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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突击

_15 兰晓龙(当代)
  “你刚说了最不该说的话!”
  “你静下来好好回忆一下,当时当地,如果有三个名额,我背也要把他背到终点的!”
  许三多嘘了口气,又去收拾刚才被自己搞乱的一切。
  成才恼火地跟着,说:“你说是不是?我告诉你,我现在对六一印象很好,不比你差,我也难受。”
  许三多忽然停住了,他回过头来,问道:“因为内疚吗?”
  “我为什么内疚?……好吧,因为内疚,莫名其妙的内疚。”成才不想再争论下去。
  许三多拖着地,叹口气:“你总让自己占足了理。”
  “你是肯定不和我去了是吧?”
  许三多不说话。成才掉身出去,在门口实在忍不住火又回身:“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因为你就是个傻子!”
  许三多一下出现在他面前,成才吓得退了一步,许三多出来去军容镜前整理军帽,这对一个士兵来说就是打算出门。
  成才连忙跟在后边。
  伍六一住的是一家陆军医院。许三多和成才正在对面的一家商店买东西。
  成才面前的购物袋里边,烟、水果、奶粉、果汁已经放了一大堆,烟是红塔山,水果是本地难得一见的品种,这对一个士兵来说,已经接近穷奢极欲。
  成才:“还有没那个什么……牦牛壮骨粉的?”
  售货员:“有,价格是……”
  成才:“五盒!”
  许三多一边看着,对这个他并不热情:“用得着吗?”
  成才:“你不懂,那玩意好使的。”
  许三多:“他是韧带拉断,骨头可没断。”
  售货员:“一共是一千四百二十。”
  许三多:“太多了。”
  “你甭管!我给自己买的,好吗?”成才付账,掏完钱后,手上那一沓钞票已经剩不下一张一百的。
  许三多叹口气:“成才,六一的事不能怪你。刚才是我混账,好吗?”
  “你别管。”成才他拎着所有的购物袋,出门。
  成才拎着东西直冲咨询台,那样子看上去很愣:“三五三团,伍六一。”
  护士神情冷漠:“1022。”
  成才不打拐弯地就走,许三多跟着。
  门是虚掩的,加上点风,便缓缓地开了。一句大声冒了出来,那属于伍六一的机一连连长。
  一连长:“我不是来探病,是来骂人!”
  成才和许三多都僵在门外。
  伍六一躺在床上,机一连连长正恼火地在旁边踱来踱去。
  成才和许三多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外。
  一连长说:“韧带拉断,人怎么才能把一条韧带跑断?”
  床上的伍六一,有点嬉皮笑脸:“跑得太多了些,路也太远了些。”
  “你那么笑嘻嘻的是什么意思?你当那条腿长我身上吗?”
  “如果一个发脾气,一个在哭,不好看的。”一连长瞪着他看,然后看他的腿,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
  一连长说:“我不是来骂人,来探病的。商量一下往后的事情。这次的事情是个特例,团部决定给予特殊照顾……”
  伍六一:“师侦察营的高副营长是不是跟您说什么了?”
  一连长:“何止跟我?他动了一切能用的关系。一连司务长,你意见如何?”
  伍六一淡漠地道:“谢了,不合规矩吧。”
  “别婆婆妈妈!”一连长转身出去了。
  一连长一走,许三多和成才这才靠近了过来。他们的手里买了很多的东西,他们把东西堆满了伍六一的床头。伍六一仍然在床上坐着,他看着他们两人,轻轻地道:“你们俩都过了?”
  许三多点点头,说过了。他说:“准备下周走。”
  伍六一说:“下周好。下周来新人,你们也换个地方做新兵。你们要去的那地方一定是很有意思的,想起来我都躺不住了。”
  许三多:“我没这么觉得。说真的,我现在不想走。”
  伍六一:“成才,我这会儿不方便,帮我K他。”
  成才生硬地笑笑。
  伍六一:“我说真的。”
  成才只好应付地在许三多颈根上拍了一下。
  伍六一:“谢谢,成才。这趟跑下来真的挺值,发现我这两老乡是能交一辈子的人。”
  许三多:“你的腿,怎么办?”
  伍六一:“装一条钢筋进去,拿它当韧带使。许三多,以后跟我玩格斗要小心这只腿了,一脚够你躺一天的。”
  一时间,三个人都看着那条腿,有点发愣。最后,伍六一舒了口气,说:“好了,你们走吧,做好你们那兵去吧。”
  成才站起来就走了,到门口才回过头来,看见许三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放在伍六一的床上。伍六一问:“那是什么?”
  许三多轻声说:“钱。”
  伍六一问:“多少?”
  许三多说:“不多,三千。”
  伍六一将信封往外一推,他说:“我不要行吗?”
  许三多说:“你先拿着吧,用不上了你再还我。”
  伍六一这么一听,不再推了,他说:“行。我知道当兵的要攒这些钱多不容易。还有你,成才,我掏空了你们腰包。我会还你们的,走吧。”
  伍六一的斩钉截铁,噎得许三多和成才再无话可说,只好真的走了。许三多刚从门口消失,后边的伍六一,突然大声喊道:“许三多!到新地方别再从孬兵开始,没人再宠着你了。”
  他钻进了被窝躺下。许三多关上了门,把自己和成才都关在外面。
  成才和许三多双人成列地从团大院走过,并不时被路兵投以羡慕的目光。
  现在成才和我在三五三比六一更加出名,人们总是爱听好消息而忘掉坏消息,不管愿不愿意,垂头丧气从营里走过的他们遮去了医院病床上的六一。
  成才:“你有没感觉,他们怎么看我们的?他容光焕发,一切辛苦总算得到回报。”
  许三多:“像看外星人。”
  王庆瑞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手边放着许三多和成才的档案,袁朗坐在他的旁边。
  这时,许三多和成才走了进来:
  “七连一级士官许三多报到!”
  “三连一级士官成才报到!”
  他们都看到了袁朗,但两人的目光不敢斜视。
  团长翻翻眼前的档案,再看看眼前的两个战士,好像直到这时才发现了什么。惊奇地问道:“你们俩,是同乡?”
  “报告,是一个村的!”成才回答。
  团长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看看袁朗,说:“你看,又让你们占个便宜,两个同乡兵在战场上至少顶六个异乡兵!”袁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团长拍拍手上说:“这是你们俩的档案,我把它交给这位少校,你们就得跟人走了。”
  两人默默地看着团长转交出去的那份档案,好像看到他们的命正从一个人的手里转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他们立正着,动也不动。
  “你们舍得机步团吗?”团长忽然问道。
  成才的回答是:“报告,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团长看了看许三多:“你呢?”
  许三多说:“报告!……可以不去吗?”
  王庆瑞苦笑,看袁朗。
  袁朗:“可以。我早说过不会强令要人。”
  许三多于是看着王庆瑞,而成才侧眼看着他,那表情像要踢他一脚。
  王庆瑞:“不去你又参加选拔?”
  袁朗笑了,那是因为他背后激将了他。
  许三多:“不是。因为我想……去了,可以跟大家一起执行任务。”
  王庆瑞:“是了,你一个人看守营房已经半年了,是我的安排。那时候你做得好兵,可做不好人。而改编后的部队里,我需要这样的人,他一个人能带动一群人。”
  许三多:“我……一直不会做人。”
  王庆瑞:“不不。我纠正,人不用做,自己活出来的。我想这半年,你不光在看营房,也在看你自己。”
  许三多:“是的。”
  王庆瑞:“你已经是了。成了我最尊敬的那种兵,这样一个兵的价值甚至超过一个连长。”
  他看着许三多,看了很久,他是真舍不得放走这个人,然后转过身——向着袁朗。
  王庆瑞:“他跟你走吧,他有飞的能耐。平心而论,你们那里,这样的兵天地更广。”
  袁朗:“这样我会派几个部下来协助三五三的训练。”
  王庆瑞:“这事求之不得。”
  许三多和成才仍立正着,看着王庆瑞最后在手上拍了拍那两份档案,然后给了袁朗。成才松了口气,许三多眼里的失落越发沉重。
  王庆瑞:“去吧。你们这样的兵有一天会让我们也望尘莫及。”
  许三多和成才敬礼,沉默着,团长说话就已经是不可违抗的命令了。
  袁朗:“那就告辞了。”
  王庆瑞:“再见。……许三多,这个拿去。”他郑重把窗台上那辆手铸的战车模型拿起来,向许三多送过来。
  许三多:“这不行,团长。”
  王庆瑞:“我说过送给你的。”
  许三多:“您说做了值得的事情才送给我。我什么也没做……您做它用了一年。”
  王庆瑞:“不是因为一件事送给你,是为了你这人送给你。拿着!”
  袁朗:“拿着吧,许三多。如果我拿花费了一年时间的礼物送人,他不接受一定会让我遗憾又一个一年。”
  许三多茫然地接住。
  三人出了团长办公室。袁朗身后跟着许三多和成才,他站住转身:“一天时间够吗?”
  成才:“报告,够!”
  许三多:“一天时间,干什么?”
  他看着成才,试图在成才那里找到一个答案,可看来斩钉截铁说够的成才也并不知道答案。
  成才冲他使眼色。
  袁朗笑笑:“收拾,告别。你们师招了三个兵,那一个现在都到基地了。”
  成才:“够了!五分钟之内就可以出发!”
  许三多:“我想去看六一,还有去草原看看五班,还有……”
  袁朗:“那可都不成了。就是明天上午。”
  许三多不再说话。
  袁朗:“现在,请你们吃饭,怎么说我让你们饿了两天。”
  吃饭的时候,许三多仍在望着那辆步战车出神,或者说望着难受。
  成才却显得意气风发得很,他和袁朗很快就酒至半酣了。袁朗看看许三多,笑着拍了拍,说:“行了,赶紧吃饭吧。第一名大概都让队长带到基地了,咱们还在这磨唧!”
  “基地在哪?”成才好奇地问道。
  “暂时保密。”
  袁朗给成才又倒了杯啤酒,同时很觉有趣地看着他失落的表情:“为了补偿告诉你别的吧,我们这支部队有时会参加实战。”
  这话真让许三多和成才愣住了。许三多谨慎地问道:“您说的实战是……”
  袁朗说:“真枪实弹呀,真正的敌人,真的想杀了你。”
  “那你杀过人吗?”成才也小心翼翼地问道。
  袁朗笑了笑,随即挽起了袖子,让他们看他臂上的一个伤疤。说:“看见这个没有?M16A2,SS109子弹钻出来的,贯穿型伤口,好在没碰着骨头,卫生兵拿一块药棉从这头通到那头就消了毒。”
  两个和平年代的兵惊讶莫名加钦佩加半信半疑地看着那个不知就里的伤疤。
  许三多却以为自己听出了什么,怀疑地问道:“M16?美军?”
  袁朗笑了:“那成世界大战了,境外的黑市上M16卖得也就比AK47差点。”
  成才:“哪个境外?就是越境作战了?为什么实战?什么规模的实战?”
  袁朗:“又要说那两字了。保密。”
  成才:“就是说您杀过人,对不对?”
  袁朗:“个人原因不想作答。”他笑着喝酒,“这杯算给你们庆功。”
  成才却又找回刚才的话题,说:“杀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袁朗眉头皱起来了,说:“千万别向往这个。即使杀敌也是在杀人,我希望全世界都是没杀过人的军人。可惜。”
  趁着酒兴,成才却不肯罢休,说:“行行。再问个问题好不好?”
  袁朗说:“早知道这样找我老战友吃饭了。”
  成才说:“你的包里放着我们的档案吗?”
  袁朗说:“是的。”
  成才:“我能看看吗?”他看袁朗笑着看他,又说,“您不知道,我多想看看自己的档案!据说对我们的评价就装在里边,付出那么大代价,我想知道被人怎么评价。”
  袁朗:“付出什么代价呢?”
  成才:“看看许三多吧,他在我们村里被大家当做傻子。现在……”
  许三多正给自己搛菜,看他一眼,吃饭。
  袁朗:“就算他……真是傻子吧,那现在也是长大了,是好事啊。”
  成才:“是代价。您不知道我们走了多远。”
  袁朗:“不给看,因为我走得比你们还远。你猜从列兵到中校要走多远?”
  他扔下只好自己喝酒的成才,看看许三多。
  袁朗:“你今天很少说话。为什么?”
  许三多:“不知道说什么。”
  袁朗:“我让你不知道说什么?”
  许三多看着他,一会儿才说:“我不知道怎么办……还有,我的朋友还在医院……我总是记得……总记得……”
  他记得伍六一发射了信号弹然后坐下,而袁朗在终点抱臂看着。他记得救护车驶走,而袁朗若无其事把车开往另一个方向。
  袁朗:“我知道你记得什么,你现在很讨厌我?”
  许三多:“不是……我说不清。”
  他给许三多又夹了一筷子菜,并且再也不提这件事情。
  许三多沉默地咀嚼着饭粒。啤酒沫在杯里浮沉,旁边的声音渐渐淡去。
  那天晚上成才喝了很多,也问了很多,我和成才都累坏了,都有放松的权利,我却忘了怎么放松了。
  要走了,七连的宿舍,这个屋里所有的铺盖都收了起来,宿舍里的高低床终于都只剩下光板了。许三多在最后一遍打扫卫生,这是一遍极其细致的打扫,因为对他来说,连一个桌角、一块奖牌的背面、一块床板下的缝隙都是钢七连的一部分。他从贴着伍六一的床板缝里找到一根烟,那根烟已经干得不像话了,显然是铺主不小心落在那的。
  一天时间哪里都去不了,明天就有新兵要搬进来,我去不了医院,更去不了草原上的五班。纤尘不染的营房,将耗去我在三五三团的最后时间。
  外面已经是深夜,许三多在打扫,一个人做完通常是整个连做的工作,可以想象这是个多么漫长的工作。从许三多的神情上看不出漫长,他打扫得怎么说呢,甚至很珍惜。熄灯号中最后一点舍灯终于熄去。
  黑暗中点起一点火光,许三多做了对他少有的一件违规的事——他点燃了那根应该是没法再抽的烟,他第一次抽烟。
  他一口口地抽着,将烟灰就掸在自己的手心里。干了的烟抽起来很辣,从不吸烟的许三多,被烟呛得不住地流着眼泪。在泪水看见一个自己,很多个自己,各种各样的自己,投降的自己,孱弱的自己,哀怜的自己,悲愤的自己,欢乐的自己。
  背包早打好了,就放在光光的床板上。看起来,许三多今晚不打算把它打开。他不打算睡觉了。
  晨光,许三多在椅子上坐了一晚上,他这样迎来黎明。两件简单的行李放在地上,一个迷彩包,高城送的录音机。
  我来的时候只带了一肚皮患得患失,走的时候行李多了很多,王庆端送的车模,连长送的便携音响,以及一个会被战友们用豪华来形容的前途,跟大多数来了又走了的人比,我走得很富有,是一个有财产的人。
  天一亮许三多就冲上操场的跑道,开始他在这个操场上最后一次长跑。这次不再是慢跑,是全速,一个长程的冲刺。
  他结束了在三五三的最后一次长跑,跑向连队的方向。
  许三多远远地站住,虽然还很早,七连的空地上已停着两辆车,一辆是越野车,上边坐着袁朗和成才,那是来接他的;一辆是卡车,是来接收营房的,有很多兵正在车下列队。
  许三多拿着他的背包出来,在自己的连旗下站住了。一名军官在他身边等待着,他的那一队士兵,也站在空地里等待着。
  许三多缓慢而凝重地开始敬礼。
  “许三多,给大家说点什么。”那军官郑重地说。
  许三多愣了一下,他不是个会说话的人。
  他说:“我不会讲话。”
  “随便说,他们都是院校出来的,你给他们上上课吧。”那军官压低了声音,“你的事我跟他们讲过了,都是院校生,佩服坏了。”
  许三多愕然了,他看看那些年青的脸,目光里居然像认识他很久的样子。
  许三多对视着那几十双眼睛,他说:“欢迎来这。我一直在等你们,等到你们来的时候我已经要走了。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了。以后对这个地方来说,我们就是老家伙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我这些年说得最多的话,有时是因为嘴拙,有时……真是觉得说不如不说。”
  他站在那,看着他的连旗,很长时间的沉默,但并不是很长时间的冷场。
  “我的父亲跟我说,好好活。我的班长跟我说,做有意义的事情。我是个笨人,偶尔做对一件事会让旁边人都替我庆幸。我只好跟我说——尤其在这个要走的时候更得对自己说——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情。做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好好活——这是傻话,傻人对自己说话……聪明人可能用不上,聪明人会问什么是意义……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你们用不上。”许三多苦笑,并且真真正正地乱了阵脚,“你们都有文化,当然不会有我这样的笨人。”
  “有!我就是。”
  “我也是。”
  “都是。”
  队列里一阵喧嚣。
  许三多愣了一会儿,敬了个礼:“那就好……我走了……该走了,有人在等我。”
  许三多头也不回地走向袁朗的车,他不敢回头。
  袁朗为他将车门拉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许三多他不是上车而是退上车,几乎是手足无措,所有士兵敬礼,然后是最庄重的注目礼,那让许三多的头撞在车顶上。
  袁朗将车倒到车道上开始行驶。
  许三多木然地将头转开,逃避着那个注目礼。
  袁朗:“说得很好,我也受教。”
  许三多:“啊?不会的。”他在沮丧和惶恐中看着钢七连离开自己的视线。
  驶过敬礼的哨兵,驶出大门。上了中间那条道,两个兵呆坐着。
  出了团部有三条路,许三多他们走的仍是中间那条。通向军用车站,军用机场,更多的军队,更多的血、泪、汗。
 ·19·
 
 兰晓龙 著
第十八章
  陆航机场,袁朗的越野车通过机场口的哨卡,驶上跑道旁的便道,驶向一架正待发的轻型直升机。
  “我们是要坐这个走吗?”成才简直不敢相信。看见袁朗笑笑,成才压抑不住地笑了,他捅了一下许三多,许三多不动窝,他索性痒痒许三多,许三多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袁朗将车停下。驾驶员看看表:“准时。”说着上了直升机。
  袁朗:“五分钟后登机。成才拿行李,许三多别动。”
  成才:“是。”这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从车后厢拉出行李往飞机上送。
  许三多沉闷地坐着。
  袁朗下车,倚在车门边,也就是许三多旁边,看着机场人员作起飞前的准备。
  袁朗:“你越来越少跟我说话了,而且我肯定,不是因为上下级关系。”
  许三多:“我就话少。”
  袁朗:“那个人叫什么?”
  许三多愕然了一下。
  许三多:“谁?”
  袁朗:“让你讨厌我的那个人,他叫什么?”
  许三多:“我没有讨厌你。”
  袁朗:“让你把我当另一种人的那个人,是你想拖着挣扎着过终点的那个兵吗?他叫什么?”
  许三多:“伍六一。”
  袁朗掏出一个本,郑重地记下那个名字。
  袁朗:“番号?”
  许三多:“三五三团一营机步一连三班班长……以后是司务长。”
  袁朗边记边苦笑:“司务长……我很抱歉。你觉得不公平?”
  许三多:“没有……我只是觉得……您知道您提供的这个机会对一个士兵来说有多不容易吗?……太不容易了。”
  袁朗:“我知道,他把本收了起来。”
  许三多犹豫一会儿:“那样有用吗?我是说,还会回这来选拔吗?”
  袁朗:“不会了,下次会换支部队。”
  许三多:“那记上有什么用?”
  袁朗:“为了哄你,我给自己记的。我习惯记下一些士兵的名字,后来发现太多了,只好用本记。”
  许三多:“记什么?”
  袁朗:“尊敬,遗憾和尊敬,登机。”
  他走开,许三多跟着下车。
  他不可能解决六一的现实问题,就像他不可能让六一的腿恢复如初。但记下那几个字,让他又回到我的世界,不过我现在知道,他和我不是一种人。
  直升机升空,在空中盘旋,悬停。
  直升机已经将许三多和成才带到一个生平从未达到过的高度,高到机翼下的城镇像是一个小小的棋盘,而远处的草原已经成了一个穹形。
  成才惊喜地叫道:“机步团!”
  确实,机翼下出现了两人待了三年的团队,看着那些蚂蚁大小的士兵和瓢虫一般大小的战车,成才又喊起来了:“许三多,你说他们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他们头上?”
  许三多想了想,说:“不知道吧。”
  成才说:“我真想往下边扔个什么,好让他们知道知道。”
  许三多信以为真,忙说:“会砸到人的。”
  成才说:“想想咱们来的时候坐闷罐子!咱们走的时候直升机!更远的路,看更多东西!许三多,老A,以后我们要习惯从这上边看东西!”
  袁朗听了不觉一笑,敲打一下驾驶员,那意思就他俩明白。
  驾驶员朝后瞄了一眼:“两位,飞得还稳吧?”
  “挺稳!特稳!”成才依然兴奋着。
  “不晕吧?”
  许三多摇摇头,说:“不晕。”
  成才也说:“一点不晕!”
  “那就好。现在可以晕了。”那驾驶员什么招呼都没打,飞机忽然就沉了下去,这个大迎角飞行还没完,再一拉,如一发出膛的炮弹往前射去。最后,直升机沉入了林荫掩映之中。
  这是与草原完全不同的温带森林地貌。
  直升机刚一着地,成才立刻就从里边扑了出来,往机窝后跑了过去。
  袁朗看了看许三多说:“没事,人都得有个第一次。我倒是奇怪你,你怎么不晕?”
  许三多说:“我晕过,晕得很厉害。”
  袁朗说:“那难怪,狠晕过的人就难得再晕了,闹半天你也飞过?”
  许三多说:“没飞过。”
  “那你怎么会晕?”
  “晕单杠,大回环。三百三十三个。”
  袁朗不觉大笑了起来。
  在进入A大队的腹地中,他们发现周围的军人也多了起来,都是些体形剽悍的行伍之人,目光锐利得倒像捕猎一般。许三多和成才忙不迭地开始跟路过的人敬礼,因为周围随便走过的一个人就是尉官。还礼的军人,倒对这两个新来的有点好奇。
  袁朗脸上却带了点坏笑,因为身边这两兵举起的手,一直就放不下来。
  袁朗:“这里的军人职业化,所以随便拎个都是尉官。很遗憾,咱们现在的职业化还不能达到尉官以下。”
  成才好奇:“没有兵吗?”
  袁朗提醒他们:“看他们瞧你们的眼神。”
  一队全副武装的老A跑过,许三多和成才下意识看着对方,而一个队的目光看得他们把头转了回来。
  袁朗笑乐:“恭喜,回头率百分之九十,以士官身份来这受训的是稀罕物。”
  他们最后停在了一栋军营楼前。袁朗说:“这就算到了,你们的临时宿舍,对面是我们正规军的宿舍,我很希望你们能尽快搬到那边去。”
  成才自信地告诉他:“我们一准搬过去!”
  袁朗笑了笑说:“临别赠言,综合素质就是随时随地,一切。齐桓!齐桓!”
  随着袁朗的叫唤,一个浑身精武之气的中尉跑了过来。许三多和成才都没见过他,而现在的齐桓看许三多和成才像是块要往人脸上砸的铁板,再看向袁朗时就有点阿谀。
  齐桓说:“到!”
  袁朗问:“受训人员到齐了没有?”
  齐桓说:“应到四十二人,实到四十人!都已经安排了住处。”
  袁朗说:“最后两个你带走,我不操心了。”
  齐桓:“没好地方了。”
  袁朗:“找地方塞进去拉倒,就俩士官。”
  齐桓:“哦,兵豆子倒好说。”
  许三多和成才彻底愣住,这一校官一尉官市井俚语十足的对话,加上彻底的漫不经心在他们的军事生涯中从未见过。
  袁朗:“那就塞下来了。我去瞧你嫂子了。”
  齐桓:“嗯哪。撂这得了。”
  袁朗挥下手,像对齐桓又像对目瞪口呆的那俩:“拜拜。”
  两人看着袁朗优哉游哉地往别处走去。
  “姓名?单位?”齐桓问道,“这是例行公事。”
  成才:“W集团军T师三五三团机步三连一级士官成才!”
  许三多:“W集团军T师三五三团侦察七连一级士官许三多!”
  齐桓:“一个团的了不起吗?要喊那么大声?”他一直把名册翻到最后才画了钩,“瞧你们排多后,麻烦。”
  许三多两个戳着,尉官训话,再没理也得这么戳着。齐桓对地上的包踢了一脚,绝对不是轻踢:“行李?”
  成才:“对。”
  齐桓:“你有权评价上级问话的对错吗?”
  这语气即使连许三多也为之气结。
  成才面色通红:“是!”
  齐桓:“全部上交。连你们的随身衣物待会都要换了,我们送得起——真是不知道干吗揽这种赔本买卖?”说着又给了行李一脚,“来个人拖走。”
  许三多:“报告!”
  齐桓:“说。”
  许三多:“能不能轻点?……那是我战友送的东西。”
  齐桓:“哦,你有情义。”他对过来拿行李的一名老A,“重放,重重放。”
  齐桓名册拿在手上,手背在背后,一名年青的尉官走得像个老干部的姿态,两人跟在后边。
  很窄的楼梯前倒有两名哨兵,哨兵稍稍让宽了道,然后又把那条通道封上了。成才回头看了一眼,这显然是表示不可自由出入。
  齐桓上着楼梯,头也不回地在跟两人说着规则,即使在两人新兵时也没受过这样的不友好和蔑视。
  “这里九点钟熄灯,六点钟至六点半,洗漱、早饭,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午饭和晚饭,教官有权随时对此做出修改。不许私自下楼,外出要得到教官或我的批准;不许私自前往其他宿舍;不许与基地人员私下接触;不许打听你们在特训期的得分;不许使用任何私人通信器材与外界联络;你们的信一律交给我寄发;训练期间称呼名字一律使用编号……”
  听后,成才的脸上出现了不满,他说:“就是说这几个月我们只能在这栋楼上活动了。”
  齐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有,除教官和我之外,你们不能跟任何基地人员私下交流。有意见吗?”
  许三多和成才都让他那冷冰冰的目光刺得缩了一下。
  许三多回答道:“没有意见。”
  齐桓说:“你的编号41,你的编号42。内务方面懒得说了,总不至于让我们拿扫帚墩布?你们这些外部队的,亏了还都叫老兵呢,看看好好一栋楼让你们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这楼确实是寒碜点,一看就是临时凑合加年久失修,但那绝对和新来人员是否能糟搭不上干系。
  许三多和成才已经学会尽可能不发言。
  齐桓:“这是你们的宿舍,晚饭前领发作训服和日常用品。”
  他为那两人推开房门,许三多和成才连忙钻了进去,他们实在是受不了齐桓。齐桓根本不往屋里看,把门关上。
  他的目光从走廊上扫过,一个正探头探脑穿海洋迷彩的尉官被他扫见。
  齐桓:“你想站走廊上戳着看吗?”
  那尉官怨愤交加地缩了回去。
  这里比班里的宿舍小多了,只放两张高低床,很明显,一屋四人。先住进来的两个,一个是中尉,一个居然是少校。中尉叫拓永刚,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空军迷彩。少校叫吴哲,看起来却比许三多他们也大不了多少,只是穿着常服。两人先看他们最普通的迷彩色,再看他们的肩牌,都有些错愕。
  拓永刚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基地的,还是来……受训的?”
  成才回答道:“报告首长!我们来受训的!”
  拓永刚:“哦,那就那就……真他妈的!”
  新来的两位被他忽然释放的愤怒吓了一跳,刚稍息了又立正。
  吴哲:“放松放松。不是说你们,我们刚才正在口头宣泄。”
  拓永刚:“见过这样的部队吗?开眼吗?一窝黑!你们来晚一步,没见着这位少校刚被中尉训!做好做坏都没用,他就是要你难受!”
  吴哲:“我在纳闷,号称甲种部队克星的老A会是这样练出来的?”
  拓永刚:“我也在纳闷!”
  吴哲:“你那是郁闷,纳闷是要伴随思考的,思考待会儿再说。”他看向许三多和成才,是真正平等的友好,“原来四十二人的最后两个是士官,放松好吗?人老A也说了,受训人员不分大小,他为大,咱们小。”
  拓永刚:“小成微生物!对咱们像对病毒!”
  吴哲:“不管啦!分床分床!学生时代最快活的事之一就是新宿舍分床!平常心平常心!”
  成才:“我们上铺。”
  拓永刚:“那怎么行?一个少校一个中尉,还要你们士官发扬风格。”
  许三多:“我们都是班长。”
  拓永刚:“班长怎么啦?”
  吴哲:“我明白他的意思,做新兵那会都是班长睡新兵上铺,方便照顾。是不是?”
  许三多:“是的。换下铺睡不着。”
  拓永刚:“好笑了。要把我们当新兵照顾吗?”
  吴哲:“咱们是有好久没过过新兵生活了,是新兵。平常心平常心。”说着,他让开,做个恭请的手势,“请,发扬风格给你们上铺。”
  许三多和成才开始整理,吴哲帮忙,拓永刚仍在生闷气。
  拓永刚来自伞兵,老A挖过来的,他不理解被挖过来的人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吴哲和我们同一军区,军事外语双学士,光电学硕士,就比成才大两月,一代骄子,可说的最多的就是……平常心连行李都没有,那种整理简单得要命。他们很快就坐下。
  成才说:“我叫成才,编号41,他是许三多,编号42,我们一个团的。”
  吴哲:“平常心平常心。吴哲我编号39。”
  拓永刚:“拓永刚,27。”
  然后他们沉默,无论军衔学历,此时一样茫然。
  拓永刚觉着奇怪:“你们受得了吗?我已经觉得来错地方了。”
  成才拿不准该怎么说:“我受不了的就一个,以前命令我的人对自己要求更严。这里对人和对己是两种对待。”
  这时,楼下传来喧哗和笑语。许三多他们伸脑袋一看,齐桓和几个兵在楼下,他们在喝啤酒,不是休息时间,更不是会餐,居然在喝啤酒。齐桓现在是另一张脸,拍着他的老A队友,传递着冷餐食品。
  这屋里的四个人缩回头来,脸上与其说是惊诧不如说是震惊。
  成才:“我的天。非休息时间在公用场地聚酒,这在三五三团够记大过。”
  拓永刚:“我可以去举报他们吗?”
  吴哲:“我来给你们复习一下规则。除教官和他之外,你们不能跟任何基地人员私下交流也就是说,你只能向他本人举报他。”
  拓永刚:“这叫什么规则?”
  吴哲凑在门边:“你们再看。”
  就着门缝往楼下看去,一辆越野车视若无睹地从齐桓他们旁边驶过去,车上坐的是铁路。
  吴哲:“如果没弄错的话,我记得他是这里的基地指挥官。”
  领军服的那天,是一个中尉在教训十几个尉官和近十个校官。齐桓仍绷着他寒冰似的脸,喝酒时的好心情是绝没有了,他在训话。齐桓告诉大家,所有受训人员,在受训期间不得再穿戴军衔,因为以代号相称,所以所有的人都是从零开始,也就是说,都是他的士兵。
  沉寂。
  齐桓:“就是刚换军皮的老百姓。我没听见回答。”
  一群尉官和校官沉默着,一群散步都会不自觉踢正步的人:“知道!”
  几名老A发放着特种兵的作训服装。
  老A:“35,36,37,38,39,40……”
  大多数领到作训服的人都不是太满意,因为他们发现那套作训服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虽说因为样式不错穿出去也不会被人当民工,可最多也就当是一军服迷。
  41和42号笔挺的一个军礼,宝贝似的把那套军装捧走了,那自然只能是许三多和成才。吴哲对一脸不忿打量着那套作训服的拓永刚使眼色,拓永刚凑过去,吴哲轻轻说:“内幕。”拓永刚斜眼看着齐桓:“他要被撤了?”
  吴哲乐了:“想得美。关于咱至今未露一脸的教官。”
  拓永刚:“教官怎么啦?总不会比他还惨。”
  吴哲:“说是真杀过人。”
  “不会吧?真正的战斗英雄今天都多大年纪啦?”
  吴哲:“我也在纳闷。但是我期待,打过仗的人会很不一样。”
  拓永刚:“我还在郁闷。”
  吴哲笑笑:“不要想现在是什么位置,该得到什么待遇,会好受得多。看41和42,正宝贝般地观察着新军装的每一个细节。”
  齐桓:“27!39!做到校官都不知道列队时禁言吗?别立正了就装没事。”他刻意地把两人从众人中指点出来,“就是你和你。”
  连吴哲都恨得咬肌绷紧。
  然后齐桓掉了头就和他的队友说笑,听不见说话,但那表情摆明是取笑,顺便冲发服装的一名老A挥挥手。
  老A:“解散吧!还想要什么?”
  解散了,但是大部分人并不急于走,或者说气得并不想往门口拥。
  成才、许三多:“让让,对不起,让让。”一屋子人瞧着这两兵捧宝似的捧过去那套军装。成才乐不可支地对许三多使着眼色,许三多也有一种大功告成的表情。拓永刚没好气地又横一眼这两没见过世面的小子。
  回到屋里,成才就把衣服穿上了。那是他想了很久的作训服啊,穿好后,便不停地往镜子里照着,怎么也看不够。许三多也一样,正玩命把腿往裤子里套,一边套一边对成才说:“你出去照啊!一楼有军容镜!”
  成才不去,他说:“你懂啥?去那能这么臭美吗?42,敬个礼给我看看!”
  许三多说:“干吗给你敬礼?你又不是我的上级!”
  成才说:“笨蛋!咱们俩差不多,看见你就像看见我自己啊!”
  许三多说:“那你也得给我敬!”
  于是,两个傻瓜相对着给对方敬起了礼来,敬完了一个又敬一个,一直到拓永刚进来才放下了手。进门的拓永刚却看都没看他们。吴哲跟在他的后边。
  “这叫什么服装啊?”拓永刚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让戴军衔也就罢了,连个臂章都不给?闹半天人老A根本不认咱们,27号?把咱们当囚犯了?”
  吴哲说:“快换吧,我告你,这是心理仗,人为制造高压,我包咱们这几月不好过。”
  拓永刚这才瞧见许三多和成才早把衣服换了,许三多还在忙着提裤子。他忍不住,开口就批道:“41,42,您两位真就这么荣幸?”
  成才不理他:“42,咱们出去整整军容。”说着就把还在提着裤子的许三多拽了出去。
  一楼军容镜里的许三多和成才,都三分害羞七分得意地对着自己微笑着。
  成才:“这是咱们奋斗来的。”
  许三多:“嗯。”
  成才:“很适合我们。”
  许三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的。”
  成才:“在想什么?”
  许三多:“想让熟人看看,真想让熟人看看。”
  成才说:“我也是。”
  成才随即想到了袁朗。许三多觉得不可能,他说:“都说了不让出去。”
  成才说:“我试试,他好像是领导,说不定报个名就四通八达了。”转身,成才就向楼门前站岗的哨兵走去。那哨兵早把这两傻蛋看在了眼里,只是当没看见一样。
  “41,你有什么事情?”看着过来的成才,哨兵问道。
  这号一叫,等于把老底给揭了,成才顿时就有些气馁,他再看看对方,看看自己,服装倒是一样了,可人家戴着军衔,有狼头臂章,全套武装背具满满当当的,真是没法比。
  可成才还是说了:“请问,袁朗少校在哪里?”
  哨兵很不屑地笑了笑。
  成才说:“就是你们那个……中校,队长。”
  没说完,哨兵打断了:“知道你们想找谁。这楼里想找他的人多了,以为就你们跟他有交情?再说了,那要叫交情,什么不是交情?”
  成才哦了一声:“好好好……也不让出去,是吧?”
  哨兵却反问了:“你说呢?”
  成才只好忍气吞声地退步:“我在这里看,可以了吧?”
  哨兵说:“随便。”
  许三多只好陪他待着,看着外边的青山绿树,人来人往。几个肌肉发达的小伙子在玩着足球,笑闹着过来,显然是A大队一员,没想那球被一脚踢歪了,向这边滚来。成才想利用机会跃跃欲试要一脚踢回,那多少也算个不违规的接触。哨兵一脚把球踩住了,成才的脚也硬生生地刹住。哨兵一脚把球踢回了那几个小伙子手上,让成才狼狈得只引来了那些人的一阵哄堂大笑。
  成才僵直地立着,看着那几个人离开,“回去吧。”
  许三多感觉到朋友心里的难受,静静地跟着。
  六一说跑吧,团长说飞吧。我跟在成才的后边回到那间宿舍,想着本该一起跑到这却没能挺住的人。我想,这样一个现实。
  天色依然如墨,与其说是凌晨不如说还是夜晚。突然,远处一声枪响,随后是点射和连发,枪声连成了一片,紧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暴风一般,中间间杂几声闷雷般的震爆。
  许三多和成才不约而同地一跃而起,他们是被吓醒的,他们从上铺直搂跳到了地上。
  他们惊讶到甚至有些恐惧,盯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此时的枪声已经响得异常的热闹了,像除夕夜十二点后的那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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