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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

_28 大卫·米切尔 (英)

半衰期:路易莎·雷的第一个谜
40
黑色的海水涌进来。冰冷的刺激让路易莎恢复了知觉。她的大众车尾部以四十五度坠入
大海,所以坐椅保护了她的脊背,但是现在车子底朝天转着。她被安全带捆着,离挡风玻璃
只有几寸远。出去,否则就死在这儿了。路易莎害怕极了,呛了一大口海水,然后挣扎着钻
进一个气囊,咳嗽起来。解开安全带。她扭动着身子,弯下身去够安全带的锁。打开锁。锁
没动静。车子翻了半个跟头又往下沉,还发出扭动的声音,一个形状像枪乌贼的巨大气泡漂
走了。路易莎疯狂地戳着按钮,带子松开了。再来点空气。伸手不见五指的海水里,她在挡
风玻璃下面压着一个气囊。海水把车门挤着开不开。摇下窗户。窗户慢慢往下摇到一半的时
候不动了,正好在总是卡着的那个地方。路易莎摇晃着身子,把头从缝隙里挤了出去,然后
是肩膀和身子。
思科史密斯的报告!
她又奋力返回到正在下沉的车里。该死,一点也看不见。一只塑料垃圾袋。塞在座位
底下。她在狭小的空间里弯下腰去……在这儿。她使劲拽着,像一个拖着一麻袋石头的女人。
她脚先往窗户外面伸,但是报告太厚了。正在下沉的车把路易莎往下拖。她感到肺部疼痛。
湿透的报告增重了好几倍。终于把垃圾袋拉过窗户,但当她挣扎着拳打脚踢时,感到一阵轻
松。上千页的纸从香草色的文件夹里飞出来,任由海水带着它们旋转,在她的身边旋转,宛
如《爱丽丝漫游仙境》里的纸牌。她把鞋踢掉。她的肺尖叫着,咒骂着,恳求着。每一下脉
搏都撞击着路易莎的耳膜。哪个方向是上方啊?海水太昏暗了,一点儿也看不出。离开车就
能往上。她的肺再过一会儿就可能崩溃。车在哪里?路易莎意识到为了思科史密斯的报告她
已经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41
在宾夕法尼亚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艾萨克·萨克斯向下望去。迷宫似的郊区坐落着乳
白色的豪宅和镶嵌着青绿色游泳池,丝绸般平滑的草坪。公务机的舷窗贴在脸上凉丝丝的。
在他座位的正下方六英尺的货舱中有一个手提包,里面的 C4炸药足够把整架飞机炸成陨石。
这样,萨克斯想,你听从了自己的良心。路易莎 ·雷拿到了思科史密斯的报告。他尽量多
地回忆着她的面部细节。你是否感到怀疑?解脱?恐惧?正义感?
有一种预感,我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埃尔伯托·格里马迪,他两次出卖过的那个人,正在为一个助手的话开怀大笑。女服务
员拿着一托盘叮当作响的饮料走了过去。萨克斯又回到他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了下面的话:

·
说明:实际的过去+虚拟的过去的活动可以用一件熟知的共同的历史事件证明,比
如“泰坦尼克”号的沉没。随着事件目击者的相继死去,文件的消失,实际发生的
灾难也陷入了无人所知的境地+轮船的残骸在它大西洋的坟墓里从此消失。但是经
过再次回忆、报纸报道、道听途说、虚构产生了一次虚拟的“泰坦尼克”号的沉没
——简单说是相信——变得更加“真实”。真正的过去不持久,越来越黯淡+要找到
它越来越成问题+重建:相反,虚拟的过去有韧性,越来越明亮+要抓住或揭露它的
欺骗性越来越难。
·
现在强迫虚拟的过去为自己服务,把信任借给了它的神话+把合法借给了意志的强
加于人。权力寻求+“美化”虚拟过去的权力。(谁付钱给历史学家,谁就决定一切)
·
对称性也要求实际+虚拟的将来。我们想象下一周、明年或者
2225年会发展成什么
样子——虚拟的将来,由愿望和预言构成+白日梦。这种虚拟的将来可能影响真正
的将来,比如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但是实际的将来会超越我们虚拟的将来,就像
明天肯定会超越今天一样。如同乌托邦,实际的将来+实际的过去只存在于朦胧的
远处,在那里它们对谁都没有好处。
·
问题:区分烟雾,镜子+影子造成的假象——实际的过去——和另外一种假象——
实际的未来,这样有意义吗?
·
一种时间模式:一件无穷尽的彩色时间做的嵌套玩偶,每一个“壳”(现在)都嵌
套在“多个壳”(以前的现在)里面,我称它们是实际的过去,但是我们感觉是虚
拟的过去。“如今”的嵌套玩偶同样包含着即将到来的许多现在,我将其称之为实
际的将来,但是我们感觉到的是虚拟的将来。
·
结论:我已经爱上了路易莎·雷。
起爆管被引爆。C4爆炸。飞机被一个巨大的火球吞噬了。飞机的金属、塑料、电路系
统、乘客、乘客的骨头、衣服、笔记本和脑浆在超过一千二百度高温的火焰里全都烟消云散
了。尚未产生的和业已死亡的只存在于我们实际的和虚拟的过去。这两种过去的分歧将会显
现。
42
“贝蒂和弗兰克需要稳定他们的财源。”劳埃德·沪科斯在天鹅颈饭店吃早餐时对身边
的人说。新人和助手们坐成一圈认真听着这位总统“能源权威”的话。“于是他们决定贝蒂
去卖淫弄点现钱。到了晚上,弗兰克开车带贝蒂到了红灯街做她的新生意。‘嘿,弗兰克, ’
贝蒂在人行道上说,‘我该收多少钱?’弗兰克算了算,告诉她:‘全部加起来一百块。’然
后贝蒂走开了,弗兰克则把车停在一个安静的小巷深处。很快有个家伙开着破烂的克菜斯勒

老爷车过来了,对贝蒂说:‘一整晚要多少钱,甜心?’贝蒂说:‘一百块。’这个家伙说:
‘我只有三十块。三十块能买什么?’于是贝蒂飞快跑回弗兰克那儿问他。弗兰克说:‘告
诉他三十块只能用手解决。’于是贝蒂又回到那个家伙那儿——”
劳埃德·沪科斯注意到比尔·斯莫科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比尔·斯莫科伸出了一根,两
根,三根手指;三根手指握成一个拳头;用拳头做出击打的手势。埃尔伯托·格里马迪,死
了;艾萨克·萨克斯,死了;路易莎·雷,死了。骗子、告密者、打探者。沪科斯的眼神示
意斯莫科他已经明白了。希腊神话里一件虚构的事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戴安娜神圣的墓穴由
一个尚武的祭祀守卫,他被赋予荣华富贵但地位是通过杀害他的前任获得的。当他睡着的
时候,生命就会面临危险。格里马迪,你打瞌睡的时间太长了。
“别管怎样,贝蒂于是回到那个家伙那儿,跟他说他的三十块钱只够用手解决,行就行,
不行就走人。这个家伙说:‘好吧,甜心,进来吧,我愿意用手解决。这附近有安静点的小
巷吗?’贝蒂让他转过拐角开到弗兰克待的那条巷子。接着这个家伙解开了裤子的腰带,露
出了——你知道——那家伙。‘等一下!’贝蒂喘着粗气说,‘我马上回来。’她跳出这个家伙
的车,敲弗兰克的车窗。弗兰克摇下车窗,说:‘又怎么了?’”沪科斯说最关键的那句话之
前停顿了一下,“贝蒂说:‘弗兰克,嘿,弗兰克,借给这家伙七十块钱! ’”
即将成为董事会成员的男人们像鬣狗一样发出尖厉而急促的声音。不管是谁说过钱不能
为你买来幸福,劳埃德·沪科斯悠哉游哉地想,很明显他的钱还不够多。
43
透过一个双筒望远镜,赫斯特·范·赞特观察着正在下水的潜水员。一个穿着雨披,看
起来不开心的光脚少年沿着沙滩闲逛,拍打着赫斯特的杂种狗。“他们找到车了吗,赫斯特?
那个地方的海峡很深。那也是为什么那里非常容易捕鱼。”
“隔这么远很难确认。”
“淹死在你正在污染的海里,有点讽刺。那个守卫好像对我有欲望。告诉我是一个喝醉
的开车人,一个女的,早上四点左右。”
“天鹅颈岛大桥和岛都受到相同的特别保护。海滨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没人会查证
他们的说法。”
少年打了个哈欠。“你觉得她在车里淹死了吗,那个女人?或者你觉得她先出来,然后
淹死了?”
“不知道。”
“如果醉得能驾车冲过栏杆,她应该不可能游到岸上。”
“谁知道呢?”
“很怪的寻死方式。”少年打了个哈欠走开了。赫斯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她的拖车里。
美洲印第安人米尔顿坐在车子的台阶上,喝着一纸罐奶。他擦擦嘴,对她说:“‘神奇女侠’

醒了。”
赫斯特绕过米尔顿,询问沙发上的那个女人感觉如何。
“能活着很幸运,”路易莎·雷回答道,“满肚子都是松饼,还有干燥剂。谢谢你把你的
衣服借给我。”
“碰巧我们穿一样的尺码。潜水员正在找你的车。”
“是找思科史密斯的报告,不是我的车。找到我的尸体还会拿到额外奖金。”
米尔顿锁上门:“你冲过路障,掉进海里,从正在下沉的车里出来,然后游了三百码到
岸边,却除了轻微的擦伤外,没受其他更重的伤。”
“当我想起我的保险索赔时,非常受伤。”
赫斯特坐下来:“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嗯,我需要回我的公寓拿些东西。然后我会去找尤因斯维尔山上的母亲一起住。然
后……从头再来。没有报告,我没法让警方或是我的主编对天鹅颈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兴趣。 ”
“你住在你母亲家里安全吗?”
“只要海滨以为我死了,乔·纳皮尔就不会来找。如果他们知道我没……”她耸耸肩,
经历了过去六个小时中发生的事情,她已经有点接受宿命论的感觉,“基本上安全,但可能
也不。危险的程度还可以接受。我这样的事情经历不多,还不是很懂。”
米尔顿把手伸进他的口袋,说:“我开车把你送回布衣纳斯·耶巴斯。等我一分钟,我
去给个朋友打电话让他把他的皮卡开过来。”
“好心的家伙。”他走后,路易莎说。
“我以性命担保米尔顿值得信任。”赫斯特回答说。
44
米尔顿大步走到到处是苍蝇屎的杂货店,营地、家庭拖车的停车场、去海滩的人、坐车
来天鹅颈岛的人和附近零星的几户人家都在这里买东西。米尔顿往电话里塞了枚十美分硬
币,看看是不是隔墙有耳,然后拨通了背下来的一个电话号码。天鹅颈的冷却塔升起的水雾
像邪恶的妖怪。电缆塔从北面的布衣纳斯·耶巴斯一直排到南面的洛杉矶。很有趣,米尔顿
想,权力、时间、地心引力、爱情。真正强大的力量都是看不见的。电话有人接了。“喂?”
“喂,纳皮尔吗?是我。听着,是关于一个叫路易莎·雷的女人的情况。那,如果她没
死呢?如果她还四处逛还一边吃着冰棍付水电账单呢?她在哪对你来说是很有价值的信息
吗?是吗?多少?不,你给个数。好吧,双倍……不行?很高兴跟你说话,纳皮尔,我得走
了而且——”米尔顿得意地笑了,“老账户,一个工作日之内,麻烦你。好的。什么?没有,
没有别人见过她,除了疯子范·赞特。没有。她的确提到过它,但是它现在在深蓝色大海海
底了。非常确信。喂鱼了。当然不会,我的独家消息只提供给你听……啊哈,我要开车把她
送回她的公寓,然后她要去她妈妈那儿……好的,我一小时后到。老账户。一个工作日。”

45
路易莎打开家里的前门,听到星期天棒球比赛节目的声音,还闻到爆米花的味道。“我
说从什么时候起你能炸油了?”她冲着贾维尔喊过去,“为什么把百叶窗都放下来了?”
贾维尔从走廊一头一蹦一跳的,还咧着嘴笑:“嗨,路易莎!是你叔叔乔做的爆米花。
我们在看巨人队和道奇队的比赛。你怎么穿得像个老女人?”路易莎感到心里一阵恶心:“过
来,他在哪儿?”
贾维尔吃吃地笑着说:“在你沙发上!怎么了! ”
“过来!你妈妈让你回去!”
“她正在饭店加班呢。”
“路易莎,桥上的事情不是我干的,不是我!”乔·纳皮尔出现在他后面,摊开双手像
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动物,“听着——”
路易莎的声音颤抖着说:“贾维!出来!到我后面去!”
纳皮尔提高了嗓音说:“听我说——”
是啊,我在跟要杀我的人说话。“我究竟为什么应该听你说?”
“因为我是海滨内唯一一个不想让你死的知情者!”纳皮尔也失去了镇定,“在停车场,
我是想提醒你的!想想吧!如果我是那个杀手,我们还有必要这样谈话吗?别走,看在上帝
的分上!不安全!你的公寓可能还处在监视之中。这是为什么要放下百叶窗的原因。”
贾维尔吓呆了。路易莎抓着这个男孩子,但是不知道哪条路危险最少:“你为什么在这
儿?”
纳皮尔又安静下来,但是疲惫且不安:“我认识你的父亲,他那时候还当警察。战争胜
利日的希尔瓦普兰娜码头。进来吧,路易莎,坐下。”
46
乔·纳皮尔推测这个邻居家的孩子会留住路易莎,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她听他解释。他
并不因为他的计划成功而感到得意。纳皮尔小心地斟酌着他的话,与其说他在说话,倒不如
说他在察言观色。“1945年,我在斯宾诺莎警察局做警察已经六年了。没有嘉奖,也没有污
点。一个普通的警察,不喝酒,跟打字室一个普通的姑娘约会。八月十四日,收音机里说日
本鬼子投降了,于是布衣纳斯·耶巴斯全城都在疯狂地跳呼啦舞。到处喝酒庆祝,开快车,
放鞭炮,即使老板没放假,人们也给自己放假。回来大约九点,我和搭档被呼叫去‘小朝鲜’
肇事逃逸事件现场。通常我们不想去镇上的那头找麻烦,但是死者是一个白人男孩,所以会
有亲属和质询的麻烦。在途中我们听到你父亲传来的‘8号代码’,呼叫所有的警车去希尔

瓦普兰娜码头。那时候,凭经验,你不会去港口的那个地方附近调查,除非你不想干这行了。
那群暴徒在那儿有仓库,受到市议会的保护。而且莱斯特·雷——”纳皮尔决定直说,“是
第 10区有名的讲究道德规范,令人讨厌的警察。但是两个警官倒下了,那情况可就不一样
了,他们以后也可能会和躺在马路上血流如注,就要死去的你作伴。于是我们全速出击,在
一辆斯宾诺莎警局的警车之后到达,车上是布罗斯曼和哈金斯。开始什么也没发现,没发现
莱斯特·雷的影子,也没有巡逻车的影子。码头方向的灯没开。我们开车行驶在两排高大的
货物集装箱之间,在拐角处拐了个弯开到一个广场上,那里有人正在往一辆武装卡车上搬东
西。我当时在想我们可能走错港口区域了。接着子弹铺天盖地地向我们袭来。布罗斯曼和哈
金斯受到了第一波攻击——空气中传来刹车的声音,到处是飞散的玻璃,我们的车滑行后撞
在他们的车上,我和搭档从车里翻滚出来,躲在一堆钢管后面。布罗斯曼的警车喇叭一直响
个不停,但是却没出现。更多的子弹不断射向我们周围,我不禁暗骂——我可是为了逃避上
战场才当了一名警察。我搭档开始还击。我跟着他一起还击,但是我们根本不可能击中任何
东西。跟你说实话,那辆卡车开走的时候我感到挺高兴的,我当时很蠢,过早现身——想看
看是否能看清车牌。”纳皮尔的舌根处开始疼了,“然后就发生了下面的事。一个人大喊着从
广场的另一边向我快速冲过来。我朝他开了枪。没打中——那是我一辈子最幸运的一次射失,
也是你的幸运,路易莎,因为如果我把你的父亲打死了,你也不可能在这儿了。莱斯特·雷
全速跑过的时候,指着我身后,然后踢开了一个滚向我的东西,那是从卡车后面抛出来的。
接着一道耀眼的亮光灼伤了我,头好像被一声巨大的声响劈开了,屁股也感到针刺一样的疼
痛穿过。我躺在倒下的地方,处于半昏迷状态,直到我被抬上了一辆救护车。”
路易莎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是幸运的。一块弹片穿过我整个屁股。身上其他地方都还好。医生说他第一次看到
一颗子弹打出了四个洞。当然你父亲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了。莱斯特像是一块瑞士干酪(注:
意为浑身都是弹孔。)。在我出院的前一天,他们已经给他做了手术,但没有能够保住他的眼
睛。我们只是握了握手,然后我就走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一个男人所能做的最让他感
到丢脸的就是救他的命,莱斯特也明白这一点。但是我每一天,每时每刻都想着他。每次我
坐下的时候都会想。”
路易莎有一阵没说话。“你为什么不在天鹅颈岛上的时候告诉我这些?”
纳皮尔挠挠耳朵:“我担心你会利用这样的关系从我这里榨取你想要的东西……”
“鲁弗斯·思科史密斯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纳皮尔的回答似是而非:“我了解记者的工作方式。”
“你在批评我的职业道德?”
她只是在泛泛而谈——她不可能知道马果·洛克的事:“你说过你一直在寻找鲁弗斯·思
科史密斯的报告——”纳皮尔不知道他是不是该在这个男孩面前说这些,“你会被杀,明摆
的事。不是被我!但会发生的。求你了。现在就离开镇子。放弃你原来的生活和工作,离开
此地。”
“埃尔伯托·格里马迪派你来跟我说这些的,是吧?”

“没人知道我在这里——上帝保佑吧——否则我会有跟你一样的大麻烦。”
“先问个问题。”
“你想问——”他希望孩子不在这儿——“思科史密斯的‘结局’是不是我造成的。回
答是否定的。那种……工作,不关我的事。我不是说我是无辜的。我的意思是说我的错不过
是装作不知道。格里马迪的杀手杀害了思科史密斯,还在昨晚把你撞下桥。一个叫比尔·斯
莫科的人——我怀疑,只不过是他很多名字中的一个。我无法让你相信我,但是我希望你能。”
“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
“幻想而已。你看,生命比该死的独家新闻更珍贵。我求你了,最后一次了,以后也不
会了,放弃这个报道吧。我得走了,而且我真希望你也这样做。”他站起来,“最后一件事。
你会用枪吗?”
“我对枪过敏。”
“什么意思?”
“枪让我恶心。一点不夸张。”
“每个人都该学开枪。”
“是啊,你可以在太平间里看到他们成堆地躺着。比尔·斯莫科不会有礼貌地等我从手
袋里拿出枪,是吧?我的唯一出路是找到能把这件事彻底解决的证据,杀我是毫无意义的举
动。”
“你低估了人类喜欢小小的报复的心理。”
“你担心什么?你已经还了欠我父亲的人情。你的良心也已经得到拯救。”
纳皮尔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说:“祝你看球赛看得开心,贾维。 ”
“你是个骗子。”男孩说。
“我说了谎,没错,但是那不能说明我是个骗子。说谎是不对,但是当时光倒流,一个
小错误可能是一件正确的大事。”
“那根本没道理。”
“是没道理,你对得很,但是那仍然还是真的。”
乔·纳皮尔自己出去了。
贾维尔也生路易莎的气:“还有你,表现得好像我在拿命赌博,就因为我跳过几个阳台?”
47
楼梯井中回荡着路易莎和贾维尔的脚步声。贾维尔趴在扶手栏杆上向下望去。下方的楼
层像贝壳上的螺纹一样向下旋去。突然有一阵眩晕的感觉让他头晕眼花。往上看也是同样的
感觉。“如果你能看到未来,”他问,“你会吗?”
路易莎背起包,说:“要看你是否能改变它。 ”
“假如你能呢?这样的话,比如说你看到自己会在二楼被苏联间谍绑架,你就乘电梯下

到底楼。”
“但是如果间谍也按了电梯按钮,决定绑架里面所有人,怎么办?如果试图逃避将来是
引发所有事情的导火索,又该怎么办?”
“如果你能看到未来,就像你从吉劳埃百货商店楼顶能看到第十六街的尽头一样,那就
说明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这样,你就改变不了它了。”
“是的,但是第十六街尽头的东西不是通过你干了什么事情才造就的。它是由城市规划
者、建筑师和设计师造就的非常确定的东西,除非你去把一幢建筑给炸了或是怎么着。一分
钟之后发生的事情才是由你做的事情决定的。”
“那答案是什么?你能不能改变未来呢?”
可能答案不是形而上学的空谈能解释的,而不过是根据权力。“那是个无法思考的伟大
问题,贾维。”
他们到了底楼。马尔科姆的电视里的《无敌金刚》(注:1973年美国播出的电视系列科
幻片。)中,仿生学二头肌发出金属的噪音。
“再见,路易莎。”
“我又不会永远离开镇子,贾维。”
男孩儿主动伸出手,他们握了握手。这个举动让路易莎挺惊讶:这感觉正式而亲密,仿
佛是最后一次。
48
在尤因斯维尔朱迪丝·雷的家里,一只旅行钟敲响了下午一点的钟声。一个资本家的老
婆正在对比尔·斯莫科大发评论:“这座房子总是勾起我心中贪婪的罪恶想法, ”这个五十岁
上下珠光宝气的女人坦承道,“它是一座弗兰克·劳埃德·赖特(注:(1867-1959)美国建
筑师。)作品的翻版。我相信原作位于塞勒姆郊区。 ”她站得有点太近了。你看起来像是塞勒
姆郊区一个戴着蒂芙妮首饰的巫婆他妈的发疯了。比尔·斯莫科一边想一边说:“哦,是吗?”
酒席承办人雇佣的西班牙裔女服务员托着盛着食物的盘子在全都是白人的宾客中穿梭。
叠成天鹅形状的亚麻布餐巾上别着座位卡。“前院草坪上那棵白叶子橡树在西班牙传教馆建
起来的时候就应该在这了,”这位夫人说,“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毫无疑问。橡树能活六百年。长两百年,活两百年,死还要花两百年。”斯莫科看见
路易莎走进了这个豪华奢侈的房间,接受了继父在她双颊上所行的轻吻礼。我想从你那儿得
到什么,路易莎 ·雷?一个跟路易莎年龄相仿的女客人抱住她,说:“路易莎!已经三四年
没见了!”仔细看,这位客人看上去用心险恶而且爱打探别人的消息。“可是,你还没结婚,
这是真的吗?”
“我绝对还没结”,这是路易莎干脆的回答,“你呢?”
斯莫科意识到她感到自己在看她,把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那位夫人身上,说他同意她的

说法,是的,在距离此地不到一小时路程的地方有一处红杉林,在尼布甲尼撒在位的时候就
长成了。朱迪丝·雷站在一个特意准备的脚凳上,用一把银匙轻轻敲着一瓶玫瑰香槟酒的瓶
底,直到每个人都在听:“女士们,先生们,还有年轻人,”她大声说,“有人告诉我晚饭已
经准备好了!但是在我们所有人开始之前,我想说几句,说说布衣纳斯·耶巴斯癌症协会的
出色工作,他们将如何使用我们今天这次募捐宴会上由各位慷慨支持的资金。”
比尔·斯莫科在逗两个小孩子玩,凭空变出一枚金光闪闪的克鲁格金币。我想从你那儿
得到的,路易莎,是一次神不知鬼不觉的谋杀。有一阵儿,比尔·斯莫科对存在于人体内
但并不属于我们的那些能量感到惊讶。
49
女服务员们已经撤走了甜点的主菜,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咖啡的热气,餐厅也感觉到周
日吃撑了之后产生的睡意。最年长的客人找到偏僻的角落去打盹。路易莎的继父聚集了一群
同龄人去欣赏他收藏的五十年代的轿车,夫人和母亲们玩着话里有话的游戏,还在上学的孩
子们则到外面树影婆娑的太阳底下和游泳池边斗嘴。在那张相亲的桌子边,亨德森兄弟三胞
胎开启了淡话的主题。他们都是蓝眼睛,金黄色头发,路易莎都分辨不出哪个是哪个。“我
会做些什么,”三胞胎中的一个说,“如果我是总统?首先,我的目标是打赢冷战,而不仅仅
是不输。”
另一个接着说:“我才不会向阿拉伯人磕头,他们的祖先把骆驼停在了一片幸运的沙地
里……”
“……或者是赤化的亚洲人。我会建立——我说这些一点都不担心我们国家正当的——
公司——帝国(注:公司国家的说法源自 1970年美国人查尔斯·雷奇所作《绿化美国》一
书,书中观点认为国家是一台巨大的机器,完全不受人控制,并不受人的价值观影响。)。因
为如果我们不这样做……”
“……小日本就会偷偷抢在前头。公司化才是未来的方向。我们需要让商业界管理这个
国家,并建立一个真正的精英领导阶级。”
“不要受福利、公会组织和‘维权行动’(注:反对歧视少数民族裔成员及妇女的行动。)
的压制,维权的对象尽是些截肢的、有异性装扮癖的、有色皮肤的、无家可归的、患蜘蛛恐
惧症的……”
“头脑敏锐的精英领导阶级。一种承认财富吸引权力但并不以此为耻的教育……”
“……而且认为财富创造者——我们——理应得到回报。如果一个人
渴望获得权力,我只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像商人一样思考问题吗?…
路易莎把她的餐巾叠成一个小球:“我会问三个简单的问题。他是如何获得那个权力的?
他是如何使用它的?还有就是如何能除去这个王八蛋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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