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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邦红叶梦[梁凤仪]

_3 梁凤仪 (当代)
  连威廉伟特都似乎越说越起劲,几乎口沫横飞地推荐郭嘉怡。
  “不过,”威廉稍停,继续说:“她现今当时得令,要把她从首屈一指的英资百货机构挖角,所费一定不菲。”
  宋私銮即席作了决定:“威廉,你已有我们董事局发的一张没有填数字的支票,总要把这位郭小姐吸引到我们机构来为止。”
  有了这把上方宝剑,威廉伟特直趋郭嘉怡跟前,鼓其如簧之舌。
  郭嘉怡非常专注地听罢游说之辞,只微笑而简单地说了两句话:“麻烦你约个时间,让我跟嘉华董事局内的主席及执行董事见个面吧。”
  这就表示郭嘉怡有兴趣了。
  且很坦率地通知威廉,重要条件不劳他操心,郭嘉怡要亲自跟当事人谈。
  对于猎头公司而言,只要做得成这个媒人,就有厚利可图,功夫做多做少,决不相干。
  坐到嘉华百货企业的董事局内,一共一位主席加六位执行董事,清一色的男士,面对着千娇百媚,婀娜娉婷的郭嘉怡,显得紧张的竟然是男士们。
  郭嘉怡一直气定神闲,言笑晏晏,她不单单是对答如流,且甚具幽默感,坐下不到五分钟,立即因着她的风趣轻松,使会议室的气氛松弛而又依旧庄重。
  给各人的印象实在太好太好了。
  谈过很多合作上的细节后,到了最决定性的关头,宋秋銮问:“郭小姐心目中有没有一个理想的薪酬数目。”
  “有。”答得非常爽快。
  “可以让我们有点准备吗?”
  “我的底线,是你们原来预算数字的两倍。”
  “郭小姐的意思是,你还有一个更高层面的理想。”
  “对,我可以容纳多另外百分之一百三十的收益。这两个数字之间,在何处落墨。你们可以从详计议。”
  那位董事主席侯光年皱一皱眉,道:“郭小姐,你说可以容纳更高的薪金,这个有甚么特别意义没有?”
  “很显浅的解释,每一个受薪阶级都必须衡量自己的工作能力,如果没有一定的信心去贡献一定的力量,再优越的受雇条件,都只会是昙花一现。我要的数目,实质上合理得近乎低廉,因为你们花出去的,我绝对有信心你们会几倍收回。
  在我,表现的成绩在乎我放进工作里头去的心思精神与时间,老板给予我最起码的薪酬,我就回报最起码的努力,但如果我要提供最高境界的效果与成绩,则非要更高的报酬不可。”
  这么的明码实价,毫不谦虚与容情。
  众人很有点面面相觑。
  宋秋銮再补问一句:“郭小姐,打一份工不是应该全心全身投入,毫无保留的吗?”
  “这是理论。于我,实际的信况并不如此。如果我得的,只是一个偏低的报酬,我最低限度在利用与支出我的人际关系上头会留一留手,不会有风驶尽里。
  有一些难得的人情与机缘,可以待价而沽,不必巴巴乱送。”
  相信在座各人都跟宋秋銮一样想法:眼前这女人很犀利,绝不留情。
  唯其如此,才能冲锋陷阵,沙场肉转。
  对郭嘉怡的信心反而增加了。
  主席侯先生再问:“郭小姐,你现在服务的机构在本城本行内首屈一指,你肯跳槽过档,除了薪金待边与工作挑战性之外,我们有甚么吸引之处,值得你考虑?”
  “有。”郭嘉怡肯定地答,拿眼横扫各人一眼,再慎重地说:“他们是英资机构,你们是华资。”
  各人很有点愕然,随而有一点点感动。
  人人都面临香港主权回归的这个时代,是最可以感受到民族意识的时代。
  郭嘉怡没有累赘的为她的答案作何注释,她留了一个空间,让在座各人去猜她心目中的那句话。
  如果真把一句“我说到底是中国人”说出口来,反而减低了诚意,减弱了震撼力。
  会议在双方都极满意的情况结束。
  不久,郭嘉怡走马上阵。
  这还不是轰动企业界的消息,最惊人的是全行人士在半年之内大跌眼镜。
  人人都对郭嘉怡的办事能力看好,认为她有机会为嘉华百货系列杀出一条血路,让日本及英资百实业产生一份威胁。
  事实呢,嘉华在郭嘉怡的策倒下,不只成为同业的威胁,且在短短时间之内,以超乎难以置信的业绩,直接打得邻近的行家落花流水,措手不及。
  无他,所有同行因郭嘉怡的加盟嘉华百货所作的各种防御、准备功夫只以嘉华业绩在一年内上升百分之十至十五为基数,谁知半年下来,嘉华的生意额劲升百分之四十六点七八,弄得至行人等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还击。
  郭嘉怡在主持第一个业务会议上,讲的第一句话是:“我们要比别人好,要比别人快!”
  百分之一百兑现了。
  郭嘉怡因此而声名大噪,被誉为是百货业皇后。
  商场奇迹的创造者,不只郭嘉怡一人,宋惜梅也是另一位瞩目的商场精英。
  所谓物以类聚,她俩是的而且确非常匹配的一对好朋友。
  宋惜梅已婚,嫁给香江的一位年青才俊罗致鸿。罗家并非大家族,然,罗致鸿父亲罗炳荣是资深的建筑商。
  罗家自一九六七年暴动期间,购入一些廉价旧楼,拆毁改建为商住大厦而起家。罗炳荣相当的稳扎稳打,他立不崇尚把资金扩大至一个他不能负荷的数目去营运生意,故而,二十多年来,香江所经历的滔天巨浪,没有一个使他有严重损害。
  罗致鸿在香港大学建筑系毕业后,随即辅助老父一臂之力,干得也算有声有色。
  当然,罗氏地产比起城中那几位风起云涌的地产业巨子,声望与资产还有一大段距离,不过,倒是业内人士,不敢轻视的一间有实力而低调的机构。
  宋惜梅在大学念经济及工商管理,毕业后投考入罗氏地产工作,跟太子爷闹恋爱,而至开花结果。
  罗炳荣一直是罗氏地产的掌舵人,直至八二年初,他的健康每况愈下,公司决策与营运的责任,只好渐渐转移至儿媳身上。
  一声香港主权回归中国,首先受到严重打理的是地产业。犹在病中的罗炳荣抱的态度极之悲观,他支撑着屏弱的身体,很郑重地跟罗致鸿夫妇说:“我们要早谋退路,移师加拿大或澳洲去。”
  罗致鸿问:“爸爸,六七年时,你不是经历过雷同考验,那时候的大陆政治环境比如今更不可理喻,你尚且在本城下注,为甚么现今如此看淡。”
  “是两种不向的情势。我慢慢的向你分析,基本上,一句简单话,从前是党派之争,如今是同一身孔出气,后者众志成城,朝千秋万世基业的目的进发。这份力量不可忽视,这种意志不可转移,要扭转生机来,决不可能。”
  宋惜梅一直在旁静静聆听,心里头有一点点的焦虑,只为前些日子,才讲好了一幅湾仔地皮,并改建商住,连订金都已送交卖家,这个重建计划,她是顶有信心的。甚而有信心至不谋求合作伙伴,决定由罗氏独力发展。如此说来,将如何收科呢?
  看样子,罗氏父子宁可牺牲订金,不肯再冒险投资。
  果然不出惜梅所料,罗致鸿对她说:“挞订吧!”
  惜梅心有不甘,她闷声不响,管自筹算。
  这些年来,一直跟在丈夫与家翁的屁股后头任事,不论如何的精打细算,长袖善舞,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也还是她姓宋的叨了姓罗的光。
  惜梅是有一点不甘不忿的。
  不是说自己小家子器的问题,而是实情有令惜梅难堪之处。
  好几次分明是她的市场调查功夫一等一,在比较了年青人成家立室的数字与个人薪金升幅之后,还仗着三吋不烂之舌,得以与一间中型银行携手推行一个“幸福家庭”的供屋计划,效果宛如牡丹绿叶,相得益形,把罗氏兴建的中小型住宅以高出而位百分之八强,全部于预定时间内售罄。
  惜梅实在居功至伟。
  然,行内以至于行外人,往往将惜梅应得的称赞减半,认定举凡是附骥尾的,根本不交吹灰之力,也会得水到渠成。
  罗家的那起姨妈姑爹亲戚尤甚,老是笑吟吟的把那句:“大嫂,你真好福气哟!”挂在嘴边,相等于完全抹煞了人为的努力。
  甚至有些罗致鸿的朋友,都会把手搁在他的肩转上说:“老兄,你真是爱敬贤妻得可以,有甚么功劳都尽往她头上放。现今流行企业明星,你是力捧妻子无疑了!”
  听了这些话,惜梅不是不气闷的。
  无功不受禄,对得很。
  然,当自己的而且确有汗马功劳时,总应该实至名归才好。
  对于无非份之想的她,尤其易于感触委屈。
  这一次,是大好时机,一显身手了吧!
  反正罗氏上上下下人等都知道老太爷一言九鼎,甚至临危授命,不可冉在香江下注。太子爷是完全准备言听计从了。
  如果就此时,异军突起,赢了就心名重江湖。
  当然,凡事必有正反两面。
  万一这一铺押输了,就无人会为自己挡架,必须全部承担后果。
  惜梅在发挥壮志豪情的当儿,也不无少许疑惑与踌躇。
  她把心事告诉挚友郭嘉怡。
  当时她并没有想过,自己需要的支持相信心来自闺中好友身上而非源于襟枕伴侣,已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郭嘉怡生性豪迈爽快,更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义不容辞,悉心尽意地为惜梅排难解交,予以鼓励。
  “几时都是宁为玉碎,不作瓦全。”郭嘉怡非常肯定的说。
  “这并不表示你对七九之后有信心?”惜梅问。
  “我对政治全无认识,何来信心?只不过,情况只有三个,其一是日后香港跟大陆无异,样样打成一片。其二是维持原状,坏不到那儿去。其三是比现今更繁荣。有三分之二机会是对继续投资的态度有利的话,何乐而不为?”
  稍停,郭嘉怡又补充:“或者、会觉得我的这个算法不妥当。三个可能性的比重不一定均等。然,还是那句老话,成王败寇,必须赌一铺。如今你放弃了这个机会,将来也一定要另外押一铺大细,始终赢的话,何不早早飞龙在天?注定输的呢。劫数难逃,也无话好说。”
  这就是等于鼓励宋惜梅放手干去。
  思而想后,宋惜梅终于拿定了主意。
  不单为了得看了郭嘉怡的那番说话壮胆,最主要的还是宋惜梅对于香港人品性认识的深切,。
  她完全无法相信,香港人那炒家赌徒,分秒必争,磨穿了蔗都不肯轻率离场的性格,会作一百八十度之转变,其时距九七还有那么十多年的光景,怎么可能就由着大好福地立时三刻变作一潭死水?
  宋惜梅想,有三分钟余下来,香港人都会设法谋两个机会翻两次身,到最后一分钟才会悻悻然放弃?
  于是,她坚决以和誓把那幅湾仔近海旁的地王承购下来,独力发展。
  罗致鸿原本还取笑她:“太太,你似乎誓无反顾?”
  “对,决不言悔!”
  “大不了当不成独当一面的地产巨人,就乖乖的继位做我的罗夫人,是不是?”
  语气是无可否认的有些少轻蔑成份,然,惜梅不以为意。
  大局还未定下来,未必不是自己吐气扬眉的时刻。
  日下,就由着丈夫耀武扬威一阵子好了。
  果然,不出一年,转机呈现。非但市面风声鹤唳的信势减弱,且正正如宋枯梅所料,港人岂是甘于寂寞,自白由着时光流逝,而不抓紧了大时代的风险作为暴发机会的,真实几稀矣!
  惜梅走的路也真的走对了。
  她把地皮改建住宅,集中火力向准中资机构,拿他们作推销对象。
  那年头,要港人有信心,率先投资本城的就是中资企业。这是非常顺理成章的。
  如此一来,要营运生意,必须派员驻守。这好比世界上的其他一总名城巨都,几曾见过有市中心的住宅楼宇会租售不出的呢?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举一反三,太多凭借令宋惜梅依样画葫芦。
  她细心视察、大担尝试获得了肯定的回报。
  一桩海傍大富,百分之七十为中资机构认购,投资全数口笼。
  宋惜梅把守着其余的百分之三十物业单位不放,坚持待价而沽。果然得心应手,一踏进八五年,地产已是一起兴旺。
  很明领地,宋惜梅的名望在建筑界响亮起来了。
  可惜的是,一得必有一失。
  她完全逆料不到,事业上辉煌耀目的一次胜仗,其实是为她的婚姻埋下一枚计时炸弹,伺机引发。
  理由至为简单,男人没有那几个会喜欢身边的女人盖过他的锋头。
  事业上的丰功伟绩,必须唯我独尊。
  一旦被比了下去,自尊心有丝毫的挫损,他们都会寻找宣泄机会。
  这个远因,先造成了罗致鸿与宋惜梅夫妇之间感情的疏离。
  只不过静候着一个时机,有一位合适的第三者出现,婚姻就立即触礁了。
  如今回想起来,宋惜梅觉得自己愚不可及。
  不是吗?
  一字般显浅的道理,何以如此懵然不知。
  圣经上有道:纵使你获得了普天下,而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又有何意义?
  自己的灵魂既然深深系在丈夫的身上,当然是万事以他为出发点,一点点的风光与闲气,无可比拟。
  缘何会轻重倒置若此?
  当宋借梅瞥见了罗致鸿身边出现了依人小鸟般的邵倩音时,她知道遇到强劲的对手了。
  后果是至为明显的,如果惜梅没有败下阵来,她压根见不用逃到老远的枫叶国来,借了要研究及拓展海外地产市场的借口,其实是养伤。
  临行前的那个月,对惜梅是肝肠寸断的。
  罗致鸿很坦白地对她说:“我离不开倩音,我们彼此需要着。”
  既如是,离开的人只有她。
  罗致鸿是说到底也不相信强如其妻,会在感情受挫之后,荏弱加斯,会得不顾一切地抛弃自己在香港的王国,往人地生玩的温哥华,独自谋生。
  启程前,宋惜梅沉痛而认真地对罗致鸿说:“正如我看错了你一样,你也看错了我。”
  原来女人至大的荣耀仍然维系在垫爱的男人身上。
  除非她不再爱他,再不紧张他,再不想拥有他,否则对方一旦变节变心,就是褫夺自尊的一个彻底行动,不是世界上任何其他成就可以抵偿。
  罗致鸿为此而愕然。
  他把宋惜梅要子然一身,飞赴温哥华的消息告诉他那由秘书身分转变而为情妇的邵倩音时,所得的答案是:“请放心,她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罗致鸿问。
  “宋惜梅不是个会放弃个人成就与荣耀的女人,事情并不如此轻易就获解决。”
  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包含太多的意义。
  总体来说,是令罗致鸿不安的。
  他稍稍觉得邵倩音是横蛮霸道了一点。
  对于自己横刀夺爱,非但全无愧色,还很有些赶尽杀绝的味道,罗致鸿很不以为然。
  当然,他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心底里稍微偏向发妻的一面,多少是自各的回响。
  可惜,宋惜梅并不知道罗致鸿这个心理反应,否则旅途就不至于尽是淌泪的时光了。
  既已无可避免地被推跌在地,伸手抓着地上的一把沙,总好过空空如也。
  最难堪的还是无独有偶,连郭嘉怡这么个似是刀枪不入的女人,都弄出了大大的一宗桃色案件来,竟跟那个在金融界颇负盛名的沈沛昌闹轰天动地的婚外情。
  两个情同姊妹的好朋友,竟然先后栽倒在爱情的陷阱里头,差点不能自拔。
  比较之下,表面的复元进度,还是郭嘉怡遥遥领先。
  过去的一年多,她在工作表现上最低限度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非但不如借梅般自暴自弃,且奋勇把心神专注在事业发展上头。文穷而后工,成绩有目共睹,更是百货业内不容取代的第一把交椅人马。
  惜梅坚持要逃情于温哥华的青山绿水之间时,郭嘉怡非常的反对:“那不是疗治创伤之法!”
  惜梅反问:“你的那种是吗?拚命抽尽身体内的每一分精血,用在工作上头,以麻醉自己,总会有一天,会得突然的摔在地上,力竭心萎而亡。”
  “死得痛快,正正是求之不得。牵长那一口残喘,何苦来哉?”
  “你指的是我?”
  郭嘉怡叹息:“或者,我们殊途同归,到头来,也不过是活脱脱的一个可有可无的伤心人而已。”
  惜梅决心独自踏上征途,过长云、越山岳,千里迢迢来到异邦之后,仍边祝香江的郭嘉怡,可以诸事顺遂,早日复原。
  她自己呢,早已打输数,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钟就算了。
  回到家来,宋惜梅把在超级市扬实了的食品杂物,依类放回厨房的各个层架与厨柜内。
  这几个月来,除了晚上回房里去睡觉之外,厨房已成了她的小天地。
  从厨房走出去的一个面对着后花园的木筑阳台,放了舒适的软椅,宋惜梅可以在这个地域内穿来插去,花足一日时光。
  住港前,她对所有人的交代借口是要到温哥华去拓展彼邦物业。
  抵加后,她完全无意无力无心无绪去圆这个谎。
  地产经纪倒是认识了一两个,其中一位年青的叫翁涛,跟她算是颇谈得来了,也只不过是偶然跟他去看看地皮而已,从没有作稍进一步的研究。
  宋惜梅一直孵在这房子里,伤心失意,自舐伤口。
  屋子真唯一的生气,就是电话铃声警起来时,传来远在香江挚友郭嘉怡的声音。
  说到底,她们才是说看同一语言的人。
  可以沟通、值得沟通、能够沟通的人,在此,是少之又少。
  这个想法是要深藏心底,不敢稍稍外露的。不然,香江人意气风发,嚣张跋扈的罪名,就立即搁至自己身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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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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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初抵加境的一两个礼拜,宋惜梅还因着方修华太太连俊美的关系,很跟一些新移民以及老华侨见看面。不论一顿午茶,抑或一餐晚饭,话题只三几个:不是大谈那些搬到温哥华来的香江艺员,家住何处,就是讲谁的家居买了多少加币,再下来的话题,也不外是如何辗转介绍朋友,筹备消闲节目。
  没有人留意美国股市如何影响着多伦多市场?没有人谈论联邦政府的声望如何节节引退,又是为了甚么?
  甚至连俊美决定迁往西温哥华去,那天跟朋友提起来,她说了声:“对呢,西温哥华的市长叫麦甚么的?听说是个顶年青的从政人土,真希望他可以领导市民,开导思想,快快加建一度通至市中心的大桥,免了繁忙时间的塞车就好。”
  有位方面厚唇的陈太太,立即巴喇巴喇的说上几车子话,慌忙发表她所知道的政见。
  其中自是误解多于一切,她甚而说:“那金宝市长年纪还算少了,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他,足有五十岁的样子!”
  就已经把她知识的浅薄,而又不甘于藏拙的品性表露无遗。
  金宝市长只不过是温哥华区的市长,他的管治范围并不包括西与北温哥华,西与北温哥华跟怕那比、列治文、高吉林、达他等等地区,都是一个独立的市镇。
  宋惜梅尤其害怕这种类似陈太太的人,大言不惭、面不改容地充熟谙本城本国的知识分子,真叫人喏嘘兼肉麻。
  宋惜悔不会介意当家庭主妇的朋友,跟她谈各区超级市扬的最新产品与赠品,甚至中文电台的节目,或城市内发生的一些惊人软性新闻,因为,一般人的生活,说到底有它的想静、平凡与可爱。
  千万别在她面前充好汉,以政治经济时事的专家口吻自居,把一知半解、道听途说的资料挂在嘴边去传诵。
  在香江,有那一时,她不可以坐在国际知名的经济学家教授张其跟前,听他谈费滋文的最新经济评论阐释。有那一刻,不可以看那财经才俊黄某对张教授说:“港元跟美元挂钓的意义,我们固然知之甚详,然,长此以往下去,如何平衡外淮差距所能引致的利率平衡问题?”
  中英开系的微妙,众所周知。然,不是很多人有机会能听到一些代表中英双方谈判的要员,在日中余闲所偶然透露的口气,而作了商业决策上的参考资料。
  偏偏宋惜梅与郭嘉怕在香江的身分与地位,容许了她们拥有这种接触面和机会。
  在怀念有人跟自己作等级齐量的智力、消息、学问沟通的同时,宋惜梅乐于在温哥华耳根清静。
  她从那位年青的房产经纪翁涛口中,无意中知悉,有些香港乡里,认为新来的这位地产界女强人,生性嚣强跋扈,眼高于顶,并不轻易着得起人,与人为伍。
  宋惜梅嫣然一笑,心上连稍为牵动一下都欠奉。
  在香江,满城风雨尚且在她宋惜梅眼中不是事,在这小城内的一点人言与是非,她会看成老几?
  宋惜梅来到加拿大后,最爱慕的地方是跟大温哥华隔了一个海峡的异常宁静的维多利亚、最喜欢的人是那些一早定居加国,纯朴如昔的老移民。
  怕死了池中无鱼之下充头领的虾兵党将。
  人与地,都无异。
  正当宋借梅要为自己烤一块面包,泡一壶咖啡,抱着了厚厚的一叠好小说,坐在阳台软椅上去重温时,重话铃声警了起来。
  一拿起重话,并不即时听到声音,那就是长途电话的讯号了。
  “谁?”
  宋借梅照切地问,她差不多想问:“是不是嘉怡?”
  一则郭嘉怡已有好几大不会给她通音讯,惜梅有一点点牵挂,生怕这挚友过于劳累,身体出事。
  二则,只因今儿个早上遇上了沈沛昌,心头像压住一块铅似,不吐不快!
  要吐呢,最适合的人选似乎应该是当事人才对。
  因此,心理上巴巴的希望郭嘉怡来电话,总胜过由自己摇电话回去,刻意地提起此人,活脱脱一个闲坐中人,忙不送拉事扯非的女人似。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
  对方说:“我是嘉怡!”
  “嘘,你还没有睡!”
  看看手表,应是香港凌晨两三点的样子吧!
  “刚回家来,心血来潮,给你摇个电话。”
  “又是乌天黑地,不分昼夜的搏杀?”宋惜梅问,心里头忽而的有点不辨悲喜,不知是羡慕,抑或倜怅。
  实实在在的,在这温哥华度过的日子,闲得慌。
  “你已经入乡随俗,认定忙碌是罪过,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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