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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春

_2 梁凤仪 (当代)
有时对付男人也不能太客气。他们动辄的就拿公司、公事、大公无私等等做挡箭牌,增加他的权威气派。实际上呢,商场上谁不在伺候机会,惟利是图。人不为己,简直天诛地灭。
我当然不是省油的灯。
小叔子丁柏年站在一旁,看样子有点难为情,目睹耳闻兄嫂的顶撞,他当然是左右为难,不知所措。
我挽起了手袋,给他们兄弟俩一个下台的阶梯,说:
“我这就走了,到公司来其实是要看看我投资户口内的那条数,这个月怎么迟了多天没有收到数据?”
“近来的邮政服务是放缓了!”丁柏年说。
总算把话匣子重新打开,又跟他聊了几句,才离去。
丁家两兄弟其实最相似的地方,就是木讷。松年比柏年更古肃严谨。
丁柏年也许在外国住过好多年,性格比较开朗明快,我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
平时都很愿意跟他畅谈几句。
心里头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意念,就是打算替他做个媒。
关心小叔子固然是真,但也有相当程度的自私心态在内。
说到底,丁家只他们两兄弟,一副身家资产名誉都平分在他们二人的肩膊上。他们主外,主内的自不然是妻室,如果丁柏年娶了个不合我们口味脾胃的女人回来,我们就难以维持良好关系了。
妯娌之间的相处,跟婆媳一样,甚多难处。老实说,我会老大不愿意丁家第二媳妇的各种风头犹在我之上。
且看看,那些报章杂志的花边新闻都说,英国储妃顶聪明,把自己的挚友介绍给小叔子。妯娌之间既有良好的感情基础,且储妃的介绍并没有在样貌资质等等方面胜过她自己,更是极大的一份保障。
姑勿论传闻与实情有多少相近,总之给了我很大的启迪,差不多已鼓励了我,实行照办煮碗。
中午时约了仇佩芬和我嫂嫂、许祖明的妻子吕漪琦吃饭。
也就是为了漪琦说,她要给我介绍一个人选,先让我过目了,再决定向丁柏年引荐。
我们在中区的太平洋会所订了一桌,仇佩芬与漪琦都一早到了。
仇佩芬骂我:
“这么迟!”
“到松年的公司去走了一趟,刚碰见小叔子,又聊了几句,尽量跟他打好感情关系,他容易听从我的建议。”我忽然问:“怎么,你们没有带同那位心目中的人选来?”
“等一下就到,这阵子可能去做头发。”我大嫂这样说。
“究竟是什么底子的一个人?”
“我娘家的亲属,算是同太公的一个堂妹子。”大嫂答。
“啊!那是肥水不流别人田!好哇!”仇佩芬和议。
“有念过什么书没有?”
“到过美国几年留学的,念什么科目,我可不清楚。但顶时髦的一个时代女性,配你那古老石山的小叔子顶合适。”
“人还容易相处吗?这一点最重要。”
“当然啊,若不跟我们臭味相投,何必花这番苦心,管他在街上拖个什么样的姑娘回丁家去当二少奶了?”
对,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到时可真眼前一亮。
第8节
这位叫吕媚媚的小姐,足有五尺五寸高,比我还高一点点,身材裹在一件贴身而性感的套装之内,往上看,是那呼之欲出的丰满胸脯,往下看,是修长匀直的一双美腿,对女人都有吸引力,何况是异性?
样子呢,凭良心说,并不是很美,但轮廊分明,一经涂脂抹粉,更掩了缺点,现了优点,总算中上之姿。
她那头剪得像非洲黑人似的极短头发,和那对大大的铜色耳环,使她整个人都显得新潮而年轻。
我们招呼她坐下来,殷慰地说着闲话,不久就发觉吕媚媚是个健谈的人。
差不多任何一项女性的玩意儿,媚媚都晓得、都精通。
仇佩芬兴奋地说:
“好了,好了,起码多一只牌搭子!媚媚,你不用上班的是吗?”
“在老爸公司挂个衔头做董事,不管事。女人要奔波营生,我觉得太惨了,只不过时兴商界女强人,我印张名片来凑凑高兴而已。”
真聪明,真聪明!
提起了牌搭子,我忽然想起一事,立即转脸问仇佩芬:
“你明天有空搓牌没有?”
“怎么没有?那差不多是正业!”仇佩芬笑,故作幽默。
“好,我答应蔡又新太太组局。”
“什么?蔡又新?”
仇佩芬除了惊骇之外,还有更多的鄙夷。
我当然的心领神会,说:
“你不是如此白鸽眼吧!”
“什么时候你变了座观世音,一派菩萨心肠。”
“也不致于严重到这地步吧!只是搓一两场麻将。”
“话可不是这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家以为我们冯家与蔡家有牵连,也是很不得了的一回事。”
吕漪琦立即接口:
“冯太的顾虑是应该的,可大可小。”
连那新相识的吕媚媚都插口:
“交浅言深,不必为逞一时之意气,而坏了大事。即使为此而种下一条小刺,也可以为日后很多事引起争端。何必予人口实。”
我默然。
被她们这样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弄得我头大如斗,不知所措。
我惟摊摊手说:
“怎么办呢?都已经答应人家呢,难道又推搪?”
“这有什么大不了?”仇佩芬说:“任何人在世界上都有临时急事发生,随便找个藉口就推掉。”
我还没有反应,吕漪琦就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最低限度不要把我牵连在内。”
“早知如此,今天她晨早摇电话来给我确定约会,我不实牙实齿地答应还好,现今,她必定知道我临阵退缩。”
吕媚媚说:
“你就容我说句坦白话吧!这姓蔡的是太不识做人了,处此时势,她还想巴结别人,寻只扶手,未免是过分天真,倒不如韬光养晦,以静制动,更为上算。”
吕媚媚说这话时的神情比她的年纪老成得多。
她续说:
“不知进退的人,要被人一下又一下的推跌在地上,是意料中事,他是自取其辱,与人无尤。”
一番话巴辣而深刻,无情而实际,听得我有点寒意。
真没想到为了搓一场麻将都会弄出这么多为难来。
本城之所以热闹,无非是小小一件事都可以牵丝拉藤,维系到许多重大人情关系、政治经济、公司存亡等等事情来。
伤脑筋是事在必然,但也无可否认这才是热闹的人生。
问题还在于参与这些游戏,我是抱着玩乐心态,得失与我无关,我几时都只不过是个隔着岸观火的人而已。
我摇了个电话给松年的秘书,嘱她替我找个藉口,把蔡又新太太的牌局推掉。
根本都不劳我多花唇舌了吧,彼此心照不宣。
这次初步相亲,对这位吕媚媚小姐的印象还是不错,最紧要一点是她有心结纳,那就易办了。
仇佩芬与吕漪琦都觉得事不宜迟,于是,赶忙催促我:
“全靠你大力的支持了。”
我点了头,一力承担,于是决定在家里弄个小型晚宴。
一圆台十个八个人,是最容易控制,既有机会彼此深入畅谈,又可以视作普通应酬活动,风花雪月一番。
我除了把兄嫂许祖明与吕漪琦邀请之外,还加插了仇佩芬和她的夫婿冯世均、仇佩芬的小姑冯湘湘和郭滔夫妇,添上丁柏年和吕媚媚,刚好四对。
未入席吃饭前,女人下意识地坐在一块儿畅谈。
仇佩芬立即扯着冯湘湘问:
“你家现在是不是闹粉红色案件?”
“已经街知巷闻了,是不是?”
“差不多,只是没有细节!”仇佩芬说着这话时,似有一点失望。
冯湘湘笑了出来,道:
“你不是开玩笑吧,谁会有细节资料呢,除非你躲在人家的床底下!”
“最低限度,可以知道弄出事故来的人是男还是女?”
冯湘湘压低声浪说;
“别张声,让我那一位听到,回家去一定吵闹,怪我好在公共场合讲他家里头的丑史。”
冯湘湘又白他的郭滔一眼说:
“未闹出事之前,那郭家的大少奶奶李秀环,不知多架势,简直一呼百诺,连我的那一位对他这位嫂嫂都有点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听冯湘湘的语气,就知道有故事可听了。
所以说,妯埋之间若不连成一气,而成了敌人,后果堪虞。
李秀环是郭一功的长媳,丈夫郭贤掌握着郭家的各种业务,是最得宠的一个儿子,江湖上都盛传他是首席继承人,名望权力在各兄弟之上。身为妻子的李秀环,当然是招妒。
看样子,出事的还是她本人,而非郭贤。否则冯湘湘不会认为是家丑。
这年头,说是摩登,其实仍有甚多旧瓶新酒式的封建思想存在,尤其是在豪门富户之内。他们的心态是要保全旧家风、旧礼教为炫耀自己在社会中高人一等与众不同的地位。
譬方说,男人若闹婚外情的话,除非是认真至要闹离婚的一场爱情争夺战,否则,根本就不足挂齿,绝对不会视作丑闻处理。
除非闹婚外情的是女方。
我的猜测及后证实完全正确。
第9节
冯湘湘说:
“我的那一位从前顶尊敬他的这位大嫂子,说是郭家各房媳妇中最知书识礼、学位最多的一位女性,念书念到要偷了丈夫手下的一员猛将,也真太令人骇异了。”
仇佩芬轻轻惊呼:
“李秀环的人品真不算差呢,对我们可没有架子,从前我们要凑脚,她也久不久就跟我们应酬一两次,态度与牌品好到不得了,真没想到有这种事发生?”
我追问:
“那男的是谁?”
听故事当然要问清楚谁是男主角,谁是女主角。
“姓宋,郭家地产部的工程师。很好看的一位男士,比李秀环年轻两岁。”
“现在情况怎么了?”
“谁知道,郭滔对这件事绝口不提,见到郭贤,他是受害人,也装得没事人一样,我怎么知道往后如何发展了?”
正当我们几个女人议论滔滔之际,丁柏年抵步了。
正角儿既上场,我立即拉住他,介绍给各人,实质上,除了女宾,丁柏年不大熟识之外,其余几个男人,都是商场上的朋友,一见面,就已聚拢起来,不缺话题。
一整晚,丁柏年都全神贯注在男士们的商业与时事政治话题之内,对席间的女士显然没有任何兴趣,根本都不劳攀谈。
饭后喝咖啡时,我故意将吕媚媚和丁柏年叫在一起,说:
“我们家露台放置了一盆国内政要送给松年的盆景,你们看过没有?有没有兴趣看?”
“好哇!”吕媚媚扬一扬眉,有意无意的表现出一份妩媚。
不是不吸引。
不知丁柏年心里头怎么想?我总不认为男人是铁石心肠,看见了漂亮的女人会完全的不动心不动意,只不过有时碍于情势,不动声色而已。
“丁先生对盆栽有兴趣吗?”媚媚倒是大方得自动撩动话题,看样子,她对丁柏年真有点意思。
这就好,人们都说男追女,隔重山,相反,则隔重纱而已。
老实说,丁家兄弟是真有瞄头的。
虽说人是古肃木讷一点,但松年和柏年都有一张成熟端正,近乎俊美的脸庞,身材健硕,商家人的身份,却有一重知识分子所独有的气质和风范,谈吐更是得体,再加身家背景,丁氏兄弟是相当出类拔萃的。
要找这样子的配偶,谈何容易?
本城待字闺中的名媛,数量肯定比各式黄金钻石王老五为多。
哪一家豪门富户不是愁找不到乘龙快婿多于担心寻不到门当户对的儿媳妇?
冷眼旁观,看到吕媚媚不住地绕着栽花种草的话题跟丁柏年搭讪,我那小叔子又是有一句没一句的答话时,我的心不期然往下沉。
突然有种悲哀的感觉。
到底,物伤其类。
自己算是上了岸的人吧,但也望其他合得来的女友有个好归宿。
这个意念也真是利人利己之举。
扰攘了一整个晚上,曲终人散。
我坐在妆台前卸妆时,丁松年单刀直入,问我:
“你想为柏年做媒?”
“你看得出来?”
“有谁看不出来了?“
“我这么着迹吗?”
丁松年苦笑说:
“曼,人要有自知之明。”
我耸耸肩:
“我又不是作奸犯科,何必鬼鬼祟祟?这是光明正大的事嘛。”
我回转身来,望丈夫一眼,说:
“你认为大嫂的这个堂妹子如何?一表人才吧!”
丁松年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的样子有点否决的味道?”我说。
“不合适柏年。”
“你怎么知道?”
“柏年要的女人是有内涵的。”
“例如?”
“例如?”松年想一想才再说,“你身边的女友没有人经历过沧桑。”
“什么意思?”
“风调雨顺的温室之内,不会成长出有独特气质的人物来。”
“你是一竹竿打尽一船人,如此说来,我也毫不突出,不过尔尔?”
松年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走进浴室去,关上门,根本不答我的说话。
真好笑,自己一时说错了话,不好意思,于是实行逃避。
男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人家都说快活不知时日过,也许有几分真。
我就总是人闲心不闲,整日的无事忙。日子过得不知多快!
这天,赶着出门时儿子富山走来跟我说:
“妈妈,明天你会跟我参加学校的游园会吗?”
“什么?”我皱皱眉。
才几岁大的孩子,就节目多多,一会儿是校运会、恳亲会,一会儿又水运会、远足会。把那些学生的课外时间填得爆满,自不在话下。最无聊无谓的就是老在小孩子面前鼓吹妈妈要陪他同乐同戏。
普通妈妈无所谓,反正赋闲在家。那些职业女性与我们这些本身应酬一箩箩的女人,怎么吃得消?
一旦拒孩子于门外,立即就拿一顶不崇尚两代沟通的帽子压下来,把人压低几寸似!
真是莫名其妙的现代教育。
明天怎么得了?我们约齐了一班女友开会讨论为一年一度的贫童会举行慈善餐舞会筹款。
这些公益事,我不算积极,但总会在年中插手办一两宗,应酬一下各方朋友。
于是我给富山说:
“妈妈明天没有空。”
“妈妈,你究竟是哪一天才算有空?”
“你的游园会举行很多天吗?”
“不,”富山直摇着头,那表情甚是世故而老成,很不配他的年纪:“游园会只在明天举行。我只是觉得无论那一天,妈妈都有别的事,不会陪我。”
“你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了,还要我陪呢?且你有李老师是不是?央她明天陪你好了!”
“不用央她,她是个明白人。”
说罢富山转头就走回他的房间里,大力的关上门。
第10节
竟向我这做母亲的发脾气。
现在的小孩子是难缠的,总的一句话,他们被宠坏了,贪得无厌。
已经丰衣足食,为所欲为,又要求关注和温情,其实以上二者的具体表现,还不是包装在丰厚的物质享受之内。
谁爱谁,就给谁多些生活上的顺遂,如此而已。
今日成年人没有爱情饮水饱的那回事,小孩子也应渐渐适应。
有太多闲情逸致去陪儿伴女的父母,只怕孩子们又有其他种种生活上的不满足了。
松年间接批评我说,我是个没有独特气质的女人。哼,他错呢,我最低限度不像其他妇女一般,整天整夜抱紧孩子,口中乱喊“仔呀仔,命呀命”的,而其实对家庭没有半点儿的贡献。
出门的第一站是到理发店去。才坐下来不久,阿顾就挪动了张小椅子,坐近我,替我修甲。
平日,她一见了我,就活像开笼雀似,吱吱喳喳的说个没完没了。
这天,刚相反。只掩紧嘴唇,半句声没有造。
我逗她:
“阿顾,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
“吃什么呢?”
“随便一个饭盒吧!”
我看着对方的反应怪异,也就有心逗她,意图寻个水落石出。我故意说:
“真是佩服能屈能伸的人,正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像我们这种太太们,闲着没正经事做,只顾吃喝玩乐,其实真比不上你们这等职业女性。”
“唉!”阿顾长叹一句:“丁太太,你言重了,我阿顾几时有你这种福气就好,别的不说了,只是你的一句话就能调度很多人情事理,除非你不肯出手,否则,又什么是办不到的。我们呢,怎么同?开口求人,难比登天,不求呢,自己又着实不争气。”
阿顾这么一提,我倒心血来潮,慌忙问:
“我记起来了,前些日子,你不是提过希望你的老表可以调过包装部工作,现在怎么样了?”
“唉,这真是好心着雷劈的一个现成实例了,亲戚托了我的事,我也只能在丁太太的面前求一求,丁太太答应相帮,是我们的造化。不愿意帮,或有时力有不逮的话,总不能怪谁?我那亲戚是母亲的侄子,一味在吾母跟前埋怨,待老人家早晚见着我,都罗罗嗦嗦,黑口黑面,叫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是大老板?烦得多了,真是连吃饭的胃口也倒掉!”
我心上有点气,但不会张声。
对方那句“或者力有不逮”实在非常伤害我的面子,只是真相未大白之前,我也不好再夸下海口,只轻轻地说:
“待我再查看一下,是不是厂里头有什么人事调动的困难?”
“若太令你为难,就犯不着了。”
听上去似是客套话,其实是一针见血。
做完头发,我打铁趁热,再上丁氏企业去。
松年与柏年都在外头开会,我直趋管辖人事部的经理张华的办公室去。
对方看我满脸不快,已知事有晓蹊,慌忙站起来招呼。
“丁太太好!”
我开门见山问:
“张华,我前些时交带的两宗公事,你记得吗?”
张华面有难色,问:
“你是指把周冲调至包装部,又给另一位从大陆下来的郭广信介绍职业一事吗?”
“你倒是记性不坏。”
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张华的脸色凝重,竟没有再接腔下去。我于是追问:
“情况呢?”
“我已把丁太太的建议向冯日堂先生提交了。”
“还未批下来吗?”
“是批下来了,只是,没有照准。”
“什么?”我惊叫。
有点像给人家当众赏了两巴掌似,急痛攻心,整个人变了颜色。
“为什么?”
“公司不希望增加冗员,尤其是下层功夫者,更不可以养成互相依赖的风气,必须真正有需要才雇用员工,以便各施各职,各就各位。”
“我不相信丁氏企业员工近二千,会有安插不下一个半个人手的困难,是故意与我为难才真?”我平一平气再说:“不是说越低级的文员跑腿越难雇用得到,求才若渴之际,如此的令关心你们人手的人失望,真不知安着什么心?”
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对方辞穷。
张华木然地站在我面前,很有种进退两难之势。
无可否认,气氛是僵住的。
迫虎跳墙,誓要破釜沉舟的话,我只能开仗,说:
“请冯日堂董事来商议好不好?”
张华当然恨不得一叠连声地说好,难得找到了这个下台的阶梯,急步走去找冯日堂,把个热辣辣的滚球交到他手上去,自己变得置身事外。
作为大机构内的中层行政人员,最是为难。这点我倒是明白的。
上层有公司政治斗争,必把他们做磨心,迫他们表态,下层有什么三长两短,又得周转调停,以能安抚下属,交代上司。
这无日无之的公司斗争,有可能使人疲累至难以形容。不似我,偶然在丈夫的势力范围内耍两手,不过显显威风而已。
我相信那冯日堂在听了张华的报告,一定会从牙缝里透出恨意来,心上连连以几句口里说不出来的粗言秽语来骂我这位盛气凌人的主席太太。
我才不怕,偏要看他拿什么道理向我解释,以什么理由去坚持。
冯日堂站到我面前来时的神色还是自若的,不愧是大将之材。
他开门见山就跟我讨论这宗人事案件。
“丁太太,公司的人事调动有一定的法则,也有固定的预算,我们不能不遵守,尤其是在上位的人,如果立了个不良榜样的话,恐怕以后会号令不行。”
我差不多是气得发抖。
对方的说话,无疑是指我在树立不良榜样。
战云已启,也不是临阵退缩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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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于是我故作镇静,问:
“例由人生,什么情况之下可以改变一条公司法例呢?”
“丁太太是什么意思?”
“香港政府法例,如要通过任何一条法例,提交立法局三读通过,即成定议,可以遵行。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们丁氏企业也有这种路途可走吧!”
分明见到冯日堂脸上青红不定。立即答我:
“若以本城政府处事的态度为例,政府屡屡在若干事上分明为了英资的利益,都不敢公然三读立法通过,而要假借人民的意愿,达到他们的目的,表示如果公然蔑视已定的成规,一定会惹起群众反感。”
我笑,别以为拿社会政事的道理就能吓倒我。不见得我是个才疏学浅、孤陋寡闻的人,我有我的一套意念与理论,可予反攻,我说:
“英国人最崇尚假民主,换言之,喜欢借刀杀人,往往制造群众舆论、煽风点火,他出口,让群众出手去达到政府之政治目的。我告诉你,我不耻这种行为。他们始终不够胆识,避免极权主义的恶名,所以终日挂羊头卖狗肉。我呢,我不怕,我认为资本机构内,拥有控股权的一方,可以享用一定程度的专利与特权,作一定程度上的为所欲为。如果连这一丁点的特惠利益都没有,是对大股东的一个不公平。
“至于小股东,天,没有人拿把枪指着他们的胸膛,强要他们投资,他们若不投信任一票,倒不如将投资收回好了。”
如果有录音机,重播我这一番演辞,相信自己都会鼓起掌来。
冯日堂整个人呆住了,不发一言。
我继续向冯日堂步步进迫:
“所以,别以这种大公无私的口吻对待我。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谁强谁就得逞。如果事情一如你心目中的理想进行,请先检讨为什么董事局批准购置价值一千二百万的游艇,又斥资六百万在澄碧村买下一幢别墅,名义上是给员工享用,实际上,年中月中最有优先权使用的是谁?冯先生用不用向杂务部查询,才知清楚。”
乘胜追击的味道委实是太好了。
冯日堂叹一口气,问:
“丁太太如今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如何办理此事?”
“只一句话,例由人生。你看着办吧!”
说罢,我起身就走。
执行董事也不过是高级打工仔而已,商业社会内要讲原则,一定要先讲资格。
打工仔不论高级与低级,资格还是不够,就这么简单。
翌日,我就收到阿顾及笑姐的电话,千多万谢。可想而知,冯日堂已经屈服。
这天晚上,不需要陪伴丁松年出去应酬,我乐得在家里休息、看看电视,跟女朋友煲电话粥。
仇佩芬给我报道了一个惊人消息,说:
“郭家大新闻,李秀环提出离婚,且已私奔。”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出的事,郭家昨晚有宴会,郭一功宴请上头来港访问的头头,规定一家大小,齐齐迎迓出席,偏就是缺了这位长媳。”
“她可能心情不好,因而避席,怎么知道她是一走了之?”
“戏剧化得很呢!原来郭贤约好了李秀环各自到君度大酒店的贵宾厅去,等至入席时,仍不见人影,忽然侍役送进一封信来,是李秀环留书出走。讲明已乘当晚飞机到欧洲去。现今私逃是铁定了,问题只在于有没有挟带而已?”
“你看呢?”
“多少总会捞一点在手,单是郭家一直以来的首饰就已可观,足够李秀环与情人用上两三年的样子。”
就为了这段李秀环的新闻,我捧住电话的手,过了一个钟头之后,几乎麻痹了。
所得的结论是,世家大族,名声显赫,富甲一方,也有被人剃掉眼眉的可能。
这个笑话传出江湖,足可使上流社会的妇孺忙足一头半个月,一定奔走相告,辗转相传,以将之公布天下为己任。
我也不敢说自己会不会是其中落力串演的一员。
老实说,这也不是生安白造、无中生有的是非。既然做得出,就难免不被人知,这叫没法子的事!
况且,天天谈论中东局势,论定国际英雄狗熊,就算自己晓得讲,也要有人晓得应,才有半点兴趣。
否则,最好谈论这些轻松的、人人乐于听、乐于讲的花边新闻,多少有点心旷神怡的功能。
我心想,待丁松年回来,我就得跟他说个明明白白,别以为只有男人才可以花心变心,女人亦然。
所以,要好好警告丁松年,真要善待其妻,否则,有得他瞧呢!
一想曹操,曹操就到。
丁松年走进房来,一脸严霜,像跟谁有大仇口似。
我还打算给他一个下马威,现今情势却变成了他要来教训我般,真教人莫名其妙!
丁松年把外衣重重的摔在梳化上,看牢我说:
“你知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真好笑,天下间有这么多事分分秒秒的发生,我怎么知道是那一宗?那一件?
我转一转眼珠子,乘机说:
“是不是郭一功长媳挟带私逃一事,我看没有什么事比这件更来得骇人听闻。”
“许曼明,”丁松年连名带姓地招呼我,以示他的极度不悦。“在你的生活圈子内,总是这些与自已本身幸福、与社会道德完全无关的事,才惹你的关注,才值得你花用时间吗?”
“老天!这也算罪名?要不要我立即报名参加九一年的直选,日子才算过得有意义,对社会、对父母、对丈夫、对儿女,才算尽了责了?”
真是的。
丁松年被我这么一说,很有一点点目定口呆。
跟着,他颓然地坐在床上,说了这样子一句话:
“曼,我越来越不明白你,不明白你的个性,你的为人,你的言行!”
嘿!太好笑了!结了婚近十年,无端端生这种所谓感慨。男人也有他们的捕风捉影、无中生有。
我漫不经心地再幽他一默:
“是,下一句我代你说,你是越来越不了解我,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于是,再下一步,你就将这番说话对牢别个女人讲,事情就是如此这般发生了。”
“曼,你究竟是一个极端聪明还是愚不可及的女人?真是太教人摸不着门路?”
“摸不着便不要摸,反正一生一世就这么个样子过下去了,会有什么突破?老实说,松年,你给我醒醒定定做人,彼此相安无事是至大福分,若真打算从不了解汝妻开始,遂你们中年男人那种蠢蠢欲动的心愿,可别痴心妄想,我不是好惹的女人,不是省油的灯。”
丁松年说:
“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意思?”
“我和你相识时,你品性随和,揉合了体谅别人处境而又不失主见原则的人,可是,如今呢……”丁松年竟轻叹一句。
“你在肆无忌惮的弹劾我。”
“我怀念从前。”
从前,我和丁松年恋爱时,似乎真是很多明月好花我俩的日子。
然,有什么关系呢?现今的生活仍是不错的。人不能永远逗留在浪漫至不吃人间烟火的环境内。我奇怪丈夫是个实际的生意人,也会有这些超现实的感情憧憬。
我耸耸肩,再没有什么话说。
丁松年似是自语地说:
“冯日堂今日向我辞职。”
我微微颤抖。难怪松年面色有异。
看样子,这件事跟我扯上了一点关系。也许,男人最受不得老板娘的气,一怒挂冠。
第12节
果真如此,我也觉得他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一口闲气,而辞去高官厚禄,这条是什么数?哪个成年人不应该做好好的数口专家?
我并不打算为了一个容量浅薄的人而委屈自己,白白担承什么责任。
丁松年望我一眼,看我没作什么表示,便说:
“你听见我说什么吗?”
“听见,我的耳朵极之灵敏。所以,如果有什么关于你的风言风语,行差踏错,我都会听得到,你好自为之。”
我还不忘这样子幽他一默,也算是一项警告。
“我是说冯日堂辞职了。你一点自咎自责都没有?”
“我?为什么我要自咎自责?为了一个自暴自弃的不相熟男人?有这个必要吗?”
“你严重伤害了他的自尊。”
“他这样告诉你的,是吗?若果真如是,他更是一个不值得致歉与同情的人。有关自尊的一切,不宜宣诸于口,只宜心里感受,采取相应行动。”
“他现在已采取了行动?”
“谁个打工的不曾试过白白的受一点气?他为何要求与众不同?若是真为我一两个无理要求而使他气馁,这人根本韧力不足,难当大任。若果我的出现只是导火线,喂,丁主席,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检讨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和那位姓冯的,别好歹拿了我当挡箭牌,试图把罪名套到我的身上,而双双逃情避责于情理之外。”
我才不管丁松年这么多,扭一扭屁股,走回睡房去休息。
当晚,我意识到丁松年睡得极不安稳,他在不住的辗转反侧。甚而半夜三更,爬起床,扭亮了床头灯,无端端烧了一支烟,沉思良久,才再重新钻进被窝里。
为那个姓冯的去留问题,生如此大的麻烦,是不是太夸张了?
我或有霸道的表现,然,绝不能在此时此刻风头火势之时认错,否则,一发不可收拾,从此之后,我便不能再大摇大摆到丁氏去为所欲为。而这的而且确是我作为丁松年夫人应享有的当然权益,干么要放弃了?
不单只是小孩子纵容不得,凡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欺善怕恶。
我呢,宁愿人家怕我、忌惮我三分,胜过被别人欺负、压榨!
对丈夫,都必须一视同仁。
我决不能自投罗网,自承这是件大不了的事,去担心、去处理、去解决。越是这副样子,旁的人越不会放过你。我才不这么笨。
况且,值得我关顾的事,还真不少呢!例如这阵子要密锣紧鼓的慈善餐舞会。
在名媛群中,我也算不了是极端热心公益活动的一个人,一年两三次的巨型慈善活动,动员甚众,本城整个官商名气界都知其盛事,若然没有份参与,好像说不过去,我才参加的。
这最近就要举行的慈善化装餐舞会,为本城贫童教育抚养基金筹款。
基金本身是不牟利机构,那位总干事叫赵玉如,是位从政府福利署转投基金的社会工作从业员,看她的样子虽刚过三十岁,动静形态已有点显老,见识与阅历可是相当深广的。
她当了基金的行政主持之后三年,为基金筹募的款项每年都在预算之上。最成功之处在于十分十分懂得用公关手法,把每次举办的慈善活动,催谷得有声有色。擅于以群众去烘托气氛,为渴望出锋头的有钱人家在各项慈善活动中,偏重于贫童教育抚养基金,成绩有目共睹。
这个举行至今已三年的慈善化装舞会,每年都全城瞩目。
至于筹委会,都由本城的名媛担任,并且选举主席。今年,这更成为整个游戏的高潮之一。
本来,筹委会主席名为投票公举,实则是内定的。谁有兴趣当主席,出一次大大的风头,只消给赵玉如关照一声,答应捐一个可观的数目,赵玉如就会在第一次会议上,请其中一位参与的名媛建议,另一位和议,结果多数是一枝独秀,无异议通过。
今年呢,可热闹了,不单有一位名媛有心角逐主席,好事成双,竟有两位都不甘后人。
一位是我前些时刚刚见过面的杜林夫人,本来她不单是财雄势大,且也真算德高望重。加上,慨然答应独力捐出一百万元,主席名位差不多是众望所归了。
本来呢,一百万对我们这等身家阶层而言,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数目。然,有钱人并不等于慷慨,非但不等于,而且情况刚好相反,越有钱则越孤寒吝啬的比比都是。就算肯做一点善事,老实说,要应酬、关顾的慈善机构和活动委实太多了。就以我们丁家为例,每年的慈善预算,不到年中,就已用光,经常超出预算之外。
就以这个餐舞会为例,当普通委员,也得出二十万元捐款,四位副主席每人规定捐五十万,山大斩埋有柴,整整三十个委员,那条数目就很可观了。
故此,说来说去,谁肯捐到七位数字,就让他鹤立鸡群,独领风骚好了。
三年来,这个筹委会主席的价都是一百万元而已。今年,是在竞争剧烈之下而节节提高的。
跟杜林夫人争取这个宝座的人,名为杨周宝钏。
这里头的故事真是蛮得意的,正好加强了我做这份义工的兴趣。
杨周宝钏是本城珠宝业大王杨真的继室,这位继室的来历,众说纷纭,总而言之,肯定不是大家闺秀出的身,怕不是当年杜老志的红牌阿姑,就是尖沙咀中国城早期的公关主任之类。跟了杨真之后,也亏这姓周的女人想得到,又有三分本事,竟然办起皮草事业来。拉了皮草业巨子方新同的一个远房亲戚方新发,合作经营皮草。当然是杨真的真金白银的本钱,再加那方新发真材实料的手工,更添杨周宝钏八面玲珑的营商手腕,几年下来,既在港九开设了若干间零售分店,且发展了销售日本的市场,成绩相当可观。
方新同的几个女儿方菲、方湄等都是继承父业,发展皮草市场的,就把杨周宝钏恨之刺骨,老在名媛堆中散播谣言,说:
“穿皮草呢,除了款式与品质之外,还要看看那一批人跟你穿同一牌子的货式,若是婊子们都有资格穿用的,再平再靓也不必搅上身了,没得坏了名望与地位。”
也不能不承认这番是实话实说的批评,那杨周宝钏的捧场客,极多欢场中人,最见得光的怕已是那些影视艺员了。
周宝钏的生意头脑却不是不精灵的,她那宝钏皮草店的货式,是款式新,但用料方面,只取中等料子,这其中的玄妙关系是除非十分十分识货的人,否则实在难以辨别貂狐皮毛色泽的高下。
这就正正合了那些其实口袋里的实力不足以充撑极高尚场面的女士们需要。
以市场承接力观点而言,老实说,周宝钏的客路自然比方新同家族为多,其门如市,不在话下。
可是,方菲与方湄姊妹的中伤之言,在我们这个圈子内却起了一定的作用,谁都不大敢冒这种不必要的险,走进周宝钏的店子里去光顾。
这当然还不是故事的终结。周宝钏非但有本事,且命水怕也是一等一的吧!
在她建立了那不可动摇的事业基础之后,她那杨真外遇或老二的身份,竟然得以改变。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杨真的正室忽然在未满五十之年,就患上癌症,发现顽疾之后,立即飞美国诊治。
从杨夫人发病之日,名气界就传出杨真会扶正周宝钏的消息。
惟一的阻力会来自杨真的一双儿女,可是骨肉与宠妾之间,谁的影响力大一点,在上流社会内也分了两帮不同的势力去猜测其事。一帮是拥周派,以男人居多,都抱着同情周宝钏委屈多年的心态,望她有出头之日,这种反应,不知是不是多少反映出男人们对正室以外的女人,都抱有偏袒、姑息、歉疚的心理所致。
至于另一帮,是保皇党,对所有正经出身、名媒正娶的贵夫人,一律予以无上权威,自然希望杨真不会在妻子身后,立即让个身世不明的狐狸精坐正,让她名正言顺地跻身于上流社会之列。
再荣华富贵、再长袖善舞、再本事能干,周宝钏一旦未被正式册封为杨真夫人,她连最普通的应酬场合都没资格出席。
整个皮草行业,都在背后称她周老二而已。
事实摆在目前,是保皇党败下阵来。
第13节
任凭杨真的一双儿女气得差点反脸,杨真还是在妻子去世后一年多,就跟周宝钏到瑞士去补行婚礼。
坊间那阵子的热闹,非同小可。就我们几位兰闺友好,每天搓麻将时就大讲特讲,最瞩目的莫如杨真夫人的首饰,究竟是留给女儿及媳妇,抑或被周宝钏鲸吞了?
仇佩芬在这事上以权威资格发言:
“我向家中那位探问杨真的个性,这是问题的关键。如果杨真一向大手笔,首饰是实斧实凿的送给妻子的话,既成了她的资产,很自然地就会按照遗嘱留给一双儿女。”
“杨真若不是好慷慨呢?或者他只把店里头的一些货式任由妻妾配戴,出完锋头就物归原主呢?”众女友都发出这个疑问。
仇佩芬一拍大腿,说:
“话是猜测得对了。怕只怕杨真是这么一个老谋深算的人。妻子生前只不过是他的一家分行经理,所有珍珠宝贝用得戴得而已,并非她名下所有。那么,辞世之后,杨真就算不转交给周宝钏,也会收为己用。”
最后仇佩芬加了一个总结:
“依我看,是后者的情况居多。杨真固然不是顶慷慨的人,周宝钏的手段亦甚了得,老实说,好歹她都会掠过来先受用,才不会这么笨。”
这姓周的女人,当然不笨,非但不笨,且还相当厉害。
自从周宝钏被扶正做杨真夫人后,她的派头与架势真是非同凡响。
很明显地,周宝钏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的新身份。豪门富户的这块名牌子,跟市面上衣裤鞋袜的名牌子,同样受到极度欢迎,是身份的象征,是身娇肉贵的表示,是人间极品的认可。
也许,周宝钏做小室、当外遇时,她也是太委屈了。一朝出头,忘不迭地四出招摇,是所谓暴发户的典型行为,也不是完全不被接纳的。
侧闻从前跟她往还的亲戚,一直喊她细嫂的,也被要求改口,正正式式叫周宝钏一句大嫂,她才乐于回应。
话说回来,这杨周宝钏在今年的贫童筹款慈善会上,就锐意要跟杜林夫人争一日之长短。
她老早把总干事赵玉如拉出来密斟,告诉她:
“赵小姐,这么辛苦筹组一个筹款活动,如果不物尽其用,错失良机,实在可惜。我看,今年起,要变个例子,筹多一些款项。”
赵玉如是聪明人,一听口气,知道好戏在后头。老实说,她的目的只是在社工行业内做得有声有色,这是非财不行的行业,要照顾孤寡老弱,每年的财政预算完全控制工作表现。
既如是,赵玉如恨不得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她是坐享其成,于是答:
“难得杨太太肯支持,你心目中有什么建议,尽管提出来,让我去执行好了。”
“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事了。我看主席把现金一百万拿出来作捐献是没有问题的,此外,我们弄一个珠宝与皮草的大拍卖,我把总值五百万的货拿出来义卖,你看如何?成本实数五百万元的货,在市场上买就得起码加三倍了,又把这价值一千五百万元的货拨充善举的话,怕会赚另外三倍都未可料?”
对赵玉如来说,真是太动听了。
赵玉如是个有手腕的行政专材,她转头就给杜林夫人报道了周宝钏的计划,并且说:
“本来呢,计划是好的,但我总觉得太叨杨夫人的光了,她独个儿承担如此巨额的捐款,有点过意不去。杜夫人你经验老到,且是众人心目中的主席当然人选,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呢?譬方说,引用杨夫人的建议,可又由众夫人齐心协力办妥其事,是否会更妥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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