【蓝雕校注:音qícáo奇曹,金龟子的幼虫,长寸许,居于土中,以植物根茎等为食,为主要地下害虫】,也可把小溪里的淡水软体动物拨到岸边,用手捞出;还用于将各种植物的球茎、块茎和可食的根从土中挖出。
  她们把采集的植物放在兽皮披身的褶裥内,或放在背筐上空着的角落里。她们用大形的绿叶当包装材料,分门别类地把嫩芽和软体动物等分别包开,其中有些包装用绿叶,如牛蒡叶【蓝雕校注:蒡音bàng棒,牛蒡,多年生草本植物,心脏形叶夏季开紫红色小花,果实瘦小】,采回去还可煮熟了当蔬菜吃。她们也采集一些干木头、树枝、干草和吃草动物的干粪便,供部落驻扎或定居时当燃料用。到了夏末,她们采集的种类就更为广泛,其中食品尤其丰富,她们知道生长的地点而结伙前去采集。
  当队伍又继续前进后不久,伊扎抬头看见一个30多岁跛着腿的老年男子正向她走来。这个老人既不背负荷重,也没携带武器,只
  拿着一支长手杖帮助他走路。他的右腿瘸了,萎缩得比左腿细得多。但是,现在他却以令人惊异的敏捷姿态一拐一拐地走了过来。
  老人的右肩和右上臂已经萎缩,右臂肘关节以下部分的前臂和手已被截去。但是,他的左侧是强有力的左臂和肌肉发达的左腿,使他看上去成为一个严重倾斜的半边人。他有一个硕大的脑袋,比部落中其他任何人的脑袋都大。这就造成他出生时难产,以致终生残废。
  他是布仑和伊扎的同胞手足,是他们的母亲第一胎生的。如果没有痛苦的残疾,他会成为这个部落的首领的,现在却落在他的兄弟布仑身上。他穿一块裁成男装式样的兽皮披身,肩上背着一件晚上可以当被盖的毛皮大氅,装束几乎与其他男子没有两样。但是,他还携带几个兽皮口袋,挂在腰带上;在他背上背着一件类似于妇女使用的斗蓬,斗蓬的中间膨大,里面装着一个很大的物体。
  他的左边脸上长着许多难看的疤痕,左眼瞎了。完好的右眼却熠熠发光,闪耀着智慧和深邃的思想。他的右腿虽然瘸了,但是从他走路的姿态就看出他哲人的风度和在部落内确立的地位。他是大莫格乌【莫格乌是洞熊家族对部落里神职人员——巫师——的称呼.大莫格乌是他专用的特殊称呼,表示他在全家族各部落的英格乌中处于领导地位。】,是最权威的神职巫师,也是全家族各部落中享有最高威信的圣人。人们确信他的残缺的身躯是神的意志造成的,使他成为人和神之间的中介人,而不希望使他担任所在部落的世俗首领。他也知道,他自己在许多方面比任何一个部落的首领更有权威。家族的其他人都称呼他大莫格乌,只有他亲近的人知道他的小名,并这样称呼他。
  伊扎看到他的到来,为表示欢迎,叫了声“克莱伯”并作着手势,表明对他参与过问小女孩事感到高兴。
  “伊扎?”
  克莱伯对他背的孩子表示关切。
  伊扎连忙揭开斗蓬,克莱伯凑近去看了看女孩那潮红的脸,把目光移向肿胀的腿和化脓的伤口,又回过头来看看伊扎的眼睛,企图探问伊扎的意见。正在这时,女孩又发出了呻吟声,克莱伯的心软了,点点头表示许可。
  “好,”
  克莱伯的声音从喉头发出,有点嘶哑,接着用手语说:“这个孩子真可怜,真是死里逃生。”
  克莱伯与伊扎并排走着。家族实行严格的等级制度,部落内每个成员都有他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他们的一举一动无不受到等级制度的约束,不容逾越。只有克莱伯不受约束,可以和任何人并排走路,其中包括部落的首领。大莫格乌是超然于等级制度之上,不受制度约束的一个特殊人物。
  布仑把部落带领出发现有穴狮踪迹的区域后,紧张和担忧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他命令全群就地休息,自己跑到一个高坡上极目远眺,心中盘算一下下一步行进的路线。在前面一条小河的对岸绵延着一片广阔的大草原,远处有几处起伏不大的丘陵与草原相接。草原上只生长少数稀疏的树木,这些树木挣扎于大草原上常年刮着的大风之下,生长受到阻碍和扭曲,显得十分低矮,从而使开阔的原野呈现出一片空旷。
  在大草原接近地平线处,可远远望见卷起的一片更土,有一大群硬蹄动物在奔驰中,布仑想,如果在这里定居,命令他的猎人们去猎取几头回来,该有多好!
  在他的身后,可以望见有一些高大树冠的针叶树,稀疏的矗立在一片落叶林之上。这片树林由于一望无垠的大章原的陪衬而显得有些低矮。
  在小河的这一边,大草原到了尽头,终止在相距不远的山岭峭壁。小河绕着山岭转向,流到山的后面看不见了。峭壁的岩石嵌镶在高峻的山岳下麓。山顶现出冰冠,在落日余晖中闪耀着各种浅红、品红、淡紫和紫红的绚丽色彩,像一块无比硕大的宝石嵌镶在高山的峰颠上,使布仑这样一个小小原始部落的领导人也不免为眼前的瑰丽景色而激动万分。
  部落离开河流,向峭壁走去,因为只有峭壁才有提供洞穴的可能性。部落需要有一个避风雨的洞穴,更为重要的是部落的图腾保护之神需要有一个安定的住所,如果它们还未离开部落的话。要使神们安心定居下来,不致发怒。过去神们早已发了怒了,发怒到了产生地震,造成部落里6个人死亡,并毁了他们的山洞。如果再不能给图腾之神找到一个固定住址,保护神就会离开部落,使部落受到恶神的摆布,招致疾病和将猎物赶走。可是,部落中没有一个人知道:过去好好地住在老山洞里,神为什么会突然发怒?甚至连大莫格乌这样广闻博学的人也不知道。为此,这位大莫格乌在旅行途中每天夜间举行宗教仪式,祈求诸神息怒,从速解除部落的苦难。
  布仑对部落负有全责,感到忧心仲仲。作为部落的首领,他在现实世界中不论狩猎或领导部落,都能胜任,然而,对于未知的神鬼世界却使他一筹莫展。他感到有一股不可见的力量和深奥莫测的神鬼时时在威胁他,使他畏惧和困惑。因此,他十分害怕,希望善良的保护神不要发怒,不要离开他们,一定要尽快地找到一个山洞安顿下来,使保护神定心。他在旅途中查看过许多洞穴,都是条件不具备,没有一个使他满意。宝贵的温暖天气,白白地浪费过去,本来可以利用这些日子,为将要到来的冬季储存食物,现在却耗费在找寻山洞的旅途中。形势可能迫使他们住进一个不尽理想的山洞里,度过一个冬天,明年再继续寻找。这是权宜之计,布仑希望千万不要这样。
  他们沿着峭壁的底部走着。太阳的阴影渐渐拖长,他们到达另一处瀑布前的一块狭地上。在夕阳的晚照下,瀑布前映现出一道美丽的彩虹。布仑命令部落宿营休息。妇女们非常疲乏,纷纷把负重背筐卸下来,沿着瀑布前的深潭边排成扇形。然后,从狭窄的出口处鱼贯出走,去采集引火用的木头。
  伊扎把毛皮披身摊在地上,将小女孩放在上面后,就匆忙地去帮助别的妇女们,她的心却牵挂着这个女孩。女孩的呼吸很微弱,还是没有苏醒过来,但发出的呻吟声较少了。伊扎十分焦急地考虑如何把女孩救活,想着存放在水獭皮口袋里的干草药。她在采集引火木材时也注意附近生长的每一种野草。对她说来,那些野草,有的比较熟悉,有的生疏,却都多少有点用处,有的可治病,有的可以吃。
  当她看到溪边湿地有一丛鸢尾草伸着长长的茎正待开花时,她心中一动,一个问题解决了,就连忙跑过去,把它连根带茎全部挖出。在另一株树下,她又发现有缠绕在树干上的三叶蛇麻草,使她振奋,但她决定仍然使用身边水獭皮口袋中的干蛇麻草粉,因为生长着的蛇麻草的锥形果实要到晚秋时才能成熟,现在新鲜的蛇麻草不能用。她还从深潭旁的一株桤木【蓝雕校注:桤音qī妻,桤木,桤木属的一种落叶乔木,叶长椭圆形,边缘有稀疏锯齿,柔荑花序,雌雄同株,果穗悬垂,木材坚韧,中国四川、贵州和陕西有产】上剥取一块光滑的灰色树皮,嗅一嗅气味,当她闻到强烈的芳香味,点了点头,就放进兽皮披身的
  褶桐里。在匆忙回走的路上,她也没忘记采集了几把嫩首箱叶子带
  回去。
  妇女们采集回来的枯枝被架起了火堆。格洛德,这个与布仑一起走在前面探路侦察的中年男子,取出由他保存的火种。这火种是把燃着的木炭用苔鲜包着,塞在野牛角的空心腔里,随身携带着的。虽然,他们每到一处,能够重新钻木取火,不过比保存火种,从上一营宿地取出一块燃着的木炭,保存到下一晚间营宿地点火之用,要麻烦得多,而且有时还存在引火材料不齐备的间题。
  格洛德在旅途中小心翼翼地携带着火种。这火种是从部落居住的老山洞口火堆余烬中引燃过来的。根据家族传统习俗,新洞穴定居时,需要从老洞穴取来的火种点燃新家的火塘,才使新洞穴适宜于部落的居住。
  保存火种的重任,只允许委托给一名身分较高的男子。万一火种熄灭,则说明保护神已离开了他们,格洛德就将从部落中二把手地位降到男子的最低等级,受到部落人的责难,这肯定会使格洛德无法忍受。因此,他深感保存火种责任的重大,不可掉以轻心。
  如今,格洛德小心翼翼地把燃着的木炭放在干燥的引火物上,开始慢慢地吹起火来。引火物冒烟了,起火了。他的心情也平静下来,连忙架起干燥的枯枝,使火堆越烧越旺。
  妇女们看到火堆烧起,顿时兴奋起来,开始忙碌。她们继承了从祖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技能,迅速地将沿途猎得的小猎物剥去皮,兽肉切成块,串在削尖的青树枝上,搁在叉形枝架上烘烤。高温烧灼肉串的表面,结成一层硬壳,使肉汁不致滴流,直到被火焰舐过的兽肉烧熟而不会有一点损失。
  她们又用锋利的石刀刮去植物根和块茎的表皮,并切成小块,盛在紧密编织不漏水的篮子里和用木块剑成的木碗里,装满水,投进烧热的石子,使石子冷却而水加热。多次投进烧热石子使水沸腾,并将蔬菜烧熟。
  她们也在火上把肥大的蛴螬烤成脆皮的,把小蜥蜴整条地烤,直到它坚韧的皮烧成黑色而开裂,露出烤熟而可口的肉。
  伊扎一面帮助烤肉,一面为给小女孩治疗作着准备。她用一只许多年前从一块木段凿成的木碗将水烧开,把采来的鸢尾草根洗净后,放在嘴里嚼成浆,然后连渣带汁吐在木碗的开水里。在另一只用大鹿下颚骨杯形部位制成的骨碗里,她放入了压碎的苜蓿草叶、撕为碎片的桤木皮和一定量的干蛇麻草粉——这是她用手掌作为量器而量取的——然后倒入开水.接着,她又拿出贮存的干肉块,放在两块石头之间磨成粗粉,将这种浓缩蛋白质用煮蔬菜的水调制一下,存放在第三只碗内。
  整个部落的人都对伊扎的一举一动产生浓厚的好奇心。他们都见到伊扎拾到一个女孩,并准备给她治疗。为了看一下究竟,他们在搭完帐篷后,不是借故就是寻找理由,纷纷来到伊扎摊开在地上的毛皮旁瞧上一眼,并进行种种猜测,例如,孩子怎么会昏迷而躺在路边的?孩子家族的其他人现在到哪里去了?最多的议论是,布仑为什么会同意伊扎收留了这个显然是外族人生下的女孩?
  在行进队伍中,紧跟在伊扎后面的一个妇女叫爱菠拉。她是布仑的配偶,经常为布仑的颈部和肩部按摩,以缓解他的肌肉酸痛。她最了解布仑的性格,布仑很少发脾气,被认为善于克制自己,虽然偶尔也发一次脾气,过后很后悔,口头却不肯承认。现在就连爱菠拉也在怀疑,为什么布仑会允许把那个孩子带进部落里来,因为特别是当前,任何偏离常规的行动,都会使神更加愤怒。
  尽管爱菠拉对收留小女孩一事感到难以理解,但却没有向伊扎提出问题。因为根据这个家族的习俗,当女巫医在施行魔法时,旁人不得干扰。伊扎也从不与别人闲谈,专心致志地施行治疗魔法。所以,虽然爱菠拉心中怀疑,但看到伊扎正紧张地为治疗做准备,也不便前去插嘴,只看一眼就离开了。其他妇女更不够身分,无法提问。倒是克莱伯不受任何约束,对孩子感到兴趣。他的出现受到伊扎的欢迎。
  伊扎怀着默默感激的心情,看着大巫师拖着胶足走到失去知觉的孩子面前。他认真地瞧一下女孩,然后把手杖靠在岩石上,用他唯一的一只手在女孩身上做流水抚摸状的动作,祈求仁慈的神帮助这个小女孩恢复健康。
  原始人认为疾病和损伤都是以人体为战场,神和魔鬼在打仗的神秘表现。伊扎的治疗魔法是以代替保护神的名义执行的,但是往往在治疗的同时,还需要大巫师的祈祷,否则认为伊扎的治疗不能奏效。女巫医在给病人治疗时,作为保护神的代理人出现,而大巫师却不需要以代理人的名义,而直接作为人与神之间的中介人,传达人的要求和神的旨意。
  伊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异样的孩子给予如此深切的偏爱。她从一发现这个垂死的孩子后,就提心吊胆地生怕她死去,一心希望她能活下来。现在,大莫格乌给她施行巫术,能使伊扎自己的治疗魔法见效,使伊扎感到放心。
  她把女孩用手轻轻地托着,带到瀑布脚下水潭边,把女孩的身体浸到水里,洗去瘦小的身体上的污垢和结成硬盖的泥土。通过冷水的激励振奋孩子的神经,但孩子仍处于深度昏迷之中,没有苏醒过来。她把孩子抛起来、接住、在手臂上翻滚,口中喊着、咕浓着,然后,紧紧地抱着孩子走回去,一面发出轻轻的类似嗥叫声安慰孩子。
  接着,伊拉给孩子洗涤创面。她以轻柔而熟练的手法用一块吸水的兔皮蘸取煮有鸢尾草根的热液,刷洗创面。然后,她用勺刮出一勺由鸢尾草根嚼碎的浆,直接敷在伤口上,用一块兔皮盖上,再用柔软的鹿皮绷带包扎。她用叉形的细树枝剔去骨碗中的碎苜蓿叶、桤木皮碎片和石子,将骨碗留置在热的肉汤碗旁,任其冷却。
  克莱伯打着手语好奇地指向两个碗——这并不是直接向伊扎询间,因为即使大莫格乌也不应直接向施展医术的女巫医询问治疗方法——他的手语仅表示对此有兴趣。伊扎并不在乎她的同胞手足对她的医术有无兴趣,因为她深深地知道大莫格乌比任何人更加尊重她的知识和医治魔法。大莫格乌在宗教仪式中也使用过她常用的几种草药。对伊扎说来,她倒并不想垄断她的医术知识。她不像家族的习俗规定那样,认为对她的医术或药物有兴趣就是侵犯她的专利。
  她却是很愿意与别人共同研讨治疗经验的。可是,事实上,除了几年一度的家族大会上她有机会与别的部落的女巫医共同切磋、交流治疗经验外,在这个部落里就只有克莱伯是唯一能接近和相互研讨的人。
  伊扎打着手势,指着消毒用的鸢尾草根溶液道:“这种药能驱除引起感染的恶魔,根的敷剂能拔除毒气,使创面收口。”
  她拿起骨碗,用手指试一下碗内液体的温度。“苜蓿草能强心,刺激心脏来战胜恶鬼。”
  伊扎谈话时,通常喉头发音只说出少数关键词汇,用于强调谈话的内容。谈话主要靠手语。这个部落的原始人尚不能使用具有完整语法的语言充分表达思想,他们之间的交际和谈话,更多的是依靠手语和姿势。他们的手语含义丰富,能表达细致的差别。
  克莱伯打手语道:“苜蓿草是一种食物,昨晚我们还吃过呢!”
  伊扎点头道:“是的之我们今晚还要吃。苜蓿草的治疗魔法是靠不同的制备方法而产生的。我用一大束首箱放在少量的水中煮沸,只取它的汁用,把叶子扔掉,这就不同于当食物吃的苜蓿。”
  克莱伯点点头,表示懂了。伊扎接着说:“档木树皮能清血,赶走毒害血液的魔鬼。”
  克莱伯道:“你也使用药袋里的药吗?”
  伊扎道:“我用了干蛇麻草粉,这是由蛇麻草的带有纤毛成熟了的锥形种子制成的粉。这种粉能安神,使孩子安睡。神和魔鬼正在打仗。她需要休息。”
  克莱伯又点点头。他也熟知蛇麻草的安眠作用,因为在宗教仪式的场合下,蛇麻草给人以温和、欣快的舒服感,但这是秘密,不能轻易泄露给伊扎知道。这种秘密只能由大莫格乌和他的助手掌握,不能给妇女们知道,即使对医药妇女也不能泄漏。伊扎懂得许多植物的药理性质,如果她知道了宗教仪式中使用这种植物的秘密,会悟出更多的道理,将是对他很不利的。
  “那个碗里又是什么呢?”
  “那是肉汤!这个可怜的孩子饿坏了。看她皮包骨的样子,真不知道她独自闯荡多久了。你能猜想她是怎么遭遇的吗?她是从哪里来的?她的一家人现在又在哪里?”
  克莱伯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这只有神才会知道。”
  他停了停又间道:“你敢肯定你的治疗魔法对她能奏效吗?她可不是我们家族的人哪!”
  “我看一定能够奏效。外族人同样也是人类。你还记得我们的母亲告诉过我们的话吗?她说,她的母亲救过一个断臂的外族人,我们部落的治疗魔法对他起了作用。虽然,母亲又说,那人服了过量的安眠药后,超过了预计的时间才醒过来的。”
  克莱伯点了点头:“如果我们不永远铭记我们母亲的母亲,那将是我们的一耻辱。她真是一位了不起的高明的女巫医,常常有一些其他部落的人来向她求医索药。遗憾的是当你生下来不久,她就离开了我们,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关于那个外族人的事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克莱伯停一停接着说,“我的前任莫格乌也对我谈起这件事。那个外族人恢复健康后,和我们家族共同生活过一些日子,与我们一同出去打猎,还真是一个好猎手呢!因此,我们破例让他参加过一次狩猎宗教仪式。真的!他们也是人类,不过与我们很不一样。”
  大莫格乌说到这里就停止不说了。伊扎是非常敏锐的人,知道他一谈到宗教仪式就不可能再说下去,否则说不定会引起她对男人们的秘密宗教仪式妄加评论。
  伊扎低下了头,再次检查两只碗的温度,然后把女孩的头枕在她的大腿上,一小口一小口地给女孩喂骨碗里的汤药。女孩语无伦次地说着胡话,对苦味药作着挣扎。当喂肉汤时、即使在昏迷的状态下,也没阻止她贪婪地喝了下去。伊扎按住她,直到她安静地睡熟为止。伊扎慢慢地把她放在毛皮上,俯身听了听心跳和呼吸,心想,我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有祈求神灵的保护,和孩子自身内部的活力来拯救她自己了。
  布仑这时走了过来,两眼盯视着伊扎,露出不满意的神色。伊扎连忙站起身,跑向妇女们中间,帮助准备晚餐。
  布仑在途中对陌生的小女孩作了初步思考后,放在一边。现在,他不得不第二次认真地思考了、按部落的习俗,当别人在谈话时,必须把目光移开去,但是布仑还是看到了部落人的种种议论。部落人对允许这个外族女孩进入部落表示疑虑使他不安。他害怕神会更加
  愤怒。因此,他打算过来阻止伊扎。布仑刚要叫住伊扎,被克莱伯看到,并拦了过去。
  “出什么事啦?布仑,看你那副优愁的样子!"克莱伯说。
  “伊扎必须把那个孩子就地留下,不能带她跟我们一起走,大莫格乌。她不是我们家族的人;如果我们带着她寻找新洞穴,神会不高兴的。现在我禁止伊扎带着她。”
  .“不,布仑,”
  大莫格乌反对说,“保护神看到我们能仁慈地待人不会发怒的。你了解伊扎,她不忍心看到有人受伤而不给予帮助。神也会同样了解她的。如果神不愿让伊扎救那个孩子,就不会安排在路过时发现她。布仑,如果乌萨斯【乌萨斯是洞熊家族的图腾和保护神,也是对洞熊的薄称。】要召唤小女孩到天国去,她随时会死去的。由神作出决定吧!我看你最好不要过于干涉这件事情。”
  布仑听到大莫格乌有理的分析,转而一想,这是有关神的事,我不能为此更多地操心,应当相信大莫格乌关于神界的博学。部落里的议论就让他们问大莫格乌去吧。他又一次默认了。
  克莱伯吃过晚餐后,闭目坐在那儿沉思.他等候着其他男人用过餐后,开始夜间的宗教祈祷活动。伊扎则为克莱伯安排卧处,一并为明天的早餐预作准备。大莫格乌曾下过禁令,严禁男子和妇女们在找到新的洞穴前睡在一起,使得男子们更加精力充沛地参加宗教活动,并督促他们加倍努力,尽早找到一个新的洞穴。
  这对伊扎并不相干。她的配偶已在洞穴震塌时被压死了。在葬礼中,她也表示了一般正常的悲哀——否则将会给她带来一场厄运——其实,他的死亡,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大的痛苦,这已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他曾残暴地虐待伊扎,打她、折磨她。他们之间,已无什么感情、温暖可言。如今,她独身一人,感到从未有过的快东。但是,她也担心,不知道布仑对她有什么打算,想把她和她所怀的孩子配给哪一个猎人?她只希望保持现状,继续为克莱伯备餐。伺候克莱伯是她唯一的愿望。
  从前,克莱伯很早就和伊扎一家合灶。伊扎知道他对她的配偶是不满意的,但他从来不干预她们家庭间的问题.在生穿若上,伊扎一直照顾着克莱伯,她总认为为大莫格乌备餐是一种荣誉,这项任务非她担任莫属,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同胞手足之情,她对他倾注的同胞手足的友爱像许多妇女对她们的配偶所倾注的感情一样专注。
  伊扎时常同情克莱伯不幸的命运,他应该有自己的配偶。然而,纵然他有伟大的巫术和崇高的地位,却没有一个妇女看中他。他那畸形的躯体和满脸疤痕,使许多妇女望而生畏;他又有一颗仁慈宽宏的心,他不愿示意部落首领把一名不是心悦诚服的妇女硬性地配给他。因此,他从未有过配偶,过着禁欲的生活,这又增添了他伟大的形象。部落里每一个人,当然包括所有的男子们在内,可能只有布仑除外,都害怕大莫格乌,见到大莫格乌敬而畏之。但是,部落中年龄较长的人也都知道大莫格乌有一颗仁慈之心。不过,这颗仁慈之心深深地隐藏在内,很少显露出来。
  现在,隐藏的仁慈之心又占据了大莫格乌的思想,他不忙着去筹划当天晚上将要举行的宗教仪式,而在思考着可怜的小女孩。他一直对她的种族感到好奇。由于家族人总尽量排斥与外族人的接近,他甚至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年幼的外族人。而如今一个年幼的外族小女孩衰弱地出现在他面前,可见外族人已经接近这个部落,甚至两种人种生活在同一地区内,可能是由于地震使小女孩单独外出,对此,他感到惊异,因为这种外族人通常生活在遥远的北方,是很难遇到的。
  克莱伯开始注意到少数男子已离开营宿地,向一块空地集中,他只好打断遐想,用手杖支起身来,向空地走去。
  这种夜间举行的宗教仪式被认为是男子的特权和责任。很少的部落宗教活动允许妇女参加,特别是今晚这样的宗教仪式更完全禁止妇女的参与。因为根据洞熊家族祖先传下的告诫,这种只允许男子参加的宗教活动非但绝对禁止妇女参加,而且绝不允许妇女偷看。万一在宗教活动过程中被妇女偷看着,天大的灾祸将要降临于这个部落,不仅部落会遭受恶运,保护神被驱走,而且将导致整个部落成员全部死亡。
  但是,这种危险性发生的可能性很少。因为这个家族的女孩子从懂事起就被告知,切莫靠近男子们正在举行宗教活动的地方。她的母亲会再三告诫她,如果为好奇心而去偷看一眼,非但部落遭殃,她本人也将受到咒死的严厉惩罚。所以,没有一个妇女敢冒如此大的风险,去靠近这个神圣的地方。妇女们也乐得忙里偷闲,把男子们去参加宗教活动,作为她们休息的好机会,离开男子们无休止的指使,并免除在男子面前装做尊敬的样子。对妇女们来说,整天有男人在周围是件痛苦的事情,尤其是神经质的男子,常常对他的配偶悠意使唤、喋喋不休的责骂,甚至殴打、折磨。通常男子们出去打猎,要经历许多天才回来,也给妇女们带来休息的机会。目前,妇女们对寻找洞穴同样忧心忡忡,但她们对此无能为力。布仑带领全部落迁移寻找洞穴,决不征求她们的意见,她们有意见也没有机会表达。
  妇女们依赖男子们当家和支配,以及决定重大问题。这个家族经历了几乎十万年而很少改变,现在他们也不容改变。他们为方便而采用的生活方式,一旦形成后,就原封不动地一代一代传下去。男人们和妇女们接受各自应起的作用,绝无争吵,也不想取代对方的地位。任何试图改变关系的要求,就像要他们多长出一只手或改变他们大脑结构一样地困难。
  当妇女们看到男子们离开后,聚集在爱菠拉的周围闲谈。她们希望伊扎也能加入这个集会,谈谈小女孩的事情,以满足她们的好奇心。但是伊扎这时极为疲乏,她也不愿离开女孩。当克莱伯离去后,她立即躺倒在女孩身旁,用毛皮将她自己和女孩裹起来。她借助渐渐燃尽的火堆余辉,久久地注视着熟睡中小女孩的脸。
  她想,真是容貌特殊的小东西,看起来有点丑,扁平的脸庞、凸起的前额、小小的鼻子、尤其奇怪的是嘴巴下面有骨结凸出的下巴。我真不知道她究竟多大年纪?可能我最初估计大了一些,因为她长得高,使我估计错误。但是她又是这样瘦,我摸到的都是骨头。可怜的孩子,不知你独自逛了多久?挨饿了多少天?伊扎想着,把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女孩。这位女巫医对获救的女孩倍加爱惜,她把温暖的心紧紧地贴在弱小的孩子身上。
  夜幕降临后,部落的夜间宗教仪式在远离宿营地的空旷大草原上举行。一支支冒着黑烟的火把插在草地上,围成一个大圆圈。圈内放着许多石块排成一个同心的小圆圈。男人们陆续到达,在石块后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地坐下。大莫格乌一直靠石块后站着,看到所有男人都已坐定后,稍候片刻,就步入圈的中央,手黑拿着一支燃烧着的芳香木小火把。他把小火把插在圈中心的空地上,后面插着他的手仗。
  天空一片漆黑,了没有月亮,只有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草原晚风的吹拂下,火把上燃烧的火焰摇曳不定,照在部落人的脸上,若隐若现,增添了神秘的色彩。这时,大莫格乌用他健康的左腿单足站立在圈的中央,用他的独眼,以梦幻般的意境,向在场所有坐着的男人的脸部扫视一周。他的炯炯目光,能穿过现实的世界,看到别人所看不见的另一个世界。厚重的洞熊皮大氅裹着他单侧膨起不对称的身躯,使他装成一个有神附体而非真实存枉的人。他的畸形的外表,残缺的体躯,够不上人世间一个普通合格的男人,却在主持宗教仪式时成为一个超然的男人,具有超自然的品格,和令人敬畏的伟大形象。
  突然间,他的独手以巫师专有的动作挥舞一下,从背着的斗篷里取出一个庞大的物体——一个洞熊的骷髅头骨。他用强壮的左臂将头骨高高托起,举过头顶,然后,缓慢地绕头顶转一大圈,使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到这个硕大显眼的圆顶状头骨。男人们在火把的火焰照耀下,久久注视这个苍白色的洞熊骼镂,勾起对伟大的乌萨斯无限畏惧的思想。然后,大莫格乌把头骨放下在场地上小火把的前面,自己在大石块后坐了下来,与其他人凑成一个圆圈。
  坐在大莫格乌身旁的一个年轻男子站了起来。他手里拿着一只木碗,等候大莫格乌的许可。
  这个男子名叫古夫,刚过11岁。在地震前不久,举行过他的成丁仪式。当他还是小孩时,已被部落选为大莫格乌的助手,以后逐渐长大,经常帮助大莫格乌做各种宗教仪式的准备工作,并向大莫格乌学习,以便日后接班当莫格乌。但是,在为他举行成丁仪式以前,他是不能参加由大莫格乌主持只有男子才能参加的宗教仪式的。这次宗教仪式是地震出走后第一次举办,而且允许他第一次亲自参加,使他感到紧张不安。
  找到一个新的洞穴,对古夫来说有它特殊的重要意义。因为,这是一次极为难得的机会,向大莫格乌学习新洞穴入洞宗教仪式的细节。入洞宗教仪式,不仅极少举办,许多部落的莫格乌毕生遇不到一次,而且仪式的细节繁琐得难以描述。当古夫还是一个孩子时,受指派担任助手,知道是一项荣誉,但内心还是见到大莫格乌害怕。现在成年后,正式当上大莫格乌的助手,转变为诚惶诚恐地跟着这位跛脚老人学习,不仅因为他是全家族巫术最高的大莫格乌,还因为在他严肃的仪容下,有一颗仁慈、善良的心。古夫尊重这位良师,并从内心里表示敬爱。
  古夫在仪式举行前就已开始在木碗内准备饮料,直到布仑告诉他可以停手时为止。他将曼陀罗草的叶、茎和花分别放在两块石头之间敲打和碾压,制成细粉。困难的是需要正确估计所使用的叶、茎和花的量以及比例关系,把开水浇在配合的细粉上,浸把到宗教仪式开始。
  正当大莫格乌在圈中央将洞熊骸镂慢慢旋转时,古夫将曼陀罗浓茶倒入待殊的宗教仪式用碗中,用手指在溶液中使劲地捏着。现在大莫格乌退回坐到石块后面,古夫站起来怀着不安的心情将木碗递到大莫格乌的面前,渴望获得这位圣人的点头认可。
  大莫格乌上前小心地吸了一小口,品了品滋味,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饮了一大口,并跨步进入圈的中央。这使古夫舒了一口气,安下心来。接着,他又把碗递到布仑的口边。布仑满意地喝了一大口。再递向每一个人,按照地位尊卑的排列,依次饮用。各人在饮用时,都由古夫拿着碗,控制每个人的饮用量。最后轮到他自己。
  大莫格乌等古夫坐下后,用手臂发出一个信号。全场男子用手中木梭枪的柄敲打地面。“梆梆梆”枪柄的单调沉闷重击声越来越响,淹没了原野所有其他声音。他们又将撞击声划一为一个稳定而固定的节拍,然后站起身来,一手拿着梭枪继续撞击地面,一面跟着节拍跳跃舞蹈。这位圣人注视着洞熊骷髅头,他的集中凝视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力,也一齐以目光集中凝视着这个由他摆弄的圣物。时间是重要的,而大莫格乌是掌握准确时间的人。他默默地计算着时间,使饮下的曼陀罗汤的药性发作,到了预期的气氛高峰——如果过了迷幻药作用的高峰期,再延长时间,锐气将自行消失——他用目光暗示一下他的同胞兄弟——部落的首领。于是,布仑站了起来,走到骷髅的前面蹲了下来。
  大莫格乌开始作出祈祷词道:“騣犎之神,布仑的图腾。”
  他实际上口中只说了一个名字“布仑”其余的话都是他的一只手所作的手语,他并没有发出其他语音。从远古时期起,这个洞熊家族就流传下来一种定式的手语,这种手语是部落与部落何通话和大莫格乌与神鬼讲话的通用手语,不同于部落内平时生活所用的方言。方言大部分是手语,只间杂少许口讲语言,而且还要配以眼睛、姿态和面部表情。现在,大莫格乌使用定式手语,以无声的手势信号,请求騣犎之神宽恕他们过去所犯的错误,并乞求神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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