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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族

_14 梁凤仪 (当代)
  “你在想炎炎红日,原本哺育大地,权威极盛,然而,转眼就已西沉,未免有点可惜。”夏童举起手来,摆一副很一本正经、宣誓似的严肃样子,继续说:“可是,不必怕,只要安然度过了黑夜,又是黎明,又是显赫的时候了。”
  荣必聪大笑。
  “你笑什么?我猜错了?”
  “不是猜错,而是猜得太简单,带一点点江湖术士的味道。”
  “原本就是在江湖上胡乱混口饭吃的人嘛。”
  “你是么?”
  “谁又不是了?”
  “夏童,我现在才知道真有大智若愚这回事,我从你身上看到了。”
  “如果凡事随和的、不计较的、无是非的愚钝人士,一律冠以大智能人的美名,我也叨叨光,绝不介意。”
  “为什么要如此随和,因为无所求?”
  “不是无求,而是要求很低。凡事量力而为,有一日人做一日事,就这么简单。”
  “难以置信。”
  此话才说出口来,荣必聪与夏童差不多同时说:“事实往往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继而他俩哈哈大笑。
  “现在你信了?”夏童问。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因为我一直抓不到你有半点不真实的地方。”
  夏童吁了长长的一口气,忽而欲言又止。
  荣必聪说:“为什么会抓不到漏洞呢?答案只可能有一个,就是根本毫无漏洞。你是个完全真诚的人,这才变得铜皮铁骨,无懈可击。”
  夏童那双美丽得有如洋囡囡的大眼睛,不停地眨动,闪烁着水灵灵的光芒。
  荣必聪看见了,忽然诧异地问:“你有话要说?”
  “我想说,单为你刚才对我说的那番话,而令自己爱上你,也是不足为奇的。”
  “啊,是么?”
  荣必聪随意地答。
  之后,二人无话,直至日落。
  有一些惊讶、喜悦、悲哀,都是要经过一小段时光让领受者慢慢消化掉,才会有正常正确的反应的。
  夏童的那句说话之于荣必聪,正正是这个境况。
  荣必聪一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直至到晚饭之后,他陪着夏童坐在她那美丽的睡房前一系列台阶之上,静听海浪声,仰观天际的皓月繁星时,他才说:“夏童,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我?”
  夏童把头仰着,干脆就拿个软垫放在高一级的台阶上,枕下去。
  她觉得这样对着星月讲话,比较舒适,比较有信心。
  她说:“在一个特定的时间与一个特定的环境内爱一个人,是很容易真心诚意的。”
  说得太坦率。
  也实在说得太残忍了。
  两情若是真诚时,不在于朝朝暮暮,而在于生生世世。
  哪儿来这么多的生生世世。
  就算能有很多很多个真心诚意的朝朝暮暮,已经极之难得了。
  夏童淡淡然地说:“此情此景,面对着风花雪月,更添富贵逼人,安康舒泰,要爱上一个人,尤其是像你这么样的一个人,又有何难。一个短时间之内的真心诚意是不太值钱的。”
  “纵使并非价值连城,也已弥足珍贵,最低限度你感动了,是不是?”
  “是的,我感动了。”
  夏童坐起身来,细细的凝望荣必聪,再说:“任何人为我作了如此细意的一切安排,我都感动。任何人能说出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我都感激。
  “你知道吗?事实永远令人难以置信,故此没有人会信任我的童真,我的坦诚,我的尽责,我的很低很低很低的起码的人生欲望与渴求。”
  夏童的双眼分明含泪,只消她一闭上,就会满溢,流泻一脸。
  她幽幽地说:“我经常地、长期地备受冤枉。”
  夏童终于忍无可忍,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绝伦的眼睛。
  荣必聪伸手为她揩去腮边的眼泪。
  “是的,我明白,被冤枉了,无由倾诉,无法表白,无能澄清的滋味是很难很难很难受。”
  重新睁开了眼睛,夏童接触到的是一张深情而满是内涵的脸孔。
  那个“我明白一切了”的表情,像一双有魔力的手,轻轻的安抚着夏童心灵最底层的一道创痕,让刚受到张力而裂开淌血的伤口,得以润泽,再慢慢地愈合起来。
  她开始奇怪为什么对方有这种出乎意表的神奇力量。
  荣必聪所拥有的,似乎比夏童所预计与知晓的还多。
  “为什么?”她不期然地发问。
  “你将来会知道。”
  “现在你就已明白我的话,为什么要等将来才让我去了解你?”夏童问。
  “因为我比你聪明之故。”
  “我不信。”
  “你不信?让我告诉你,为什么人们不承认你有童真,因为他们早已被世情污染,满身的沧桑,依然挣扎在世涛俗浪之中,企图游上他们心目中的黄金海岸。他们不相信有人肯散发扁舟,不管何时可抵彼岸。
  “人们不重视你的坦诚,因为每天每夜,他们不敢面对自己、面对现实。当人人都在企图收藏自己的弱点,而又同时努力发掘别人的缺憾之际,不可能认为活着的世界再有坦诚相向这回事。
  “世人的责任越来越轻,义务越来越少,而需索的回报越来越重,渴求的欲望越来越多。当他们看到有人会不计较物质名誉而埋首苦干,肩承责任时,只可能有一个令他们满意的解释,就是这人是空前绝后的虚伪。
  “夏童,我是否已经洞悉了你心底的每一个难言的苦衷?”
  夏童感动得扑过去,紧紧地拥抱着荣必聪。
  可怜的小夏童。
  荣必聪一直抚扫着她那头短发,暖流开始在体内扩散。
  如果荣必聪再不把怀中的夏童推开,他一定会有所行动,最低限度会是一个冗长的吻。
  故而,他奋力地轻轻推开她,用双手紧握着对方的双臂,以这个姿势跟对方保持了一个距离。
  “夏童,别难过。”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坚持你的诚意,你对人生不过有一些最低要求,你只愿意随着你的直觉与良知而生活,你就要接受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没有人会是你族类。”
  不消说,世界已不可能是歌颂诚意,淡薄名利的世界。
  谁打算在世纪末的横流人欲之中,保持淡素的真我,无疑是倒行逆施。人们甚至不会将之视为怪物,压根儿只会指责对方太有机心、太有心计、太有城府、太有手段。
  荣必聪之所以对夏童说出这番肺腑之言,其实是夏童在很久之前,给过他一句提示。
  夏童说:“事实总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人们太习惯推测分析假设判断,而不肯接受表面的很多现象与表现。
  荣必聪原本也不例外。
  只为夏童的那句话令荣必聪蓦然决定,从正面去看她的言行举止,不作无谓的揣度测试。简单点说,不去思疑一个孩子撒谎,循着他说的不符合他年龄身份知识的话去发现真相,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只此而已。
  于是就赢得了夏童的感恩与欢呼。
  夏童说:“我会坚持,我宁可寂寞,我宁可无伴,我宁可被冤枉。”
  “那很好,那才是个值得怜爱痛惜的好孩子。做对了的事情,不能因为没有奖赏而将它改变,对不对?”
  “对。”夏童说:“你要听我的许许多多故事吗?我的意思是那些我被人冤屈了的故事。”
  “那需要起码一千零一夜的时间,我们有吗?”
  夏童笑了。
  “你终于回复正常。”荣必聪逗她。
  “你知道为什么?”
  “什么?”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我笑了?”
  “因为流眼泪很不好看。”
  “不、不。”夏童摇头,拼命地摇头,甩着她的那头短发。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今夜可以死而无憾。”
  “你说什么?”荣必聪吓了一跳。
  “不是说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天!明天又如何?”
  “明天,谁担保明天你仍了解我?”
  荣必聪听到这句话,真教他伤感。如此可爱的一个女孩子,要经历多少人情变故、江湖沧桑,才令到她变得对人、对事、对世界、对明朝如此地没有信心。
  他不能在夏童跟前说出他的感触,他只可以简简单单地说:“夏童,你实实在在很可爱。”
  “嗯,我信。”
  夏童伸了个懒腰,显得无比舒畅,然后她就这样抱枕睡在台阶上。
  很快就沉沉入睡,那均匀的鼻息,导致坐在她身旁的荣必聪不期然地俯身望向她,但见那薄薄麻纱白衬衫内,丰满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不疾不缓,甚有节奏,因而更添吸引。
  荣必聪长长地吁一口气。
  晚风拂面,他多么需要它来把自己唤醒,吹散那凝聚在身旁的那股快闷热至沸腾的空气。
  的确是夜凉如水。
  荣必聪再看熟睡的小夏童一眼,下了一个决定。
  他伸手一把将她抱起,步回睡房去。
  将夏童轻轻地放在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再在她额上轻吻一下,然后,荣必聪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把窗关起来,再放轻脚步,走回自己的睡房去。
  他躺在床上时,满身的疲累,却是满心的欢喜。
  肉体上的一张一弛,几番挣扎,似有一点点的虚脱,人倦得不成话。
  精神上呢,他是轻松活泼的,因为他把自己带回很久很久之前的年代去。
  曾有雷同情景的一次,在乡间,那时他年轻,血气方刚,一样在月色微明的良辰美景之下,管自独个儿坐在郭慧文的屋前空地上直至天亮。
  他不是不可以走进郭慧文的房间里去的。
  可是,他没有。
  他选择一个初时回想以为很愚蠢很呆笨的行动。
  及后过了这么多年,他却以这番愚不可及似的抉择,作为终生炫耀之心头畅快事。
  他,荣必聪并不曾利用客观环境去巧取豪夺一些他可以在对方出于意愿之下而获得的奉献。
  毫无疑问,他值得引以自豪。
  多少年后的今夜,他依然做到了。
  不敢肯定他会不会有所得,但面对着这么一个对人生已不存很大信心的小女孩,他不忍在她身上做错任何一桩事,引致她对生活对生命有更大的失望。
  他对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也下不了这私欲的手。
  在心底深处浮泛着的一层爱意,使荣必聪更觉得要尊重夏童,尊重自己,尊重他俩刚好建立下来的一种新的、难能可贵的、无可解释与置疑的美妙关系。
  荣必聪全心全意地陪夏童度过她称心如意的三天假期。
  翌日,夏童就已了却她的一桩心事。
  她偕荣必聪在丛林里终于候到了那巢小鸟的父母飞回来探视子女。
  夏童与荣必聪牵着手,肩并肩地看见它们一家五口欢悦地叽叽喳喳的叫喊着,然后,就先后一只接着一只振翅高飞。
  “这么快就已羽翼成长。”夏童说。
  “你安心了?”
  “嗯!明年此际就该是那三只小鸟为自己的小孩筑巢的时候了。”
  “好,明年我们再来。”
  夏童只是笑。
  她笑,无疑代表开心。
  除了看鸟,她还看鱼。
  没想到荣必聪也能像活泼好动的夏童一样,晓得潜水。
  他俩坐了游艇出海,然后卜通一声,直沉到海底去。
  荣必聪示意应该贴着崖石游,比较安全。可是,夏童实实在在太兴奋了,她一看到有一群五彩的美丽鱼儿,就着了迷,跟着游过去。
  荣必聪拉也拉不住,只好与她同行。
  在水中,夏童本人就活像一尾色彩缤纷的鱼儿,矫捷健美,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心花怒放。
  夏童在享受着烛光晚餐,欣赏周围热带花草所带来的阵阵芬芳时,她忽然对荣必聪说:“能嫁一个有钱人总是好的,这没有错吧!真不必要为了表示清高而故意挑个苦力去成其眷属。”
  这两句话教荣必聪笑得差点呛死。
  夏童有一种魅力是别的女人所没有的,不由得荣必聪不佩服。
  第5节 正常女人的心态
  环绕在荣必聪身边的女人,历年来说多少就有多少,都潜意识或摆明车马地希望自己摇身一变而成荣必聪的女人,名正言顺固佳,就是金屋藏娇也无妨。她们用尽所有的方式去试探、暗示、坦白、争取,终归都失败,主要是给了荣必聪一个伧俗的、别有用心的印象,抹煞了把这个女人据为己有的意欲。
  只有夏童,可以如此面对面地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而没有令荣必聪怀疑她的诚意,甚至应该说没有令荣必聪认为她想跟自己有进一步的男女关系。
  夏童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在荣必聪的感觉上是属于一个小天使的。
  他甚至想加问一句:“夏童,你是否真的想嫁我?”
  但他不敢问,因为他不敢面对那个可能的答案。
  夏童绝对有本事抬起头,茫然地望着他,答:“没有,我不是这番意思。”
  无疑,从未试过患得患失的荣必聪,很不能自控地迷恋起夏童来了。
  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结束假期回香港去的最后一晚是最最最难过的。
  不但荣必聪难过,夏童也如此。
  他们一直相对无语,彼此以沉默承认有万般心事。
  荣必聪告诉自己,决不会在这一晚破坏了整个欢乐假期的气氛。
  他不敢肯定这日之后,夏童会对他的感情如何处理,但却敢赌,就算今儿个晚上,他留在夏童的房间内不走,对方也不会下逐客令。
  然而,他不打算如此,活像不愿意为了一时大意,或一时贪念而玷污了一幅无懈可击的图画,留下了污点似的。
  荣必聪想:“过了三十多年,又来傻这第二次。”
  是的,就是这个傻乎乎的、不做一般男人所会做的事的感觉令他受用。
  他从没有忘记,毕生最快乐时光有两次。
  第一次,郭慧文于月夜,轻敲他的房门,走进来。
  第二次,同样是星光灿烂,进房来的是庄钰茹。
  他渴望有第三次。
  如果今年今日今夜的夏童不会如此,那么就随得她去吧!
  夏童呢,她的感觉很怪。
  不错,任何一个成熟的,稍有智慧的女人都不会看不出这一切的布置与安排是怎么一回事。
  不会幼稚到真的视之为一个老板对一个员工的鼓励与奖赏。
  当夏童来到菲律宾的当晚,她就等待荣必聪的出现。
  如果他就这样为她安排了一个如仙如梦的甜蜜假期而不出现,夏童知道自己的反应是什么。
  若真如此,她回到香港去第一件事就是直闯荣必聪的办公室,拍起台来怪叫:“姓荣的,你怎么这样子看不起我?”
  毕竟这是一个正常女人的心态与回答。
  荣必聪的出现,没有为夏童带来惊骇,只是荣必聪真真正正地陪她玩乐了三天而无其他,才叫夏童由衷的佩服起对方来。
  这可不能算是对夏童的侮辱,她看得出那是荣必聪对她感情的极端尊重。
  也可以看得出来,荣必聪是非常非常骄傲的人。
  夏童在荣必聪抵达小岛的第一个晚上,朦胧之间,她知道荣必聪把自己抱回床上去。
  那夜如果荣必聪没有回到他的房间去而留了下来,夏童是会接受的。
  她已经在这段日子内培养了对荣必聪的好感。
  她觉得荣必聪不但不讨厌,而且有很多过人之处,是要通过直接交手与接触才能体会得到的。
  其实,令夏童不会拒绝荣必聪的最最最大原因,是夏童的心太疲倦了。
  自出道以来,都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拼搏苦干,偏就是在她得到合理回报时,人们就会在背后掩着嘴笑:“不要看轻女人,她们的原始本钱战胜一切。”
  她夏童从一个中型出入口公司的行政见习擢升到在杜柏和的杜氏企业内的高级经理,掌握集团内所有业务发展行动,期间经历过很多阶段。每一个阶段的跃进,实质上是她全心全力地把自己的才能学识发挥到尽头的成绩,然而,总是被旁的一总人视为她出卖肉体以至人格的成效。因为人们不愿意承认她的干练与才华的同时,再找不到别的理由去解释她在事业上的称心如意。
  为夏童冠一个罪名,对那些境况不如她的人,是一服安慰志大才疏的灵丹妙药。
  直至夏童离开杜氏企业之前,市场上仍在盛传她跟叶骏豪有过一段情。
  叶骏豪的父亲叶启贤是杜柏和多年的生意拍档,叶启贤于三年前去世了,在杜氏的股份就名正言顺地交到长子叶骏豪手上,他也就由杜氏的高级经理提升到董事局里去,填补他父亲的遗缺。
  叶骏豪不是个没有本事的二世祖,少了父亲在幕后的操纵,反而更能把新一代的生意营运手腕,灵活运用在杜氏企业之内,单是辖下的货运生意额,就在他改良政策下得到全速发展。因此,很受杜柏和赏识,在机构内的声望日隆。
  夏童加入杜氏,很快被编派到叶骏豪门下去服务,跟这顶头上司的很多新颖营业意见不谋而合,故而相处得很好。
  夏童在叶骏豪的赏识与支持下,工作表现更是神速,因而,公司内开始有微言,随着夏童的大红大紫,市场内的谣传日重。
  其实,只要跟夏童交过手的,都不能埋没良心去否认她的才具。然而,纵使跟她通过工作有所认识,也不能完全否定她是否靠与叶骏豪的特殊关系,把自己在杜氏的地位稳固下来。
  连杜氏大老板杜柏和都不敢作担保,何况旁的人。
  及后,夏童跟叶骏豪发生私交上的不协调,似乎是事实,内情没有人知晓,也无人有兴趣探知真相。人们只顺着一向的市场谣言,给故事一个结尾,就是夏童跟自己的靠山闹翻,她在杜氏的日子不长了。
  一到夏童宣布过档到荣氏集团去时,那些造谣人士都兴奋地庆祝自己编的故事编对了。
  人们又开始预言,说:“放心,这女人到哪一个地盘去都会风生水起。荣必聪也是男人,且新近丧偶。”
  夏童对这一总的人言,不是生气,而是厌倦。她知道,除非她在事业上全面崩溃,否则,这种企图伤害她的传言,还是会一直创作与推广下去。
  她忽然打算好好地成全他们一次。
  夏童想,给别人冤枉得变成气馁与疲倦的时候,惟一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成全对方,自己就可以大大放松一口气了。
  曾有过一个这样的真实故事,给夏童一种很特别的启发。
  故事是在澳洲发生的。费力与他的合伙人佐治在墨而本做出入口生意,赚了很多钱,忽尔,费力发觉银行户口内的账目不对劲,一大笔应收的款项不但没有存进去,剩余在户口内的现金都被取走了。他在吃惊之余,慌忙找寻佐治。
  佐治不见人影,怎样翻也翻不出来。正在犹豫时,佐治的妻子带了警员来把费力抓去查问,说他有杀害了佐治的嫌疑。
  此桩谋杀诉讼案经过了一个长时期的调查与审讯,终于判了费力罪名成立,只因没有找到尸体,故而判以误杀,囚禁二十年。
  费力坐牢二十年,重出生天后,他就竭尽所能地去找寻佐治。不管天涯海角,费力誓要翻出佐治的下落而后已。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费力在南非把佐治寻到了。佐治之所以躲在南非,是他当年与情人夹带公款私逃,既背叛了生意拍档费力,也乘机摆脱不肯离婚的妻子,以为可以躲到天脚底去重新生活。他明知道费力被冤枉与被判刑,也都不回澳洲去作证。
  费力穷九牛二虎之力寻到了佐治,再千山万水地把他押回澳洲去。当他把佐治带到墨尔本的警局去,寻着那个负责起诉他的警官时,说:“看,这就是那位你们证实我杀死了的佐治。”
  说罢,他忽然拔枪,向准佐治的脑袋一枪打过去,当场杀了他。
  “这个人反正是我杀死的,只不过我预先服了刑,现在才来实现我的罪行。”
  当全世界的传媒去给费力做访问时,他述说他的心态:“我受冤枉二十年。当年警方为了证实他们英勇破案而顶证我,佐治之妻为了掩饰她的被遗弃而证实丈夫已死,保险公司为了避免赔偿而制造舆论,法庭内的法官、陪审员与律师为了显示他们的英明神武而判我有罪,每个人都有他们个别私有的原因而不曾给予我是无罪的疑窦。我相信,就算我今日把佐治寻了出来,证实了我的冤屈,对这一班人,极其量是一两天的歉疚,便过眼云烟了。惟其我彻底成全他们的错误判断,才能让他们嗅到自己手上因冤枉别人而染有的血腥味,才会一生一世的后悔与自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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