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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生存-艾克·约翰

_11 艾克·约翰(美)
  “他不可能自行作证。”桑迪充满希望地插话。
  斯威尼气得乱挥手臂,面颊和脖颈变红了。他怒视帕里什,又怒视桑迪。
  当他意识到在场的三个人都有着一致的看法时,控制了自己的感情,“什么时候生效?”他问。
  “下午晚些时问。”特鲁塞尔回答。
  斯威尼没料到有这样快。他把双手插进口袋,向门外走去。“你们当律师的,没有一个不自私。”他故意抬高嗓音,让房内的人都听见。
  “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嘛。”帕里什讥讽地说。
  斯威尼砰地关上门,气呼呼地沿着过道走去。他驱动那辆没有标志的警车离开了法院。在车内,他拿起车载电话的听筒,给自己在《沿海日报》的一个熟人打了电话。
  既然受害者家属将诸如此类的权利一古脑儿给了遗嘱的执行者帕特里克,挖坟开棺就很容易了。当克洛维斯的唯一朋友帕特里克签字同意开棺以便为自己洗脱罪名时,法官特鲁塞尔、帕里什和桑迪都注意到这是一种讽刺。似乎每项决定都隐含着讽刺。
  这完全不同于从坟墓掘出尸体。那种程序需要法院下达指令,之前还要适当地申请,有时甚至还要听审。而现在仅仅是查看一下,其程序未被《密西西比州法典》确立。因此法官特鲁塞尔处理时采取了很大的灵活性。谁会受到伤害?受害者家属肯定不会。棺材本身也不会。显然,这根本是无所谓的事。
  罗兰依旧是威金斯殡仪馆的老板。他是否还记得克洛维斯·古德曼先生和他的律师,记得古德曼先生家中的奇怪而短暂的守灵。守灵者没有别人,仅有他的律师?是的,他记得很清楚,他在电话中告诉法官。是的,他从报上看到过关于拉尼根先生的报道。不,他和拉尼根先生没有联系。
  法官特鲁塞尔简单说明了原因,并随即问起了克洛维斯的尸体被盗的情况。不,在守灵之后,他没有打开棺材。因为没有这种必要,他从不这样做。法官询问期间,帕特里克用传真机给罗兰发了几份同意挖坟开棺的文件。这些文件分别由迪纳·波斯特尔和遗嘱执行人帕特里克·拉尼根签署。
  罗兰顿时积极给予帮助。以前他的殡仪熔从未发生过尸体被盗的事。加之,哦,对了,他能迅速地挖开坟墓。他还是这一公墓的老板。
  法官特鲁塞尔派了几个文书和两名司法助理到公墓。漂亮的墓碑石上刻着如下几行字:
      克洛维斯·古德曼
  (1907年1月23日——1992年2月6日)
        永垂千古
  在罗兰的指导下,挖坟小心翼翼地开始。不到15分钟,棺材露了出来。罗兰和一位帮手跳进坑里,铲去了表面的泥土。棺材的边缘已开始腐烂。罗兰跨坐棺材下半部,用肮脏的双手将扳手塞进缝隙,使劲一橇,棺材盖发出爆裂声。其后,他慢慢掀开棺材盖。
  果然不出所料,棺材里没有尸骸。
  但是,有四大块煤渣块。
  他们商定按照法律需要把听审地点设在公开法庭,但开庭拖到临近5点钟的时候。到那时,法院即将下班,多数雇员已离去。这对每个人都有利,尤其是对法官和检察官。尽管他们相信自己做得对,但仍担心舆论。自从挖坟开棺、认罪申诉协议生效后,桑迪无时无刻不在催促。此事宜速战速决,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他的委托人仍在监禁之中。当然,他们认为这不是理由。眼下法庭审判的安排正处在空档。时机极为有利。等待能得到什么?
  什么也得不到。法官终于作出决定,帕里什表示没有异议。在接下去的三个多星期里,他有八个案子要审理。解决了拉尼根问题,减去了他一个大负担。
  被告一方对5点钟开庭表示非常满意。倘若顺利,不到10分钟他们就能离开法庭。要是机会好,说不定碰不到任何人。对于帕特里克,这当然求之不得。他还能有何异议?
  他换了一件大尺寸的白棉衬衫和一条卡其布宽松裤,脚上穿着新买的巴斯牌皮鞋。他没有穿袜,踝部仍裹着纱布。他和海亚尼拥抱,感谢这位大夫的真诚帮助。他又和护士拥抱,向护理员表示感谢。他允诺不久回来看他们。他不会回来,每个人都清楚。
  在度过两个多星期的病人加囚犯的生活之后,帕特里克离开了医院。在他身边,走着他的律师。身后是忠于职守的武装押送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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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显然,对于每个人来说,5点钟都是极好的时刻。法院里的雇员没有一个回家。一旦消息走漏,它几分钟就遍及每一角落。
  某大型法律事务所一房地产秘书在法官总署核查土地证时,耳边飘入了帕特里克的这则最新消息。她奔向电话机,给自己的办公室打了电话。数分钟之内,整个沿海地区法律界都知道帕特里克要依照某种未知的交易申诉有罪,并试图5点钟在最大的审判厅悄悄地完成此事。
  他们对幕后交易和秘密听审的想象,又导致了不计其数的电话。电话被打给其他律师,被打给妻子、知名记者和城外合伙人。不到半个小时,全城有一半人获知帕特里克要出庭,要做交易,而且很可能要走路。
  倘若登广告、张贴告示,这场听审未必会吸引这么多人关注。它的神速和隐秘,给自己裹上了神秘的外衣。这种缺陷是法律制度本身造成的。
  他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审判厅,一边小声传播流言,一边注视着外面的人潮水般涌进。寻找自己的座位,人越来越多,流言进一步被证实,所有人的猜测都不会错。当记者赶到现场时,流言立即被承认是事实。
  “他来啦。”有人说了一声。一位坐在法官席附近的法院文书仰起了头,好奇者开始找到座位。
  两位摄影记者奔到后门迎候,帕特里克顿时露出微笑。他被领到二楼的陪审团议事室。在那里,他被卸去了手铐。那条卡其布宽松裤长了一英寸。他慢慢蹲下身,将每只裤脚卷了边。卡尔进了门,吩咐两个司法助理在门厅等候。
  “没想到还是来了这么多人。”帕特里克说。
  “在这里,秘密是很难保住的,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谢谢。”
  “我认识的杰克逊那家报社的记者要我问你——”
  “什么也别说,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任何消息。”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反正很快。”
  “那个姑娘在哪里?”
  “在欧洲。”
  “我能跟你去吗?”
  “怎么啦?”
  “只是想看看。”
  “我给你寄录像带。”
  “谢谢。”
  “你是不是真的想走?假如我给你机会,让你马上失踪。你干不干?”
  “有没有9000万?”
  “也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当然不干,我的情况不一样。我有心爱的妻子,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不,我不逃。谢谢你的好意。”
  “大家都想逃,卡尔。大家生活到一定时候,都会考虑离开之事。乡村生活和山区生活往往比这里优越。许多烦恼可以抛在脑后。可以说,逃跑是我们的天性。想当年我们的祖先为了摆脱痛苦的环境。寻求较好的生活,移民到了这里。他们继续西移,不断地迁徙,不断地寻找黄金宝地。现在,已没有地方可去了。”
  “哇,找还从未想到从历史的角度看待这件事。”
  “我是乱讲的。”
  “要是我的祖辈离开波兰之前,也敲诈了某人9000万美金,那就好了。”
  “我已经把那些钱归还了。”
  “听说还剩下不少。”
  “没有根据的瞎说。”
  “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下一个潮流将是抢劫律师的钱财,毁烧死尸,逃亡南美,当然,还有漂亮的女人在等着。”
  “到目前为止,这一切的都很顺利。”
  “可怜的巴西人,那么多刁滑的律师正往他们那儿去。”
  桑迪进来了,他又拿来一份文件让帕特里克签字。“特鲁塞尔很紧张。”他对卡尔说,“他感到压力很大,办公室里电话不断。”
  “帕里什呢?”
  “也是惶惶不安。”
  “我们要趁热打铁,把这事了结掉。”帕特里克说着,在那份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一个法警走上前。宣布即将开庭,请大家就坐。人们顿时静了下来,匆忙找空的座位。另一个法警关上了双排门。观众靠墙而立。各个文书在法官席旁边忙碌。这时,差不多到了5点半。
  法官特鲁塞尔带着惯常的严肃面容走了进来,全体起立。他向大家表示欢迎,感谢他们对司法工作的支持,尤其是这么晚还来旁听。他和检察官已经碰了头。两人一致认为,仓促开庭会让人怀疑有什么肮脏交易,于是他们故意拖了些时候。他们甚至还讨论过将听审推迟。最后他们认为,推迟会给人以做贼心虚的感觉。
  帕特里克从陪审席旁边那扇门走进审判厅,站在法官面前。他没有留意听众,站在他身边的是桑迪。帕里什站在附近,显露出急切的神态。法官特鲁塞尔翻开案卷,开始逐页审视每个字。
  “拉尼根先生。”他终于开了口,嗓音低沉,语速缓慢。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述说每件事时语速都很慢。“你已经提出了几份申请。”
  “是的,阁下。”桑迪说,“我们的第一份申请是,将一级谋杀指控降为毁尸指控。”
  他的话在寂静的审判厅里回荡。毁尸?
  “帕里什先生。”法官示意说。他们已经商定,由帕里什作主体发言。他将负责向法庭陈述案情,向记录员提供材料,而且,更重要的是,向在场的新闻记者和听众作解释。
  他非常精彩地详述最近案情的发展。其实,根本不是谋杀,而是性质比这轻得多的罪行。密西西比州政府不反对降低指控的级别,因为它不再相信拉尼根先生杀了人。他一面说,一面以惯常的最优雅的姿态在厅内踱步。他步履从容,手势有力,各方人士无不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动了。
  “下面,是被告向法庭提呈的第二份申请,同意承认犯有毁尸罪,有请帕里什先生。”
  第二幕的表演类似第一幕,由帕里什详述克洛维斯的尸体被盗的经过。当帕里什绘声绘色地把桑迪提供的细节公之于众时,帕特里克能够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炽热目光。他几乎要大声申辩:“至少我没杀任何人!”
  “拉尼根先生,你申诉有罪还是无罪?”法官问。
  “有罪。”帕特里克不卑不亢地回答。
  “州政府方面有无判决意见?”法官问检察官。
  帕里什回到公诉席,翻了翻笔记,然后重新踱着步子向法官走去。他边走边说:“有,阁下,我这里有一封来信。写信者为密西西比州默里迪恩的迪纳·波斯特尔女士。她是克洛维斯·古德曼的唯一活着的亲属。”他把信递给特鲁塞尔,仿佛它是刚刚寄来似的。“在信里,波斯特尔女士请求法庭不要对拉尼根先生烧毁她祖父尸体的行为定罪。她祖父已经死了四年多,作为他的孙女,她无法再一次承受痛苦和打击。显然,波斯特尔女士对她祖父有很深的感情,对他的死深感悲痛。”
  帕特里克向桑迪做了个眼色,但桑迪不想回视。
  “你和她谈过话吗?”法官问。
  “大约一小时前,我和她谈过。在电话里,她动了感情,请求我不要提这件伤心的往事。她发誓决不在任何审判中作证,决不以任何方式同检察人员合作。”帕里什又走回公诉席,翻看了几页笔记。他开始向法官,但实际上是向整个法庭的听众,陈述州政府方面的判决意见。“考虑到受害者家属的请求,我们建议判处被告监禁一年,缓刑一年,以观后效,同时罚款5000美元,负担一切诉讼费用。”
  “拉尼根先生,你同意这个判决吗?”特鲁塞尔问。
  “同意,阁下。”他几乎觉得无地自容。
  “那么就这样定了。还有什么意见吗?”特鲁塞尔举起小木槌,等待着。双方律师,都摇了摇头。
  “休会。”特鲁塞尔说着,用小木槌重重敲了一下桌子。
  帕特里克转身,迅速离开审判厅。众人注视着他,看着他的人影在眼前再次消失。
  他和桑迪一道在卡尔的办公室里呆了一小时。夜幕降临,审判厅里最后一批滞留者不情愿地离去。帕特里克急于离开法院。
  7点钟,他长时间地、深情地和卡尔话别。他感谢卡尔到场,感谢他的支持,感谢他的一切帮助。今后,他一定和他保持联系。在走出卡尔的办公室时,他再次感谢卡尔的帮助。
  “乐意效劳。”卡尔说,“乐意效劳。”
  他们坐着桑迪的勒克塞斯牌汽车离开了比洛克西。桑迪掌握方向盘,帕特里克低低地坐在旁边的乘客座位,怀着抑郁的心情,最后一次观看墨西哥湾一带的灯光。他们驶离了比洛克西和格尔夫波特沿海的卡西诺赌场,驶离了帕斯克里斯琴码头。随着汽车穿越圣路易斯湾,灯光渐渐稀疏。
  桑迪递上她旅馆的电话号码,帕特里克给她去了电话。此时是伦敦凌晨3点,但她很快摘下了电话听筒,仿佛一直守在旁边似的。“伊娃,是我。”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感。桑迪几乎要停下车,到汽车外面去,他不想听他们谈话。
  “我们正在离开比洛克西,去新奥尔良。是的,我很好,心情特别好,你呢?”
  他听她滔滔不绝地回话,闭着眼睛,头枕着椅背。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问。
  “11月6日,星期五。”桑迪回答。
  “星期天我在艾克斯的加利西城旅店和你会面。对。是的,我很好。亲爱的,我爱你。睡觉去吧。过几小时,我再给你去电话。”
  他们默默地驶入了路易斯安娜州。过了庞恰特雷思湖,桑迪说:“今天下午我有一位很有意思的来客。”
  “是吗?这个人是谁?”
  “杰克·斯特凡诺。”
  “他来了比洛克西?”
  “是的。他来卡米尔套房找我,说他与阿历西亚案件没有瓜葛了,正要去佛罗里达度假。”
  “你该杀了他。”
  “他道了歉,说他的人抓住你时采取了过激的行动,要我转达他的歉意。”
  “这个坏家伙,我相信他不是为道歉而来的。”
  “是的。他说起在巴西寻找你的经历,说起和冥王集团做交易的情况。他直截了当地问,伊娃是不是出卖你的犹大。我说不知道。”
  “他干嘛这样关心?”
  “这正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他说自己仅仅是出于好奇。他付了100万美元,抓住了所要抓的人,不过没得到什么好处。他还说要等到了解事情真相才能睡安稳觉,我有点相信他的话。”
  “似乎真是这样。”
  “他再也不在任何一场争斗中充当打手,这是他的原话。”
  帕特里克把左脚搁在右膝上,轻轻抚摸踝部伤口。“他是怎样一个人?”他问。
  “50多岁,意大利口音,整齐的灰白头发,黑眼睛,五官端正。干嘛要问这个?”
  “因为我每到一处都能看见他的影子。过去的三年里,我在巴西内地所遇见的陌生人当中,有一半是杰克·斯特凡诺。睡梦里,我遭到许多人追捕,到后来这些人全成了杰克·斯特凡诺。在圣保罗,他隐匿在弄堂,躲藏在树后,骑着摩托车盯我的梢,开着汽车追赶我。我想起斯特凡诺的次数,比我想自己的母亲还要多。”
  “追踪之事已经成为过去。”
  “终于我产生了厌倦感,桑迪。我屈服了。逃亡生活完全是一种冒险,颇有刺激,富于浪漫色彩。然而你一旦获知身后有人追踪,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当你熟睡时,有人正在努力寻找你。当你在2000万人口的大城市同一位漂亮女人用餐时,有人正在逐家敲门,出示你的照片,许以少量贿金,以便获得信息。我偷的钱太多了,桑迪。他们必须追寻我。当我获悉他们已在巴西,我知道这一切该结束了。”
  “你是说已经感到绝望?”
  帕特里克深深吸了口气,挪了挪身子。他透过车窗凝望下面的湖水,竭力理清自己的思路。“我屈服了,桑迪。我对逃跑已经感到厌倦,于是屈服了。”
  “哦,这话你已经说过。”
  “我知道他们将会找到我,所以决定采取主动,而不是束手待毙。”
  “你往下说吧。”
  “索取酬金是我的主意,桑迪。我让伊娃乘飞机到马德里,然后又到亚特兰大。在那里,她会见了冥王集团的人,雇请他们同斯特凡诺接触,充当以信息交换酬金的中介入。我们一次次地敲诈斯特凡诺,最终把他引向我的蓬塔波朗的小屋。”
  桑迪慢慢地转过身。他脸色煞白,眼睛发呆,嘴巴张得老大,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
  “汽车歪到旁边去了。”帕特里克指着路面说。
  桑迪急转方向盘,让汽车驶回到原先的车道。“你骗人。”他说,“我知道你在骗人。”
  “我没骗你。从斯特凡诺那里,我们总共敲诈了115万美元。现在这笔钱已藏了起来,也许同余下的钱一道存在瑞士。”
  “你不知道存钱的地方。”
  “她保管钱。见面时,我再问她。”
  桑迪依然瞠目结舌,帕特里克只得再作解释。“我知道他们会抓住我,也知道他们会逼我招供,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指了指左踝上面的伤疤。“我考虑过这一关很难熬,但是他们差点将我置于死地。我终于挺不住,招出了伊娃的情况。不过那时,她人已失踪,钱也转移了。”
  “你这样是很容易丧命的。”桑迪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他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搔了搔脑袋。
  “你说得对,非常对。不过我被俘两个小时后,联邦调查局知道斯特凡诺抓住了我。于是我得以保全性命。斯特凡诺再也不能杀害我,因为联邦调查局知道了这件事。”
  “但是联邦调查局怎么——”
  “伊娃打电话告诉了比洛克西的卡特,卡特又报告了华盛顿的总部。”
  桑迪真想停下车,到外面痛痛快快地骂他一通。怪不得以前一涉及到他的过去,就被岔开。
  “你要是故意引他们来抓你,那就是十足的傻瓜。”
  “哦,是吗?难道刚才我没有自由地走出法庭?难道我没有刚刚同一个我心爱的女人通完电话,而这个女人正好替我掌管了一大笔钱财?过去的终于成为过去了,桑迪。不是吗?现在再也没有人追踪我。”
  “许多事也可能出岔子。”
  “不错。但事实是,它们并没有出岔子。我有那笔巨款,有那些录音磁带,有关于克洛维斯的确凿证据。而且我还有四年的时间策划一切。”
  “电刑逼供并没有被估计到。”
  “是的,不过伤疤将会痊愈。别再提起这事,桑迪。我一直是在交好运。”
  桑迪将帕特里克送到了他母亲家里。这是他童年生长的地方。炉里正烤着大蛋糕。拉尼根太太再三挽留桑迪。但他知道,母子俩需要单独在一起。加之,他已有四天没有看见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桑迪驱车离去,许许多多事情在他脑子里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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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天亮前他醒过来。这床铺他差不多有20年没睡过,房间也将近10年没呆过。童年生活已成为遥远的记忆,那是另一种人生。此时看来,墙壁显得近了,天花板也矮了。随着时光流逝,他童年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已不复存在,如墙上穿着紧身游泳衣的金发女郎招贴画等等。
  作为一对互不说话的夫妻的孩子,他把自己的房间当成避难所。早在他成为十几岁的少年之前,就将房间上了锁。他的父母只有得到他许可才能入内。
  母亲正在楼下做饭,腊肉的香味飘溢整个屋子。昨晚母子俩很晚才上床睡觉,现在她又早早起来了,她急于同儿子交谈。谁能责怪她?
  他小心翼翼地挺直身子。伤口周围的老皮正在裂开、脱落,过多的挺身会使新皮破裂、流血。他摸着胸部的伤口,恨不得用指甲插进去使劲搔痒。他交叉双脚,双手枕在脑后。对着天花板,他面露微笑。那是得意的微笑,因为逃亡生活已经终结。帕特里克和达尼洛都不存在,他们身后的阴影已被彻底粉碎。斯特凡诺、阿历西亚、博根等人,还有联邦政府和帕里什的微不足道的指控,都已被抛进垃圾堆,现在没有什么使他惶惶不安。
  阳光慢慢透进窗户,爬上墙壁。他迅速冲浴,在伤口涂抹药膏,裹上新纱布。
  他已经答应母亲,要给她添几个孙子、孙女,以取代阿什利·尼科尔。那孩子她至今还十分疼爱。他告诉了她伊娃的事。不久的将来,他一定带她来新奥尔良。两人尚无结婚的明确计划,不过结婚是一定的。
  母子俩在平台吃蛋糕和咸肉,啜饮咖啡。在此期间,古老的街道恢复了生机。在邻居来报告好消息之前,他们已外出乘车兜风。毕竟,帕特里克想看看这个生他养他的城市,那怕是短暂的。
  9点钟,他和母亲进了一家著名的商店。他买了新的卡其布裤子和衬衫,以及一只漂亮的旅行包。在一家著名的餐馆,他们品尝了名点,然后在附近的咖啡馆吃午饭。
  他们在机场候机室呆了一个小时。两人拉着手,没有说什么话。登机时间到了,帕特里克和母亲紧紧拥抱。她希望很快能看到孙子、孙女。说这话时,她强迫自己笑了笑。
  他乘飞机到了亚特兰大。然后,他用伊娃通过桑迪转交的帕特里克·拉尼根的合法护照,登上了去法国尼斯的飞机。
  他上一次见到伊娃是在一个月前,两人在里约热内卢度过了一个很长的周末。每时每刻他们都呆在一起。帕特里克知道,追踪快结束了,他将被俘。
  他们相互搂在一起穿过伊佩恩玛和莱巴伦的拥挤的海滩,全然不顾周围的欢声笑语。在他们喜爱的两家餐馆,他们默默地吃了晚餐。面对佳肴,他们没有一点胃口。两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话语简洁。最后这种马拉松式的谈话以流泪而告终。
  她曾劝说他再次潜逃,趁他还有能力,带着她离开巴西,隐居在苏格兰的某个城堡或罗马的某个狭小公寓。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然而,那样的时候已经过去,他已对逃亡产生厌倦。
  临近黄昏,他们乘缆车到塔糖山顶看晚霞。晚上里约热内卢的景色是壮观的。然而他们提不起兴趣。寒风中他们紧紧地拥抱。他向她保证,哪一天,事情平息,两人将站在同一地方,观看晚霞,憧憬未来。她强迫自己相信他的话。
  在临近她寓所的一个街角,他们道别。他吻了她的前额,掉头消失在人群中。他不希望她去机场送行,因为怕她在熙熙攘攘的场合流泪。他乘飞机离开了里约热内卢。他继续乘飞机西行,只见一架架飞机越来越小,一个个机场也越来越小。天黑后,他抵达蓬塔波朗,找到他存放在机场的甲壳虫牌汽车,驱车到了僻静的鲁阿蒂拉顿茨街,到了他简陋的家。他作好安排,开始等待。
  每天下午4点至6点,他给她去电话。名字经常更换,内容用暗语。
  随后,他的电话终止。
  他们找到了他。
  星期天12点过几分,尼斯来的火车准时到达艾克斯。他踏上站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其实他不指望她会出现。他只是心里怀着这个希望,而且可说是很强的希望。他上下衣服一身新,手里拿着新旅行包。他叫了一辆出租汽车,让司机送他去城郊的加利西城旅店。
  她已经以两人的名字——伊娃·米兰达和帕特里克·拉尼根——预订了一个房问。能重新使用真名旅行真是太好了。那种使用假名和假护照的不安全感已荡然无存。
  她尚未登记入住,接待员对他说。顿时他的心一沉。他是多么希望她在房内,穿着柔软的豪华睡衣,准备和他亲热。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她是什么时候预约的?”他恼怒地问接待员。
  “昨天,她从伦敦来电话,说今天上午到。但我们没见她的人影。”
  他进房间,冲浴,然后将旅行包里的东西取出,预定了茶点。接下来他上床歇息,梦见她敲门,他拉她进房。
  他在接待处给她留言,开始在这个美丽的古城漫步。空气非常清新。11月初的普罗旺斯格外迷人。也许他们要住在那些房屋中问。他一面看着古老的狭窄街道上方的别致公寓,一面想。是的,那将是最好的居住地。艾克斯是大学城,尊崇艺术。她的法语非常流利,他也要提高自己的法语水平。是的,法语将成为他的第二语言。他们在这里住一星期左右,然后回里约热内卢过一段时期。不过他们的家也许不安在里约热内卢。刚刚获得自由的帕特里克雄心勃勃。他想住在世界各地,学习各种语言,吸取各种文化。
  路上他遇到一伙年轻的摩门教传教士的纠缠。他摆脱了这些人,上了米拉波大道。在他和伊娃曾经光顾的露天咖啡馆,他啜饮了咖啡。一年前他们手挽着手,看着街上来往的学生。
  他不相信她会出事。原因很简单,她误了那班飞机。他强迫自己等到天黑,然后尽可能若无其事地走回旅店。
  她还没有来,也没有消息,什么也没有。他给伦敦那家宾馆打电话,被告知她已于昨天(星期六)上午离去。
  他到了餐厅旁边的酒吧,坐在角落中。透过这里的窗户,他可以看到前面的接待处。为了驱寒,他要了两大杯白兰地。倘若她进门,他便能看见。
  假如她误了飞机,此时该来电话。假如她又在海关遇到麻烦,此时也该来电话。无论护照、签证、机票出了何种问题,此时都该来电话。
  眼下没人追踪她。那些坏家伙或被监禁,或被保释。
  他又喝了些白兰地。由于他是空腹,不久就醉了。他改喝浓咖啡,以便保持头脑清醒。
  酒吧关门,帕特里克回到自己的房问。此时是里约热内卢上午8点,他极不情愿地给她父亲去了电话。他和她父亲见过两次面。她介绍说,他是一位朋友,也是一位加拿大籍委托人。从那以后,两人无任何来往,但帕特里克别无他法。他说自己在法国,需要和自己的巴西律师商讨一个法律问题。对于这样早打扰,深感抱歉。不过他似乎无法找到她。而事情又特别重要,特别急。保罗本不想搭话,不过这个打电话的人似乎对他女儿的情况非常熟悉。
  她在欧洲,保罗说,星期六他和她通过电话。此外他再也没说什么。
  帕特里克在极度痛苦中度过了两个小时。然后,他给桑迪打电话。“她失踪了。”他说,此时声音非常恐慌,桑迪也没有得到她的消息。
  帕特里克在艾克斯的街上游荡了两天,漫无目标地乱窜,偶尔打打瞌睡,不吃不喝,只是饮酒和浓咖啡。他不停地打电话,向桑迪询问消息,恐吓可怜的保罗。此时该城市已经失去了魅力。他把自己关在房内,伤心地啜泣。他独自走在街上,咒骂他至今仍疯狂爱着的女人。
  该旅店接待员看着他来来去去。起初他问消息时接待员显得很客气。但随着时间一小时、一天地过去,他几乎不朝他们点头。他不剃须,看上去很苍老,他拼命酗酒。
  第四天,他结账离店,说要回美国,请好心的接待员保管一封封好的信,万一米兰达小姐露面,就把信交给她。
  帕特里克乘飞机到了里约热内卢,其目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既然她如此爱里约热内卢,就决不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她的聪明才智足以使她作出不来这个城市的决定。她知道在哪里躲藏,怎样失踪,怎样改变面容特征,怎样迅速转移钱,怎样花钱而不引起注目。
  这一切她是向师傅学的。帕特里克已经将精湛的失踪艺术全部教会了她。没有人会找到伊娃,当然,除非她自投罗网。
  他和保罗有一场痛苦的会面。会面时,他叙述了整个经历,没有丝毫遗漏。这位可怜的老人在他面前崩溃了。他一边哭,一边咒骂他教坏了他的宝贝女儿。这场会面是绝望中的行动,没有任何效果。
  他住在她寓所附近的小旅店里,在街道来回走动。像以前一样,他留意每个行人的面孔。所不同的是,以前他是猎物,而现在是猎人,并且是绝望的猎人。
  她不会暴露自己,因为他已经教会她如何隐藏自己。
  他的钱越来越少,终于不得不打电话给桑迪,请求借5000美元。桑迪立即同意,甚至说还可以多借给他点。
  一个月之后,他放弃了寻找,乘坐长途公共汽车到了蓬塔波朗。
  他可以卖掉那里的房子,甚至汽车。两样加在一起,所得3000美元。或者两样都不卖,他去找个工作。他可以生活在他所喜欢的国家,居住在他所喜欢的小城镇。也许他可以当个英语教师,在鲁阿蒂拉顿茨街过着平静的生活。几个赤足男该还在滚烫的人行道上踢着足球。
  此外他能去哪里?他的旅行已经结束。他的过去终于划上了句号。
  想必有一天他会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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