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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生存-艾克·约翰

_7 艾克·约翰(美)
  “很好,你呢?”
  “很好,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谢谢。”
  “有事尽管吩咐。”她说完,离开了房问。日复一日,这样的程序几乎没有变化。尽管这里的生活是如此乏味,帕特里克还是感到满足。在哈里森县监狱,饭菜是用金属盆装的,而且是从栅栏下面的窄缝塞进,与同室关押的那么多人共享。每天同室关押的人都有变化。
  他端起咖啡,坐到墙角电视机下方的办公桌前,扭开灯,盯着桌上的卷宗。
  他来比洛克西已经一星期了。他的另一种生活也于13天前在远隔千山万水的一条狭窄的沙石公路上结束。他渴望再度成为达尼洛,成为席尔瓦先生,住在简陋的屋子里,安安静静地生活,仅有女仆用夹带着浓重印第安口音的葡萄牙语同他说话。他渴望沿着蓬塔波朗镇的温暖的街道跑步,一直跑到郊外。他渴望同树荫下歇凉的老人聊天;那些老人呷着绿茶,按捺不住想与过路人交谈的急切心情。他渴望再次听到镇中心集市的喧哗。
  他想念巴西,那里是达尼洛的家,有广袤的土地,美丽的风景,荒凉的山冈,有不计其数的城镇、村庄和热情的人。他想念心爱的伊娃,想念她的温柔的个性、美丽的微笑、富有魅力的肉体和高尚纯洁的心灵。他的生活中不能没有她。
  为何一个人只能有一种生活?为何不允许他重新开始?再开始?帕特里克死了,达尼洛又被抓获。
  他已经两次幸免于难,一次在车祸现场,另一次在被捕之后。干嘛他不再来一次大逃亡?第三种生活在召唤他。这种生活既无第一种生活的忧愁,又无第二种生活的恐惧,而是有着和伊娃在一起的无限美好。他们将逃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共同生活,无论什么地方,只要两人能在一起。他们将生活在一个大家园里,生养一大窝儿女。
  伊娃是坚强的,但像每个人一样,也有其局限性。她爱父亲,爱这个生她养她的家。所有土生土长的里约热内卢人都热爱自己的城市,把它看成是造物主的特别恩赐。
  他已经将她置于危险之中,现在必须对她进行保护。
  他能否达到这个目的?或者说,他的运气是否已经耗尽了?
  仅仅因为麦克德莫特先生一再说事情紧急,卡特才同意8点钟会面。在这样早的时刻,在联邦大楼办公的人可说寥寥无几。大部分人要到9点钟才来此地。
  卡特显得既不粗鲁,也算不上热情。同固执己见的律师交谈本是他极不情愿做的事情。他装了两塑料杯滚烫的咖啡,又收拾了办公桌上的一些杂物。
  桑迪对他同意会面表示十分感谢,卡特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你还记得13天前接到的神秘电话吗?”桑迪问,“打电话的是巴西的一位女士?”
  “记得。”
  “我同她见过几次面,她是帕特里克的一个律师。”
  “她在比洛克西?”
  “她的行踪不定。”桑迪端起杯子,用力吹了吹,喝了一口咖啡。接着他述说了自己所知道的利厄的大部分情况,但未泄露她的名字。然后他问斯特凡诺是否还在进行调查。
  卡特变得谨慎了。他用一支廉价的圆珠笔涂了几个字,想交换问话者和听话者的位置。“你怎么知道斯特凡诺?”
  “我的助手,也即那个巴西女士,对斯特凡诺的情况非常了解。别忘了,她给你提供了斯特凡诺的名字。”
  “她怎么会熟悉他的情况?”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而且我对这方面的情况也不大清楚。”
  “那么你为什么要提出这件事?”
  “因为斯特凡诺还在追踪我的委托人,我想阻止他的这种行为。”
  卡特又在纸上涂了几个字,接着又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经过一番回忆和思索,他心中基本有了谱。他已经知道斯特凡诺在华盛顿坦白的大部分情况,但也有几个地方不清楚。显然,斯特凡诺还未停止追踪。“这个情况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他的人在巴西绑架了她的父亲。”
  卡特顿时张口结舌了。他把目光移至天花板,想弄清其中缘故。终于他悟出了一些道理,“难道这个巴西律师知道那笔巨款的下落?”
  “这是可能的。”
  此时一切都明白了。
  桑迪接着说:“他们试图通过绑架诱使她回巴西,从而逮住她,给她注射当初给帕特里克注射过的麻醉药,这一切都是为了那笔巨款。”
  卡特顾不得做过细的思考,“绑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昨天。”两小时前桑迪手下的一个律师助理已经从国际电脑网络上打印出一则短的报道。该报道刊于里约热内卢《环球报》第六版,并且提及受害者名叫保罗·米兰达。从安全考虑,他没有出示这则报道,以免联邦调查局查出利厄的真实身份。
  “对于这件事我们出不了多少力。”
  “我们并不需要你出很多力,斯特凡诺是幕后策划者。你们可以给他施加压力,对他说她不会钻进他的圈套,而且她准备把杰克·斯特凡诺的名字告诉巴西当局。”
  “我将尽力而为。”卡特没有忘记,桑迪·麦克德莫特已经对联邦调查局提出了诉讼。在诉讼中,他给联邦调查局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并且索赔几千万美元。眼下提出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也许以后双方会就此进行商讨。
  “斯特凡诺无非是想得到那笔巨款。”桑迪说,“要是那个老人受到伤害,他休想拿到一分钱。”
  “你是说在这方面有协商的余地?”
  “想想看,一个人面临死刑或终生监禁的威胁时,他能不同意协商吗?”
  “那么我们怎样告诉斯特凡诺?”
  “叫他释放那个老人,然后我们可以考虑商谈那笔巨款。”
  斯特凡诺一早就到了胡佛大厦。这是他第四次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会谈。根据预定安排,这次会谈将持续一整天,以便他把搜寻帕特里克的经历叙述完毕。他的律师没有到场,因为有场官司非要他出庭不可。斯特凡诺并不需要律师捆住他的手脚,而且,坦率地说,他也不愿支付每小时450美元的报酬。担任询问的是一个陌生的特工,名叫奥利弗什么的。这并不重要。反正他们都是同一批人。
  “以上谈了那个整形外科医生,对不对?”奥利弗问,好像两人的会谈并不是现在才开始似的。但以前他们从未谋面,而且离开斯特凡诺上次的叙述,也已过了13个小时。
  “是的。”
  “时间是1994年4月?”
  “不错。”
  “那么,请继续往下谈。”
  斯特凡诺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舒适地安顿下来。“搜寻冷了一阵子,甚至可以说冷了很长时问。几个月过去了,我们的努力毫无结果,一点线索也没有。直至1994年底,亚特兰大一家名叫冥王集团的保安公司同我们进行了接触。”
  “冥王集团?”
  “是的,我们称他们为冥王的孩子。他们确实是一帮很厉害的家伙,其中有一些是你们的退休特工。他们问起搜寻帕特里克·拉尼根的事情,说他们也许有一些信息。我和他们在华盛顿见了几次面。他们说,有一位神秘的客户,自称了解拉尼根的一些情况。自然,我很感兴趣。他们并不着急,因为那个客户似乎很有耐心。毫无疑问,那个客户想要很多钱。但无论如何,这个消息是鼓舞人心的。”
  “为什么?”
  “假如他们的客户真的了解一些情况,并期待得到巨额奖赏,那么这个人肯定知道拉尼根还有很多钱。1995年7月,冥王的孩子来向我讲条件。他们说,如果他们的客户把我们引到拉尼根最近住过的地方,怎么样?我说可以。他们说,多少报酬?经过讨价还价,我同意给5万美元。这时我已经很着急了。那笔钱是通过巴拿马一家银行多次转手后交到他们手里的。其后我被告知去巴西南部圣卡塔琳娜州的小城市伊塔雅伊。我们按照他们所给的地址找到了市中心地带的一幢公寓楼。管理员很热情,尤其是在我们给他塞了钱之后。我们出示了拉尼根手术后的照片,他说好像面熟。于是我们又塞了一些钱,他这才作了肯定的回答。此人叫简·赫斯特,估计是德国人,能说流利的葡萄牙语。他租了一套三居室的公寓,住了两个月,付的是现金,不与人交往,外出的时间很少。他说话和气,喜欢和管理员及其妻子一道喝咖啡。管理员的妻子也作了肯定的回答。赫斯特自称是旅行作家,说正在写一本关于德国人和意大利人移民到巴西的书。他走时还说要去布鲁梅瑙,研究那里的巴伐利亚建筑。”
  “你们去了布鲁梅瑙吗?”
  “当然去了,而且速度很快。我们在城内到处寻找,但两个月后,我们绝望了。经历了这一番周折,我们恢复了冗长乏味的调查,一个场所一个场所地询问,出示他的照片,许以小额赏金。”
  “你说的冥王的孩子呢?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完全冷下来了。我很着急地问他们,但他们几乎没说什么。我想,他们的客户要么感到害怕,要么满足于拿那5万美金。反正,六个月过去了,冥王的孩子没有给我任何信息。然后,到了今年的1月末,他们又匆匆地来了。他们的客户需要钱,终于打算将信息出售。我们故意拖了几天,然后他们开了一个天价,说给100万美金,我们就能知道所寻觅的这个人的准确地址。我没同意。这并不是因为拿不出这笔钱,而是太冒险了。他们的客户坚持要先给钱后告诉信息,而我坚持要先告诉信息后给钱。当时无法肯定他们的客户真的能提供这样的信息。事实上,据我所知,根本没有这样的一个客户。双方都不肯让步,谈判破裂了。”
  “但是谈判还在继续进行?”
  “是的,双方都希望谈下去。他们的客户需要钱。我们需要找到拉尼根。于是另一笔交易又提了出来。我们再出5万美元,以换取拉尼根离开伊塔雅伊后所使用的名字和居住的地址。双方谈妥了。因为从我们的角度看,5万美元的价格算是便宜的。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碰上什么新的线索。从他们的角度看,这是明智之举,因为这加强了他们的客户的可信度,从而朝获取100万美元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冥王集团有一个极聪明的人在谋划此事。他们算定了我急于找到帕特里克,并乐于出100万美元,只是需要增加可信度。”
  “这次让你们去了什么地方?”
  “圣马特斯,位于里约热内卢北部圣埃斯皮里图州。这是一个6万人口的小镇,环境优美,人很客气。我们在那里呆了一个月,到处询问,出示照片。从房东那里得到的情况和在伊塔雅伊打听到的类似。交了两个月的房租,现金支付,租房者为一男人,名叫德里克·布恩,来自英国。未经贿赂,房东就肯定地说布恩就是我们所要找的人。似乎布恩多住了一星期而没付房租,房东有些怨言。不过,在这里,布恩深居简出,房东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由于没有发现其他情况,我们在今年3月初离开了圣马特斯,并在圣保罗和里约热内卢重整旗鼓,执行新的计划。”
  “你们的新计划是什么?”
  “我们决定从北方撤兵,集中精力搜索里约热内卢和圣保罗附近各州的小城市。与此同时,在华盛顿,我更加积极地同莫王的孩子谈判,他们的客户坚持要100万美元。我的客户没有十分把握不肯出钱。谈判陷入僵局,因为双方都不让步。不过,谈判在继续下去。”
  “你们是否知道,他们的客户怎么会了解那么多拉尼根的活动情况?”
  “不知道,我们推测了很久。一种考虑是,他们的客户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也在追寻拉尼根。这种情况以联邦调查局内部有人想捞钱的可能性为最大。当然,这纯属胡猜。但我们考虑问题,应当方方面面都想到。第二种考虑是,他们的客户是拉尼根所认识和信任的人,这个人想将他出卖。两种考虑中,后一种可能性较大。但不管怎样,我和我的客户认为不能错过良机。此时搜寻差不多四年了,结果一无所获。正如我们所知,巴西的隐匿之地多得数不清。拉尼根倒是挺能挑地方的。”
  “于是你们打破了僵局?”
  “不,打破僵局的是他们。今年8月,他们又提出了一笔交易:再出5万美元,换取拉尼根最近的照片,我们同意了,钱汇到海外。他们也把照片送到了我的华盛顿的办公室,它们是三张8×10英寸的黑白照片。”
  “我能看看那几张照片吗?”
  “当然可以。”斯特凡诺打开公文包,从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材料中抽出三张照片,沿着桌面推了过去。第一张显然是远距离拍的。照片中拉尼根戴着太阳镜,手里拿着西红柿形状的东西,挤在集市的人群中。第二张摄于第一张之前或之后,画面是拉尼根拎着一袋东西在人行道上行走。他穿着牛仔裤,看上去和巴西人没有区别。第三张是最能说明问题的,帕特里克身穿短裤和短袖衬衫,正在洗刷那辆大众公司制造的甲壳虫牌汽车的发动机罩。汽车的牌照看不见,房屋也只露出部分轮廓。太阳镜摘去了,可以看见十分清晰的面庞。
  “没有街道名,也没有牌照号码。”奥利弗说。
  “什么也看不出,我们研究了半天,结果一无所获。正如我先前所说,有一个极聪明的人在操办此事。”
  “那么你怎么办?”
  “同意支付100万美金。”
  “什么时候?”
  “9月份。根据协议,这笔钱暂时由日内瓦一个信托机构保管,直至双方书面通知挪动为止。协议还规定,他们的委托人必须在15天内把拉尼根居住的城镇名和街道名告诉我们。我们如坐针毡地度过了整整15天。在第16天,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的交涉,他们把地址送了过来。镇名是蓬塔波朗,街名是鲁阿蒂拉顿茨。我们随即赶往那个小镇,悄悄地溜了进去。此时我们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我们认为,拉尼根的杰出才能表现在不但能攻而且能守。我们找到了他,然后监视了他一星期,以便加以证实。他名叫达尼洛·席尔瓦。”
  “一星期?”
  “是的,我们得有耐心。他选择蓬塔波朗是有原因的,那里是极好的隐匿地。只要有钱,当地官员会予以合作,战后许多德国人来到此地。倘若不小心让警察知道,他们就会出来干涉。所以我们等待,策划,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郊外一条小路上将他抓获,并干净利落地撤离,将他秘密送往巴拉圭一安全地。”
  “在那里你们对他严刑逼供?”
  斯特凡诺停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两眼盯着奥利弗。“大概是那么回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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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帕特里克一边在医生会议室的一端踱步一边发话,而桑迪坐在会议桌旁,一边听一边在拍纸簿上做记录。在此之前,一位护士给他们端来了一碟曲奇饼,但他们谁也没有吃。桑迪望着曲奇饼不胜感慨。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一级谋杀犯!有护士给他送点心,有联邦调查局特工和司法助理给他当保镖,还有法官和他共吃比萨饼。
  “桑迪,情况发生了变化。”帕特里克背朝着他说,“我们得加快行动。”
  “加快什么行动?”
  “由于她的父亲失踪,她在这里不会呆很久。”
  “像以前一样,我还是糊里糊涂,不明白的地方越来越多。毕竟我是你的律师,为什么不能知道一些内幕?”
  “她那里有档案、记录、资料,你得去见她。”
  “昨晚我刚刚和她会面。”
  “眼下她又在等你。”
  “是吗?在什么地方?”
  “珀迪多湾有一幢海滨别墅,她就在那里。”
  “要是我没猜错,现在我就得扔下一切事,跑到那里去。”
  “桑迪,事情重要。”
  “其他委托人的事也重要。”他恼怒地说,“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
  “很抱歉。”
  “今天下午我要出庭,女儿又有足球赛。要求提前打招呼总不能说太过分吧?”
  “桑迪,我没料到会有绑架的事发生。你得承认情况是有点不寻常,请理解我。”
  桑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匆匆地在拍纸簿上写字。帕特里克坐在桌沿,将身子凑近他,“很抱歉,桑迪。”
  “这次我们在海滨别墅讨论的对象是谁?”
  “阿历西亚。”
  “阿历西亚。”他重复了一声,把头扭开了。他了解基本情况,至少他在报纸上看过有关介绍。
  “这要花费一定的时间,所以最好准备过夜。”
  “你是不是希望我就在海滨别墅过夜?”
  “是的。”
  “和利厄一道?”
  “是的,那是一幢很大的别墅。”
  “我该怎样向妻子说明情况?说我将在一座海滨别墅与一位美丽的巴西女郎一道过夜?”
  “那倒不必。你就对她说,你要和另外的辩护律师商量问题。”
  “好的。”
  “谢谢,桑迪。”
  斯特凡诺和奥利弗停下来喝咖啡。之后,昂德希尔进来了。他和奥利弗并排而坐。他们身后,是一台摄像机。几双眼睛一齐盯着坐在下首的斯特凡诺。
  “谁审讯帕特里克?”昂德希尔问。
  “我没有必要说出同事的名字。”
  “这个人以前有没有干过严刑逼供的事?”
  “干过一些。”
  “请描述具体手段。”
  “我不大清楚他们——”
  “斯特凡诺先生,我们都见过伤口的照片。而且由于你手下的人所造成的这些伤害,我们联邦调查局遭到了控告。你务必告诉我们是怎样逼供的。”
  “我不在场。我也没策划审讯,因为我对此毫无经验。我只大概知道,他们在拉尼根先生身体的不同部位装上电击装置,然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没想到会有那样严重的烧伤。”
  昂德希尔和奥利弗相互看了一眼。显然,这是撒谎。斯特凡诺完全是在嘲弄他们。
  “审讯持续了多久?”
  “五六个小时。”
  两人看了一份材料,耳语了几句。昂德希尔开始询问身份鉴定之事,斯特凡诺描述了查验指纹的过程。奥利弗按照时间顺序,步步紧逼,花了将近一个小时间明了他们是在什么时候抓获拉尼根的。到巴拉圭那个秘密场所有多远,审讯的时间有多久。两人又轮番出击,盘问了从丛林到康塞普西翁机场途中的情况。接着他们的提问涉及到其他各个方面。然后他们聚在一起说了几句话,恢复了关键性的提问。
  “关于那笔巨款,拉尼根先生招供了什么情况?”
  “他招供的情况不多,只说那笔巨款还在,但已被转移。”
  “我们能否这样认为,他是在极度的胁迫下供出上述情况的?”
  “能。”
  “当时你确信他不知道钱藏在哪里?”
  “我不在场。据负责审讯的人说,他确信拉尼根先生不知道藏钱的具体地方。”
  “审讯有没有录音和录像?”
  “当然没有。”斯特凡诺装出根本没有考虑过的样子。
  “拉尼根先生是否供出了同谋?”
  “据我所知,没有。”
  “这话表示什么意思?”
  “表示我不知道。”
  “那个负责审讯的人呢?他是否听见拉尼根先生供出了同谋?”
  “据我所知,没有。”
  “这么说,就你知道的而言,拉尼根先生没有供出同谋?”
  “是这样。”
  两人又开始翻查材料,并交头接耳地议论。然后他们很长时间没有吭声,这局面令斯特凡诺极度不安。刚才他连续撒了两个谎,说没有录音和同谋。迄今他认为这两项是瞒定了的。这些家伙怎么会知道巴拉圭丛林里的事情?不过他们毕竟是联邦调查局特工。于是他感到有些不安。
  门突然被推开,汉密尔顿·杰恩斯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第三位向他询问的特工沃伦,“你好,杰克。”杰恩斯一面大声说,一面在会议桌旁边就坐。沃伦坐在另两个特工的身旁。
  “你好,汉密尔顿。”斯特凡诺说。他心里更加不安了。
  “我一直在隔壁房间听你说话。”杰恩斯笑着说,“突然我怀疑你不老实。”
  “我是老老实实的。”
  “老实?你听说过伊娃·米兰达这个名字吗?”
  斯特凡诺慢慢地重复这个名字,现出一副十分茫然的样子。“没听说过。”
  “她是里约热内卢的律师,帕特里克的朋友。”
  “不知道。”
  “瞧,麻烦就在这里,因为我认为你肯定知道她是谁。”
  “我从来没听说这个人。”
  “那么你为什么想将她抓获?”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斯特凡诺十分心虚地说。
  昂德希尔第一个插话。他一面盯着斯特凡诺,一面对杰恩斯说:“他在撒谎。”
  “就是嘛。”奥利弗说。
  “毫无疑问。”沃伦说。
  斯特凡诺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他想解释几句,但看来是白搭。门开了,又出现了一个特工。这位特工刚进门就说:“嗓音分析结果证明是撒谎。”通报完毕,他迅速离去。
  杰恩斯拿起一页材料,解释说:“这是今天上午里约热内卢一家报纸登载的报道,述说一位名叫保罗·米兰达的先生遭到绑架。这位先生的女儿即是帕特里克的朋友。我们已经同里约热内卢当局取得联系,获知绑架者没有勒索赎金,也没有提出其他任何要求。”他把这页材料沿着桌面推向斯特凡诺。但是不等斯特凡诺的手够着,他的手便停住了。
  “告诉我,米兰达先生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杰恩斯看了看会议桌的上首。
  “你还想抵赖。”昂德希尔说。奥利弗和沃伦也随声附和。
  “杰克,我们原先说好了的。你把真相告诉我们,我们不对你提出起诉。而且我记得,当时我还同意不逮捕你的客户。现在你叫我怎么办?”
  斯特凡诺望着昂德希尔和奥利弗,似乎已经做好了随时反击的准备。反过来,他们也在凝目注视他,目光十分犀利。
  “她知道那笔巨款藏在什么地方。”斯特凡诺无可奈何地说。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知道。我们抓到帕特里克时,她已经逃离了里约热内卢。”
  “没有一点线索?”
  “对。”
  杰恩斯望望手下的几员大将。是的,斯特凡诺已经停止说谎。
  “当时我同意把一切告诉你们,”斯特凡诺说,“但没同意什么也不干,我们仍然可以对她进行追踪。”
  “当时我们还不了解她的情况。”
  “太遗憾了。必要的话,我们可以看看当时的协议。我乐意打电话叫我的律师。”
  “行,不过你已经撒谎了。”
  “很抱歉,下不为例。”
  “杰克,停止追踪那个姑娘,释放她的父亲。”
  “我考虑考虑。”
  “不,你现在就得做出这个决定。”
  那座海滨别墅位于海边新开发的地带,是一幢时髦的三层房屋。那里已经建起了一排这样的房屋。10月份是淡季,大多数房屋是空的。桑迪找到门上镶有路易斯安那姓名牌的房屋,把车开进了车库。车库里已经停有一辆车,桑迪估计是租来的。太阳低低地悬在地平线上,不久就要和平静的海面融为一体。墨西哥湾空空荡荡,没有帆船,也没有商船。桑迪走上台阶,顺着环形平台到了一扇门前。
  利厄开了门,并设法露出了短暂的微笑。在本质上她是个热情的人,没有完全受此时困扰她的忧郁情绪所支配。“请进。”她柔声说,并随手关上了门。客厅很大,拱形结构,三面是玻璃墙,当中有壁炉。
  “这地方挺不错。”桑迪说完,闻到厨房飘来一股食物的香味。
  “你饿了吗?”利厄问。
  “饿极了。”
  “我正在烧吃的。”
  “太好了。”
  桑迪尾随利厄踏著名贵的硬木地板到了厨房。桌上有个硬纸箱,箱子旁边是一沓放得整整齐齐的材料,看来她一直在忙碌。她走到桌边,停下来说:“这是阿历西亚的档案材料。”
  “谁整理的?”
  “当然是帕特里克。”
  “四年来存放在何处?”
  “莫比尔的保险库。”
  她的回答很简洁,但每句话马上引起桑迪许多疑问。他恨不得把这些疑问一古脑儿端出来。“我们以后再说这些事吧。”她漫不经心地挥了一下手,示意现在不必考虑。
  洗涤槽旁边的砧板上有只烧鸡。炉子上正在蒸一盘八宝饭。“这只是家常便饭,”她说,“但在别人的厨房里很难施展手艺。”
  “味道一定不错,这是谁的厨房?”
  “房东的,我租了一个月。”
  她把烧鸡切成块,又吩咐桑迪倒了两杯加利福尼亚产的上等黑比诺葡萄酒。两人在墙壁凹角处的一张小餐桌旁坐了下来,窗外的大海和落日的余辉尽收眼底。
  “干杯。”她举起酒杯说。
  “为帕特里克干杯。”桑迪说。
  “对,为帕特里克干杯。”她没有费心进食。桑迪叉起一大块鸡胸塞进嘴里。
  “他怎么样?”
  桑迪快速地吃完了那块鸡胸,因为他不想让这个可爱的年轻女子看到他带着满嘴食物说话而反感。接着他喝了口酒,又用餐巾擦了擦嘴唇。“帕特里克挺好的,伤口好得很快。昨天一位外科医生检查了他的伤口,说不必做植皮手术。尽管几年内还会有伤疤,但最终会消失。护士给他送点心,法官给他买比萨饼。房间外面至少有6个全副武装的人在24小时地守卫。我敢说,他的处境比大多数被控犯有一级谋杀罪的人都要好。”
  “那个法官是不是赫斯基?”
  “是的,卡尔·赫斯基。你认识他?”
  “不,我只是经常听帕特里克提起他,他们是好朋友。帕特里克曾经对我说,如果他被捕,希望卡尔·赫斯基能审理他的案子。”
  “他不久就要退休。”桑迪说。多么不顺利,他想。
  “那么他不能审理帕特里克的案子了?”她问。
  “是的,他马上就要提出取消自己的审判资格。”桑迪说着,又叉了一小块鸡放进嘴里。此时,他依然是一人独自进食,因为她尚未碰过刀和叉。她握着酒杯,两眼注视地平线上的彩云。
  “很抱歉,我忘了问你父亲的情况。”
  “没有音信。三小时前我和弟弟通了电话,他说还是没有消息。”
  “很抱歉,利厄。我真希望自己能为你做什么。”
  “我也希望自己能做什么。我感到灰心,既不能回家,又不能呆在这里。”
  “很抱歉。”桑迪又说了一声。他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她。
  他继续默默地用餐。她一面摆弄手里的一碗饭,一面注视着大海。
  “味道不错。”桑迪又说了一声。
  “谢谢。”她发出苦笑。
  “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他是大学教授。”
  “哪所大学?”
  “里约热内卢天主教大学。”
  “他住在什么地方?”
  “伊佩恩玛的一套公寓,我从小在那套公寓长大。”
  她父亲是一个经不起摧残的人。至少桑迪已经找到了心中问题的答案。也许谈论他有助于缓解她的紧张情绪。他又提了几个问题。所有这些问题都是很一般的,和绑架一点沾不上边。
  她始终没有吃一点东西。
  桑迪吃完晚餐后,她问:“你要喝咖啡吗?”
  “恐怕我们俩都需要喝点咖啡,对不对?”
  “是的。”
  他们一道收拾桌上的餐具,放进洗涤槽里。利厄沏着咖啡,桑迪审视整个房屋。两人在厨房重新会面。他们倒了咖啡,说了几句客气话,在玻璃餐桌旁边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关于阿历西亚,你了解哪些情况?”她问。
  “他是一个受害者,打官司赢得的9000万美元被帕特里克盗走。当然,这只是报上介绍的。他原为普拉特—罗克兰德公司一位负责人,因对该公司虚报款项的做法不满,便向法院起诉。他控告该公司虚报款项达6亿美元之多。按照虚报款项条例,他可以得到15%的奖赏。他的律师是博根等人,帕特里克就在该法律事务所工作。以上就是我所了解的最基本的情况。”
  “你叙述得很不错。不过,下面我要和你说的都可以通过这些材料和磁带得到验证。这些材料和磁带要统统过一遍,因为你必须对这件事有透彻的了解。”
  “事实上,在来这里之前,我就做了充分的准备。”桑迪笑着说。但她没有发笑,哪怕是勉强发笑。
  “阿历西亚的密告从一开始就带有欺骗性。”她故意说得很慢,并等了几秒钟,让桑迪充分理解这句话的含意。“他是个极不道德的人,精心策划了一个欺诈自己的公司和政府的阴谋。他的这一行为得到了帕特里克原先所在的法律事务所里的一些非常能干的律师和华盛顿的部分权贵的支持。”
  “那应该包括参议员奈先生,也即博根的大表兄。”
  “是的,主要指他。但是,你要知道,奈先生在华盛顿有相当大的影响。”
  “我也听说了。”
  “阿历西亚精心策划了这个阴谋后,跑去找查尔斯·博根帮忙。当时帕特里克刚被选为合伙人,对阿历西亚的情况一点不了解。除他之外,所有的合伙人都卷进去了。该法律事务所发生了变化,帕特里克察觉到一点迹象。他开始暗中打听,终于发现这一切变化与那个名叫阿历西亚的新委托人有关。帕特里克很有耐心。他假装毫无觉察,但自始至终都在收集证据。很多证据就在这里面。”她说完,拍了拍那个硬纸箱。
  “开头那句话我还不大清楚。”桑迪说,“阿历西亚的宣称怎样带有欺骗性?”
  “阿历西亚负责帕斯卡古拉的新海滨船厂。那是普拉特—罗克兰德公司的一个下属单位。”
  “这些我都知道。该船厂是很大的国防施工单位,过去曾被怀疑骗取政府的钱财,声誉不佳。”
  “说得对。阿历西亚利用该公司的庞杂来实施自己的计划。新海滨船厂当时建造远征型核潜艇,各项开支已经超标。阿历西亚决定火上添油。该厂向公司呈送了虚假的工资表,上面写着雇了多少人,干了多少小时,发了多少工资,但其实一切都是子虚乌有。他们又拼命夸大原材料的订购价格——一只灯泡16美元,一只饮水杯30美元,等等,等等,简直举不胜举。”
  “这一切全在这个箱子里?”
  “只有一些大的项目。像雷达设备、导弹、武器,都是我没听说过的东西。灯泡无足轻重。阿历西亚在公司多年,知道怎样避免干系。他炮制了不计其数的假账,却从不在上面签字。普拉特—罗克兰德公司有六个从事国防施工的企业,管理相当混乱。阿历西亚趁机加以利用。对于每一笔呈送给海军有关部门的假账,他都请公司的其他负责人签字。阿历西亚常常以比市场高得多的价格订购原材料,然后请上级批准。这本是轻而易举之事,何况阿历西亚是那样精明,正想搞垮公司。这一点一滴的材料,他都留了起来,后来一并交给自己的律师。”
  “这些材料帕特里克也拿到了?”
  “拿到了一部分。”
  桑迪看了看硬纸箱,见它的口盖是封着的。“这个箱子从帕特里克失踪的时候起一直藏到现在?”
  “是的。”
  “他有没有回来察看?”
  “没有。”
  “你呢?”
  “两年前我曾到那个保险库办理续租手续。当时我看了看盒子,但来不及看里面的东西。我又紧张又害怕,我是不想来的。我相信,那些材料永远用不上,因为他永远不会被逮住。但帕特里克不这样想。”
  桑迪极想再次提出一系列与阿历西亚无关的问题,但他遏制了这个冲动。别急,他叮嘱自己,慢慢来,也许以后会找到那些问题的答案。“于是阿历西亚的计划奏效了,并在某个时候找到了查尔斯·博根。此人的表兄是华盛顿的要人,恩师又是联邦法官。不过博根知道该公司的虚报款项是阿历西亚造成的吗?”
  利厄站起身,伸手到箱子里,取出了一台以干电池为电源的磁带放音机和满满一盒子贴有标签的微型磁带。她用圆珠笔拨着那些磁带,找到了所需要的一盘。接着她把那盘磁带插入了放音机。显然,那盘磁带她已经听过许多次了。
  “你听一段对话就明白了。”她说,“时间为1991年4月11日。第一个人是博根,第二个人是阿历西亚。阿历西亚来电话找博根,博根在事务所二楼的会议室里接了电话。”
  桑迪身子前倾,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磁带开始转动。
  
  博根:今天我接到普拉特—罗克兰德公司的一个律师从纽约打来的电话。这个律师名叫克拉斯尼。
  阿历西亚:那家伙我认识,典型的纽约痞子。
  博根:对,他说话很不客气。他说,他们也许能证明你知道新海滨船厂对购自拉姆特克公司的追踪屏幕进行了重复登账。我要他出示证明,他说等一个星期左右。
  阿历西亚:放心,查尔斯。他们没法出示证明,因为我没在任何文件上签过字。
  博根:但是你知道这件事啰?
  阿历西亚:当然知道啰。这事是我策划的,是我让人干的。它是我的又一奇妙构想。查尔斯,他们难就难在拿不出证据。既没有物证,又没有人证。
  声音终止了。利厄说:“下面还是阿历西亚和博根的对话,时间大约在10分钟之后。”
  
  阿历西亚:参议员先生怎么样?
  博根:挺不错,昨天他会见了海军部长。
  阿历西亚:情况怎样?
  博根:很好。要知道,他们是老朋友。参议员先生表达了自己的强烈愿望,要惩治普拉特—罗克兰德公司的贪污行为,但不能使核潜艇工程受到损害。部长先生也有同感。他表示将敦促对普拉特—罗克兰德公司重罚。
  阿历西亚:他能不能加快事情的进程?
  博根:为什么?
  阿历西亚:查尔斯,那笔钱快让我想疯了。我好像能摸到它,能品尝到它的味道。
  利厄揿了一下按钮,磁带停止了转动。她取出磁带,放回磁带架。“帕特里克是1991年初开始偷录他们的谈话的。他们打算以未能招揽足够多的业务为由,于2月底把他开除出法律事务所。”
  “箱子里装满了磁带?”
  “大概有60盒,由帕特里克精心剪辑而成。你可以在三小时内把最重要的全部听完。”
  桑迪看了看手表。
  “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商量。”利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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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保罗要求听收音机,但被拒绝了。后来他们意识到他仅仅是想听音乐,便拿来了一台旧放音机和两盒里约热内卢爱乐交响乐队的磁带。古典音乐是他的爱好。他把放音机的音量调低,开始浏览一叠旧杂志。他提出的看书的请求他们正在考虑之中。迄今饭菜的质量还不错。似乎他们急于让他高兴。看守他的是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显然他们是某个人雇来的,这个人永远也不会露面。事实上。只要他被释放,他们就逃之夭夭。将他们绳之以法是不可能的。
  绑架后的第二天慢慢过去了。伊娃还算机灵,没有落入他们的圈套。他可以这样奉陪到底。
  次日晚上,法官卡尔·赫斯基带着比萨饼再次探望帕特里克。头天的交谈甚是过瘾。于是下午他打电话给帕特里克,问能否再谈谈。帕特里克当然求之不得。
  卡尔打开他的小公文包,取出一叠信,扔到那张临时办公桌上。“很多人都要向你问好,尤其是法院那帮家伙。于是我说,大家不妨写封信。”
  “没想到我有这么多朋友。”
  “别做梦。他们是坐在办公室里闲得慌,想以此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他们。”
  卡尔把一张椅子拖近床铺,坐了下来。接着他又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脚搁了上去。此时帕特里克差不多吃完了两块比萨饼。
  “很快我就得要求取消自己的审判资格了。”卡尔几乎是用道歉的口气说。
  “我知道。”
  “今天上午我和特鲁塞尔进行了详细的交谈。我知道你对他不是很中意,但他是个好法官。他愿意接这个案子。”
  “我更希望兰克斯接替你。”
  “但事情是由不得你选择的。兰克斯患有高血压病,我们尽量让他避开一些大的案件。你是知道的,特鲁塞尔的经验非常丰富,我和兰克斯合在一块都不及他,尤其在死刑案件的审理方面。”
  听到朋友的最后一句话,帕特里克微微一缩,眼睛突然斜视,肩膀猛地下塌。死刑案件。这几个字令他极其不安。每逢他拖着身子在镜前长久地注视,也会产生这种心绪。当然,所有这些细微的表情都没有逃脱卡尔的眼睛。
  常言道,谋杀是人的天性。在卡尔12年的法官生涯中,他曾经这样劝慰过许许多多的杀人犯。然而,帕特里克恰好是他朋友圈子里第一个面临死刑判决之人。
  “为什么你要辞去法官的职位?”帕特里克问。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已经感到厌烦了,这个时候不离职,就永远没有机会。孩子们快上大学了,我需要多挣点钱。”卡尔停了停,问:“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要辞去法官的职位?我并没有对外广播。”
  “消息不胫而走。”
  “会走到巴西?”
  “我安插了奸细,卡尔。”
  “是这儿的人?”
  “不,当然不是。我不可能冒险和这儿的人联系。”
  “那么是那边的人?”
  “是的,我所遇见的一个律师。”
  “你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是的,只是他要改成她。”
  卡尔将两个拳头轻轻一碰,“我看这是明智之举。”
  “下次你失踪,务必不要错过这样的机会。”
  “我会铭记在心,这个女律师眼下在什么地方?”
  “大概就在附近。”
  “现在我明白了,那笔巨款很可能在她手里。”
  帕特里克扑哧一笑。气氛终于活跃了。“卡尔,关于那笔巨款,你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
  “什么都想了解,你怎样偷到手的?目前藏在哪里?还剩下多少?”
  “你在法院听到什么传闻?”
  “多着呢。我最爱听的一种传闻是,那笔巨款已经翻了一倍,现藏在瑞士的保险库。你只不过在巴西混时问。再过几年,你就要离开那里,大把大把地花钱。”
  “还不错嘛。”
  “你记得博比·多克吗?他就是那个脸上长满丘疹的刁钻律师,扬言99美元受理一桩离婚案,并责怪别的律师收费太高。”
  “记得,他不是在教堂小册子上登了许多广告吗?”
  “就是他。昨天他在秘书处喝咖啡,说刚听到内部消息,那笔巨款已让你吸毒、嫖妓给花光了。因为这样,你在巴西才过得那么穷。”
  “多克只配说这样的话。”
  看来帕特里克有了说话的兴头,卡尔不想坐失良机。“那笔巨款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你,卡尔。”
  “还剩多少?”
  “很多。”
  “比你偷走的还多。”
  “是的,比我拿走的还多。”
  “你怎么有这么多的钱?”
  帕特里克双脚一摆,下了床。他走到门边,舒了舒筋骨,并拿起瓶子喝了口水,这才坐在床沿,注视着卡尔。
  “这完全是运气。”他几乎是压着嗓子说,但每个字都未能逃离卡尔的耳朵。
  “卡尔,不管能不能拿到那笔巨款,我都要离家出走。我知道那笔巨款就要汇给事务所,并有窃取它的计划。但即使计划失败,我也要离家出走。我无法再同特鲁迪一道生活。我憎恨事务所,我的整个一生就要毁在他们的手里。博根一帮家伙参与了一起巨大的诈骗。我是唯一的局外知情人。”
  “什么诈骗?”
  “阿历西亚的宣称是假的,这事我们以后再谈。于是我慢慢地策划逃离。幸亏运气好,我成功了。此后我一直走运,非常走运,直至两个星期前被抓获。”
  “你还是从葬礼之后的情况谈起吧。”
  “好。我回到奥兰治比奇那套小公寓,住了几天。我闭门不出,听葡萄牙语磁带,记单词。我还花了几个小时编辑从事务所偷录的谈话。此外还有许多资料要整理。事实上我干得很卖力。晚上我去海滩散步,一连走几个小时,出出汗,想尽快地让身上的肥肉去掉。我几乎完全同食物断绝了关系。”
  “那是什么资料?”
  “阿历西亚的档案材料。我冒险驾驶帆船,四处探听情况。我觉得有必要掌握驾船技术,因为在帆船上一连可以生活好几天。不久,我开始躲在海上。”
  “这里?”
  “是的。我把船停泊在希普岛附近,守护着比洛克西海岸。”
  “这是为什么?”
  “我在事务所安装了窃听器,卡尔。每部电话机,每张办公桌都装了窃听器,博根的除外。我甚至在一楼位于博根和维特拉诺的办公室之间的男厕所里也装了窃听器。这些窃听器所接受的信号汇于一个装置,该装置我藏在阁楼上。这是一家老的事务所,房屋也很旧。阁楼上堆满了长年累月积下来的旧卷宗。从来没有人去那里。屋顶烟囱绑有一个旧的电视天线,我把窃听设备的导线接在上面。信号通过该电视机天线发射出去,被我安装在帆船上的一个半径10英寸的碟形天线所接受。这是最新的高科技产品,卡尔。我从罗马黑市上买来的,花了很多钱。用双筒望远镜,我能看见那个烟囱,所以接收那上面天线发射的信号是轻而易举之事。凡是窃听器所能听到的谈话,都传到了帆船上。我把这些谈话录下来,晚上进行编辑。他们在什么地方吃午饭,妻子的心绪如何,没有我不知道的。”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你应该听听他们是怎样在我的葬礼后耍两面手法的。在电话里,他们说了那么多好话,表达了那么多哀悼,听起来发自内心,十分友好。但骨子里,他们幸灾乐祸,因为省却了一场可怕的正面冲突。他们已经推选出博根来通知我,事务所决定将我解雇。葬礼后的第一天,博根和哈瓦拉克坐在会议室,一面喝威士忌,一面笑着说,我死得正是时候。”
  “这些谈话全录了音?”
  “当然了。我还录下了葬礼前几小时特鲁迪和维特拉诺在我办公室里的谈话。当时他们打开了我的保险箱,意外地发现了那张200万美元的人寿保险单。特鲁迪真是欣喜若狂。整整过了20秒,她才问:‘我什么时候能拿到这笔钱?’”
  “什么时候我能听听这些磁带?”
  “我无法确定具体时间,反正快了。有几百盒磁带。我每天编辑12个小时,干了几个星期。想想看,我得听多少谈话。”
  “他们有没有怀疑?”
  “没有。拉普利曾经对维特拉诺说,帕特里克测定自己死亡的时间真准,那张200万美元的人寿保险单才买了八个月。也还有一两次他们谈到我的举止很古怪,这些都算不上有怀疑。他们只是感到非常高兴,因为我人一死,他们的绊脚石就清除了。”
  “你窃听过特鲁迪的电话吗?”
  “我曾考虑过,后来又打消了念头。何必操这份心?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可以预料的。那样做对我并没有帮助。”
  “但是窃听阿历西亚的谈话对你有帮助?”
  “那是当然。通过窃听,我了解了他们和阿历西亚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了那笔巨款要汇往海外,也知道了哪家银行接收和什么时候到位。”
  “你是怎样把它偷到手的?”
  “这又是靠运气。尽管是博根唱主角,但与银行有关人士联系的还基本上是维特拉诺。我乘飞机到了迈阿密,准备搞一套能证明自己是杜格·维特拉诺的证件。事先我已掌握了他的社会保险号等一系列关键性的材料。迈阿密的那个家伙在电脑里储存了不计其数的人头像。制证件时,可以根据需要任意选择。我挑选一个介于我和维特拉诺之间的人头像。从迈阿密,我乘飞机到了拿骚。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棋。我向那家银行,也即威尔士联合银行,作了自我介绍。接待我的人名叫格雷厄姆·邓拉普。维特拉诺主要就是和他联系。找出示了所有的伪造的证件,其中包括一份假的转汇授权书,当然用的是事务所的信笺和信封。该授权书要求我等那笔巨款到位后尽快地将它转汇出去。邓拉普不指望维特拉诺先生会亲临银行。尽管他觉得荣幸,但还是对事务所居然派人远涉重洋来办这样普通的事感到非常惊讶。他给我倒了咖啡,又派秘书去买羊角面包。我在他的办公室吃面包时,那笔巨款进账了。”
  “他没想到给法律事务所去电话?”
  “没有。听着,卡尔,我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只要邓拉普显露出一点怀疑,我就挥拳将他击倒,然后跑出银行,拦下一辆出租汽车,赶往机场。我已经买好了三个不同航班的三张飞机票。”
  “你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呢?”
  “别忘记,这时帕特里克已经死了。我大概会去巴西,在酒吧找一个工作,以海滩散步消磨剩余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没有那笔巨款,我仍然可以生活得很好。而一旦我拿到了它,他们自然要紧追不舍了。正因为如此,我到了这里。反正,邓拉普提出了几个有关的问题,我回答得滴水不漏。他告诉我那笔款子进账了,我立即办手续将它转汇到马耳他一家银行。”
  “全部汇出去了?”
  “差不多是这样。邓拉普意识到所有的钱都要离开他的银行,犹豫了片刻。我紧张得心都要提到喉头了。他提及应该交纳一笔管理费作为他的酬劳。我问惯例是多少,他马上换了一副可恶的面孔,说5万美元就够了。我说好。于是5万美元留在账上,以后又转给邓拉普。该银行位于拿骚闹市区——”
  “当时它是在拿骚闹市区。你夺走那笔巨款后,它停业整顿了六个月。”
  “是的,我也听说了。非常遗憾。当我走出大门,双脚触及人行道,我几乎要疯狂地乱蹦乱跳。我想放声大叫,想满街跳跃。但终于,我控制住自己。我拦下第一辆无人的出租汽车,跳了进去,对司机说,我要赶不上班机了。车子快速向机场驶去。去亚特兰大的班机一小时后起飞。去迈阿密的班机也要一个半小时后起飞。而去拉瓜迪亚机场的班机正在登机。于是,我乘飞机到了纽约。”
  “9000万美元就这样到手了。”
  “你应该扣除邓拉普老兄敲去的5万美元。卡尔,这是我平生时间最长的一次飞行。我喝掉了三瓶马丁尼酒,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我只要一合上眼,就会看见海关警探荷枪实弹地守在机场出口处,准备将我逮捕;我又看见邓拉普起了疑心,打电话给事务所;不知如何他们跟踪我到了机场,上了这架飞机。总之,我心急如焚,极盼下飞机。飞机着陆,滑向停机坪,旅客下了飞机。在机场出口处,有架照相机闪了一下。我想,完了,他们逮住我了。但其实,是某个小孩在摆弄照相机。事实上,我是跑着到男厕所里去的。在马桶上,我足足坐了20分钟。我的脚下摆着我的旅行包,里面装着我的人世间的全部财产。”
  “别忘记那9000万美元。”
  “哦,是的。”
  “那笔巨款是怎样到巴拿马的?”
  “你怎么知道它到了巴拿马?”
  “我是法官,帕特里克。警察要向我介绍情况,这是个小地方。”
  “那笔巨款是按照我撰写的指令汇出去的。它先是进了马耳他的一个新账户,然后迅速转到巴拿马。”
  “你怎么会精通汇款业务?”
  “下了点功夫学呗,这项业务我钻研了一年。告诉我,卡尔,你是什么时候听到那笔巨款失踪的?”
  卡尔笑了几声,身子后仰,双手交叉托着脑背。“事务所那帮家伙对于汇款之事进行保密,确实是太傻了。”
  “我也很不理解。”
  “事实上,整个比洛克西都知道他们要发财了。一方面他们一本正经地保密,另一方面他们又拼命地花钱。哈瓦拉克买了最豪华的梅塞德斯牌汽车。维持拉诺的11000平方英尺的新居设计已经到了冲刺阶段。拉普利订购了一条80英尺长的帆船,说要为退休作准备。他们还打算买一架喷气式小客机,这种传闻我听到了几次。在这一带,3000万美元的诉讼费很难保密的。何况他们又不想真正保密,要做出许多事让人家看。”
  “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
  “你是星期四把钱偷到手的,对不对?”
  “是的,3月26日。”
  “第二天,我正准备审理一起民事诉讼。这时有个律师接到了办公室的电话,说是博根等人的海外汇款出了岔子。那笔巨款不见了,一分钱不剩,被海外某个人偷走了。”
  “有没有提到我的名字?”
  “第一天没有。但没过多久,传出了消息,说银行的自动摄像装置录下了一个模样像你的人。接着其他的传闻出来了,在全城引起了轰动。”
  “你相信是我干的吗?”
  “起初,我非常吃惊,怎么也不肯相信。其余的朋友也不肯相信。我们明明已埋葬了你。怎么可能呢?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震惊逐渐消除,疑点一个个出来了。新遗嘱、人寿保险、尸体火化,我们有了怀疑。然后他们在办公室发现了许多窃听器。联邦调查局开始询问周围的每个人。又过了一星期,大家完全相信你偷了那笔巨款。”
  “你有没有为我感到自豪?”
  “自豪说不上,也许感到吃惊,甚至非常吃惊。毕竟有具尸体嘛。后来,我感到十分好奇。”
  “一点敬佩也没有?”
  “我不记得了,帕特里克。不,我没有一点敬佩。你为了偷那笔巨款,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加上你又遗弃了妻子和女儿。”
  “妻子不忠,女儿又不是我的。”
  “当时我不知道,没有谁知道。不,我不认为这一带会有人敬佩你。”
  “事务所的那帮家伙呢?”
  “他们有几个月没露面。阿历西亚对他们提出了控告。之后其他诉讼接踵而至。由于他们花钱过滥,破产不可避免。接下来,离婚,酗酒,情况很惨。他们一直按照标准的方式毁掉自己。”
  帕特里克爬上床,慢慢盘起双腿。他细细品尝那些话,脸上泛起得意的微笑。卡尔站起身,走到窗前。“你在纽约呆了多久?”他一边问,一边透过窗帘向外窥视。
  “大约一星期。我不能让到手的钱又失去,于是想把那笔巨款汇往多伦多的一家银行。由于巴拿马那家银行是安大略银行的分支机构,我轻而易举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你开始大量地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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