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出入口陷入低潮,英国人纷纷退出时,有些公司会为了分担风险而把股份出让,这就是
大好机会了。”
张镖说:
“再低的价钱也是一笔很可观的数目,钱力发展船务生意自然是最适合他的个性,但这
笔钱如何筹措,他若知道是你拿出来的,他不会要。”
杨思点头:
“我早已有了预算。一八四三年,保罗云纳在英国剑桥大学的一个旧同学约翰林蒙就已
在香港岛东角附近开设了船厂,且制造了一艘重八十吨的小船。这家船厂的潜力相当不错,
他正有经济困难,会接受外来股份,并通过刚开业的伦敦东方银行安排借贷或找寻合作对象。
镖哥,我们找个机会,让钱力认识了东方银行的经理,他自然肯以银行名义给钱力贷款,入
股在林蒙的船厂之内。”
不消说,东方银行有了杨思那笔巨款作为担保,他们是完全愿意支持钱力,玉成他和林
蒙合作的好事。
杨思之所以对香港与船坞、造船业有信心,主要是从保罗云纳与港府的讨论之中,她有
了另外一个看法。
香港港口的船舶,实在一年比一年多,大商人建立的堆栈(即货仓)实在存着很多货品。
这可以反映一点,即使生意是在五口海岸进行,但香港已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补给站。船只
在此歇息,货品先行归仓,再作短途配合五口贸易之用。另一方面,每天自中国内陆驶来的
中国帆船愈来愈频密,都载来了香港所需的粮食和建筑材料,再供香港以及海外之用。
久而久之,广东的商人会来香港采购洋货,然后转运华东沿岸各通商口岸,这无疑已渐
渐使死气沉沉的香港得到一个转机。
钱力也在东方银行的经济援引下,一方面投资林蒙的船厂,制造船只,另一方面在转售
洋货入内陆的生意上有他的门路,也可以说是驾轻就熟。生意是渐渐好起来,成了薄有产业
家资的华商了。
要巩固香港航运贸易和使港岛繁盛,最重要是痛剿海盗船,这点杨思不但催迫保罗云纳
在政府里头做好功夫,而且她很能引导当时《德臣西报》,大造文章。于是在香港政府方面,
受舆论影响,戴维斯港督励精图治,就要求伦敦派了三位警官来坐阵,其中一位名叫查尔斯?
梅的警司,很有经验,便全面负责香港岛之治安。
查尔斯上任后,相当积极,不但大量招募了印度人和中国人来当差,加强了香港警队的
实力,而且还成立了一支水上**,在海港巡逻,使香港警局的队伍有了一个雏形,也生出
一些效用来。
在痛剿海盗方面,《德臣西报》的鼓吹的确引起了英伦方面的注意。自一八四九年开始,
英国开始派遣舰队,由英国将领统率,切切实实地东来歼灭海盗,经过一八五〇年及五一年,
先后三年的功夫,在香港海港洋面出没最著名的海盗徐亚保和十五仔的势力亦被大肆削减。
一八四八与四九年是钱力事业上最大转机的一年,他跟约翰林蒙合作的船坞,看准了时
机,做了很多生意。
其时太平军刚开始在广州外围蠢动扰攘,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于是广东逃至香港来
避难的人骤然间多起来了。那两艘由“香港广州轮船公司”向伦敦订购的重达二百五十吨的
小汽船,来往省港之间的航程,常闹客满。于是钱力投资的那几艘船,因为打着林蒙公司的
旗号,竟能加入行走省港路线而获得巨利。
钱力也是头脑灵活的,他发觉香港航运愈来愈好,来香港发展的人愈来愈多,便想到有
两种生意大有可为。一种是旅馆业,外来的异乡客,必定要先入住客栈,随图后算。经营旅
馆,等于配合航业,便在港岛海旁投资经营多间旅馆。
另一种生意则是利用香港的航运,沟通南北洋的商货,这对钱力是驾轻就熟的经营概念。
所谓北洋货品是指华北与华中出产的大豆、花生、丝绸、药材;南洋货则是海味、食米、
木材、白糖等,均以香港为转运中心。
钱力在这些转口贸易生意上得心应手,他开设了兴华行和兴中行,前者专门供应北美市
场所需,后者则为南洋华侨服务,都成为这种商行统称的“南北行”中有分量的一员。
钱力的才华开始得以发挥的同时,他不幸地要损失一位好拍档。张镖决定趁在一八四九
年掀起的美国寻金热,要到旧金山,即旧金山去另闯世界。
美国西岸发现金矿是一八四八年的事,翌年,就开始有一大批华工经过香港前往美国西
岸的旧金山淘金去,即开采金矿。
从一八四九年至一八五二年之间的淘金热潮,令在一八四八年三月二十一日履职的般含
港督在任期内,得到额外帮助,令香港政府的赤字支出出现了明显的转机。由一八四八年的
六万二千六百五十八英镑减至一八五三年的三万六千四百一十八英镑,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般
含把心一横,征收费用。
投机的商人看准了美国西岸旧金山和其后在一八五一年也发现金矿的澳洲,需要大量劳
动人力,于是竭诚为这两个先后有金可淘的海外城市旧金山(美国)和新金山(澳洲)服务。
香港也因为地利之便,顺理成章变作召募华工前往淘金的苦力贩卖中心和转运站,很多华工
被骗而当作“猪仔”卖去两个新旧金山,当然,也有因为家贫而迫于飘洋过海当苦工的。
张镖却有一点例外,他知道到旧金山去的日子并不好过,但他盼望独闯门户的心相当热
炽。钱力对于张镖的决定十分骇异,急问:
“镖哥,我正在需要有人帮助我建功立业之际,你怎么说要到旧圞金圞山去呢?而且我在香
港的生意已经有了基础,你帮我,比较到海外去,人生路不熟,从头干起会容易得多呢。”
张镖拍拍钱力的肩膀道:
“我就是看到你已经打开了局面,我才放心走的。”
“那又何必要走呢?”
“你不明白。自从那年温圞热病大难不死之后,我就想离开香圞港独个儿闯荡江湖去,但一
直有这么多事发生,牵住了我。如今应该没有什么担挂了,真想到外头去看看。我是不怕辛
苦的,我很希望有自己一个世界。力,你原谅我。”
钱力没有话好说,他最终只问了一句:
“你会去告诉杨思你的决定吗?”
张镖点头:
“会”
当张镖去向杨思告辞时,杨思是相当难过的,道:
“镖哥,我舍不得你。”
张镖眼眶微微发烫,道:
“有你的这句话壮我行色,就很够了。”
“多谢你这么年来照顾我和阿力。”
“别这么说,这是缘。”张镖叹一口气:“我们都是有缘而无分的人,但有缘相识相聚相
敬相亲,已经算是福圞分了,到底不能相聚,也叫做命吧。”
“你会去见觉清一面才离去吧?”
“会的。这孩子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有慧根,前一阵子,慧清主持到港岛来看我们,就
说将来静安庵堂要靠觉清把它发扬光大,没想到吧!”
“这是你们的安慰
对的。我去了旧圞金圞山之后,不可能很早接妻儿过去,家里有什么事,烦你照应。但千
万别对我老婆纵容,你知道她素来是三分颜色上大红的人。”
杨思点头:
“会回来吗?”
“会,一定会,总要衣锦还乡的。”
“我等着那么一天。”
“你答应?”
“是的,我答应。”
人的感情真正微妙,不因身份与教养而定夺处理感情的方式。
保罗云纳是深爱杨思,所以他要切切实实地把她据为己有。他不肯放过她,从没有想过
静静地在一旁欣赏她就已满足。
这是一种爱的方式,是激烈的、明显的、实际的。
另一种方式去爱一个人,却是含蓄的、隐晦的、潜在的。
张镖这么一个粗汉子,竟然会引用后者。
在他的心目中,也可能不自觉地跟杨思生命中的两个男人比较起来,他们都是在某方面
独当一面的男人,于是他不想失礼,更不想在寄人篱下的岁月中,再度寄人篱下的工作和生
活。
因此,他选择远去。张镖是在一八五一年中出发到旧圞金圞山去的。
他当时还告诉赛神父和杨思等,平安到达之后刚赶及过耶稣诞(圣诞),他将会进圣堂去
参加子夜弥撒,遥祝他们平安快乐。
张镖的确在那年十二月前就抵达旧圞金圞山,写了一张简单的字条给赛神父报平安,在信末,
他写道:
“生活很劳苦,绝少休息时间,不知能否有机会去望子夜弥撒,也没空另写信给钱力和
杨思了,请代致候。还请把我的通讯地址给他俩。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我,决定在此间化名
为童亦真。我总觉得我这么一把年纪还有勇气来这个新世界里闯,是基于一片不属于我这个
年龄的童真和梦想。在洋人跟前,其实叫什么名字也不打紧,他们只会一律的称呼我们作中圞
国圞猪猡罢了。”
张镖的这封信及时在圣诞之前寄到赛神父手上去,他打算过了圣诞,就到港岛去分别看
望杨思和钱力,才拿给他们看。
刚好就在十二月二十八日那天,有一家赛神父多年的信众李家,邀请他到他们家里去吃
晚饭,以感谢赛神父为他们患了发圞热症的儿歹祈祷,终于康复过来。
这种曾在一八四八年至四九年相当猖獗的疫症,有过令人吃惊的纪录,英军统计每五个
军人,有一个死于这种病症。直至一八五一年,虽仍未完全扑灭,但已大大减少威力。
赛神父于是特别绕路先到香圞港的商业区,准备给钱勇买件礼物,等到去完李家之后,就
转到钱力家去。
谁知这天香圞港最繁盛的商业区,竟发生了一宗历圞史性的大火惨圞剧。火势起自一间丝绸行,
一下子把布匹烧着了,便立即蔓延起来。最糟糕的是自东起的中区消防局到铁行轮船公圞司货
仓(今日皇后大道西高升戏院旧址附近),都是木筑房子,道路相当狭窄,一家失火,万家遭
殃。
熊熊烈火,终于一口气烧毁了四百七十二间中国式房子,死伤二十多人,很不幸地,赛
神父就是其中一个。
赛神父的死还是为了他舍己救人所致。
在大澳居民为他举行的悼圞念会上,那位讲述赛神父生平的村长廖贵长以很庄敬而又哀伤
的声音说:
“十二月二十八日当天,赛神父在那间起火的服装店旁一间专售糖果的店里买礼物,忽
然之间起火了,各人都慌张地逃走。赛神父本来已经走出了糖果店,没想到遇上一个妇圞人,
痛哭失声,到处寻找失散的女儿,这才发觉小女孩跑进糖果店内,舍不得出来,到火灾发生
了,大门已经烧毁一半,无法再脱离险境,只有退到墙角恐圞慌地哭叫。赛神父不让女孩的母
亲冒险进去,只着她在店外接应,他则奋不顾身地冲进火场去,将女孩子抱离,递交她的母
亲之后,梁上一块着了火的木板塌下来,打中了赛神父的头部……”
悼圞念会上已然一片凄凉的饮泣之声。
这包括了分坐在小教圞堂两侧的钱力和杨思,都心如刀割,哀痛不已。
“赛神父半生时间都用在大澳的儿童身上,我们将谨记着他的教圞诲,不论我们信圞仰何种
宗圞教,都必须与圞人圞为圞善。现在请大家为赛神父默圞祷。”
悼圞念会在村人们虔诚恳切的默哀之中结束,散会后,各人相继散去了。
在小教圞堂前的空地上,钱力和杨思终于在分离了近十年之后,第一次碰面了。
彼此凝望,瞳眸相觑,见到的是青天、白云、清波、碧海、小船、船头上恩爱的夫圞妻俩。
杨思微笑,跟钱力点头,道:
“你好。”
钱力拖着已十岁有多的儿子钱勇,回答:
“很久不见了。”
然后钱力对杨思说:
“这就是勇儿。”
杨思茫然地说:
“啊,是吗?长得这么高了。”
她是忍住了在心上澎湃的眼泪,强圞迫它们回流圞到肚子里去。
钱力很想嘱咐儿子说:
“这就是你的母亲,你应该叫一声妈妈。”
但,他知道不可以。
已经斩断的亲情,不可能再缝合。
他只能对杨思说:
“勇儿认不出你来了。”
“是的。”杨思垂下了眼皮答:“他当时太小了。”
“赛神父的遗体运回他的家乡去安葬,我安排了船期,相信这是他的意愿。”
杨思点头:
“谁不想落叶归根,到底回到自己的故乡故土上去就好。”
“杨思,你呢?”
杨思勇敢地睁着她渐渐模糊的泪眼,凝视钱力良久,轻声地回答:
“将来有日,葬在中圞国,哪管是北京、天津、广州,抑或大澳,都是好的。”
钱力要的怕只是这个答圞案罢了。他最终说:
“你保重吧!”
然后钱力拖着他的勇儿走了。
清寒的冷风吹在杨思满脸泪痕的脸上,她心上给道光皇后说:
“皇后,中国人要为国为家流血不难,要为儿女私情而不流泪就实实在在太难了。”
夺去了赛神父以及很多中国人生命的这场大火,使香港政府惊觉到非要迅速展开重建工
作不可,并且严谨地规定今后华人建屋必须要采用砖瓦石块,不能全是木块建造,并且预先
开辟道路,有定规的宽度,以免再发生意外时,因挤迫疏散而伤人。
沧海桑田,前人的血泪累积而为后人的福地。这场大火遗留下来的瓦砾,刚好用来投落
在皇后道以北的海滩内,进行新的填海工程。
这块新填地即是今日的文咸街,填海区后来继续往西伸张,将文咸街分为东街和西街。
文咸东街与皇后大道中之间是乍畏街,也因为专售苏杭丝绸的商号云集,故俗称苏杭街。文
咸西街则俗称为南北行街,亦即是南北洋物产贩运的中心。钱力的兴华行与兴中行也就在文
咸西街买下了铺位,积极拓展业务。
杨思当初在一八四五年香港经济低潮时暗中给钱力的鼓励证明是正确的,到了一八五二
年,香港航运业已是大有可为,英国渣甸洋行重资开发香港与澳门之间的航线,以他们的重
吨位轮船“皇后”号为主力。铁行轮船公司亦开辟香港至加尔各答航线,定期行驶,甚至连
美国捕鲸船队也多次来港,载来鲸鱼油,作为香港的新产品;且美国的多桅式大帆船又开始
载来冰块供上流社会与医院之用,今日港岛雪厂街的公爵行就是当年贮藏北美冰块的“雪厂”
所在。
香港成为亚洲一个重要的转口港已是定局。
般含总督在任期间,无可否认的是把香港的经济搞好。
故而在他离任前的一年(一八五三年〕香港人口巳达四万人,港岛华人住房有二千四百
一十六家,洋人住房规模虽比华人居屋华丽,但仅有四百九十一家而已。
当然,那时洋人与华人社会之间存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在砵甸乍街与花园道之间,
全是洋商天下,几乎没有一幢是华人的物业或商行。华人只能向西发展。
在般含功成身退离职时,英商们在“香港会所”为他举行一个特别隆重的惜别晚会。
细数般含最深得人心的政策无疑是,委任了两位大商贾入立法局,代表商界的利益,他
们都已是太平绅士,一位是怡和公司(即渣甸公司)的总裁戴维渣甸以及极加公司的约翰夫
极加,都是保罗云纳的好朋友。
其次他把官地的批期从七十五年延长至九百九十九年,对英商发展极为有利。
最深得所有英商之心的更是落成了表征英国人体面与身份的香港会所。之后,又完成了
黄泥涌谷排水工程,开辟一条环谷公路,即黄泥涌道。在谷地里设立一个号称全世界风景最
美丽、设备最标准的跑马场,以使洋商春郊试马,回复他们在祖国的假日乐趣。
如此一位深得英侨英商之心的总督离任,自然要惜别一番。
碰巧云纳夫人回了伦敦省亲,保罗云纳就试行游说杨思,与他一同出席这个官绅云集,
非富则贵的惜别晚会
杨思坚持不去,保罗云纳有点不高兴了,说:
“就为了宴会在香港会所举行,你听一些我们的会员口没遮栏地说过:‘ 华人与狗不得
入内’的话,你就不肯去么?”
“不。我不去,是我跟你们英国人审评一位港督的标准不同,他或许带给你们很多的繁
华与欢乐。但有件他干的事,我并不能接受。”
“哪件事?”
“般含强要进入广州城,被广州官民坚拒之后,竟然恼羞成怒,亲率了三艘军舰开往虎
门,想以武力来迫使广东当局就范。不错,他最终被广州众志成城的声势,同仇敌忾的民情
震摄住而起航回港,但他的居心不良,我但愿这种港督速速离境。”
保罗云纳无辞以对。
他在民族意识上跟他毕生所钟爱的这个女人是永远对立的。
杨思最痛恨般含所做的那件事,终于使般含在退休之后,得到了男爵的衔头而成为英国
贵族。
一八五四年四月十三日,颇有语言天才,曾是功利主义哲学家边沁信徒的包令来港履职,
成为第四任港督。
他抵港之后迅速要立法局通过的就是“递解出境法例”,这是针对太平军在广州附近起义,
九月太平军攻佛山占九龙,于是香港政府便按例规定凡捕获不法分子,不属香港出生而又不
为港府接纳居留的,就将他们递解出境。
是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就有百多名会党人物被递解出境。
一八五五年,包令与副总督威廉坚吾之间因着立法局主席一位之争,而弄得很不愉快,
终于英国政府正式任命包令为全权香港总督,随即坚吾辞职,自此,再不设副总督之位。
坚吾离职时,杨思对他倒有一番特别的感情,毕竟他当年是帮助保罗云纳,将钱力的案
件挪后,等到伦敦传送了白礼士的证明文件来,就把钱力释放的。
当然,杨思明白,不是为了保罗云纳的关系,坚吾未必会如此秉公办事,然而,当云纳
提出了:
“我们跟坚吾吃顿饭才让他回伦敦去,好不好?提起了你,他说他从没有跟你碰过面,
实在遗憾。”
为此,杨思参加了晚宴。
餐后,坚吾对他这个老朋友保罗云纳说:
“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把她弄到手。”
“值得吗?”云纳向坚吾眨眨眼。
“当然。”坚吾答。
保罗云纳金屋藏娇一事是公开的秘密。
他不时也会对朋友开玩笑说:
“义律当年一占领香港,实时做了一件最明智的事,就是宣布大清律例在香港依旧适用,
在婚姻法上奉行大清律例,我是肯定投赞成一票的。”
杨思的身份虽不算是完全隐闭的,但保罗云纳总不能把她带到极正规的官式场面。
为此,一八五五年十月香港总督府落成,包令成为这座港督府的第一位主人,在港督府
内开了一次园游会,遍请香港上流社会内的绅商官员,全都携着夫人参加,保罗云纳就不可
以带着杨思出席了。
包令在任期间,他一直主张通过选举方式,使一些有才能的人进入立法局,并认为只要
缴纳一定金额地租的人,就可以有权选举,不应理会他的人种问题。尽管他的这个构想遭英
国殖民地部门所否决,没有得到切实笃行,但到底能为了他的开明,而让中国人开始担当了
某些重要的行政职位。例如一八五九年,就通过了一个法例,允许中国人作为陪审团的成员,
并且有资格担任律师。
包令对政府以及警队内的贪污腐败作风,很看不上眼,他多次严令打击政府门部内的腐
败行为,相当见成效。最令香圞港人传颂的德政是包令对教育的重视。他为中国人受教育的问题,制订了一系列
的计划。在一八五四至一八五九年,已有八百七十三个男生和六十四个女生入学,由政圞府资
助的学校亦由五所上升至十九所。
对于居住环境、卫生设备等方面的措施,包令都下了很多功夫。
可惜的是十清一浊,这位总督仍然做了一件令中圞国圞人气愤到不能不连手对付他的事。
一八五六年八月,包令主持制订一个《华人屋宇及妨害公圞安条例》。在这个条例中,包令
真有点莫名其妙,竟然不尊重中圞国人一向的居住习惯与生活模式,硬要中国人以后建房子,
必须依照西洋式标准去建造,弄得房屋不伦不类。
在这件事上,联圞合圞起圞来反抗的华籍商人,钱力是最大力的一个。
本来包令上圞任后的政绩和声望都相当不错,他提出的条例,华商们虽然不能接受,但仍
打算以有商有量的态度跟政圞府研究一个互相认为可行的方案。华商亦曾联合请求暂缓这个条
例,以便有足够时间商议。
这么巧,就在同年十月八日,发生了“阿罗船事件”。一艘在港注册的船只“阿罗号”,
因被人认出船上一个水手为海盗,于是在黄埔被中国官方扣圞留。
英国驻广圞东领事巴夏礼,对于广州水师在“阿罗号”上捕人,提出抗圞议,认为船是香圞港
注册的船,船上悬的又是英国国圞旗,船长也是英国人,中国水师就不能上船捕人,这是侵犯
主圞权,于是便发动战争,炮轰广州城,挑圞起了第二次鸦圞片战争。
这就真使香圞港的中国人极度愤怒,他们因为香圞港割让给英国而有切肤之痛,正是旧创犹
在,又来新患,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故而,很多香圞港圞人纷纷结伴返回内地,不再在香圞港居住,以行动抵圞制英国人。
在香圞港的街头上,贴满了各种反英告白,号召香圞港圞人迅速离港,更呼圞吁千万不要运粮来
香圞港售卖给英国人。并有极端声言,凡把食物用品卖给英夷,当烧其船,且杀其身。凡为英
国雇用劳工服圞务的,更焚其屋,罪其亲。抗英情绪真是极为高涨。
适逢这场一触即发的民圞族自尊保卫战的同时,包令政圞府又否决了华商联圞名请求暂缓实施
《华人屋宇及妨碍公圞安条例》,更是火上加油。于是几个敢言敢干的华商头头,包括钱力,就
召集所有华商于十一月二十日会圞议,商量对策。
钱力是亲身经历过第一次鸦圞片战争始末的人,可谓旧恨新愁一齐涌现,一念及英夷是杀
其母、害其妹、夺其妻,且辱其族、欺其国的仇人,就禁不住重施故技,在会圞议上建议:
“团结就是力量,我们明天罢市如何?”一呼百诺之下,于翌日十一月二十一日,全部华人商店关门停业。
这是香圞港有史以来,首次由华籍商人自动组圞织起来不做生意,实行罢市。
罢巿行动使香圞港的市面贸易停顿,秩序相当混乱。当时包令不在香圞港,护督一方面立即
调动香圞港英军第五十九团进入市区,进行武圞装镇圞压。同时为了加强军力,颁布特别法圞令,征
调了四十多名外国商人为“特圞务警圞察”,协助当圞局维持市面秩序。
另一方面,出示安圞民政策,立即安排跟华商代表见面。钱力等于是乘机向政圞府提出,除
了修改那条《华人屋宇及妨碍公圞安条例》之外,还要制止苛索勒诈、不得施用私圞刑殴辱犯人、
不可随便拘圞捕小贩、不得诬指商贩接受赃物等等,总之把平日英国人加诸于华商身上的委屈,
都一起提出申诉,并且要求适可而止。结果证明团结的确是力量,政圞府全部接纳要求,这才
使罢巿风圞波平息,也稍稍纾缓了香圞港同圞胞为维护祖国尊严而掀起敌忾同仇的激昂情绪。
似乎是静圞坐家里的杨思,在华商罢市一事上,她的心情其实是激动、兴圞奋而又安慰的。
她到底看到钱力以华商代表的身份站起来跟英国人对话,且是据理力争,而又不失中国
人的涵养风度。
钱力经过了多年的磨难,他到底成功了、成熟了。
的确,在翌年,钱力的事业又推前一步,他占有股份的约翰林蒙船公圞司在石排湾海岸购
买了十一英亩半的土地,将造船厂拓展,以后又在造船厂内兴建一个船坞,名为“贺普船坞”,
无形中钱力的投资又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这尤其令杨思安慰。
一八五七年,对香圞港来说仍是有风险的一年,最令人震圞惊的是发生“毒面包”案,就连
保罗云纳和杨思的儿子易胜洋也差一点被害得一命呜呼。
话说“阿罗船”事件而掀起了香圞港中国人的仇外情绪。为了抗圞议英军又入广州烧屋杀人,
很多香圞港圞人都已纷纷离港,忍受不了继续居住于英国的殖民地上。
香圞港圞人经常看到严厉而激动的警告性告白,希望中国人自律,不可为虎作怅,劝谕中国
人不要支持英国人。
香圞港有个中国人叫张阿霖,他是专造投机生意的,非但不听劝,还因为很多同行已经离
港或停止供应英人食物,故此抓紧了这个市场空档,把所有英国人的生意都包揽在身,让他
经营的“裕盛办馆”多做了不知多少生意,甚至连港岛上的英国人伙食供应他都包办了。
张阿霖在广州亦有开设办馆,早已被愤怒的群众一把火烧个精光。可是,他仍不思悔改。
结果在一八五七年一月十五日就出了大事了。
裕盛办馆每日供应英国圞家庭新鲜面包,这天吃了面包的四百多名英国人,全部中毒,呕
吐不止,必须送院救治。
这些中毒的人很多是非富则责,竟包括了总督包令的夫人和杨思跟保罗云纳的儿子易胜
洋在内。
杨思其实早就风闻张阿霖是个没有气节的人,嘱咐了仆人不可再光顾他。
这天一早仆人又因为裕盛办馆近便,买了面包回来作早餐。
杨思正要拿起来吃,知道是裕盛出品,一时气恼,便顺手放下。儿子胜洋馋嘴,便拿来
咬了几口,随即呕吐不已,面青唇白。
保罗云纳最疼爱这个儿子,不只为他宠爱杨思,更为胜洋聪明伶俐,混血儿又更长得漂
亮之故。一听儿子中毒,立即将他送院救治。保罗云纳最疼爱这个儿子,不只为他宠爱杨思,更为胜洋聪明伶俐,混血儿又更长得漂
亮之故。一听儿子中毒,立即将他送院救治。
医院登时有人满之患,检圞查结果是面包中藏有砒霜剧毒,每四磅面包中含有百分之零点
九二格兰砒素,反而因为分量重,引致呕吐剧烈,把砒霜全部吐出来,才没有酿成死亡。
吓得杨思和保罗云纳面无人色。
中毒的人也包括了裕盛办馆老板张阿霖的父亲和妻儿,他们刚好带了自己出品的面包上
“皇后”号轮船到澳圞门上坟去。中途家人呕吐大作,张阿霖知道必是有人下毒,于是请求“皇
后”号立即折返香圞港,协助警方调圞查。
因为涉及非富则贵的英人太多,张阿霖整间办馆的人都被圞拘圞捕起诉。
张阿霖重金礼聘了当时最有名的大律师必烈啫士为他辩护,结果全部因证圞据不足而无罪
释放。
但中毒的英国人也是群情汹涌的,为了缓和他们的情绪,只好委屈这个忠于英国人的张
阿霖,请他自行离境。张阿霖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返香山县,回乡去实难有立足之余地,只
好自我放逐往西贡。
裕盛办馆的毒面包一案成为香圞港史上的悬圞案,几乎可以肯定的必是香圞港仇外的一种实际
行动。
毒面包案当然比起同年那件审圞查英国总登记官高和尔是否与海盗勾结的案圞件更令市民关
注了。同年港府公布了《贩运工人出洋条例》,这条正式征收“猪仔税”的条例通过时,张镖已
经在旧金山苦干了五年多了。
就在翌年初,杨思意外地收到张镖的来信,她不能置信世界原来真是如此细小。当年他
们的朋友,那位因杨思收留了广州义马,而通过赛神父认识的英国御厨出身的白氏家族后人
白礼士,竟在美国重逢张镖。
白礼士自从回国之后,由于他父亲白兰氏决心把鸡精企业化,售卖给平民百姓,于是白
礼士回去帮助发展家族事业。由于鸡精产品的确见效,很快就已遍及英国和欧洲。在这些崇
尚贵族,喜欢跟风的国家,鸡精出身是御用食品,就已是质量保证和宣传价值。之后,白礼
士便打算拓展海外市场,当然,他们的产品已经不只是创制鸡精,且已代理了很多种食品和
日用品了。
北美洲肯定是他们的目标市场之一,于是白礼士就到美国重点城巿视察,自然少不了要
到访闹寻金热的旧金山。这么巧,就在参观矿场时遇到了张镖,觉得他很面熟,一谈起来,原来是杨思的朋友。
张镖在信中说:
“我无法形容白礼士在知道他送给你们的鸡精,为你们添上极大麻烦时所表现的沮丧和
悲痛。我安慰他,正如那些开战的借口,只不过是借口罢广,命定的劫数是谁也逃不了的。”
白礼士请求张镖(已易名为童亦真)帮他发展北美市场,张镖认为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便开始成为白氏企业在美加的包销发行商了。
一八五九年二一月,包令辞职离港,九月第五任总督罗便臣抵港履职。
自这一任港督开始,再不兼任英国驻华商务总监和全权大使了。
同年,渣打银行开业,在庆祝酒会上,杨思远远的看到钱力,彼此遥望了一眼,没有趋
前招呼,因为环境不适合他们碰面交谈,而且杨思是跟保罗云纳一起出席的。
无疑,杨思的心因着钱力在场而不住的牵动,她需要竭力集中精神在别些谈话上头,3
可以免去自己这份怕抑制不了的难堪。
幸好主人家替她介绍了当时在华人社会内赫赫有名的伍廷芳,就以他去年跟黄胜合办的
香港第一张中文报纸《中外新报》为题,谈得十分畅快,就把杨思的精神慑住了。
通过这次相识,使伍廷芳对杨思另眼相看,原来盛传中保罗云纳的中国夫人不是以美丽
取胜,而是智慧风采令人惊佩。伍廷芳日后跟杨思的来往,终于撮合了第二代的姻缘,那是
后话了。一八六〇年对香港是愁苦且是感到压力极重的一年。
三月二十日,两广总督劳崇光与英国驻华公使巴夏礼在广州签署协定,将南九龙租借给
英国,每年租金白银五百両,只要英国政府准时交租,中国政府便不得要英国归还此地。
到了十月二十四日,中英在北京签订《北京条约》,英政府干脆强边清政府把南九龙割让
给英国。
直至一八六一年一月十九日,英方在九龙举行了一项仪式,正式从中方手上接收南九龙
地方。
为此,尖沙咀与港岛遥遥相对的海港无可怀疑地全属英政府所有,于四月一日干脆定名
为维多利亚海港。
对于九龙半岛的割让,痛心的只是中国人。
杨思的不悦与沉痛,毕竟连对爱她甚深的保罗云纳的影响也不大,他仍然乐观而积极地
与其他在香港已经根的英国大商贾连手组成了“香港商会”,把香港的英资机构联合起来,成
为一个在社会上有分量的商业代表性团体,日后不住影响政府的政策,也对英商提供极大的
利益。无疑,英商在香港花了绝大的心血才建设起今日这个已聚居了十一万人口的日夕在欣欣
向荣的小城,他们是绝不会放弃了。
一八六二年,《香港宪报》首次刊行中文版,也可见华人势力在社会上已不可忽视。
七月份罗便臣宣布改革香港币制,改用银元计算币值。
卜二月八日,邮务司密彻尔正式宣布发行香港邮票,分为二分、八分、十二分、十八分、
一不四分、四十八分等六种,以一先令等于;一十四分计算。
杨思立即买了这种新发行的邮票,寄了封信给远在旧金山的童亦真。她写道:
“不知该怎么样称呼你,还是如旧称呼你镖哥吧!
“生活是乏善足陈,时事倒有几宗不妨向你报告。那宗高和尔串通海盗案的上诉案已于
去年告一段落了,高和尔罪名成立,解除公职,当日起诉他的**司查尔斯则判决无罪,已
改调为九龙行政专员了。
“中华煤气公司在伦敦成立,并挑了香港西区海旁兴建了一间煤气厂。
“香港这年最开心的一宗大事怕是建了中央书院,是会收取中国学生的呢。
“又以前你与力常下船出海的铜锣湾已于今年兴筑避风塘了。真望将来有日你会回港,
到那避风塘泛舟去。“在搁笔之前,要告诉你,我刚收到了力给我写来的一张字条,告诉我,勇儿明年要结
婚了,对象还真不错呢,是香港知名的华人律师黄胜家族中人。
“记得吗?赛神父曾在早年辅助伦敦传道会把马礼逊学堂迁到香港来成为这儿的第一家
传播西洋文化的洋学堂,香港第一批于一八四七年出洋留学生容闳和黄宽,跟黄胜一起都就
读于马礼逊学堂,然后又一起出国深造的。
“也算是缘分了吧,听说勇儿跟黄胜的堂妹相识之后,跟黄胜见面,谈起了赛神父,彼
此还都记得这位平凡而又伟大的传道者与教育家。
“相信我和你都一样,不可能参加勇儿的婚礼,只会在心内默祝他们永远幸福愉快。”
一八六三年,对钱力又算是好运的一年。除了钱勇与黄家小姐结婚之外,钱勇任职于麦
奇利高公司,年纪轻轻已被重用,让他负责兴筑一个伸入海中的码头,终于在他婚前完成了
这个在历史上算是香港第一个可供汽船停泊的现代化码头。
钱力本身也因为香港银行开始林立,印度商业银行、阿格拉联合服务银行、西印度中央
银行等投入市场服务,对提供融资予有潜力的华商,提供相当不错的条件,从此更不用只受
制于一间东方银行了。
银行业在香港的前景是相当好的,因为愈来愈多基建工程,例如第一个水塘薄扶林水塘
已经完成了。日后人口愈来愈多,生意愈来愈兴旺,因而更需要各种银行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