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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朝阳[梁凤仪]

_8 梁凤仪(当代)
  当汉至诚在巴黎过他口中心上的所谓流浪背叛的日子时,完全是个人的一份享受。
  他下意识地知道有人会照顾他。
  汉至谊心头的难堪,正正在此。
  她没有把这事向人提起、分析、抱怨。
  是羞于启齿。
  不为母亲的行为,却为幼弟的抉择。
  前者必有苦衷,后者根本毫无顾虑。
  至谊的确是烦心的,不期然抓起电话来,摇到易君恕的办公室去。
  “是我。”
  那是易君恕的直线电话。
  “有空吗?陪我到外头走走。”汉至谊这样说。
  “你心情欠佳?”
  “嗯!怎么知道了?”
  “否则,你不会在此时此地想到要见我。”
  “可没有人把你当作钟无艳,你自贬身分。”
  “别多说了,老地方见。”
  至谊站起来就走,也没有告诉秘书云妮她是要到哪儿去。
  秘书当然不便追问。才目送老板走远,就见那雍容典雅的汉海防夫人走近办公室,分明是找女儿来的,云妮急道:
  “汉夫人没有见到汉小姐吗?她刚走。”
  阮贞淑微微表示失望,问:
  “能找得着她吗?我有点事要找她谈。”
  云妮一想,便按动对讲机,说:
  “是大堂守卫是吗?请留意如果看到汉小姐上车,告诉她,汉夫人刚好来,有事要找她。”
  然后秘书微笑地招呼着阮贞淑,道:
  “你先坐坐,如果汉小姐是由司机接送的话,她必到大堂去等候。”
  为了要阮贞淑有个心理准备,便又补充:
  “如果是汉小姐自己开车,她会坐升降机直抵停车场,那就难以跟她联络了,或者等下我再搭她的汽车电话试试。”
  “如果找不到她,不必张罗。”阮贞淑淡淡地答。
  才讲完这句话,阮贞淑就听到身后有把很好听的声音在对牢秘书小姐讲话。
  “云妮,是谁找汉小姐,我刚从大堂上来,守卫员说,汉小姐自己开了车子出去,没有用司机,故此没能把她唤回来。”
  “宋小姐,是汉夫人来了。”秘书回答说。
  宋思诚这才回转头来,跟阮贞淑碰个正着。
  两个一般明亮可人,却又各有风采的女人凝视着对方。
  多少年来,彼此虽知道对方的角色,可从未有过像如今的这个场合,容许及造就了她们面对面,无可回避的接近着。
  在一阵子的迷惘、尴尬之后,是宋思诚首先冷静与清醒过来,她轻轻倒抽一口气,就已把胸臆之间分明要往上冲的难为情、难堪、难过、难缠,硬压下去,强逼那股难、难、难沉淀心底。
  况且,她发觉阮贞淑的神色实实在在太差了,青白的脸色带一重蜡黄,使她的秀丽典雅变得不具生气,教人不忍心再向她施加一点儿的压力。
  宋思诚开始明白,这眼前的女人为什么能在这几年,于郭义生心上一枝独秀,如此无敌,就为了她的确有股令人一接触就怜惜怜悯怜爱的气质,连自己如今都直接感受到了,何况是异性。
  宋思诚于是礼貌地说:
  “汉夫人有急事找至谊吗?我看她很快就会回来,你请稍候,喝一杯热茶。”宋思诚微笑着诚恳的多加一句:“我们去给你弄杯热茶或咖啡来好不好?”
  阮贞淑答:
  “热咖啡,我想要一杯黑浓的热咖啡。”
  秘书云妮闻言地动透过对讲机嘱咐茶房去办。
  “汉夫人请进至谊的办公室稍候吧!”宋思诚边说着,边为她推开了门。
  “谢谢。”
  宋思诚正想着上门离去,阮贞淑就问:
  “宋小姐这阵子很忙,是吗?多谢你助至谊一臂之力。”
  “别客气,汉氏企业给我很大的发展机会。”
  “能耽搁你几分钟,我们谈谈天?”
  “当然,请坐。”
  宋思诚陪着阮贞淑坐到至谊办公室的梳化上。
  阮贞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张软皮梳化,缓缓地、轻轻地说:
  “这原本是至谊父亲的办公室。”
  “对,可是汉夫人,这已是过去的事,现今的世界是属于活着的,且决心努力活得很好的人的。例如至谊,例如你。”宋思诚这样答,语气温和却其坚定。
  “那么,你呢?”阮贞淑问。
  “也包括我在内。我为你们高兴,自己也决不气馁。”宋思诚那种不亢不卑的诚恳态度,以及点到即止的有内涵的语言,令阮贞淑精神为之一振。
  “宋小姐,请恕我直言,真是不吐不快。我太不明白郭义生了,他的选择绝大可能是一项错误。”
  “由旁人,包括你我在内去论定义生的感受,是不公平的,是吧?他深知自己如何才会快乐。”
  “你成全了他,成全了我们?”
  “不,你言重了。谁也没有成全谁,谁都是在争取自己之所好之所爱之所利,而获得多或少,甚至有或无。汉夫人,任何人的幸福都掌握在自己手上,我多高兴你和义生争取到最高的成就,我不是成全你们的人,我是在人生竞技场上比赛输了,而仍然非常诚恳地为你们上台领奖而鼓掌喝彩者,请你接纳我的祝贺。”
  宋思诚伸出双手握着阮贞淑,发觉她在发抖,于是微笑道:
  “你仍有忧疑?”
  “老实说,宋小姐,对于新环境、新身分,我并不适应,不可以适应的人,不可以生存,应该受淘汰,就这么简单,是吗?世界的光明面应该属于像你这种能视挫败如无睹的豁达人。”
  宋思诚还未及回答,云妮就叩门进来。
  “宋小姐,冼图先生嘱我提你,他们在一号会议室等你开会。”
  “谢谢,我这就来。”
  “宋小姐,你去忙你的吧!”
  “那么,你请稍候,相信至谊就快会回来。”
  宋思诚慌忙引退,只剩下阮贞淑在汉海防从前的办公室内。
  她缓缓站起来,走到汉海防那张油画像跟前,细细凝望。
  阮贞淑自语道:
  “海防,除了怀着一颗创痛失望的心去当你的妻子之外,其余的,我一律不能适应,是积习难返之故。至诚离家出走了,至谊有她的天地,连你都始终拥有着一个顺你者生似的王国……”
  阮贞淑低着头,慢慢转身,走离了汉氏企业的主席室。
  她决定不等汉至谊,甚至不再等待任何人。
  汉至谊并不知道母亲到访,她风驰电掣地把汽车开到赤柱滩道上,在那老地方与易君恕相见。
  在那儿,他们曾有过无数的浪漫足迹与心心相印。单是坐在面海的酒吧外,就能抱拥着不知多少美丽幽清温馨致远的回忆。
  两个人可以这样子,静默地牵着对方的手,不发一言,坐上整个上午。
  “时光如能在下一秒钟静止,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从此以后逗留在一秒钟的环境之内,对牢那一秒钟内的事物,今生今世直至老死,不生变幻,多好。”
  “至谊,我有话跟你说。”易君恕望住至谊的脸,这女子有极好的轮廓。
  “说吧!我在听着。”
  “我是认真的说。”
  “我会认真的听。”
  “然后认真的想,认真的答应。”
  “好,你说。”
  “我要娶你。”
  有一阵子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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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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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谊仍望着海滩,小小的白头浪轻涌上来,随即退下去。在闲日的沙滩上,少有游人。
  “君恕,你可听到涛声?”
  “没有,我只听到自己对你说,我要娶你。”
  “嗯。”
  “至谊,我原本就是要娶你的,不是吗?我们在许许多多年之前就已双双携手在沙滩上,望着海和天,许下我俩的心愿,只不过,那时候,我们都嘴笨,没有说出来。不能这就说,我们之间没有金玉盟。”
  “是的,寒盟背约的人是我。”
  “可以补救过来。至谊,只要我们有勇气开始,永远不会太迟。”
  至谊没有造声,她双眉凝聚,望住君恕,欲言又止。
  “至谊,我知道你有很浓重的委屈与疑惑,我愿意分担,但,不是在白天,在办公室内忽然接了你的电话,各自偷偷的出来相见。而是把所有烦心的事都放在一旁,直至日落,回家去,两个人各捧一杯热茶,盘膝坐在床上,让我细听你的不如意,为你化烦、为你分忧。”
  “那是个很动人的安排。”
  “绝对有理由变成事实。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逗留在本城你虞我诈,弱肉强食的环境之内讨口安乐茶饭,值得吗?
  “至谊,让我们携手远去,另闯新世界。
  “只要你肯放弃一切,我肯定父亲不会再穷追不舍。”
  这是当然的推论,汉至谊若肯缴械,仇家自然松弛。
  可是,易君恕只想到他的父亲,他并没有提童政的父亲会怎么样。
  “至谊,困扰不单是属于你个人的,也是属于我的。相信这样子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过生活,非你我所愿,更不可以继续下去……”
  易君恕忽然一眼湿濡,他艰辛地、讷讷地说:
  “男人有更多身不由主,力不从心的困扰时刻。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是非常痛苦的事。
  “至谊,请相信我爱你,然而,对童政的感情,是另一回事。
  “她并不是邪恶的女子,只不过是宠坏了的一朵温室玫瑰,这并不构成我可以任意妄为地陷害她,伤害她的理由。
  “不能爱她,也不应负累她。
  “对她最公平的方法,现今也只不过是对她坦白一切,让我们彼此恢复自由。
  “至谊,还有传统道德的范畴是无形的一道压力,我受不了。
  “至谊,请好好的考虑,然后答复我。”
  易君恕受不了,汉至谊也受不了。
  自从易君恕结婚之日开始,她就有一个妄想,认为她跟君恕之间的感情发展也不过在乎剖白后的一吻而已。
  原来这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想法。
  好比馋嘴的小孩,告诉大人,他只要一颗小糖果,吃了之后,就心息了,就不会再思念了,这将是整个心愿与整件事一个结束。
  事实正好相反,那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人生有些罪疚是不能沾上的,否则就会在一件秽、两件都秽,可一就可再的情势下泥足深陷,以致万劫不复。
  没有那情深意切,期待经年的热吻,不会有竟夕的追思与忆念,不会有擦动情怀的逃避,更不会有雨夜的孽缘。
  一旦豁出去之后,爱恋之情有如脱缰野马,四蹄并发,追不回来。
  吸毒、犯案的人,之所以会难以回头,只会不住地重蹈覆辙,就是这个循环的道理。
  不是不令人战栗的。
  汉至谊的苦闷好像因为童柏廉不在身边,而一宗接着一宗的不住跑出来滋扰。
  这夜因着白天见了君恕,心情加倍历乱,汉至谊回到童寓,直冲入睡房,她紧握着电话筒,摇长途电话给童柏廉,一听到丈夫的声音,便嚎啕大哭,咆哮道:
  “童柏廉,我说了多少次,要你回来,你却不肯。为什么?童柏廉,我要向你说多少次,我需要你,你才相信我。请你回来,求你回来,望你回来……”
  然后汉至谊摔在床上,肆意地、尽情地痛哭失声。
  自从汉海防去世之后,她接收下来的一切委屈,都在这个时候满溢,忍无可忍,载无可载,要发泄出来了。
  所有的人际关系,千丝万缕,夹缠不清。童柏廉、童经、童政、俞小莹,她自己的母亲等等,甚至乎郭义生、宋思诚,还有易祖训,易君恕……
  复杂、混乱、恶劣、腐败得使人不胜负荷。
  汉至谊在童柏廉身上泄愤也是有理由的。
  柏廉曾经给她说过一个关于他自己童年的故事:
  “小时候,我在乡间,父亲给我捉来了只毛色鲜明,活泼好动的小鸟,它头顶上有一撮白毛,尤其可爱,于是买了个小小雀笼回来养着,给它起名叫小白头,陪我念书说话。
  “一天,给小抬头饲料时不小心,笼栅张得太开,以致让它有机可乘飞走了。
  “我是的确怅然若失的。
  “父亲劝我:
  “‘柏廉,另寻别的小玩意去吧,鸟儿飞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不要为补救不过来的事费神伤感了。’
  “可是,我坚持什么都不要,由得雀笼空躺着,依旧天天盼小白头会回巢。
  “父亲看到我念书念到一半,我抬头望着那雀笼发呆,就朝我的后脑一拍,道:
  “‘真是傻孩子,在盼着太阳由西方出来呢!’
  “可是,我这傻孩子真不傻,奇迹果然出现了。一天早上,我蒙胧转醒,朝雀笼一看,竟见小白头飞了回来,歇在雀笼外,瞪着眼看,它不名的歪着头,似在对我说:‘还不快快开了门让我进去?’
  “小白头是鸟倦知还,叫我喜出望外。
  “我记得当我跑上前去,双手抱着小白头时,眼泪汩汩而下。
  “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刻骨铭心,感觉上乘难以言传,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那份快慰简直可以说是冠绝我毕生获得的其他成就。
  “从此,雀笼没有关闭过,小白头在兴致到时,会跳到我的书桌上玩乐,疲倦了又主动的飞回笼里去。
  “可是,我的这种幸运在小白头去世之后,就开始销声匿迹了。
  “父亲仍给我一再买回小鸟儿,我仍坚持那种自由自主,自动自觉的可贵,因而雀笼永远门禁大开,可是也永远空空如也,从没有试过有一只小鸟如小白头,会在自由选择的意志下飞回来陪我。”
  至谊当时听后,入神,曾问:
  “你现今仍然坚持把雀笼打开,认为世间上会有第二只小白头?”
  童柏廉点头。
  “你很大方。”至谊赞他。
  “不,”童柏廉:“应该说我自私才对。因为我恋栈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崇尚那种被选择的骄傲。”
  汉至谊如今想起这个故事来,她明白童柏廉的心意,却痛恨他的自私。硬把一份抵抗外间诱惑的压力搁在她肩上,以换取自己完整的倔傲与舒畅。
  这个男人可以负担起一百一千一万个女人离他而去,于是慌忙陈列人世间的种种困扰,由着对方作出决定,他却坐享其成。
  再活下去,压力会大得教她发疯了。
  汉至谊首次觉得手足无措、无能为力、筋疲力竭、悔不当初。
  除了狠狠地痛哭一场,别无他法。
  汉至谊要哀求童柏廉回来,并不是爱他,也不是后悔,而是希望以他的存在为自己设下障碍,防止自己再肆意地向传统道德挑战。
  汉至谊从没有想过可以跟易君恕远走高飞,另闯人生新领域。
  这个绮惑令她茫然。
  是不是可以这样做?
  有人握着她的手,带领着她奔向自由幸福,岂非梦寐以求?
  她没有意图就这样鬼鬼祟祟掩人耳目的过以后的日子。
  她宁可接受世人的批判。
  那是一个至大的解脱。
  由着人们表态吧,每个人都有他自由思想与议论的权利,完全是公平的。
  汉至谊深信自己可以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去面对公论,总胜过躲在暗处,进行勾当。
  她同意那种压力早晚会把她和易君恕逼疯的。
  今夜刹地嚎哭,也为与君恕的关系,潜意识而忍受太多的压力所致。
  汉至谊想呀想的想停当了一个段落之后,终于很安稳地睡去了。
  她是被很多人吵醒的。
  差不多集中了童寓与汉宅内的熟悉面孔,至谊大吃一惊,什么事发生了,会令他们扰攘到自己睡房里来?
  她见到阿贵,意识到事情发生在她的娘家,问:
  “贵姐!”
  只这么喊了一声,阿贵就哭出声来,扑到汉至谊的身上去,说:
  “太太,已经不在了!”
  那么的难以置信。
  然,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当阿贵给她送早餐时,发觉阮贞淑已非常安详地辞世。
  遗体还是送到医院去,要解剖,检查死因,再签发死亡证书。
  一切复杂的手续都化为极之简单,由冼图负责安排。
  郭义生并没有帮上忙,他的精神极度萎靡,汉至谊要求宋思诚看护着她。
  她紧握了宋思诚的手,说:
  “我们不可以再承受多一宗意外。”
  “我明白。”宋思诚拍拍汉至谊的手,安慰道。
  “靠你了。”
  “放心,义生会好好地活下去。”
  “令他明白罪不在他身上就好。”
  宋思诚点头。
  丧礼在几天后,等待汉至诚下机赶回来就举行。
  汉至谊决定不上殡仪馆,只租用了慈云山的佛寺礼堂给阮贞淑举丧。
  完全没有骚扰朋友,只有汉氏企业的几位高级职员、汉宅的婢仆,当然无可避免有一些近亲,包括亲家亲戚童政、易君恕,以及刚刚回到香港的童经夫妇在内。
  童柏廉没有回来。
  在电话里头,汉至谊说:
  “你已知道一切?”
  “对,冼图给我很详细的报告。至谊,你的安排非常合情合理,是要这样子做才对。”
  “冼图非常得力,全部的关系都是他打通的,我们没有任何麻烦。你放心!”
  “至谊,你要我回来吗?”
  “柏廉,如果你在彼邦还有紧要公事的话,就不必赶回来了,我应付得很好。”
  “我对你有信心。每逢有大事发生,就能异常冷静地去应付,将来的成就至大。”
  “多谢你的鼓励。你不回港来,我反而可以独个儿静静地思考各种问题。”
  “问题一定很多。”
  “是的。”
  “我相信总会理出个头绪来。到时,你会告诉我?”
  “是,你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好。”
  正如汉至谊所言,一切都在妥善地安排与控制之中。
  表面上看来,汉至诚比至谊更伤心,在灵堂之上,他哭得像个小男孩。
  “别这样,至诚,人死不能复生。”至谊轻拍着他弟弟的肩膊。
  “妈妈是真的心脏病去世吗?”至诚呜咽着问。
  “医生签的死亡证是这么说。”至谊答:“死亡证你是看过的,不是吗?”
  “她没有说过什么话?在去世之前说过什么话?妈妈这些天来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她有没有对你说她原谅我?大姐,请告诉我,妈妈到底有没有原谅我?”至诚摇撼着至谊的手,不住地问。
  “她没有说。至诚,你并没有错,不需要妈妈的原谅。”
  至谊说着,眼泪流下来了,她完全明白弟弟的心情。骨肉情深,他以前冲动的回应,面临判决。汉至诚知道他没有资格给阮贞淑的任何惩罚,惟其他这样做了,就要懊悔,尤其在于他永远无法补偿赎罪的时候。
  汉至谊想,每一条生命的结束,必然都带来极多的遗憾。
  在生的人对于这些遗憾处理得不恰当,便又可能引致到另一些生命的结束。
  是一个相当可悲的循环。
  如果汉海防去世,他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的商议,选择淡出名利,返璞归真,不打算将仇恨延续,不预备将家业复兴,差不多可以肯定阮贞淑今天不会死。
  汉至谊是惟一一个看到母亲的遗书的。
  当然,错误必须停止。
  汉至诚要备受保护。
  她继续安抚鼓励汉至诚,说:
  “请相信我,妈妈没有说原谅你,倒转来,她跟我说过,希冀你的谅解。人总有软弱的时刻,一下子把持不住犯了错,最低限度亲人要得支持他,让他反省觉悟悔改过来。至诚,为了妈妈,你会做得到吗?”
  汉至诚点头。
  至谊把弟弟拥在怀抱里,流着热泪。至谊想,再求证至诚的错误,在今天决不适合。至诚已经惊惶失措,六神无主,活像个前来投案自首的误杀犯,还要忙不迭的证实他有罪,当事人未必承受得了。好好的抚慰一番,待事过境迁,他渐渐年长,自会觉悟前非。这当然也是爱子情切的阮贞淑的遗愿。于是至谊说:
  “至诚,妈妈在天之灵会很高兴,你已原谅了她!”
  说出了这几句话,等于吐出心底里至大的沉痛。
  易君恕没有一直逗留在灵堂之内,跟很多的亲友一样,他们在法师给阮贞淑举行最后的法事之前,都跑到寺院的前园去蹓跶,吸一口新鲜空气。
  灵堂内只有几位汉家仆佣及至谊姐弟。
  童政走进来,对着阮贞淑的遗照鞠躬。
  汉至谊领着至诚还了礼。
  童政走近至谊身边来,看样子是有话要跟汉至谊说。
  于是至谊决定把至诚支开了。
  “你的弟弟并不知道真相?”童政问。
  “并不知道。”至谊答。
  “你怕他会责怪你、痛恨你,以后不再认你为姐?”
  “什么?童政,我并不明白你的意思。”
  “汝母不是服药自杀的吗?在于今时今日,汉氏家族再度风生水起,万众瞩目之地,为什么要轻生?
  “最苦难的日子应该都已过去了,除非她觉得重见光荣是透过她不能接受的肮脏手段而获得的,于是心理压力日大,以致于不能忍受,于是自杀。”
  汉至谊不能自辩。
  有一千一万一亿句“冤枉”卡在她喉咙,差那么一点就要呛死。
  她只能孤立无援地站在那儿,静听对方的侮辱。
  “汉海防夫人真是漂亮。”童政望着灵台上的遗照说:“且有一种不屈不挠的坚贞与傲骨。我很相信,如果她要像你一样,放条身子出来江湖上厮混,还可以有比你更多的机会。一条奥本海玛号邮轮之上,百亿富豪,任君选择,夫人只不过是不情不愿,洁身自爱而已。”
  汉至谊由得童政说下去,她知道对方太喜不自胜地寻找到了侮辱自己的机会,无疑是千载难逢的。
  随她尽情发泄吧!
  “我在奇怪,作为一个母亲,要怎样教育自己的儿女才是正办。万一当自己的骨肉长成后,干出了一些贻笑大方,有辱家门的事业,真要吐血而死,自杀身亡不足以谢天下。
  “汉海防夫人的无奈与凄凉,有多少人理解,她不恋慕虚荣的高贵性格,又有多少人知悉。
  “甚而她的儿子都被蒙骗在鼓里。”
  “童政,万万不能让至诚知道真相,他会很伤心,他甚至会自责……”
  “自责?”
  “无论如何,我们不预算增加还要好好地活下去的人心理负担,希望你能行行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汉至谊近乎哀求。
  童政点头。
  “多谢,积德载福,愿你永寿。”
  “我也要行行好,为儿孙积点福分。不过,我那么的肯定我的儿女不会有一个需要自杀的母亲。”
  童政转身走了,然后再回转头来,嫣然一笑,道:
  “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已怀孕。”
  夜深人静,汉至谊刚从至诚的房间里,替他收拾行装回来。
  童柏廉的好建议,他主张把汉至诚送到外国去念书,正正经经的在童柏廉指派专人督导下完成他的大学课程。
  这是最深得至谊之心的。
  她缓缓的躺在床上,自枕下摸出了阮贞淑的遗书。
  那天,当她疯狂地回娘家去,跌扑在冰冷的阮贞淑尸身上时,也是从她枕下摸出了这封写给她的遗书的。
  阮贞淑字迹的秀美,一如其人。信封面写道:
  “至谊女儿亲启。”
  汉至谊以颤抖的手把那张写上了寥寥数语的白色信纸抽出来,飞快地细读一遍,然后把遗书收藏好了,开始为母亲办理后事。
  如今重睹阮贞淑的遗书,至谊心痛如绞,眼泪汩汩而下。
  遗书是这样写的:
  “至谊,我亲爱的女儿:
  这些年,我觉得很疲累了,最近,更多迷惘不知如何自处。我只想好好的睡一觉,这是最能治疗惶恐的。
  今天上汉氏企业,想见你一面,拉拉你的手,抱抱你,结果没有见着。反而看到墙上的你父亲的油画像,仍然虎虎生威,威风凛凛……
  我跟宋思诚小姐碰面了,义生真傻,放着上乘极品的女人不要,肯定他在失去宋小姐之后会后悔。
  请相信,我其实十分十分十分的疼爱你与至诚,我只是觉得累了,要好好的睡一觉。至谊,别让至诚难过,切要。我们若不能抵受压力,只能自责,不应把罪名转嫁至给予我们压力的人头上去,何况他是爱子。
  至谊,我曾坦率地对宋小姐说过:‘不能适应的人,不可以生存,理应被淘汰,就这么简单。世界的光明面应属屡败屡战永不言倦的人,诸如你和宋思诚。’
  至谊,我爱你,深深的、无变的、永恒的。只不过我疲累了,想好好的睡一觉。
                      母亲字”
  至谊缓缓地擦了打火机,把母亲的遗书火化掉。
  从前的种种,不必再挂齿,更不必记在心上。
  如果一切可以重头开始的话,汉海防不会死。后者汉海防死了,也不必念着报仇雪恨,重整乾坤,那么母亲就可以领着孩子在她的第二春内过平静的生活。
  错误已经铸成了。呆望着泼泻于地下的牛奶哭泣又有何用处呢?
  明天还有很多很多的事,需要处理。
  至谊并不能同意母亲处事对人待己的方法,然而,有一句话她说对了:
  “不能适应的人,不可以生存,理应被淘汰,就这么简单的。世界的光明面应属屡败屡战永不言倦的人。”
  为时代的失败者而落泪的人,真是寥寥无几。
  汉至谊挺起胸膛去承担一切。
  这天,股市收市后,童政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宣布德富集团出价七元收购宇宙,已成过去,将为童氏以七元六角的价格取代。
  无疑,这是非常轰动的一回事。
  在座的财经记者都纷纷发问:
  “童小姐,如果德富集团与汉氏企业仍然还手,你会不会苦缠下去?”
  “旨在必得,且胜券在握。”
  “你如此的有信心?”
  “连家父那种在海外已有成就的人,都北望神州,回归香港,决计投资于此,有什么好顾忌的。”
  “你估计对方会怎样反应?”
  “据悉,德富集团的口气是宽松了,他们准备承让甚至同我合作,余下汉氏,且看他们如何,我是有备而战的。”
  “有没有从详计议,有商有量地讲和的可能?”
  “跟我继母?你看呢!其实,我和她之间谁胜谁败,何足挂齿,都是同一源流的资金,何分彼此,是不是?”
  最后的这番话是有着刺的,不是太多人会意下来。
  汉至谊在办公室内,老早已在收音机听到了童政在记者的招待会上的说话。
  她沉着气,等明天。
  才这样想着,就有急促的叩门声,进来的竟是易君恕。
  “君恕?”汉至谊奇怪地望着神色紧张的易君恕:“怎么来了?”
  “你听到了消息没有?”
  “你是说童氏再以七元六角收购宇宙的消息?”
  “对,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你打算怎么办?”
  “君恕,你忽然紧张这场收购战来了?”
  “事关重大,我不能不关心。”
  “是关心我,还是关心童政?”
  “至谊,你不是个器量浅窄的人,是吧?”
  “在某方面,我是的。”
  “至谊……”
  “对不起,君恕,请勿高估我,请勿高估女人。”汉至谊有点生气,她不能自制地妒忌易君恕对童政还有爱心和关怀。
  尤其汉至谊心中盘算着,好好地教训童政的日子已经到了。
  这一场股票沙蟹战,她每出一招每过一天都如履薄冰,然而,到了这最后关头,她知道自己赢定了。她不要在这个雪耻的时候,承让任何人一步。
  “至谊,以现今的股价,你会不会再接手下去?”君恕急问。
  “你说呢?我很想听你的建议。”至谊狡黠地问。
  易君恕辞穷。
  把宇宙股价推到七元六角这地步,无疑是疯子的行为。
  如果汉至谊接转这火棒,她一定被灼伤。
  如果汉至谊不再承接呢,受害者就是童政。
  手背是肉,手心也是肉,易君恕帮得了谁。
  汉至谊忽然地冷笑:
  “首先,君恕,你得弄清楚为什么你妻子毫无理性地把宇宙抢过去,除了痛恨我是其父之妻,其夫之爱之外,还有几个理由。
  “其一,她根本欠缺从商者应有的冷静与忍耐。她并不如其父,甚至不如其兄的是商业奇才,商家人个个习惯求财不求气,她刚相反。
  “其二,她受人教唆,此人正正是令尊。易祖训借刀杀人,企图一石几鸟。我当然明白他为什么竭心尽力的支持鼓励童政跟我斗,我却直至现在还不明白童政为什么会不自量力地听他的指使。
  “其三是如果童政不是自知财力有个极限,她今天仍再出价七元六角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一定有人实质的撑她的腰,是不是与德富集团有关,抑或令尊在从中拉拢,成数甚高。
  “君恕,我跟童政的这一役,跟玩沙蟹无疑,每一次出资要牌,都冒一次险,怕对方反牌,弃权,那就要以高出常情很多倍的价钱承担宇宙了。
  “然而,他们希望阴干我们的资金,我亦然,彼此彼此。”
  “至谊,到今日你还是要报仇?”
  “君恕,到今日你还是要维护汝妻汝父?”
  “你陷我于不义。”
  “我们一直半斤八两。”
  “至谊,你是否明白,如果童政有难,我就不能离开她了。你愿意有这样的结果是不是?为了你们汉家上一代的仇恨,你还要自己的幸福牺牲到几时?”
  这是君子所为,刹那间至谊呆住了。
  好一会,她才回应:
  “君恕,我打的只是自卫战。人不犯我,我决不犯人。”
  “可是,汝虽不杀伯仁,伯仁由你而死。”
  天,自卫杀人,一样有罪。
  汉至谊气愤至无以复加,要她在受尽千般辛酸委屈之后还妥协的话,未免欠公平,太无怜惜之心了。
  翌日,宋思诚绝早就来跟至谊商议:
  “童政以七元六角买宇宙,我们是不是要再赌上去。冼图试探了上头的意思,知道本城仍大有可为。”
  汉至谊不假思索地摇头,说:
  “不,我们放弃。”
  宋思诚有颇大的骇异。
  汉至谊没有等宋思诚发问,她就抢先解释了:
  “思诚,我并不是为了亡母的事而生了什么困扰,以致影响到公事上的策略来,你请放心。”
  “那就最好不过了,只是,至谊,你当日非常决绝地要跟童政及德富集团争一日之长短,并扬言一定要收购得宇宙地产的控股权,想你并不是为了一时之气吧!”
  “人为了一时之气,所要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了。我已经错过一次,以后不会再重蹈覆辙了。”至谊淡淡然说:“我当日在会议上说的那番话是烟幕。”
  这么一说,宋思诚醒觉了一半。
  “事情太蹊跷了,童政在易祖训的唆摆下跟我争购宇宙的股权,我完全可以理解。
  “那是易祖训一石二鸟的阴险手段。无他,如果我不惜工本的争赢了,就等于以离谱的价钱购入宇宙,这只会向童柏廉证明出我的冲动、盲目、无能。要革除我在童柏廉心目中的地位,最有效的方法是令童柏廉觉得我岂有此理。
  “任何一个老板,也不可能无了期、无限量地支持一个完全没有经商概念,只有私欲的人,让他把持生意。”
  “那么,你为什么要扬言非收购成功不可?”
  “问题的怪异在于德富集团的出现。童政有理由将价位抬高至四元多跟我争下去,可是德富集团就不应漠视宇宙地产究竟价值多少而出价了。它不断的跟童政的童氏联手出价,一定有些出乎人意表,非我所能预料的因由在。
  “我给你说过,价钱未催谷至八元一股,不必与我商量,这是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要推到这个不合情理的价位。
  “而且,思诚,除了你,除了冼图,当日我们还有一班高级职员在座是不是?”
  宋思诚立即醒觉,说:
  “你是故意说出来,通过我们的人放声气到童氏以及德富集团的人耳朵里。”
  “对。我要他们放心去到尽,图穷始会匕现,我要迫他们揭底牌。”
  “好,我去宣布放弃宇宙,由得童氏以七元六角一股的价位收购成功去。”
  这个宣布,引来了轩然巨波。
  汉至谊的估计完全正确。
  图穷自然匕现,整件事开始水落石出。
  童经来到汉至谊的办公室,与她密谈。
  “至谊,诚如我的想像,你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童政根本不是你的对手。”童经说:“如果她遭遇到你的困难,肯定没有你今日的成就。”
  “童经,请别误会,我只是在商言商,那个收购老早已超越了股份价值的很多倍。我不可能盲目赌下去。”汉至谊说。
  “可是,童政接手了这个烫热的芋子,她要面临极大的困扰了。”
  “为什么?”
  “因为她根本出不起那个价,以七元六角收购宇宙,那个超过二十亿的数目,她目下没有这钱,除非童柏廉答应相帮,否则,她要面临的危机,你知我知。”
  出了价,在收购战上赢了,就得履行诺言,否则变成商业罪案。
  不论是证监处抑或商业罪案调查都不会放过这些以假价钱造币的人,否则如何维持市场的法纪?如果保障投资者的利益?如果可以杜绝人们未经深思熟虑,权衡轻重就进行收购,扰乱市道?
  罪名等于讹骗股民,难辞其咎。
  “那可以是刑事罪行?”至谊轻喊出来。
  “太对了。童政不可以犯法,否则,她就会丧失了继承父亲产业的权益。”
  “这是阴谋。”至谊说:“告诉我,德富集团跟你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至谊,你的聪明尤在我估计之上。德富集团的幕后主持人就是我。我加入,是为从旁给童政打气,使她更毫无顾虑地跟你争购上去。她可以幼稚到真的以为你是白痴,会跟她一般见识,势必要把宇宙争到手而后已。没有德富的加入,价钱不可能催谷得如此快速。现在童政面临的是真金白银的拿出来押在宇宙之上,或者受到监控。”
  “易祖训不会承担他教唆的责任,他不会就童政。”
  “当然不会,易祖训是什么人,最清楚莫如你。不过,我们不妨告诉你,易祖训其实比你想像与了解中还要坏。他起初纯为要帮童政跟你争,争赢了以便讨好童政,撕你脸皮。其后呢,他跟我合作。”
  “跟你合作?”至谊怪问。
  “对,我跟我妹的商业智慧是云泥之别,我赌你不会接这个烫手的热芋子,她却认为你会穷追不舍,因为我要易祖训在一旁拼命给她打气,并扬言与她联手合资买进宇宙,叫她不用操心资金。当然易祖训在跟我合作去哄骗童政的过程中有他的利益,这是我答应的。至于童政,当然不必在现阶段知道德富集团的老板是谁了。易祖训有责任令她相信这是一个有财势的外资集团即可。直至德富出价七元,易祖训又游说童政,说德富集团肯与童氏妥协,由童氏出面争得宇宙,条件优厚,这场风头就由得童政独领,且进可攻退可守,买到与否都赢你。那易祖训的伪装功夫也真是一等一,难怪令尊当年栽在他手里。所以,现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摆平整件事。”
  “童柏廉。”
  “对。”
  “他不会瞪着眼睛看自己的亲骨肉受到检控。”
  “他自然不会,但在他拿出这二十亿元去救童政时,我会提出我的抗议,或者应该说有人应该提出抗议,若果不是父亲出手帮忙的话,童政早晚要丧失继承权,为了公平,父亲就算预算出这笔钱,也应该把童政的名从遗嘱中撕掉。”
  “童经,你的意思是由我出口提这个意见是更加适合,且更有效,是不是?”
  “太对了。我老早给你说过,我期望跟你合作。汉至谊,请勿忘记,在你未加入童家之前,产业是两个人分的,如今呢,估计不会少了你的一份。削弱了我的利益之后,帮我一把,总说和过去吧!”
  “童经,请你先离开我的办公室,让我静下来想一想,这是一件大事。”
  童经站起来离去,临走他还多加几句话:
  “汉至谊,有两点请你谨记:父亲是个非常讲原则的人,千万不要碰触他的底线,否则他是很一意孤行的。这就是说,你的游说工作并不会太难做,事实摆在目前,是童政跟你斗,压逼你。中间加入的德富集团,童政又是怀了歪心肠,想利用第三者把价钱抬高。在在都是她的撩是斗非,专横任性,以致于妄视可能触犯的法纪。我相信父亲会卖你这笔帐。
  “实况是童政根本要你灭亡,她背后的易祖训亦然,现在打自卫战的是你,而不是他们,毫无歉疚之可言。”
  “童经,你不怕汝父知道你的阴谋?”
  “不怕,我相信你会愿意长久跟我合作,共同管治童家天下。我父垂垂老矣,我们却青春正盛,只是童家良莠不齐,把没有潜质的割除,免碍事。况且,父亲是中国人,我是长子,且有嫡孙,你认为这些本钱足够跟你合作吗?”
  “多谢你的提点与欣赏,话说完了。就请回吧,日内我自会给你答复。”
  当童经离开了汉至谊的办公室之后,她失落到差一点点就要晕眩。
  人性的凉血与恐怖,令她颤惊。
  如今完全可以想像到童政的狼狈。
  她跟易君恕一起赶回到翁家去,请求援助。
  “爸爸,我们所得的消息并不准确,汉至谊忽然的拒绝玩这个游戏,好一个燃点着引子,即将爆发的炸弹传递到我手上,就不能再有接棒人。你得履行诺言,帮我一把。我看宇宙虽在现阶段是买贵了,如果守下去,还是有前景的,否则,那德富集团不会有兴趣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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